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真念了大學的有文化的人也不會去你們單位開車??！文化人都在辦公室里坐著呢！”張大姑有些擔憂地說，“巧兒也才初中畢業啊，照你這么說，巧兒找工作時肯定會被人挑三揀四的？”

    張大姑有時心直口快說話不太好聽，但沈真也知道她是一副慈母心腸。她就像是一只護崽的老母雞一樣，恨不得能永遠把女兒納在自己的羽翼下保護起來?？墒?，她的關心卻也間接害了張娟巧。

    沈真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既然他都重生了，又因為張明的關系和張娟巧有了接觸，那怎么都不能再讓張娟巧走老路吧？沈真不覺得自己是救世主，但他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做點善事。

    張倩見沈真低頭想事情，還以為沈真無聊了，就說：“我們去院子里玩吧？這會兒出太陽了，倒是沒有那么冷了?！蹦泻⒆勇?，肯定都喜歡在外頭跑跑跳跳的。張倩記得沈真還有十盒炮仗沒玩呢！

    “走走走，都去玩！在屋里待著可沒意思了！”張家表哥第一個起了身。

    沈真倒是無所謂在哪里待著。他看向沈靈，無聲地詢問沈靈的意見。

    沈靈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其實和生病沒關系，便說：“去外頭吧！我想曬太陽了?！?/br>
    沈真搬了一張椅子放在院子中央能曬到太陽的地方。沈靈就把自己整個人都縮進了椅子里。他閉上眼睛，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副愜意的模樣兒。冬日干凈而明亮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美如一幅畫。

    院子的一角栽著胭脂花兒。張倩三四歲的時候特別臭美，用胭脂花染過嘴唇，最終的效果自然不會傾國傾城，反而讓一群大人笑彎了腰。胭脂花的旁邊有個臨時搭建的小窩，看上去應該是個狗窩。

    沈真好奇地問張倩：“你們還養過狗??？”只不過那狗窩早已年久失修，瞧著都像危房了。

    對于張倩來說，這是一個稍顯沉重的話題。她嘆了口氣說：“以前養過，是一條非常漂亮機靈的大黑狗，名字就叫黑子。黑子去年……哦不，現在應該說是前年了，它在前年冬天被人毒死了?！?/br>
    “臥槽，誰這么缺德??？”沈真哪怕不是狗奴，聽見這種事情也覺得非常生氣。

    “不是村里人干的，應該是那些冬天進山燒炭的人做的。黑子可聽話了。它夏天時在外面玩得一身泥，晚上回家時我奶奶嫌棄它，故意不讓它進屋子。它就會跑到小溪里去，跳進水里給自己囫圇洗個澡?！睆堎伙@然很喜歡黑子。雖然痛惜黑子的死，但她一說起黑子時，總是止不住自己的話頭。

    小窩村在深山里，當地的居民都往外遷，但村里每年都會來些尋找賺錢機會的陌生人。

    “我們都喜歡黑子……它走了，我奶奶也舍不得把它的小窩給拆了?！睆堎挥秩滩蛔@了口氣。

    沈真走到角落里一看，不光是小窩沒拆，窩里還放著黑子的狗盆。其實這些舊物并沒有什么好看的，但沈真懷著一股莫名唏噓的心情，還是蹲在角落里研究了半天。他這舉動很快把沈靈引過來了。

    沈真和沈靈并排蹲著，看上去就像是兩朵萌萌噠小蘑菇。

    “這是狗盆？”沈靈問。

    “應該是的吧?！鄙蛘骐S口應到。

    沈靈伸手拿起狗盆，仔細看了起來：“這狗盆……”狗盆在這個角落里放了兩年多，不知道積了多少的灰，所以非常臟。沈靈試圖把它擦得稍微干凈些，結果他的手很快就黑了，狗盆還是臟的。

    “這狗盆怎么了？你看出什么來了？”沈真開著玩笑問。

    沈靈皺著眉頭說：“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我覺得它應該是個古物。因為這肯定不是現代工藝做出來的東西。具體哪個年代我看不出來，畢竟我的歷史知識有限，早知道就多看點歷史書了?！?/br>
    “就這狗盆？是古董？你開玩笑吧?！鄙蛘嬉稽c都不相信沈靈說的話。

