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良妃慈愛的看著燕文灝,對他微微笑了笑,語氣中有難掩的一抹憂慮:“志兒,這件事,你不宜出面,母妃知道你的心思,母妃亦然,但你這法子太過冒險,一旦出了差池,便是滿盤皆輸,你不能再出事……母妃現在,就剩下你了?!?/br> 頓了頓,良妃沉吟一會,須臾,她輕啟紅唇,然而,吐出的卻是惡毒無比的話語:“要除去燕文灝,母妃自有辦法?!?/br> 當年便是由于他們太過心軟,沒有斬草除根,對那時的燕文灝只用了一點毒藥,所以才讓燕文灝活到至極,留下隱患,出現如此變數。 燕文志聞言,忍不住追問道:“母妃有何辦法?” 良妃冷笑一聲,一雙眼里,含著涼意,她那精致的面龐上,也滿是狠絕和殺意:“我和燕文灝如今都在宮內,他的身體雖然康復,但仍需用藥……” 后面話還未說完,良妃便已經不再繼續,她的話鋒一轉,轉頭看向燕文志,放緩語調,細心囑咐道:“志兒,這件事,由我來做便可,你現在,只需要靜靜等待,而后多多想想,如何討得陛下歡心就好?!?/br> 第63章 .09 成功救出馮褚,又讓燕文志一連折損兩員大將,對于燕文灝來說,無疑是旗開得勝,讓他在心里,由衷的感到高興。 下了朝,回到凌霄閣,燕文灝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同慕子凌分享這份喜悅。 只是,在凌霄閣找了許久,卻始終不見慕子凌的人影,眼里的笑意瞬間斂起,燕文灝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皺著眉,他出言問道:“謙和呢?” 這段日子以來,因著裴御醫的話,他不敢再去刺激慕子凌,同時也是給慕子凌一段冷靜的時日,讓他認真考慮,何況他自己又在忙李澤章的案子,幾乎整日整日都和陪審官員呆在大理寺,所以,兩人幾乎沒有見面。 這會兒,他害怕慕子凌已經不聲不響的離開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福全一直把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愫看在眼里,也十分明白燕文灝的想法,故而,每日都會把慕子凌的行程了解的非常清楚,縱然燕文灝沒有主動詢問,他依舊沒有絲毫懈怠。 故而此時,聽到問題,他便躬著身,立即出聲應道:“這個時辰,王妃或許會在藏書閣?!?/br> 燕文灝聞言,沉默了一會,問道:“多元可有陪在謙和身旁?” 去往藏書閣的路上,需要經過御花園,而御花園是燕帝下朝回寢宮的必經之路,自然引得許多精心打扮的妃嬪,最愛聚集于此,意圖引起燕帝注意,從而得到一夜恩寵。 在背地里,這些妃嬪仍將慕子凌以男子之身嫁入皇室當做談資,她們最是嘴碎,一旦聚在一起,便愛拿出來談論,更何況,今日,燕文志去了良妃的寢宮,御花園也是必經之路,他擔心慕子凌若是遇上他們,會被欺凌了去。 福全心思一動,便已然知道燕文灝的意思,于是,他低聲恭敬道:“多元一直貼身跟隨著王妃,殿下您無需擔憂?!?/br> “嗯?!?/br> 心中總有一股不好的預感,讓燕文灝只是看了一會兒書,就再也看不下去,他實在有些坐不住,所以沉吟了一會,他便站起身,理了理衣擺,吩咐道:“去備車輦,我要去藏書閣?!?/br> 他要親自去接慕子凌回來,才會安心。 “是?!?/br> 應了一聲,又向燕文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之后,福全便捧著自己的大肚子,疾步下去準備了。 話分兩頭,這邊,藏書閣內。 拒絕了多元的幫忙,慕子凌仰起頭,看了看書架最頂層放置的幾本書籍,皺眉思索了一會,隨后便自己踩著木梯,一步一步往上爬,將位于最高處的幾本書籍,拿了下來。 多元站在下頭,看著膽戰心驚,眼睛瞪得極大,精神也高度集中,生怕眼前這位主子,一個不小心,從上頭摔下來,傷了自己。 把幾本書籍抱在懷里,慕子凌從木梯緩步走下來,很顯然,他已經這么做過很多次了,因此此時,顯得輕車熟路,即便是單手,也走的十份穩當。 只是,這藏書閣內,盡管每日都會有宮侍在打掃,書籍也是每隔半月便會拿出來曬一曬,但是一些不常用的書籍,還是一些邊邊角角難以顧及到的地方,還是會被遺漏,布滿灰塵。 親自走了這一遭,故而此時此刻,慕子凌素色的外裳上,還有臉頰上,都已經染上了不少灰塵,有些灰蒙蒙一片,讓他看起來略顯狼狽。 不過,慕子凌自己卻沒有絲毫在意,只是簡單的拍了拍,然后便抱著懷中的書籍,走至窗前的桌旁,拉開椅子坐下,打開書頁,低下頭,專心看了起來。 埋首于眼前的書卷中,慕子凌看得十分入神,此時此刻,藏書閣中安靜無聲,只有偶爾書頁翻動時,會發出一點細微聲響,多元垂首站立,安靜的侯在一旁,一切都恍如隔世。 