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魏蕓端過酒盞自吸了一口道:“說來聽聽,你要我幫什么忙?!?/br> 高含嫣見竇五拉開椅子,自己斂裙坐到了魏蕓對面才微微笑道:“一點小事而已。既如今你在忠武將軍府做夫子,想必動動手就能辦到?!?/br> 魏蕓心中起了警覺面上卻絲毫不露,放那瑪瑙盞在盤子中,才道:“說?!?/br> 高含嫣道:“很簡單,我這里有些用物兒,你尋常與她相處時帶著即可,還有些吃食,卻得你想辦法送給她吃?!?/br> 如今兩人既然撕破臉,想誆晚晴出門就難了。高含嫣已經等不得那細水長流的慢慢打擊,她要一擊即中,一次致那賤婦于死地。 魏蕓皺眉道:“你要我下毒害她?” 高含嫣憶起在宮中挨的那回板子,自己養了足足一個月才能爬起來。再就是苦苦得來的大公主名號,也因著晚晴的關系叫皇帝褫奪,一只手叫她鋼鋒貫穿,破傷風發燒險險就丟了性命,此時恨的發起抖來,咬牙切齒道:“就是叫她死一百回都難消我心頭之恨?!?/br> 病好之后仗著自己在京中這些年的交情,高含嫣叫來幾個相好的各府夫人與姑娘們,將晚晴與伏青山以及伏罡叔侄的事情,自然說的難堪齷齪之極,直將晚晴形容成一個勾完侄子yin叔叔,放蕩下流之極的輕賤女子。 別人倒還罷了,也不過點點頭便走。那經常奉承她的唐夫人委嫁勸道:“我聽聞你在宮里吃了些苦頭,為著往日情分才來看你一眼,如今你說這樣的話兒,只怕我往后也要與你斷了往來。那日宮中圣人開宴,請了我們一些外婦,席間專門言及,說伏夫人是自己當初在涼州時的貼身侍婢,因心中珍愛,才嫁予忠武將軍伏罡的。你這樣的話兒傳出去,不說別人,圣人先就要發怒,我勸你還是莫要因為嫉妒而胡言亂語,人們表面上不說,背地里不知怎樣笑話你了?!?/br> 高含嫣本是個城府深重悲喜不露于外的深沉女子,如今卻因這連番的事情叫晚晴氣的失了分寸,成了不死不休的對頭。 魏蕓搖頭道:“不行,我不能。晚晴夫人是個好人,雖我當初幾乎殺了她,如今到我山窮水盡時她都肯賜我碗飯吃,我怎能再暗害于她?” 她本是個單純不過的女子,雖心思淺薄但也無害人之心,當初所作所為多半也是身邊的人煸風點火所致,如今家散親亡孑然一身時將前二十多年細細品咂,漸漸才誤出些在世為人的規則與道理來,是而此時便不肯上高含嫣的當。 高含嫣仰臉垂目盯住了魏蕓道:“若你不想加害她,那就只能在這應天府里吃牢飯,也許三五年不等,要吃上一輩子去。當然,若在應天府中吃牢飯,一輩子也不過三五年的事情?!?/br> 魏蕓無奈苦笑道:“我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便是死在牢房中又能如何?倒是是高jiejie你,整日裝成個良善的樣子四處作惡,可曾想過會有報應的一天?” 高含嫣思來想去如今連方姨娘都死了,自己竟然無法去要挾魏蕓叫她替自己成事,只得招了竇五上來道:“我們中書府的千金有些硬氣,你先替我捏個半死叫她嘗一嘗死的滋味兒?!?/br> 竇五單手捏的骨節咯咯作響,幾步就到了魏蕓身后,一把捏了魏蕓脖子開始用力。魏蕓喊又喊不聲來,只能雙手無力掰著竇五的手臂。 就在她覺得自己已瀕臨死亡時,公房門被人自外面揣開,丁季手持單刀沖了進來橫刀指著竇五,揚手招了幾個捕快過來喝道:“給我擒了這在公房中行兇殺人的惡徒!” 高含嫣方才氣極了才要叫竇五下手,此時忽而醒悟過來如今父親高千正手中已無實權,而因他的清廉不肯謀,幾個哥哥也均不在重位為任,若此事真叫丁季鬧出去,竇五還真得吃上幾個月的牢飯。如今于她來說竇五重要不過,自然千萬不能叫他蹲牢房。 是而起身笑對丁季言道:“丁捕快,方才不過是個誤會。我這家奴因見魏娘子有些嗆住,要替她疏胸而已?!?/br> 丁季望著魏蕓,冷對高含嫣道:“讓魏娘子自己說?!?