    沈靈默默地看了沈真一眼，故意學著神棍的語氣說：“說不定它都有幾百年的歷史了?！?/br>
    張倩一直注意著這邊角落里的動靜。在沈靈說狗盆是古董時，她就已經湊過來了?，F在聽沈靈這么說，張倩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胸口：“我的天吶！這盆在用來喂黑子之前是用來接雨水的。屋子閣樓上有個地方漏了，我爸不在家也沒人上去換瓦片，只好用盆子在底下接著點水。它竟然是古董嗎？”

    “小靈一個孩子，他說的那里作數了？”沈真連忙說。

    但張倩已經聽不進去了，她高喊著跑進了屋子里：“爸，咱家喂狗的盆是個古董??！”

    第二十八章

    沈真默默地縮回了手。張倩跑得太快了。他沒能抓住她。

    沈靈一臉無辜地看著沈真。

    沈真攥著沈靈的胳膊，兩人一起站了起來，他壓低了聲音說：“你闖禍了??！知道不？就這么一個破狗盆，你還忽悠人家是古董……這情節放小說里都顯狗血??！讀者會嫌你沒有創意的，懂不？”

    “你不相信？”沈真眼中仿佛帶著某種惡趣味。七歲的孩子能做出這個表情來也是挺不簡單的。

    沈真哪里敢相信??！沈靈是什么來歷？沈真是一清二楚的。

    沈真承認沈靈的生父生母給了他一些非常優秀的基因——所以他是個天才學霸兒童——但當沈靈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嬰兒時，他就被帶到了前江村。先天條件再好，后天環境跟不上，沈靈的見識到底是有限的。他養父母那樣的人能教給他什么呢？沈靈的知識儲備是在最近半年中才建立起來的啊。

    沈真寵起孩子來確實都沒原則了，但他的理智還在??！

    哪怕沈靈很愛看書，還從莫老師那里借了很多的書來看；哪怕他理解能力超強，書中的內容十有八九都記在心里了?？墒?，沈真不認為沈靈真的就會辨別古董了。要想會鑒別古董，光有紙上談兵是不夠的，還需要有大量的實物來學習。沈靈連歷史書都沒有看幾本，他哪里還看過什么真的古董??！

    “好啦，你看你的手弄得多臟??！咱們去洗手吧?！鄙蛘婷嗣蜢`的頭，說。

    雖然沈真不愿意相信他，但沈靈一點都沒有生氣，還笑瞇瞇地說：“聽你的，我這就去洗手?！?/br>
    兄弟倆說話的這功夫，其他人已經陸陸續續從屋子里走出來了。張明走得急些，手上還抓著一副牌沒有放下。大姑和大姑父緊隨其后。大姑急著問：“什么古董？就咱家這點薄底子還能有古董？”

    沈真訕笑著：“哈，那個、那個小靈不懂事，瞎說的?！彼读松蜢`一下，提醒沈靈借坡下驢。

    沈靈卻沒有按照沈真給的劇本往下演，他揚了揚手上的狗盆，笑著說：“就這個，古董?！?/br>
    “就這臟盆子？”大姑不敢相信。

    沈靈點著頭說：“就這個！不過，我只能確定這東西有些年頭，至于能不能賣上價，我就不怎么清楚了。這種瓷器吧，說實話，如果不是官窯出的，其實都不值什么錢。而且，它保存得也不好?！?/br>
    “哎呀不就是嫌它臟嘛！洗洗就干凈了，干凈不就好了？我拿去洗洗！”張大姑風風火火地說。

    “不能洗！這東西不能洗?！鄙蜢`連忙說，“你們先找塊軟布把它包起來吧?！?/br>
    大姑進屋子找軟布去了。張明和大姑父湊近來研究著沈靈手里的狗盆。表姐、表哥和張倩很快也圍了過來。沈真狠狠地瞪了沈靈一眼。沈靈無辜地聳了聳肩，他還不屑于在這種事情上弄虛作假呢。

    張明認真看了會兒，沒看出狗盆有什么稀奇的。不過，他確實想到了什么，皺著眉頭在原地轉了兩圈，側頭對大姑父說：“姐夫，治林村有座金鑾殿，你也知道吧？聽說那在以前是王爺住過的！”

