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沒想到明姝會這樣調戲自己,晏子欽的臉都紅了,幸好在夜色里不太顯眼,賭氣甩下轎簾,抬轎的走了不到一百步,他又忍不住,拉開窗子上的布簾,對邊走邊跳的明姝道:“不要總跟我開這種玩笑,夫為妻綱說的是妻子要聽丈夫的話?!?/br> 明姝漫不經心地敷衍他,“好好好,夫為妻綱,夫君有什么指示?” 晏子欽道:“你坐上來,還有很長一段路呢?!边B勸了幾遍,最后讓轎子停下,明姝不上來就不啟程。 明姝拗不過他,上了轎子,在比一個人寬不了多少的座位上同他并排坐定,卻怕真碰到他的傷腿,于是高聲對外面道:“抬穩些,別弄出顛簸來?!庇州p聲問晏子欽:“傷了哪邊,別教我碰著了?!?/br> 晏子欽指指右腿,明姝便移到了他左側,窄小的座位讓兩人不得不緊挨在一起,對方的體溫都能熨帖在自己身上,咚咚作響的不知是誰的心跳。 同床共枕了很久,這么長時間的耳鬢廝磨還是第一次,對于兩個人來說都是羞澀而悸動的體驗,只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假裝不看對方,可又都在猜對方是不是在偷偷打量自己。明姝試探性地用余光睨了他一眼,正好撞上晏子欽剛剛投來的目光,迅速錯開眼后,兩個人都笑了,明姝絞著手絹不說話,晏子欽卻對外面道:“還有多遠?” 許安不知二人心事,笑道:“就快了,斜穿過同心巷再左轉就到了?!?/br> 晏子欽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心想明明很長的路程,怎么這么快就要結束了? 進了家門,王益父子已經起身相迎了,許氏和晏子鈺自然抱著晏子欽痛哭一番,也把杜和從上到下看了個遍,確定兩人沒有大礙后,說要請個郎中給晏子欽看腿,可經過蕭、鄧二人之事,現在的晏子欽已經是聞郎中色變,連連說并不覺得疼痛,只是很疲倦,這才得以逃回房間。 在明姝的幫助下洗漱完畢,晏子欽躺在床上,卻見明姝俯下身子撩起他的袍角,晏子欽一驚,往后一縮,又不敢叫出聲,因為門外還站著許多下人,叫出來成何體統。 “你要做什么?”他板著臉問明姝。 明姝手上不停,看見他的膝蓋腫的老高,隔著一層綢褲都能看出粗了一圈,眉頭皺了起來,道:“看看你傷成什么樣子。腫得這么厲害,又不想看大夫,只能我親自出手了?!?/br> 一邊說,一邊隔著衣料掰了掰他的骨頭,晏子欽疼得悶哼一聲,咬緊牙關才克制住不喊出來,啞著嗓子道:“你干什么!” 明姝抬起身子,說道:“還好,應該沒骨折,只是結締組織損傷,靜養幾天,再用些消腫的藥就好了?!?/br> 晏子欽沒空理會自己的傷情,擦著額頭上因疼痛而滲出的汗珠,道:“你還會給人看???” 明姝道:“怎么?不行嗎?” 晏子欽道:“沒有,只是一直見你你檢驗死尸,如今給我看病……總覺得怪怪的……” 明姝伸出玉指點著他的眉心,道:“得了便宜賣乖,有了我這個娘子,相當于白送了一個大夫兼仵作,省了你多少事!” 晏子欽撐著下巴,小聲嘀咕道:“大夫兼仵作倒是有了,娘子卻還不算?!?/br> 二人隔著不足一臂遠,明姝自然聽見了他的牢sao,挑眉問:“你說什么?” 晏子欽立刻沒了聲息,翻身背對她,卻聽見背后傳來明姝的腳步聲,她下了床,往反方向走去。 “你去哪?”他扭過頭問道。 明姝正站在木榻前鋪平剛抱來的被子,說道:“今天分開睡吧,我怕碰到你的膝蓋?!?/br> 晏子欽愣了片刻,卻見明姝已經站在床頭,瑩潤的臉上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曖昧笑意,俯下身輕輕吻在他唇邊。 “這個……算是補償?!?/br> 她的語氣帶著些惡作劇式的頑皮,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在重逢的喜悅之余,突然有種想要親吻他的沖動,一吻印上,她就帶著偷嘗禁果而未被懲罰的僥幸轉過身去,想逃到他觸及不到的地方。 可是,那個人的手臂已經環住她的腰,把她拖回床上,順勢倒在他的臂彎里,說出了令明姝一輩子也不會忘的混蛋話。 “補償的話……僅僅這樣不夠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已替換~~~ ☆、第35章 大家都說船不夠大,其實我也想造大船,可是怕被鎖,不清楚jj底線在哪里,剛剛出去轉了一圈,回來依照國際慣例加大加長了一下,感覺這樣應該還不至于被鎖…… 僅僅這樣,不夠的…… 這句近乎于調戲的話從任何一個人口中說出都不奇怪,卻絕不可能由晏子欽來說,因為在明姝心中,他就像雪線上常年不化的晶瑩冰雪一樣自帶圣光,又像一萬年沒被人翻開過的古董書一樣刻板內斂,封面上寫著《正人君子行為準則》,誰知今天才翻開一角,赫然出現在眼前的內容居然如此文不對題。 這樣不夠,那要怎么樣才夠? 適可而止地止住自己腦內的幻想,把注意力拉回現實,明姝煞有介事地掙扎了幾下,卻發現晏子欽已經松手了,疑惑地回頭看他,不明白剛才還抱得死死的,怎么突然放開了? 不看倒好,一看正對上他失落的表情,只見他頹然躺倒在床,雙手交疊放在胸前,一副備受摧殘、失魂落魄的樣子。 不能理解他前后變化的明姝挑眉問道:“你怎么了?” 晏子欽輕聲說著,好像力氣都被抽干了:“你不愿意的事,我也不會強求?!?/br> 短短幾個字,平平淡淡講出來,竟讓明姝覺得無比暖心,嫁給他一年,當初覺得年紀小所以有意回避他,可更多的原因還在明姝自己身上,她總覺得這種未曾相識、相知就強行送作堆的婚姻讓她沒有安全感,雖然人在宋朝,可她的心還是那顆如假包換的現代心,在感受令后世難以企及的北宋人文風雅的同時,她也發覺自己被困囿在許多身不由己的世俗框架中,婚姻就是其中之一。 倘若嫁的不是晏子欽,她也許會一生漠然相對,隨時做好和離的打算,可面對眼前的晏子欽,她漸漸清楚這個人在她心中地分量不同于這個時代的任何男人,所謂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當如是,而拋開這些表象,她看到的是一顆珍重她、體惜她、平等地對待她的心,這樣的真心,無論在什么時代都是最難得的瑰寶,她已經有了千金不換的寶物,怎能眼看著珠玉蒙塵呢? 她已經看清晏子欽的心,也許是時候讓他也看清自己的心了…… 晏子欽已經懊喪地閉上眼,放空大腦,免得再次陷入不可名狀的失望,卻發覺她溫熱的吻再次落下,不同于方才調皮的戲弄,這個吻似乎飽含深情,哪怕他閉著眼也依然能看清她此時心甘情愿的表情。 兩個人都很生澀,而這樣的生澀卻恰到好處地增添了意趣,緊張的舉動似乎固化了彼此一同顫抖的心跳,交扣的十指,糾纏的發絲,胸膛相抵,熾熱的心也離得更近。明姝第一次感嘆能在此生早早遇見他是天賜的幸運,他們還有幾十年的光陰可以在情意中消磨,哪怕輪轉不休的日夜都在小情小意中飛逝,也不會覺得虛度。 “你倒是喘氣呀!”明姝喘息著起身,笑瞇瞇地看著已然忘記呼吸的他。 晏子欽睜開眼,一絲氤氳的霧氣讓他的雙瞳看起來格外明亮,只和明姝對視了一眼,他便決然地翻身壓倒她,柔軟的床褥深深地凹陷下去。 