/br> 魏蕓捂了脖子道:“這惡徒千真萬確是要殺了奴家,求大人開恩作主?!?/br> 丁季揚手喝道:“那就給我押進監牢,先打上三十棍再說?!?/br> 這竇五在京城丈著高千正的名行兇作惡多起,應天府一眾捕快皆知他是個又恨又毒辣的主,這些年干了許多禽獸都不齒于干的惡事,但是因高含嫣的次次交涉,他們至今還未能將竇五繩之以法。既今日找到了這個好由頭,不打他三十大板也太虧了些。 兩個雜役反剪了竇五的胳膊就要往外走,竇五一身功夫自然不可能叫他們治服,一個下腰橫腿掃倒兩個雜役抽了長刀便直奔丁季而去,丁季單刀早在手上,縱身躍腿迎了上去,兩人便纏打了起來。 公房外的衙役們聽到內里打鬧的聲音也趕了進來,個個單刀逼著,竇五若真要下狠手自然也能殺得幾個,但他事事唯聽高含嫣,此時便應付著丁季去望高含嫣。 高含嫣心中自然也無比焦急,奔到魏蕓身邊吼道:“快告訴捕快,竇五不是要傷你?!?/br> 魏蕓自往墻根躲著,亦是吼道:“不要,我寧可死在這里也不要?!?/br> 高含嫣氣的無法,咬牙切齒了半天才道:“你若改口,我就銷案!” 魏蕓盯著高含嫣看了許久,見那邊丁季已經治服了竇五橫單刀逼著,高聲叫道:“季大人,方才這廝確實只是幫奴家疏胸而已?!?/br> 丁季打架打的連帽子都掉了,皺了眉頭不可置信道:“你再說一遍?” 魏蕓見高含嫣仍盯著自己略略點頭,重復道:“這廝方才確實只是幫奴家疏胸?!?/br> 丁季松手推開了竇五,松了混身筋骨走過來雙手架了桌子彎腰問魏蕓:“果真?” 魏蕓仍是望一眼高含嫣,才躲了他眼中尋究的目光道:“果真?!?/br> 竇五拍了拍衣服站到了高含嫣身邊,用挑釁的目光盯著丁季看,怪聲道:“丁捕快,聽見了吧?” 高含嫣自然亦怕魏蕓叫丁季逼著反口,連忙打斷了竇五道:“至于魏娘子盜竊一事,方才我忽而想起來,那東西是我自己當初埋在出云閣的,與魏娘子無干,此案就此銷結掉吧?!?/br> “好?!倍〖军c著頭,揮手叫衙役們出去,自己收了單刀在公房中邁著步子:“照你們說,此案可以結銷了?” 高含嫣道:“是?!?/br> 丁季一把抓了卷宗過來,又從柜子里取了印泥筆墨等物,指了卷宗道:“還請高小姐簽字畫押認個銷案,在下好替你們辦理銷案?!?/br> 高含嫣在魏蕓丁季等人的注視下沾了印泥壓在卷宗上,又提筆書了自己的名字并銷案二字,扔了筆問丁季:“我們可以走了嗎?” 丁季原是個兵痞,后來到丐幫做個小頭兒,如今又到應天府為捕快,黑事有黑招,白事亦有白招,此時痞笑著抓了卷宗起來抖了兩抖,點頭笑道:“好了,高小姐請!” 高含嫣恨恨盯了魏蕓一眼,轉身就往外走,竇五自然跟在身后。此時丁季忽而變了臉色一聲暴喝道:“衙役何在?將竇五給我拿下!” 衙役們持刀沖了進來,頓時將竇五團團圍住。高含嫣回頭怒道:“丁季你說話不算話!” 丁季仍換了那臉痞笑,上前對高含嫣拱拳歪歪行了個禮道:“高小姐,這廝雖然只是替魏娘子疏胸,但他咆哮公房,打傷我手下衙役卻是實實在在,本捕快如今要拘他半個月略加懲戒,想必高小姐不會怪罪吧?” “你!”高含嫣沒想到丁季居然這樣無賴,氣的說不出話來。 第八十五章 私宅 魏蕓在角落里忽而哈哈笑了起來:“大嫂,這可怪不得我?!?/br> “押下去!”丁季命令衙役們道:“這竇五一身功夫,你們可要小心被他打傷,將腳鐐手銬皆給我銬上,大刑好好伺候著!” 衙役們抓走了竇五,高含嫣亦氣的甩手而去。此時公房中只剩丁季與魏蕓兩個,丁季見他方才添的茶水已涼,重又要了壺熱水來換上,捧給了魏蕓道:“既然高含嫣銷了案,魏娘子盡可休息片刻后離去?!?/br> 魏蕓仍在椅子上坐了,抱著那杯茶水微微打著顫慢慢喝著,許久抬頭,見丁季仍然站在對面盯著自己,強撐了一笑道:“我也是個荒唐不過的人,叫丁大人見笑了?!?