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燕文灝沒有動,依舊抱著他,沉默著,并不松手。 “……” 無計可施,慕子凌干脆抬起手,用力地去推他,兩人之間拉開了一定距離,這時,燕文灝才終于妥協,慢慢松開了手。 往后退開一步,慕子凌抬起眼眸,在對上燕文灝眼中毫不掩飾的溫柔和情意時,心里竟然控制不住地想去沉溺,隨后,他又想起了昨日,他們在涼亭中,二人一起合奏時,那份自然而成的默契,以及一曲結束時,他們相互對望,自己心底那抹將要涌出的異樣情愫…… 慕子凌的眼神從迷茫到恍悟再到震驚,短短一瞬間,他的神色變了好幾變。 他捫心自問,難道,他是將燕文灝放進心中了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慕子凌心中一時無比澀然,他迅速移開視線,不愿再去看燕文灝,那雙被過長額發遮住的眼睛,透露著太多復雜的情緒—— 燕文灝是皇子,即便日后,他或許不會登上那至高之位,只是做了一名閑散王爺,但無論如何,他的王妃都不能是一名男子,燕帝不會允許,朝中大臣,也必然不會允許。 何況此時,他的身體已然恢復健康,亦要重回朝局,那么,或許在不久之后,便會有大臣上奏,燕帝也會為他物色一名與之相匹配的女子,再次為他賜婚。 慕子凌心中羨慕的,一直想要的,是一份‘一生一世一雙人’真摯感情,他的心太小,容不下有第三個人的存在,他也不會作出任何讓步和妥協。 自然,以燕文灝嫡皇子的身份,注定了給不了他想要的感情。 所以,總有一日,他會要離開,而燕文灝的身邊,也會站著一名與他相配的女子。 ——他們之間,不會有將來,更沒有日后可言。 驀地站起身來,慕子凌背對著燕文灝,緩步走至不遠處的屏風,短短的幾步路,卻足夠他將所有外露的情緒斂起,一一收回。 拿起先前宮女放置在一旁的外衫,慕子凌轉過身,神情已經換上與剛才過來時一致的,溫和的神色,他淡笑著,說道:“如今已是巳時,殿下該起身了?!?/br> 注視著青年平靜的面容,燕文灝眼里飛快閃過一抹失望,隨即又被平時一貫的溫和替代。 自己是能等的,他在心里暗自說道。 稍稍低下頭,燕文灝看著眼前正為自己穿衣的慕子凌,他沉吟片刻,忽然出聲道:“謙和,你喚文灝可好?” 此時,他又舊事重提,只是之前那一次,他是帶著有意試探的心思,然而這次,卻是真心實意—— 他想跟慕子凌,更親近些,而不是還有一個身份,橫亙在他們之間。 聞言,慕子凌沉默了一會,他垂下眼簾,搖頭輕嘆道:“殿下,這不妥當?!彼@次的回答,依舊同之前一樣。 只是最初那次,他是真的覺得不可行,而這次,他是刻意想要疏離和燕文灝的關系……既然知道不可能,那么何必徒增不必要的傷懷? 皺起眉頭,燕文灝忍不住抓住在自己身前忙碌的手,語氣略帶急切:“謙和,我……” “殿下?!?/br> 出言打斷他的話,慕子凌臉上神情淡淡,并且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出,垂著眼眸,認真替他佩戴好腰間的裝飾玉佩,之后便徑直后退一步,與他隔開一段距離。 “我去喚宮女進來?!闭f完,他就干脆轉身,直直朝外走去,態度透著生硬和疏離。 一動不動地站在他身后,燕文灝看著他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神色深沉,心頭苦澀,放在身側的手,也緊緊握成了拳—— 如今,他該怎么辦? 而本來準備了,要坦白的話,此時此刻,又該如何去說? ※※※ 五皇子府。 因著昨日的事,燕文志被燕帝罰在府邸閉門三日,抄寫《策論》十遍,期間不能出門,亦無法上朝。 坐在書房內,燕文志一遍一遍地埋首抄著《策論》,抄至第五遍時,他的眉宇已經布滿了深深的煩躁之意,夾在在其中的,還有幾分憂慮。 