他的內心是狂喜的,僅那一眼,便在她的眉目間看到了他一直期待的情緒——毫無保留的認同和接納,長久以來,他的付出和等待終于有了回應。 萬般珍惜地解開她早已松松垮垮的衣襟,半遮半露的抹胸下是窺伺已久的禁地,不知是巧合還是怎么,今天這件嫣紅的抹胸和新婚之夜的那件十分相似,金線繡出的滿池嬌圖樣在搖曳的燈影下明明滅滅,這冥冥之中的巧合好像在告訴他,就是現在。 “哎,你的腿還傷著,不要著急?!笨粗桨l深邃的雙眼,明姝有點后悔了,無力地抓住床帳,柔滑的床帳那里禁得住她的抓握,連帶著架一起晃動起來。 “一年了,我怎么可能不急……”他的聲音帶著些委屈的喟嘆,可動作上卻絲毫不肯委屈自己,握住明姝的手,讓她甩開無關的床帳,觸摸自己悸動的肌理。 “不要急嘛,我又不會反悔……”面對這個不同往日的晏子欽,她的內心深處已經開始反悔了,誰能想到,這個平日里不茍言笑的人竟會有這么孟浪的時候,她只覺得一刻也受不住了,可他到底是個溫柔的人,在他體貼的安慰下,一切漸入佳境,就像兩條合流的江水,再也分不開彼此。 可未等她怎么樣,晏子欽卻先痛呼一聲,原來是忘乎所以時不慎碰到了傷處。那本是最磨人處,她也不知為何,腦中一熱,半垂著頭輕聲道:“算了,你躺下,我……我來吧?!?/br> 晏子欽此時的表情他根本沒眼看,只用余光瞥到他極順從地躺下,垂下的床帳里,冉冉暖香催生一室旖旎。 天色漸明,晨起的鳥雀們離開香巢,架上的石楠花隨風輕舞,這是初夏的清晨,日升月降,又是嶄新的一天。 因為昨晚的風波,晏家幾乎人人都在清晨時分睡下,除了許氏和幾個上了年紀的家仆,其余的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清醒,有些喜歡賴床的,諸如阿瓊和晏子鈺,還在被窩里耍賴。 若在往常,明姝也想借機賴床,可昨晚和晏子欽弄出這么一檔子事,便有些欲蓋彌彰的心虛,生怕起晚了惹人猜疑,夢里也警醒著,頂著兩道黑眼圈爬起來時,晏子欽還在身邊熟睡,見他的手臂還箍在自己腰間,便小心地移開,放在往日他肯定會醒,可今天卻毫無動靜,看來果是真的累了。 對著鏡子仔細梳洗一番,把該遮的都遮住,梳理頭發時,明姝微微愣神,已婚婦人的發髻已經梳了一年,事到如今才算名副其實,想來還真是可笑,不知世上還有沒有另一對像他們這樣夫妻。 往常這個點鐘,明姝已經在許氏房里抄佛經了,為了不令人起疑,明姝強撐著困倦的精神踏出房門,依舊到許氏處,因此,等到晏子欽稍后醒來,面對的只有一張空蕩蕩的床,和一間更加空蕩蕩的屋子。 昨晚又做夢了? 他揉揉腦袋,使自己從凌亂的記憶中清醒過來,枕邊放著明姝為他準備好的衣物,摸上去似乎還有她手上的余溫紅著臉穿好,拖著傷退來到桌邊,斟了杯水飲下。 這時,春岫打著哈欠進來收拾床鋪,掀開被子,看到一片狼藉,她當場愣住,隨后捂著臉嚶嚶嚶地逃跑了,晏子欽尷尬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忽然明白娘子早早離開的真正原因。 就算要“嚶嚶嚶”地逃走也該是他走??!不許欺負他腿腳不好! 之后的生活乏善可陳,養傷、教書、抄佛經、游山玩水、抱緊三哥哥的大腿,每個人都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坦誠相待后,晏子欽終于問清了“八塊腹肌”的含義,追問明姝他的腹肌還沒練好怎么辦,這問題讓明姝一臉為難,總不能不害臊地承認,就算他沒有腹肌,自己也喜歡吧,只能道:“這種時候,腹肌這種東西已經不重要了,再接再厲!只是不要和杜和瞎混了!” 