/br> 丁季不知如何乖勸,許久才道:“你確實性子有些太躁,當初我與伏青山亦算是見面相交的兄弟,他在你那里受的磨搓可不少?!?/br> 魏蕓聽他提前往事,悔不當初又愧不當初,許久才道:“于如今世道來說,婦人不過是男子的配飾而已,我因自己父親的權位叫一些愚婦們捧起來整日拿糖作醋,確實是個蠢婦?!?/br> 丁季搬把椅子在對面坐了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伏青山如今又飛黃騰達一步沖天到了高位,你當初實在不該于他合離?!?/br> 魏蕓吵著鬧著非得要與伏青山合離,最后以死相逼,伏青山才與她合離的事情傳的滿京城皆知,這是伏青山的城府,亦是魏蕓叫他擺布的結果。 他掙得一身清名,她卻叫人們都當成傻子。 魏蕓端著茶默默喝了許久才道:“我生在錦衣玉食的富貴人家,生來沒有過任何苦惱,想要什么都是即刻便能得到滿足,所以希望男子誠心誠意只忠于我一人。就算如今落魄成這樣,我仍是希望能尋那樣一個男子,若是不能便這樣一人孤過著也好?!?/br> “叫女伴們艷羨的青年才俊,專心只愛我一人的俏郎君,說起來皆不過笑話一場。但即男子要女人們忠誠,為何女人就不能要求男子忠誠?”魏蕓抬頭,見丁季收了痞笑盯著自己,亦是報之一笑道:“所以我如今很坦然,與伏青山合離了亦不覺得后悔,便是他將來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如何,我亦從那樣的人家出來,說句不害臊的話,就恨男子們睡完這個睡那個,將女子當成玩物一般?!?/br> 丁季贊道:“魏娘子好想法!” * 城郊禁軍軍營中,唐多鶴躬腰在前慢跑著,伏罡一身玄衣負手在后,身后圍著一群便是禁軍中的守林與伏罡的親兵隨員們。唐多鶴領伏罡到了校場高臺上,指了那唯一的一把椅子道:“請知事大人坐!” 伏罡鎖著眉頭看了那椅子一眼,回頭對親兵言道:“撤下去!” 親兵立刻便搬了椅子扔到了臺下。 唐多鶴見上司臉色仍然十分難看,小心翼翼問道:“知事大人可是現在就要檢閱?” 伏罡下了臺子,見這些禁軍們的穿戴倒還像樣,兵器隨仍是看不過眼的樣子,但比之上回在朱雀門上有著天差地別。如此一排排站下去也還算人多,點頭道:“叫他們全部出cao?!?/br> 唐多鶴忙揮了手下教頭道:“叫禁軍全部出cao?!?/br> 大校場上,先是步軍持刀帶盾一排排走上前來,再是馬軍騎馬而閱,然后便是弓軍帶著弓駑上前。一望無際的大校場上確實人頭攢動,看起來烏烏泱泱好多人的樣子,若真以這樣的人眾來看,雖不及二十萬之巨,但至少二萬人是有的。 唐多鶴見伏罡越看眉頭鎖的越深,提心掉膽正暗自祈求老天叫這新上司不要挑刺,忽而便見伏罡揚手道:“停!” 教頭上前揮旗高喝道:“停!” 一場子的禁軍有的聽到了有的沒聽到,你撞了我的腿我撞了你的肩,頓時便亂踢踏起來。伏罡見這教頭比唐多鶴更有些樣子,走上前問道:“如今校場禁軍具體有多少人?” 教頭抱拳行禮道:“回大人,唐督察言有二萬人?!?/br> “唐督察言?”伏罡回頭看了眼唐多鶴,見他已經滿頭大汗,展了和顏問那教頭:“那若是你言該有多少?” 教頭道:“屬下不敢言?!?/br> “這就對了?!狈负袅擞H兵過來道:“去給我點!” 唐多鶴擦了汗上前笑道:“人眾太多怕是點不過來,下官略備了薄酒,不如知事大人賞光喝上兩杯,等喝完了咱們再點?” 伏罡懶于應付這想要糊弄自己過關的下屬,揮手叫親兵下去點兵。這些親兵們與教頭們下了臺子,豎旗指揮著滿場的禁軍先以三人為一排而站,不一會兒又叫禁軍們五人一排而站,再一會兒又豎旗叫他們七人一排而站,總共也不過半刻鐘左右,一親兵上前半跪了答道:“回知事大人,總共四千八百一十三人?!?/br> 加七個教頭,這禁軍總共不過四千八百二十人而已。而這些人報著二萬人的數字,一年要領二十萬人的軍餉。 