    治林村距離小窩村不算遠，走路的話要走一個上午。小窩村在山里面，治林村就在入山口。和小窩村比，治林村的地理位置當然更優越些。但總得來說，治林村也非常偏僻，和小窩村一樣不方便。

    治林村確實有一座金鑾殿，但這是村民們打趣時的說法。

    事實上，這座“金鑾殿”早已經是殘垣斷壁了，絲毫看不出以前的精致模樣，只剩下一半的門樓和前廳，連乞丐住著都嫌它不能擋風不能遮雨呢！村里最頑皮的小孩子都不敢去那里玩，因為那地已經長滿了荒草，有些孩子怕鬼覺得那里會鬧鬼，有些孩子不怕鬼卻也怕藏在草叢里的毒蛇毒蟲。

    大姑父在額頭上拍了下，恍然大悟道：“哦，就那個??！確實有老人說那里曾經住過王爺，但這難道不是哄我們的嗎？我們小時候，那地就荒涼了，現在更是不能看了！誰知道以前是怎么回事！”

    “萬一是真的呢？萬一真住過王爺呢？我家這狗盆不會是以前王爺用過的吧？”張明期待地說。

    沈真：……

    從上一世到這一世，整整兩輩子啊，沈真一直覺得張明是個非?？孔V的人！但一個真正靠譜的人怎么就相信了沈靈說的話呢？還王爺呢！除非張家再養條狗起名叫王爺，否則哪有王爺用這個盆??！

    沈真已經在風中凌亂了。他把目光投向大姑父，希望大姑父能理智點。

    大姑父仔細琢磨了下，從耳朵上取下一根煙來點上，說：“也有這個可能??！要不是達官顯貴，當年也造不出那金鑾殿來！不過，到底是哪個王爺這么想不開，跑來我們這個窮鄉僻壤建房子??？”

    哪怕是現在社會發展了，科技發達了，盤山公路建起來了，小汽車也常見了，但從城里到治林村的這一段路還是非常不好走。若在古代，身嬌體嫩的王爺能在深山老林中找到治林村就算他厲害了！

    張明也不知道腦補了些什么，他似乎已經被自己腦補出來的情況說服了：“說不定是哪個犯事的王爺呢！哪個朝代沒幾個類似的倒霉人物啊，《紅樓夢》里不還有一個壞了事的忠義老親王嗎？”

    沈真肅然起敬，沒想到張明還看過《紅樓夢》??！說句容易被人鄙視的話，其實就連他都沒完整地把《紅樓夢》看下來一遍呢。四大名著里，他最熟悉的就是《西游記》，還得感謝央視一直重播。

    似乎是察覺到了沈真的想法，張明嘿嘿笑了兩聲：“我都是聽的評書，自己可沒那個功夫看！”

    大姑父深深吸了口煙，回頭問他的一對兒女：“喂，你們都是讀過書的人！都給我想想，歷史上有沒有哪個王爺倒霉了是被流放到我們這里來的??？啊，流放不是什么好詞語，那應該說是下放？”

    “這我們哪里知道！”張娟巧急忙搖著頭。

    大姑父又看向沈真。

    沈真也趕緊搖著頭，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場：“我覺得吧，這個狗盆應該不是……”

    大姑父沒注意聽沈真說什么，拍拍張明的肩膀說：“你明天不就進城了嗎？把這個狗盆，啊不，把這個說不定是王爺用過的寶貝帶去城里，找個專家看看！要真是王爺用過的，那就賺大發了??！”

    沈真已經整個人都不好了。怎么都被沈靈說服了？難道就剩下我一個清醒的人了嗎？

    沈靈適時插了一句話：“可能賺不了什么錢，還是得看看它真正的來歷?！?/br>
    “只要能賣它個千把塊錢，我就算賺到了??！”張明倒是滿不在乎的。

    大姑找了件破得已經不能再補的舊衣服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作為一個節儉的人，哪怕是為了古董也不能糟蹋好衣服），小心翼翼地把狗盆包好了。張明抱著狗盆去了他的房間，將狗盆放在了床頭。