讓他不許和杜和瞎混,只因明姝一直以為是不正經的杜和污染了她的高嶺之花,后來準備離開臨川時,她重新檢點嫁妝才發現,晏子欽早就在裝著春~宮~圖的箱子上做了個十字記號,果然是只尋章摘句老雕蟲,連這種事都是從書上學會的,而且不愧為狀元出身,融會貫通的水平很可觀。 若問他們為什么要離開臨川,原因很簡單,朝廷的一點風向可以摧毀一個文人的命運,自然就能把他重新拔擢至巔峰,如今已是天圣六年,皇帝已經年滿十八,無論從何等角度來看都是一個明事理、懂利弊的成年人了,可歷代圣人吹捧的天授君權卻并沒有降臨在他的身上,而是被那個隱藏在他身后的巨大陰影把持著。 太后,那個令他又愛又懼的母親,雖然總有傳聞,說他的生母另有其人,可年輕的皇帝趙禎從來沒把那些流言放在心間,他知道自己的母親一路走來的不易,從市井中擊鼓賣唱的卑微女子到母儀天下的太后,他的母親——劉娥,所憑借的不只是皮相上的美貌或者爭寵的手段,而是超越一般女子,甚至高于尋常男子的野心和謀劃,他能走到今日少不了母親的庇護,他甚至覺得,自己從母親身上學到的東西遠遠超過他的父親——那個富有四海的真宗皇帝,曾教授給他的道理,太后的每一言、每一行以及其背后的含義都值得別人花上半天的時間捉摸、尋味。 可當他過于依賴自己的母親時,他才驚覺,這不是乾綱獨斷的天子該有的感情,今日的母子情分可能就是明日權力的制約和牽絆,自登基至今,五年過去了,是時候培植自己的親信力量了,朝廷里的老臣都是油鹽不進的老油條,深諳莊子寧為野草、不為大樹的道理,習慣見風就倒,而那些耿直的大臣都被母后排擠,最可取的還是年輕的棟梁之才,也許他們不知天高地厚的銳氣可以為自己扳回一城。 晏子欽是他全盤計劃中不可松脫的一節,聽聞他的事跡后,他相信這個年輕人可以幫自己做出一番不一樣的事業,是時候讓他離開風平浪靜的臨川了,汴梁朝野的波詭云譎才是他一展身手的修羅場。 ☆、第36章 作者有話要說: 已替換~~~ 晏子欽蒙圣恩再次入京的消息很快傳遍了臨川的大街小巷,仲夏的悶熱天氣也擋不住喜歡看熱鬧的人,總有三五成群的士子登門拜訪,而那些號稱親眼看著晏子欽長大的老人家也擺出講古的架勢,坐在門前納涼用的藤椅上,顫顫巍巍地閑聊他小時的故事。 “這孩子從小就不一般,那是大中祥符七年吧,這孩子也才兩三歲,就知道抱著板凳到外面讀書,有人經過,不信兩三歲的孩子能識字,就盯著書聽他讀,當真是一字不差。隨便指了一個字,他卻不認得,其實是他爹念了一遍,他過耳不忘就記下了,也學著大人的樣子翻書?!?/br> 蹲在一旁幫老人打扇的杜和聞言笑道:“還有這樣的故事呢,老人家,您一定也知道他做過什么出丑的事,一定要最出丑、最好笑的,我就愛聽這些!” 老人想了想,笑道:“我們這邊經常有游方的道士來卜卦,給他娘算過,說她頭胎合該是個女兒,因為文曲星下凡才成了男身,但若是當做男孩養恐怕對孩子不利,所以把他當做女孩養,我還見過四五歲時穿裙子的樣子呢……” “阿嚏!”臨川城的另一端,正在家中收拾行囊的晏子欽打了個噴嚏,回頭就看見明姝在整理一些陳年舊物。 “你這屋子看起來也不大,柜子也不多,怎么藏了這么多東西?”她說著,打開一只髹了紅漆的古舊木箱,在其中翻檢著,都是他穿舊的衣裳。 晏子欽無奈地走到明姝身邊,道:“這些瑣事就讓下人做吧……阿嚏!”話沒說完,又是一個噴嚏。 明姝隨手拿了件衫子罩在他身上,道:“小心些吧,臨走前可別得了熱傷風。此次去京城,恐怕幾年之內回不了臨川,該帶的都帶上,下人們粗枝大葉的,差了這個少了那個,不親自來不放心?!?/br> 晏子欽拽過身上的衫子一瞧,驚訝道:“這不是我小時候的衣服嗎?” 明姝道:“是啊,這一箱子全是,我看這些還是別帶了,沒什么用還占分量,你若是喜歡,揀三兩件有感情的當個念想?!