為了躲避燕文灝,也為了讓自己能靜心,收回自己的感情,這段日子以來,慕子凌便是如此,在白日里,來到藏書閣,埋首書卷,與書籍為伍,一待就是一日,往往是到了掌燈時分,多元不得不出聲提醒,他才會起身,回到凌霄閣。 這些時日,他知道因著燕文灝歸朝,朝上發生了許多大事,但他不愿去過多的打探,也沒有去過多的詢問。 壓抑著心中對燕文灝的情愫,慕子凌強迫自己,把燕文灝深深藏進心底,不去關心他,更不去在意他,只是一心專注于書籍里,暗示自己,一切都會過去—— 仿佛這樣,就會真的不去在意。 把一本厚厚的《天象論》看完,慕子凌正準備換一本時,殿門外,忽然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接著就是一陣喧鬧聲。 聞聲,慕子凌把書籍合起,抬起頭來,蹙眉看向殿門的位置:“外頭因何事喧鬧?” 多元探了探頭,往前一步,恭敬道:“奴才這便去看看?!?/br> 不一會兒,多元便回來了,不過他的后頭,還跟了一個小尾巴,是一個長得非常精致的孩童,約莫六七歲,很瘦,這會兒,他的臉上都是淤青傷痕,衣服也灰撲撲的,更顯瘦弱。 但是,他的一雙眼神里,還有沒來及褪去的狠厲,卻讓人能本能的感到隱藏在他外表下的兇狠,就像一個狼崽子。 看到小孩此時的模樣,慕子凌的眉頭不禁又皺的更深了些。 “外頭發生了何事?” 把小孩留在原地,多元自己來到慕子凌面前,隨后小聲對慕子凌解釋道:“回稟王妃,這位是九皇子,燕文肆,方才外頭是幾個奴才在欺負他?!?/br> 看了一眼不遠處滿臉傷痕的小孩,慕子凌不免有些怔愣:“九皇子?”他從未聽聞,宮中還有一個九皇子。 大概猜出了慕子凌的疑惑,于是多元便湊上前,輕聲對他解釋道:“九皇子的母妃,是一名才人,六年前被指意圖謀害良妃,被陛下貶入冷宮,九皇子,便是在冷宮出生的……” 燕文肆的母妃,原先只是一名良妃寢宮內的醫女,后來是偶然得了燕帝的寵幸,才被封為才人。 只可惜好景不長,短短不到一個月,良妃便意外小產,而御醫檢查時,在良妃的安胎藥中,找到了一味藏紅花,燕帝十分震怒,立即命令徹查。 很快,便出了結果,御醫們就在燕文肆母妃的寢宮中,找到了藏紅花,生烏草,甚至還有一個扎滿銀針的小人,上頭寫了良妃的生辰八字。 由此,燕文肆的母妃被貶入冷宮,她那時尚且不知自己懷有身孕,一直到兩個月后,身子有了明顯的不適,總是干嘔,反胃,她為自己把脈之后,才發現自己已然懷了身孕。 只是燕帝太過冷血,即便知道她懷了身孕,卻也沒有讓她從冷宮出來,只是給她派去了一名老宮女伺候。 冷宮地處偏僻,冬日又極為潮濕、陰冷,得不到很好的照顧,所以,燕文肆的母妃在生下他后,就受了寒,傷了身體,在半個月后,突然血崩而亡。 燕帝對燕文肆的母妃并不喜歡,又害他失了良妃肚中的孩子,而燕文肆又是冷宮出生,出生時還有烏鴉環繞,他更是覺得不吉利,當時賜名時,便是隨口一提,后來也沒有滿月宴。 有許多大臣,甚至根本不知道宮內還有一個九皇子存在。 小小的燕文肆被丟給了另一名不受寵的妃嬪撫養,但是那妃嬪將所有的不甘和怒火都發泄在他身上,對他非打既罵,一點都不好,大了一些,燕文肆沒忍住,就自己跑回了冷宮居住,燕帝卻對此,不聞不問。 若非是有那名老宮女對他的悉心照料,只怕,燕文肆難以活到今日。 聽完多元的話,慕子凌又看向燕文肆,在對上燕文肆眼神里藏著的警惕時,他的眼神一軟,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些憐憫。 站起身來,慕子凌緩步走至燕文肆的面前,從袖中拿出一方干凈的巾帕,彎下腰想要替他擦一擦臉上沾到的灰塵。但燕文肆卻猛地把頭一偏,還用腳踢了一下慕子凌,而后迅速轉身跑到了書架后躲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多元嚇了一跳,腳下一個瞬移,瞬間來到了慕子凌身旁,上下將他打量一遍,發現沒有受傷,這才松了一口氣,把心臟放回原處。 “奴才不該把九皇子領進來的,奴才知錯?!编弁ㄒ宦暪蛟诘厣?,多元認錯道。 他小時候便是經常被欺負,如果沒有師父,他只怕沒有機會活到現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里。 因此方才出去時,見到燕文肆雖然身為皇子,卻被幾個太監欺凌著,小小一個卷縮在地上,可憐無比,多元便忍不住出了頭,又把燕文肆帶進了藏書閣,讓他能稍稍避一避,休息一會。 “我無礙?!睋u了搖頭,慕子凌淡漠地看了一眼多元,說道:“不怪你,你起來吧?!?/br> 多元這才站了起來。 忽然,感覺到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慕子凌便轉過臉,一眼就看到了書架后探出的一個小腦袋,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 怔了一下,慕子凌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但他很快就想起了剛才燕文肆的警惕,于是本來要脫口而出的話,又吞了回去。 ——即便自己是善意的,如今的燕文肆,也不可能對自己放下戒心。 思及此,慕子凌不再出言,他沉默著回到桌前,把自己未看完的書籍重新放回原位,沉吟一會后,又讓多元留下傷藥和紗布,接著,他就帶著多元,離開了藏書閣。 這個時辰還尚早,從藏書閣離開,慕子凌也不愿回到凌霄閣,故而,在經過御花園時,想起之前幾次三番,同燕文灝約定要來御花園賞花卻都被打斷的場景,便不由停下了腳步。 然而這會兒,燕文志也恰好從良妃的寢宮出來,只需邁過一道拱門,便來到了御花園—— 第64章 .10 燕文志離開良妃寢宮時,因和良妃商量好了計謀,滿心的怒氣雖然已經緩和不少,但對燕文灝和燕文遠兩人的恨意,卻依舊沒有絲毫消弭。 大概,只有當他們的計謀得逞,燕文灝和燕文遠真如他們所料想的那般,都出了事,他才會真正高興起來。 繃著臉,燕文志邁過拱門走至御花園內時,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花叢之中,背對著自己的青年。 停下腳步,燕文志盯著青年的背影看了一會,覺得對方看起來仙氣無比,他以為是哪個大臣,忍不住生出結交的心思,拉攏之意,便對慕子凌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問跟在自己身旁的小太監:“他是何人?”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他往慕子凌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小心翼翼回道:“回稟殿下,那位是二皇妃?!?/br> 聞言,燕文志挑了挑眉,“就是那個以男子之身嫁給二皇兄的慕子凌?” 小太監根本沒有膽子輕易議論主子們的事,這會兒聽了這話,冷汗都冒出來了,有些汗津津的,他低垂著頭,縮著肩膀,不敢回話。 推了一把小太監,把小太監推至一旁,燕文志嘴角掛著嘲諷的笑意,他在原地站了一會,隨即邁開腳,徑直朝著慕子凌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好好會一會這位‘皇嫂’,好好問他一問,身為男子,卻披上紅妝嫁給另一名男子,不好好待在深宮,居然還有臉出來走動,是否會感到羞愧,可還有一點羞恥之心? ——燕文志本就對燕文灝懷著很大的不滿和恨意,因此,當看到了獨自一人在御花園的慕子凌時,當即就想起了燕文灝,他便理所當然的把對燕文灝的怨恨,全部轉移到了慕子凌身上。 他自己過得不快,便看不慣有人過得暢快,尤其是,對方還是他敵對陣營之人。 這邊,慕子凌還怔怔的看著眼前的花海,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未回過神,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有人不懷好意,朝自己走來。 倒是一旁的多元,他看到了燕文志。 忍不住皺了皺眉,多元給一旁的另一個小太監做了一個眼神,示意他快些回去稟告燕文灝,而他自己,則不動聲色往前一步,擋在了慕子凌的身前,做出保護的姿態。 “五殿下?!?/br> 渾身上下都充滿警惕,多元規矩地向燕文志行了個一個禮,他還特地加大了音量,試圖喚回慕子凌的神緒。 厭惡的看了一眼多元,燕文志冷漠道:“滾開?!?/br> 多元一動不動,低垂著頭,堅決的擋在慕子凌的身前,他擔心燕文志會做出什么對慕子凌不利的事。 ——所有的皇子里,唯一只有燕文志一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總是高高在上,仗著良妃的寵愛,對什么都不管不顧。 這樣不算小的動靜,讓慕子凌終于從給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他轉過身,在看到突然出現的燕文志時,眼里露出了些許茫然。 他出言問道:“你是何人?” 兩世加起來,除了燕文灝和燕文瑾,還有方才見到的燕文肆以外,慕子凌不曾見過其他皇子、公主,因此,他并不認識燕文志。 見狀,多元忙湊上去,小聲告訴慕子凌:“王妃,這位是五殿下?!?/br> 聞言,慕子凌微微頷首,緊接著,他往燕文志看過去,笑容淡淡的對燕文志點了點頭,隨后向他禮貌的問了一聲好:“五殿下?!?/br> 燕文志沒有回應,事實上,在看清楚慕子凌長相的瞬間,他就不禁有些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