    沈真覺得壓力很大，見沈靈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他趕緊催著沈靈去洗手。

    大人們又重新坐回了火爐旁，繼續打牌?；蛟S是為著狗盆的事心不在焉吧，張明接下來一直在輸牌?？煲阶鲲埖臅r間了，張明又抓了一手爛牌。他見沈靈板著一張小臉，在一邊看得非常仔細，就趕緊把牌往沈靈手里一塞，說：“來來，靈靈你來幫叔叔下一把，是輸是贏沒關系，叔去做飯了?！?/br>
    張家大姑笑著說：“輸怕了就把孩子推出來，你還真好意思！”

    這要在平時，到了做午飯的時間，大姑肯定會起身去廚房幫忙了。她一直都是個非常勤快的人。不過，這是大年初二，姑娘回娘家算是嬌客。嬌客有嬌客的待遇，大姑今天是什么活都不用干的。

    張明也不否認，趕緊把沈靈按在了他的位置上。

    不多時，張明端著一盤炒好的菜走出了廚房。

    見大家在洗牌，張明笑著問：“剛那把是誰贏了??？你們沒有欺負靈靈吧？”

    “舅舅，我們哪能欺負沈靈??！剛那把就是他贏了??！”張娟巧笑著說。

    “不會吧？”張明有些詫異地看了沈靈一眼。剛剛那副牌是張明抓的，他很清楚有多爛，沒想到沈靈這樣還能贏。不過，張明很快就想明白了?；蛟S是因為其他人都讓著沈靈了吧？肯定是這樣的！

    沈靈沒理會別人的插科打諢，繼續表情嚴肅地抓牌碼牌。

    到了吃中飯的時候，他們一共玩了六把，沈靈全贏了！

    贏一次算僥幸，那六次呢？其實大人們一般不愛帶著孩子玩牌，因為他們覺得孩子玩不好，那就沒意思了?？墒?，沈靈顯然不是一般的小孩。大姑他們都覺得自己打得夠認真了，可沈靈還是贏了！

    “這其實不難的，只要記住你們先后都出了些什么牌，再觀察一下你們的表情……我就知道該怎么出牌了。不過，這也不能保證把把穩贏，所以還需要加上一點點運氣?！鄙蜢`淡定地說。他的心算能力非常強大，察言觀色的本事也不弱，兩個能力加在一起就大致能猜到別人手里都有些什么牌了。

    大姑嘖嘖稱奇：“你這孩子的腦子是咋長的??！”

    大姑父揚聲朝廚房喊道：“弟啊，你明天帶著那狗盆出門的時候，可千萬把狗盆保管好了！靈靈說的話我全都信了，他說那是古董就一定是古董！我活了半輩子，就沒見過比他更聰明的孩子！”

    張明從廚房中探出腦袋來說：“姐夫你只管放心吧，我就是把自己丟了，也丟不了狗盆！”

    在這一刻，沈真的內心是崩潰的！

    能不能不要再提狗盆這回事了？大家放過它吧，沈真覺得它真的就是個狗盆??！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寫的小金鑾殿在老家有原型。小時候去外婆家時會路過那座破得不能再破的金鑾殿，大人們都說是王爺住過的，我那時還覺得奇怪呢，哪個王爺跑來山溝溝里住著??！這幾年小金鑾殿被修復了，它的來歷也被考據出來了，沒有什么王爺，是明朝嘉靖年間某位大人修的家廟。

    第二十九章

    初三，張明就要離開家去安城了。

    沈真和沈靈自然是跟著張明一起走的。張家人雖想熱情留客，可兩個孩子若不跟著張明一起走，到時候大家也不放心讓他們單獨上路回嘉城。雖然沈真已經做過單獨帶著沈靈“闖天涯”的事兒了。

    張奶奶和張倩準備了好多東西讓張明以及沈真、沈靈帶走。張明的行李特別重，他甚至還帶了一統自家榨的油走，因為他覺得外面賣的油價格太貴了。除此之外，他還帶上了家里曬的菜干等等。

    沈真其實是什么都不想拿的。他和沈靈兩個人也拿不了太重的行李。奈何張家人實在是太熱情了，張奶奶硬是叫他們把半只豬腿帶走了。豬是自家養的，豬腿是用秘法腌制風干的，能保存很久。

    張奶奶cao著一口不如何流利的普通話說：“這豬rou比外頭賣的那種吃飼料長大的豬的rou好吃！”

    沈真只能一再感謝張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