唐多鶴自己其實也不知道禁軍有多少人,但他樂觀估計至少也有八千人眾,聽到伏罡親兵的報數,心內暗道:怎的五千人都不到?難道又有些偷跑出去喝花酒了? 他見伏罡盯著自己,諂笑道:“這么多禁軍在列,又這么短的時間,只怕數錯了也是有的。如今禁軍至少有八千人?!?/br> 教頭們皆是不屑一顧的輕笑,這些文官們丈著關系空降下來統領禁軍,連最普通的韓信點兵法都不懂,卻要在上面吆五喝六發號施令。往昔上司們來,也不過喝頓酒就能打發,伏罡既然領著忠武將軍的名號,自然不可能叫他糊弄了去。 果然伏罡跳下臺子大步從前往后走著,問那方才答話的教頭道“你叫什么名字?” 教頭抱拳道:“屬下何松,見過知事大人?!?/br> “何松!”伏罡點頭道:“從今日起,京畿督察的位子你來做。至于唐大人……” 他轉頭笑對唐多鶴言道:“禁軍為京城防備重中之重,您一個文官怕難以勝任,我明日早朝政事堂內議時與六部尚書商議后,替你再謀個文差,可好?” “好!”唐多鶴幾乎要哭出來,見伏罡往回走著,忙也跟了上來訴苦道:“下官接手的時候,禁軍就是個爛攤子,雖下官竭力為繼而多方縫補,亦不過如今這樣的狼伉,還請大人心中有所忖度,明日政事堂能替下官美言幾句?!?/br> 伏罡回頭見唐多鶴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誠言道:“三年前我曾在朱雀門與禁軍有過一戰,當時禁軍人事軍備實底也曾見過,你接手后能在兩三年的時間內理成這樣,確實算是盡了力?!?/br> 從三年前的破銅爛鐵到如今還算整齊的長刀□□良弓好箭,從三年前衣服上所綴的馬蹄鐵到如今人人有件像樣的鎧甲,一個文官能做到這一步確實算是不錯了。 唐多鶴聽伏罡幾句夸贊感動的幾乎要哭出來,就聽伏罡又言道:“但是,六部不成器的子弟,以及上面官員們平日的開銷,還有迎來送往欺上瞞下的應酬,這些東西絕不能出現在我治下。有多少軍費,那怕一個子兒也給我花到軍備上去,這才是我想要的禁軍?!?/br> “那里能那么容易?”唐多鶴禮送伏罡走遠才嘆道:“十年寒窗一朝進殿,誰不是有一番報負想要做事情,但官場沉疴如此,伏大將軍你是把鋼刀,但京城如此深的潭水如繞指柔功,怕不是你能搞定的?!?/br> 伏罡散值回到將軍府,因初兼了兵部不熟情況,索性將積年的公文帳務抱到前院書房來看。他差羅郭到門上給晚晴報備過一聲,沏了壺儼茶一直看到了半夜。晚晴等了半夜見伏罡還不進來,自裹了件披風到了外院,見伏罡仍在案后翻著公文,先就不悅道:“難道你要熬一夜?” 伏罡聽到晚晴聲音就已笑了起來,拉她到懷中坐了問道:“外面冷不冷?” “不冷?!蓖砬缰噶斯牡溃骸笆樟怂?,回去睡覺?!?/br> 伏罡放晚晴到地上,揉了眉心道:“不行,我還得再看一會兒,今晚宿在外頭,你趕緊回房去睡?!?/br> 晚晴興意怏怏道:“在涼州時就算你忙,晚上總能準點睡覺,如今到了京城當官了,為何連覺都睡不得?” 伏罡道:“朝事繁雜,不比帶兵簡單?!?/br> 晚晴笑的神秘捕上來道:“那咱們仍回涼州去?” 伏罡低眉望著晚晴笑:“那這些事誰來做?” 晚晴道:“天下難道還有離了誰就不能成的事,而且還是當官,只怕你還沒走,下面的人擠破頭了就要往上爬?!?/br> 伏罡苦笑著點頭:“確實如此,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只當官不辦事,如今國事越發拖冗,政令出而不見行,公文到而官不應,積弊累久,如此下去只怕國都要亡,這也正是皇帝一道道圣令催著要我來京的原因?!?/br> 晚晴睜圓了眼睛驚訝嘆道:“我就不信我的夫君竟有醫國的本領?” 伏罡叫她逗的不住笑著:“我并沒有,但若青山與我聯手,或可一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