第4節
蕭弁笑,“裝得真像。做女菩薩的感覺如何?我朝堂堂三品大員竟不及你一個女人,被耍得團團轉。嗤,你是不是鋒芒太盛了點?” “你怎么知道?” 蕭弁做驚奇狀,“嗯?明明就是你做給本相看的,反倒問本相如何知道?女人,未免聰明反被聰明誤?!边呎f邊圍著十月打轉,伸手撩一把她垂在后背濃密的長發,再慢慢放掉,再抓一把,再放手....就像貓逗弄耗子一樣有耐心,“女人爭寵本相見多了,像你這種.....本相并不喜歡耍小聰明的女人?!?/br> 這里的其他人儼然都成了擺設,就只剩這兩人于口舌之間你一木倉,我一箭。十月依舊是原先的姿勢不動,任他在背后玩弄她的長發,開口便是挑釁,“那么丞相是不敢收嘍?怕被我收服?” “哈哈哈,瞧瞧,瞧瞧這語氣,大言不慚、臉皮夠厚?!彼D至十月正面,雙方目光在空氣中短兵相接,“少見,可遇而不可求啊?!?/br> 話是說給底下辦事人聽的,如炬的眼睛卻是緊盯著羅十月的,“其他人送走。她,留下。本相對她嘴里的‘收服’還真有點興趣?!?/br> 十月的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人選定了,其他的就該干什么干什么了。蕭弁撩一把袍子,抬起的腳尚未落下,羅十月的聲音很會掐時間的傳過來了,“相爺且慢....妾名喚,千里雪?!?/br> 蕭弁甩袍角的力道有點大。 該磨磨她的銳氣了,畢竟女人太囂張并不怎么可愛。 十月:又要做新郎官了,倒是高興點啊。 十月隨著領路丫頭走過拱形小橋,繞道一帶溪水,踩上不怎么平滑的甬路,聞一路花香,曲曲折折的轉過兩座環抱的假山,總算見到了蕭弁給她安排的園子。園子不大,大概是她這一路上見過的最小的一處。名字倒是挺有意境,悲翠園。 十月反射性的跳了下眉,他罵誰呢? 一眼掃到底,園子雖小,也算五臟俱全。 她對領路丫頭擺擺手,“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轉轉?!?/br> 丫頭福一福身,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這位,因為相爺未定名分,左右猶豫了下,喚了聲姑娘,“雪姑娘稍事休息,替您分派的貼身伺候很快便到。沒什么事的話,奴婢先下去了?!币娝活櫞蛄啃戮?,沒什么反應,便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方才領路丫頭一路與她說話的空當,十月已經將花廳到悲翠園的地形以及沿路的兵力分配不動聲色的記在了腦子里。 院子里沒有高大的樹木,這是所有權貴的通病,因為一樹可多用,不僅遮陰納涼通風好,卻又又藏人簡單、招賊方便。倒是一架葡萄生的好,碩果累累,十月伸手摘了顆葡萄放嘴里嚼,一時間酸得她齜牙咧嘴出洋相。酸勁還沒過去,分派給她的兩個丫鬟就乖乖巧巧的來報到了,見面先見禮,“奴婢們給夫人請安了?!?/br> “噗” 這聲“夫人”讓她把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酸葡萄噴了出來。 “喲!meimei不愛吃也別浪費呀,jiejie我最近可嗜酸如命呢?!闭f話的正是相府的妾室,劉蓮劉氏,進院子正巧看見十月吐葡萄。 你嗜酸如命關我屁事? 十月打眼一瞧:穿一身玫紅,長得不丑,身邊戳著倆丫鬟,蕭弁沒正妻,那眼前的基本就是妾了。 羅十月眼皮一掀,“有事?” “meimei是新來的大概還不知道我,我呢姓劉,住在白月齋.....”劉氏說話間稍稍瞥一眼身邊的丫鬟,那丫鬟立馬會意接茬道,“誰都知道咱們蓮姨奶奶最受相爺寵,尤其最近愛吃酸的,想是要有喜訊了。姑娘既然不愛酸葡萄,那不如給了咱們吧。畢竟...我們奶奶肚子里的小公子嘴饞~” 吃酸就懷孕?什么鬼道理。 羅十月是什么人,小時候逗豬遛狗,沒長大就開始摸爬打滾。不說精明十分,至少沒人敢“夸”她“傻得可愛?!?/br> 她掏了掏耳朵,直接問方才來報到的兩個伺候丫鬟,“你們兩個叫什么名字?” “回雪姑娘,奴婢桃紅?!边@會兒改口了。 “奴婢柳綠?!?/br> 十月還是比較喜歡這兩個丫頭,不問不說話,問什么答什么,干凈利落沒廢話,尤其還會看眼色。 劉氏并兩個丫鬟一起被視而不見,原地尷尬。劉氏火氣拱上心頭,不過是一個被人送給爺們兒把玩的丫頭片子,相爺瞧都不稀瞧一眼,初來乍到就想當太歲,夢里找安慰去吧! 劉氏年紀二十五,但長了一張娃娃臉、又會撒嬌耍賴,很像十□□歲的樣子。配而立之年的蕭弁倒也說得上合適。劉蓮脾氣不小,一聲令下,“朝思、暮想,摘葡萄去?!?