闭仙舷渥?,卻看見有一件緋紅的小襖,在色調晦暗的衣物中分外醒目,拿起來一看,竟是個女孩的衣服,下面還放了更多女孩的衣裙、荷包、發帶,都繡著精美的圖案,有花草、白兔、燈籠、鳥雀,鮮亮可愛。 明姝拿起來一一觀看,沒發現身邊的晏子欽已經變了臉色,一把搶過她手上的衣物,藏進箱子,關上箱蓋,一氣呵成。 莫非他家曾經有個早夭的女兒?明姝想著,覺得自己冒犯了晏子欽,心生愧疚,只好權當沒看見過。 出發的日子越來越近,卻還有一件大事沒有落定。按理說,晏家只有晏子欽一個能立事的男子,自然要把母親接到身邊盡孝,可許氏無論如何都不愿隨他們去京城,起先她不言不語,小夫妻沒覺出不對,后來還是明姝漸漸發現,婆婆似乎沒有離開臨川的打算,旁敲側擊地問過后才知道,老人家安土重遷,不愿離開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故鄉。 這使晏子欽陷入兩難的境地,最終還是拗不過老人,何況晏子鈺還要留在臨川同丁憂在家的王益讀書,身邊也需要母親照顧,如此兩相權衡才算作罷。 臨走的那天,一同登船的除了夫妻兩人以及有著過命交情的杜和外,還有晏子欽的學生王安石,他的父親覺得不應荒疏他的學業,同師父去京中見識一番也是好事,這可愁壞了阿瓊,送別之時,她在江邊哭得最傷心,拉著三哥哥的衣袖不肯放手,連連道:“你在京城只是玩玩就好,早點回家??!” 他雖然一直不喜歡被這個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圍在身邊,可今日一別,竟有些生死契闊的感慨,偷偷拿下了腰間的柳色絲絳遞給她。只是誰能想到,臨川渡口一別,便是十余年的兩地茫茫,再相見時,一個已長成婷婷少女,而另一個已是經歷了喪父之苦和生活磨礪的青年,燭影搖紅的洞房之夜,再想起孩提時的離別,總有說不出的滋味縈繞于心底最隱秘的角落。 由南至北是逆流而上,行船的速度更緩慢些,加上正值運送江南貢品的官船北上遞送太廟的薦新,晏子欽一行人走走停停,一個半月后才望見汴梁東南的汴河角門,猶記得當初就是從此門離開的,如今故地重游,別有一種躊躇滿志的心情。 今日朝中事務繁雜,明姝的父親曲章曲院事還在垂拱殿伴駕,可曲家派出的迎接人馬早已等候多日,得知外甥回京,舅父許杭也親自來迎接,一別期年,他越發心寬體胖起來。 人到了汴梁,自然是先到曲家拜謁,曲夫人一年未見女兒,早就日思夜想,之前聽說晏子欽被排擠,更是為女兒流了數不盡的眼淚,如今見她平安無事地回來了,怎能不拉她到私室,母女二人好好談談這一年來的甘苦。 三歲的曲明恒已經會跑會跳也聽得懂大人說話,本想和同是小孩子的王安石一塊玩,卻被他的冷臉嚇得縮了回去,只能跑到姐夫跟前好奇地打量這個號稱是jiejie丈夫的人。 “明恒,你盯著他做什么?”杜和見晏子欽被盯得不自在,又不好意思和乳臭未干的小舅子一般見識,所以替他問道。 明恒口齒還不怎么清晰,卻也能說明白自己的意思,“姐夫……聽娘親和jiejie說話去……要不要?” 他在問晏子欽想不想知道曲夫人和明姝的談話內容,晏子欽聞言,立即蹲下身,他正在為岳母對自己的看法感到惴惴不安,因此對明恒道:“好孩子,你去看看,回來告訴我?!?/br> “糖糖!”明恒指著晏子欽的荷包,他剛剛都看見了,那是jiejie遞給姐夫的荷包,里面都是好吃的糖。 晏子欽只好忍痛割愛,把荷包交到明恒手里,看他一蹦一跳的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