幾日來接連出現的事端,讓他心里也隱約的不安了起來。 這時,總管福周疾步而來,看到他,燕文志丟掉手中的毫筆,語氣不耐地問道:“又有何事?” 福周直直跪下,將頭埋地極低,小心翼翼地將剛剛聽到的消息稟報給燕文志:“殿下,方才宮里傳來消息,說是,二、二皇子的病情已然痊愈?!?/br> “什么!” 燕文志猛地站起身,一個健步上前,抓起福周的衣襟,將他提至半空中,聲音陰冷,面如鬼魅,“你說,我那病秧子二皇兄病好了?” “是、是娘娘派、派人、傳、傳來的消、消息?!?/br> 被這么抓著,福周有些呼吸不暢,他渾身汗津津的,在對上自家殿下兇狠的目光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而后才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磕磕巴巴說道。 “該死!” 一把將被嚇得臉色慘白的福周丟下,燕文志猶如一只困獸一般,在書房內反復踱步,半晌之后,他又跟瘋了似的將書房內的所有全部摔在地上,但是即便如此,他心中的怒火還是未能消去。 “殿下,您這是怎么了?” 稍適時,一道柔媚清婉的聲音響起,隨著這道聲音一起出現的,是一抹婀娜多姿,曼妙無比的身影。 本來跪在屋內,膽戰心驚地福周看到她,立刻眼前一亮,出聲喚道:“落雨姑娘?!?/br> 瞥了他一眼,落雨輕柔道:“??偣芟认氯グ?,我在這里勸慰殿下便好?!?/br> 目送福周離開,落雨才緩步走至燕文志身邊,輕輕將自己白皙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眼神柔媚,語調溫柔:“殿下,您為何發這么大的火?” 她的面容出眾,可謂傾國傾城,眉間的一顆紅痣,更是襯得她魅惑萬分,此時她柔柔地問著話,一雙水眸里溢滿關心,讓燕文志本來難以抑制的怒火,看到她,竟然漸漸消了下去。 抬起手,燕文志直接把人拉進懷里抱著,然后將頭靠在她的肩上,聲音透著疲憊之意,輕聲喚她:“落雨……” “殿下,落雨在?!?/br> 在他背上輕拍了兩下,猶豫一會,落雨的聲音里有淡淡地關懷和希冀:“殿下,落雨能為您分憂嗎?”她仰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燕文志,眼里蕩著一抹深深的情意。 遲疑片刻,燕文志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含著難掩的情欲:“你愿意嗎?” “落雨愿意的?!?/br> 注視著他,落雨微笑著點頭,她的指尖輕輕在他的背上劃了幾下,透著旖旎之意。 表情微便,忽然,燕文志猛地把懷中人抱起,眉間含著一抹厲色,腳步穩健,徑直朝著里屋走去。 知道燕文志要對自己做什么,落雨并未反抗,而是乖巧地抬起雙臂,攬住他的脖頸,垂下眼簾,顯得溫順無比。 只是,在她的眸底深處,還藏著一份異常強烈的恨意,不為人所知。 第39章 .09 讓一直侯在殿門口的福全進去伺候燕文灝后,慕子凌便要轉身離開。他現在思緒很亂,只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剛走了幾步路,慕子凌抬起頭,看到站在廊下正仰頭賞花的裴御醫,他腳步一頓,停下想了想,接著腳下一轉,就朝著對方走去。 看到慕子凌過來,裴御醫一點都不意外,他施施然抬手,對慕子凌行了個禮,恭敬道:“見過王妃?!?/br> 慕子凌伸手虛扶了他一下:“裴御醫不必多禮?!?/br> 撫著長須,裴御醫看了他一會,笑著問道:“王妃過來,可是想問殿下如今的身體情況?” “是?!?