/br> “是?!?/br> “是?!?/br> 葡萄架就兩步遠,可是朝思暮想兩個丫頭卻生生被羅十月的眼神兒嚇得把腳縮了回來,“奶...奶奶...” “朝思...暮想?”羅十月覷了眼一身紅裝的劉姨奶奶,蕭丞相到底是冷落佳人多久了?一臉明明就是想笑卻偏又不笑出來的表情,“桃紅柳綠,給你們改名字的話有異議嗎?” 兩小丫頭年紀十四五歲,福下身,齊聲道,“咱們沒有姓名,姑娘愿意賜名是咱們的福氣,全憑姑娘做主?!?/br> 十月就近又撕了幾粒酸葡萄,拿在手里捏著玩,而后停下略作思考,“就叫....朝三暮四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先說下,這個文里面沒有宅斗。 理由有倆: 一不愛寫 二不會寫 ( ̄┰ ̄*) ☆、嗨,和尚 周宗凡是不理解相爺為何要將千里雪留下,這個女人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刁鉆蠻橫,是個悶不做聲的女霸王。長得好看但不聽話,還不是一樣不好用?更何況獻女入住的外使館守衛森嚴,她能避開那么多人跑到街上去逞能,顯然不是什么好角色,相爺聰明一世怎么就沒看清這點? 蕭弁掀眼皮盯他一眼,又繼續翻看手中的奏章,說話再不似人前的那般真真假假辨不清,“有什么話直接說,憋著不累嗎?” 周宗凡大多數時候是個沉悶無趣的人,今日難得對他有些公事以外的交流,“相爺,您為什么留下她?能避開那么多侍衛,出入自由,不被發現,顯然不是普通獻女那么簡單?!彼洗卧谇嗌金^外把張明鳳耍的團團轉,張有功私下里動用了那么多人都沒抓住她。 蕭弁慢條斯理的將折子合上,再閱覽下一本,“宗凡啊,這些年本相只顧著眼前的霸業,有些忽略你。說起來你老大不小,也該成個家了?!?/br> 周宗凡臉一紅,這從何說起?相爺自己都還沒娶親呢,屬下怎敢先行一步。 “相爺,屬下...” 還沒屬出個一二三來,就聽見蕭弁道出下文,“匆匆一瞥就能記住她的樣貌這么久?!?/br> 周侍衛被噎了個倒喘氣,“屬下不想女人?!闭f完又覺這話不太對,匆忙改口,“不是,屬下想女人...也不是,我——相爺,您明知道屬下不是這意思。屬下只是覺得.....” 事實證明,嘴巴比較笨拙的人還是貼墻站好了,少張嘴比較妥當。 蕭弁呵一聲笑出來,“行了,你想什么本相還能不知道嗎?貓捉了耗子通常都是不急著吃,先逗弄一番。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蕭弁抬頭看他一眼,“因為有趣?!奔热凰疾槐苤M,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不看看攬月國唱的什么戲?倘若戲好看,對其用兵的理由也不必他找了,利人利己,豈不兩全其美? 被當做“戲子”的羅十月在鳥籠一樣大小的悲翠園里百無聊賴,想出去別處看看,被一堆人攔了回來。坐在葡萄架下捏葡萄,反正它們中看不中用。同門中出挑的師兄弟中,她極少能耐住性子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的呆在悲翠園里就像當年她打破師兄的頭,被師父罰面壁思過一樣,覺得渾身爬滿了咬人的螞蟻,又癢又疼,還不準動手撓?,F在還好點,至少還有葡萄??梢阅?。 捏爆最后一粒,忽發感慨:大家閨秀們活的夠無聊的。 就在她盤算一些事情的時候,她的“救星”來了。劉氏今兒換了一身百蝶戲牡丹細錦裙,色彩明麗,總算不是戳人眼珠的紅色了,妝容精致,半露于袖外的指尖涂了蔻丹,艷紅到無與倫比,身后跟著朝思暮想兩個鼻孔朝天的丫頭。 上次她被羅十月賜給丫頭的那兩個名字,氣得兩頓飯沒吃下去,逮著機會就要過來擠兌幾句,妄想給自己扳回一局。 朝三暮四兩人見狀,立馬放下手中的活計,到十月身后站好。兩軍對峙,好歹在數量上勢均力敵。 劉氏見面先捂嘴嗤笑,“喲,剛來就被禁足了?!毙毖鄢虺蛄_十月這一畝三分地,隨即笑得更開心,“嘖嘖,真是可憐。jiejie我要去摩詰寺拜佛了,你呀...”說著指尖點點地上的被捏爛的葡萄,“慢慢玩著....” 十月一揚眉,摩詰寺?垂眸的一瞬間她知道接下來該干什么了。 這反應落在劉氏眼中那就是“眼前一亮”繼而“希望撲滅”。 大湯朝佛寺眾多,尤其京都寺院最為出名。這還得從大湯的開朝皇帝說起,一個朝代的交替,必然白骨鋪路、血水滋養。殺得人多了,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他也有睡不著覺的時候,整夜整夜夢見百鬼索命。