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慕子凌才會乖乖被他抱在懷中,不會有任何反抗,他又怎么會舍得放開手? “殿下,你……”察覺出了燕文灝對慕子凌存有的感情,慕紀彥一時之間,不由震驚不已。 抬起頭來,燕文灝目光坦然地看著慕紀彥,眼眸幽深無比:“慕大人想說何事?” 抿著唇,慕紀彥眼神復雜地盯著燕文灝看了許久,在看清了燕文灝眼底毫無保留,流露出的溫柔和愛戀之后,他的眼眸閃了閃,而后緩緩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沉默著思考了許久,慕紀彥斂下心神,心里已然有了決定。 偏頭看燕文灝,慕紀彥斟酌片刻,緩聲問道:“殿下,我能否問你一言?” “慕大人請問?!?/br> 緩緩點頭,燕文灝語氣顯得十分平淡,“若是我能回答的,我定然不會對慕大人有絲毫隱瞞?!?/br> “好?!?/br> 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慕紀彥沉吟了一會,隨即不露聲色地直言問道:“殿下,你可是喜歡上子凌了?” 他雖然用的是問句,但是語氣已然十分篤定,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感覺。 對慕紀彥此時突然提出的問題,燕文灝一點都不驚訝。 他在慕紀彥面前,從頭至尾,都絲毫沒有隱瞞自己情感的意思,表現地真真切切,于是當下,他也毫不遲疑地直接點了頭,神色十分泰然,他承認道:“是?!?/br> 頓了頓,他又垂眸,溫柔地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懷中的慕子凌,緩緩道,“我喜歡謙和,很喜歡,很喜歡?!?/br> 第44章 .15 慕紀彥愣了一下,他心思一轉,便知道燕文灝是為何事,反應過來后就點點頭,轉頭交代眼圈紅紅的阿臨照顧好慕子凌,然后對他道:“殿下請隨我來?!?/br> 為官二十載,慕紀彥自有自己的一套消息來源,何況宮內遍布各家眼線,幾乎沒有任何秘密,兩個時辰前燕帝下了圣旨,命燕文灝恢復上朝和主審李澤章的案子,如今早已人盡皆知。 慕家是書香世家,不論是慕紀彥還是慕子凌,或者是慕紀彥已經過世的原配夫人,都是愛書之人,以至于,慕府書房,就位于中庭,位置十分便利,只需要繞過花園,再穿過一道拱門即可。 跟著慕紀彥來到書房,推門進去,燕文灝一眼便看到掛在正中央墻面上的一幅“賞梅圖”。 雖然作畫之人那時的筆法還非常稚嫩,有些地方處理并不恰當,但僅僅只看那線條走向,以及作者作畫時的小習慣,他就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 這幅畫,是慕子凌所畫。 吩咐慕言下去送上熱茶和點心,慕紀彥轉過頭,看到燕文灝一直站在門口不動,目光始終注視著一個地方,慕紀彥就也跟著看了過去,在看到墻面上的畫時,他眼神瞬間放柔下來,唇邊也溢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笑著說道:“這是子凌八歲時所作的畫,也是他第一次獨立完成的畫作?!?/br> 收回自己的視線,燕文灝含笑點頭:“我知道是謙和所畫?!备袅艘粫?,他又道:“不知慕大人是否愿意將這幅畫贈予我?” 慕紀彥有些驚訝地看他:“殿下,這畫畫的并不好?!?/br> 那時慕子凌尚且只有八歲,還只是一名年幼稚子,無論是筆法或者力道,都因著年紀太小,有所限制,這畫,自然稱不上好畫。 緩步上前,燕文灝抬手摸了摸墻上的畫,笑的極為溫柔:“這幅畫里,有我無法參與的,屬于謙和的過去,我想要收藏它?!?/br> 眼神有幾分動蕩,但慕紀彥依舊搖了搖頭,他聲音含著回憶,淡聲拒絕:“這幅畫不能贈予殿下你,這是子凌贈予我的第一份禮物?!?/br> 他甚至還能記得起來那時的場景,分毫不差。 燕文灝聞言,臉上露出了些許遺憾,既然這幅畫對慕紀彥有如此的紀念意義,他便不能再強迫對方割愛給他。 抬起頭,他又看了這幅“賞梅圖”許久,才緩緩收回目光,走至一旁的椅子坐下。 慕紀彥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的遺憾不假,又想起他剛才的話,于是思索了一會,就出言說道:“殿下若是喜歡子凌所作字畫,我這里倒還有幾幅,是子凌十六歲時所作,如果殿下想要,倒是可以送于你?!?/br> 眼眸亮了亮,燕文灝偏頭看他,含笑點頭:“如此,便謝過慕大人了?!?/br> 恰好這時,慕言領著一名小侍,將熱茶和點心送了上來。 