/br> 慕子凌雖然面無表情,但眼中含著一抹關切之意,聞言,便點了頭,同意了他的話。 觀他的神色,見他真是為燕文灝擔憂,裴御醫欣慰地笑了笑,“您放心,殿下的病情不會再復發了?!?/br> 頓了頓,他繼續道:“只是殿下一病數年,縱然現下病愈了,但身體還甚是虛弱,仍舊要好好休養,王妃您,還是要多費心才是?!?/br> 了然地點頭,慕子凌神色肅然,“我知曉的?!?/br> 裴御醫笑了笑,之后又跟慕子凌說起了其他照顧燕文灝需要注意的事項,慕子凌聽得認真,遇到疑惑,便偶爾會打斷他一下,問出自己的問題,裴御醫也耐著心,一一替他解答了。 把事情都交代清楚,裴御醫笑瞇瞇的,他對慕子凌作了個揖,然后就先行退了下去。 送走裴御醫,多元見慕子凌并未返回正殿,而是沿著這條長廊,徑直往前走,于是忍不住出言問道:“王妃,您不回去嗎?” 慕子凌沒有回答,僅僅只是搖了搖頭,表明自己的態度。 他還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真正冷靜下來。 沿著這條長廊,慕子凌緩步行至書房,他推門走進去,一抬眸,便看到了掛在墻面上的,自己先前所作的畫。 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幅畫畫,慕子凌怔怔看著自己所畫的,那個正欲乘風破浪,追求海闊天空之人,他看了許久,直到他眼神中的茫然和無措一點一點褪去,轉而變得越發堅定起來—— 這樣的以后,才是他所追求的! 至于燕文灝,從來就不在他的計劃內。 ——既然他和燕文灝之間從始至終都注定了不可能,他又何必繼續為其煩惱,茫然無措呢? 何況此時,燕文灝已然痊愈,那么,他便不再繼續需要留在宮內了。 只要再堅持一段時日,他就能放下,便能從此天高海闊,獲得自由了! 這樣的話,慕子凌在心底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仿佛說得多了,就會成為事實。 強迫自己壓下心中情緒,慕子凌表情淡淡,他走至檀木桌前,鋪開一張白色宣紙,又拿起一只毫筆,眼神慢慢沉靜了下來。 白皙的手腕旁,放置著筆墨紙硯,慕子凌微彎著腰,執著手中毫筆,專注于作畫當中,這會讓他暫時不必思考其他。 看他安靜作畫,多元便把頭低下,安靜地站在一旁候著,此時的書房,悄然無聲,仿若與世隔絕一般。 很快,一個時辰就過去。 日上中天,多元看著依舊埋頭作畫,絲毫沒有回去正殿意思的慕子凌,忍不住上前一步,出聲提醒道:“王妃,已經午時了?!?/br> 聞言,慕子凌停下筆,偏頭往窗外看了一眼,低聲喃喃自語:“這么快便午時了啊……” 沉吟片刻,想起每日,燕文灝總會等到自己過去方才開始用膳,于是慕子凌抿了抿唇,將手中的筆放下,又低頭理了理沾染了些許墨色的廣袖,轉頭對多元道:“回去吧?!?/br> “是?!?/br> 往檀木桌上看了一眼,多元很快就收回目光,他躬著身,出言問道:“需要奴才將畫送去裝裱嗎?” “不必?!?/br> 慕子凌視線向下,神情復雜地注視著自己方才所畫的水榭亭臺,以及坐于水榭中的兩個人物,須臾,他忽然伸出手,將檀木桌上的畫紙拿起,想要將其撕毀,只是他每每要用力時,總是會停頓一下。 無論如何,他都始終無法下手。 低著頭,慕子凌凝視著紙面上的畫久久,他的神情幾經變化,最終還是舍不得,只能無奈地嘆息一聲,之后便把它收了起來。 收好畫之后,他的神情已經恢復如常,重新看向多元,他淡聲道:“走吧?!?/br> “是?!?/br> 把剛才的一幕全部收入眼底,多元卻沒有發出任何疑問,此時,他聽了話,便乖乖地跟在慕子凌的身后,同他一起離開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