即使夜里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也不奏效。戰場上的梟雄,沒被前朝的刀劍折磨,倒是被自己的夢折騰去了半條命。奇的是,皇帝偶然間在一間寺廟過夜,伴著誦經聲入睡,竟一覺到天亮。于是,龍心大悅,不僅請了僧人進宮講經,更是在全國范圍內大興佛寺。一代代傳承,至今不衰。 劉蓮帶著自己的人大大方方的出了相府,毫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覺,這實在有違常理。 十月奇怪,“為什么我出門就被攔,她出去沒事?” 阿朝應道,“與其他的姨奶奶相比,蓮奶奶算是比較受寵的了,最起碼相爺十天半月的還能召見她一次。加上府里沒有正頭夫人,所以除了相爺,基本上蓮姨奶奶位列第二。她要出門,也沒人敢攔著,相爺也沒說不讓出去。至于您為什么....”阿朝看一眼阿暮,聲音削弱,“奴婢就不知道了?!?/br> 十月點頭,這樣啊。 晌午不到十月就要睡覺去,朝三暮四以為她無聊到犯困,抖機靈地要與她一起玩踢毽子。十月擺擺手,表示不要?!斑邸币宦晫⒎块T關上,她從門縫里往外瞧了一眼,朝三暮四兩個人低頭耷腦一會兒,然后各自找事情做去了。 以為放幾個人攔著我就出不去了嗎?十年前一把火燒了羅家小院和羅聚寶,羅十月自此在乞丐窩與人販子之間顛簸,曾一度被賣出了國門。命不該絕吧,有幸入師門學本領。別的不敢自夸,輕功和易容術還是難逢敵手的。 半個時辰過去,朝三暮四來敲門,想叫她起床進些午飯,“雪姑娘,起了嗎?” 過了會兒里面傳來悶悶的聲音,像是沒睡醒,“...別吵,好困?!?/br> “那您餓了的話就喊一聲奴婢?!卑⒊?。 屋里沒有動靜了。 “走吧,姑娘還困著呢?!?/br> 不多時候相府正門的守衛將一個小丫頭攔下,“桃紅姑娘這是干什么去?” 已經改名為朝三的桃紅微微一笑,露出幾顆小白牙,“昨兒雪姑娘在美人齋定了胭脂水粉,今兒打發我取回來?!?/br> 那侍衛摸頭一笑,“噢,這么回事呀。那快去吧,別耽誤了?!?/br> “好嘞?!毙⊙绢^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沖方才那守衛一笑,“我不叫桃紅了,改名叫朝三,下次別叫錯了?!?/br> 朝三?這什么怪名字。侍衛沒好意思說出口。 等轉到拐角處,“朝三”擦了擦臉,撕下一層薄薄的面皮來。眉心處,自上而下顯出一捧綽約的蓮。這哪里是朝三,分明就是羅十月。都是年紀相仿的姑娘,身量差不多,易個容蒙混出去不要太容易。 摩詰寺住持懷覺樂善好施,百里之內的百姓有所求時都愛到摩詰寺拜一拜,是以摩詰寺香火鼎盛。劉蓮拜完佛添了不少香油錢,晌午還在這里吃了頓齋飯,與懷覺相談甚歡。 真是看不出來,無理取鬧的劉氏還有這樣閨秀的一面。 懷覺目送劉氏離開,尚未轉身,便有一顆石子投懷送抱,“和尚?!?/br> 懷覺順手接住,目光上移,就看見有個人坐在墻頭上。十月單腿屈膝,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另外一條腿隨意晃蕩著,坐姿很是瀟灑。眉梢微微上揚,有追風的發絲掃過眉心的蓮,自上而下俯視他的時候柔和的日光打在她側臉,尤其好看。 年輕的住持有一瞬間的晃神,看一眼手中的石子和墻頭上的人,懷覺嘴邊綻開寬容的笑,“施主每次出現的方式都很特別?!?/br> 十月歪了下頭,漏出腦后大片的陽光,撒在側臉和脖頸上,她整個人陷進暖光里,被虛化了。 “和尚也是很健談的嘛?!痹趺疵看螌χ蜎]話了。 懷覺單手行一個佛禮,永遠是不緊不慢的慈悲調調,“探討佛理而已,說不上健談。倒是施主,怎學人爬墻?” 十月一躍而下,不問反答,“你怎么認出我的?你又沒見過我?!?/br> “貧僧上次說過,聽聲音也能記住是否與施主見過面?!?/br> “你們出家人真狡猾?!?/br> 冷不丁扔過來這么一句,懷覺哭笑不得,“施主何出此言?” 羅十月的思維是跳躍前進的,直接越過懷覺的疑問,“有吃的嗎?”晌午飯還沒吃。 懷覺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她也不客氣,連個香油錢都不帶就大搖大擺的進寺里混吃混喝,兩個人像是認識了很久似的。 送飯的是上次那個小沙彌,十月記得他法號叫彌生。這回見了她倒是安靜得很,大概是礙于眼前的住持,兩只滴溜亂轉的眼睛看她一眼就規規矩矩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