擺擺手,慕紀彥對慕言道:“你去門外候著,若是子凌醒了,便進來通知我們?!?/br> 慕言規矩地點了點頭,隨后又對燕文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方才退出書房,順帶把門關上。 待慕言離開,屋內剩下他們兩人,慕紀彥便斂起臉上的笑意,目光如矩地看向燕文灝,直言道:“殿下找我,可是為了陛下命你主審之事?” 慕紀彥心里非常明白,過去,燕文灝因病一直久居深宮,從未上朝,對朝政完全不熟悉,如今燕帝下了這道旨意,命他查案,又讓刑部和大理寺協助他,此案關系甚多,此時他轉而來找自己,必然只會是為了這件事。 燕文灝聞言,斂了斂自己的表情,理了理廣袖站起身來,神情肅然地對慕紀彥拱了拱手,態度誠懇道:“請慕大人助我?!?/br> 他雖然心中有數,但慕紀彥多年為官,對朝局的把握程度會比他深上不少,他手里能掌握的,除了幾個重要的官員,其他一些小官,都還未曾過多去了解,所以此次,對于協助他審案的,關于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選,他還需要慕紀彥替他出出主意。 慕紀彥一向清廉公正,剛正不阿,又是屬于中立一派,而且對于像李澤章這般貪污舞弊之人,最是看不慣,故而一定不會在協助辦案的人選上,多做手腳。 何況,這也是他對慕紀彥的一次小小試探。 眼里閃過一絲光亮,慕紀彥抬眸看他,神情沒有絲毫變化:“殿下要我如何助你?” 他并沒有拒絕。 燕文灝想的不差,慕紀彥確實對徇私舞弊的官員十分厭惡。 見慕紀彥沒有直接拒絕自己,燕文灝便知道慕紀彥其實有心助他,于是他松了口氣,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伸手拿過杯盞,飲了一口茶,燕文灝沉吟了一會,自嘲的笑了笑,而后他垂下眼簾,輕聲道:“我常年住在凌霄閣內,靜心養病,從來不曾過問朝政,對于前禮部尚書的這起案子,實在完全不了解,我不知父皇為何命我主審此案,但既然父皇下了旨意,我便要做好來?!?/br> 說到這里,他停下來,微微嘆息了一聲,之后繼續道:“只是這案件實在牽扯眾多,何況李澤章是良妃的生父,又是沐國公的女婿,亦是五皇弟的祖父,顧忌到他們,單憑我一人之力,實在無法做到盡善盡美的,縱然父皇命大理寺和刑部協助我,但我,還是不知到底該如何?!?/br> 燕文灝蹙著眉,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這道難題,只怕就算是擺在父皇眼前,父皇也一樣為難吧?” 慕紀彥始終安靜地聽著,面容絲毫不面,對此不發一語。 猛然把頭抬起,燕文灝眼里還帶著淡淡的茫然,他看著慕紀彥,出言問道:“不知在慕大人看來,我該如何做?” 慕紀彥聞言,把手中的杯盞放下,然后重新把目光投擲到他身上,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認真查!”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近年來,秋試徇私舞弊之風盛行,陛下早有心要查,此時出現的這期案件,無論關系到誰,殿下都不該理會他們,將案件徹查到底才是,陛下或許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會命你來主審?!?/br> 以慕紀彥對燕帝的了解,對于燕帝之所以會下旨讓燕文灝來主審這起案件的原因,自然能猜到八九不離十。 聽完他的話,燕文灝微微頷首,肅然道:“慕大人所言,我記下了?!辈贿^,他眉間的褶皺,還是沒有松開,顯然還有疑惑。 稍稍猶豫了一會,燕文灝忍不住,又一次開口道:“我還有一個問題,請慕大人為我解答?!鳖D了頓,他直言道:“慕大人認為,我該選哪些人協助我審理案件?” 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慕紀彥思索了一會,斟酌著說道:“我倒是知道幾名官員,他們通達聰慧,人品學識都非同一般,只是由于性格太過孤傲,不喜與人同流,加上從不修飾言辭,言語上也頗為直白,故而不曾受到重用,殿下若是不介意,他們或許能助你?!?/br> “請大人寫下他們的名字?!毖辔臑直攘艘粋€請的姿勢。 點了一下頭,慕紀彥提筆寫下了他剛才所說的幾個官員的名字,一共五人,交給了燕文灝:“便是他們了?!?/br> 接過紙條,燕文灝低頭掃了一眼,在看清上面的名字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里不禁點頭,顯然十分滿意。 ——這份名單,與他先前自己所擬的名單,一人不差。 這幾個官員,都是他曾經讓暗五去調查過的,個個品性和學識都不差,唯一比別人差的,便是一個良好的機遇。 至于這個機遇,便由他來給吧。 ※※※ 慕子凌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酉時。 盯著床頂的雕花看了一會,昏迷前的記憶再次涌來,心緒翻涌,他再次感到頭疼欲裂起來。 抬手捂著胸口,慕子凌把自己的身子卷縮了起來,他瞪大眼睛,張著嘴,竭力呼吸著,幾次想要出聲叫喚,卻發現自己無法發出一點聲音。 聽到細微的聲響,一直侯在外室的阿臨匆忙走進來,在看到慕子凌醒過來時,他連忙把自己的大腦袋湊過去,紅著眼圈問道:“公子,您覺得怎么樣了,還難受嗎?” 看到阿臨,慕子凌微微一怔,過了許久,他才啞著聲音喊道:“阿臨?” “是,公子,阿臨在?!?/br> 眨了一下眼睛,幾滴圓滾滾的淚珠就順著他的臉頰砸了下來,抬手抹掉淚珠,阿臨慌手慌腳地去倒來一杯溫水,喂給慕子凌:“來,公子您先喝口水?!?/br> 順著阿臨的手把水喝下,慕子凌才覺得自己的喉嚨才好了一些。 “阿臨,你怎么會在這里?” 慕子凌的聲音虛弱無比,但或許是因為看到了阿臨,此時此刻,方才令他感到窒息的痛苦已經少了不少,只是他依舊卷縮著自己,臉色蒼白,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您回來了啊……”吸了吸鼻子,把自己的眼睛瞪得圓圓的,阿臨忍不住又問道:“公子,您到底怎么了?” 回來了? 睜大眼睛,慕子凌把視線從阿臨的身上移開,落在了他的身后,在看到自己熟悉的擺設和布置時,他終于忍不住,抓緊被單,紅了眼眶。 第45章 .16 這間屋子里,有慕子凌無比熟悉的氣息和擺設,他在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而這些東西,都讓這時候的他,感到非常安心,非常舒適。 這里,是他的家,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還有父親在啊…… 想到這里,慕子凌終于忍不住,鼻頭一酸,雙手把被角撰得緊緊,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發紅的眼眶滾落下來。 他無聲地哭泣著。 如今,他終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就這么好好的發泄一次了—— 他離開皇宮,回家了啊。不會有人再一直盯著他,不會有人再時時刻刻關注著他,他也不需要,那么小心謹慎了。 這是慕子凌第一次哭,哪怕是上一世,直到臨死前,他被迫飲下那杯世間最苦、最澀的毒酒,聽了那些最惡毒的言語和嘲諷,他也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哭的像個孩童一樣,無助又悲傷……他也哭得十分肆意,一點都沒有試圖去控制和壓抑它。 阿臨哪里見過自家公子哭的模樣,頓時,圓圓的臉就皺了起來,他晃了晃神,反應過來后,立刻就手忙腳亂地遞了一方干凈的帕子過去。 “公子,您擦一擦眼淚吧?!?/br> 接著,他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腦袋湊過去,擔憂地詢問道:“公子,你可是又難受了?”不然公子怎么會哭得這么傷心? 撲閃了兩下眼睛,阿臨鼓著腮幫子,一臉擔憂地看著慕子凌,心里非常憂郁,也非常難過—— 他家公子先前中毒才好了沒多久,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又不知為何吐血昏迷,如果是可以,他真想代替公子來受這些罪。 狠狠地哭著發xiele一回,慕子凌已然感覺好受了不少,此時聽到了阿臨關懷的話語,他便緩緩地眨了眨眼睛,而后,慢慢地放開了自己卷縮著的身子,抬起手來,抹去了自己臉上的淚痕。 這會兒,雖然慕子凌的神情還是有些怔愣著,整個人也非常虛弱,但是,他的身子已經不再繼續發抖,臉上也恢復了一點血色。 把眼淚擦干,慕子凌一直沉默了許久,直到他感覺自己情緒完全緩和了下來,不再難受,他才扭過頭,看向阿臨,啞著聲音問他:“我是怎么回來的?燕……二殿下呢?” 他之前的記憶,就斷在回到宮室后,他想起燕文灝對他坦白的事,覺得頭疼難受到不行,隨后喉嚨涌起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