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卻不提給柳葉兒請大夫開藥方再接回九里院的事兒,那邊剛用過早飯紀澄的大嫂范增麗就到了九里院。 沈徹聽見霓裳來稟時,只道:“少奶奶身體不適,不便見客,叫她改日再來吧?!?/br> 這一打發范增麗不要緊,她回去將情形一說,可是把紀青和紀淵都嚇壞了,聽榆錢兒說沈徹已經寫了休書,如今沈家又不讓他們見紀澄,兩個人可不急得團團轉么,卻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而榆錢兒一回臥云堂,卻見自家姑娘在蒙頭大睡,正要上前卻被霓裳拉住道:“公子剛才出門時吩咐不許吵著少奶奶,少奶奶才剛睡下?!?/br> 榆錢兒則是一頭霧水,心里打著鼓,不明白昨晚上說已經領了休書,這會兒怎么又再睡覺。 霓裳道:“有我看著少奶奶就行了,你趕緊去看看柳葉兒吧,她昨兒夜里落了水,著了涼,大夫已經開過方子了,小丫頭正在煎藥?!?/br> 榆錢兒一聽柳葉兒落了水,見紀澄這邊并沒什么大事兒,便急急地去了柳葉兒屋里照看她。 紀澄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分,她都有一年左右沒睡過這么長時間的覺了,若不是頭一跳一跳地疼,她肯定能再睡。 紀澄睜開眼睛想叫人,卻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得厲害,幾乎說不出話,渾身發冷,她雙手撐在床上,艱難地坐起來,剛才不動還好點兒,這一動渾身就跟散了架似的“咯吱”作響,又酸又疼。 都是昨兒晚上加今天早晨作的孽,紀澄好容易爬起來靠坐到床頭,頭暈得連連喘了幾口這才看得清周遭的事物。 霓裳在外間做針線,聽見動靜趕緊跑進來,“少奶奶醒了?奴婢去給你端杯水?!?/br> 紀澄只覺得耳鳴,根本沒聽清楚霓裳在說是什么。 沈徹掀開簾帳走進臥房的時候,就看見紀澄擰著眉頭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怎么,后悔了?”沈徹走到床邊坐下,眼睛一直盯著紀澄。 紀澄一時沒反應過來地側頭看向沈徹,然后身子一軟就往他懷里倒去,“我頭疼,那兒也疼,渾身都疼,疼得不得了?!?/br> 在紀澄倒過來的時候,沈徹就伸手摟住了她,聽見她聲音沙啞得仿佛氣音立時一驚,用額頭碰了碰紀澄的額頭,“頭怎么這么燙?” 紀澄在沈徹懷里搖頭道:“我冷?!?/br> 沈徹空出一只手來搭在紀澄的脈搏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親了親她的額頭,“沒事兒,有我在?!鄙驈卣f完就扶著紀澄的肩膀讓她躺下,“你再睡一會兒?!?/br> 紀澄看著沈徹道:“我頭疼?!?/br> 沈徹點點頭,“你閉上眼睛,我給你扎兩針,過一會兒就不疼了?!?/br> 也不知道是沈徹的銀針真那么有效,還是因為沈徹守在自己身邊的緣故,紀澄很快就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223章 陰與陽(二) 中途紀澄醒了一次,只聽得外頭有男人說話的聲音,嗡嗡嗡的聽不真切,她想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可她又再睡不著,實在是睡前水喝多了。 而外間此刻沈徹的確正同人說話。 馬元通cao、著一口蜀地腔道:“咋個搞的嘛。年紀輕輕的,咋個會搞成油盡燈枯的樣兒哦。你也是,她現在明顯就只有一個空殼子咯,虛不受補,你居然還莽起(一個勁兒)灌。那啥子就是再忍不住嘛,也要忍住嗎,你也下得了手哦?!?/br> 沈徹的臉被馬元通說得一陣紅一陣青,居然忍住了沒有給馬元通一拳,畢竟是有求于人?!拔覕M了好幾個方子,你替斟酌斟酌?!?/br> 馬元通“嘿嘿”一笑,“師兄,你也有拿不準的時候哦?” 打從馬元通中途跟著沈徹的師傅學藝后,很多時候都是由年紀比他還小的沈徹代師傳藝,而沈徹呢,從小就臭屁得很,說一不二,還沒一次都是對的,簡直把馬元通打擊得體無完膚,如今終于有奚落他的時候,馬元通自然不肯放過。 而沈徹是關心則亂,生怕自己擬的方子有個偏差,救不了紀澄,那必然是一輩子的致命傷。 馬元通看沈徹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就忍不住撇嘴。當然,生無可戀是馬元通自己覺得的?!八敲春菪?,你還救她爪子嘛?你都不嫌頭上帽子有顏色嗦?” 里間微微傳來一點兒響動,自然瞞不過沈徹的耳朵,他對馬元通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再多嘴,就把你舌頭割掉?!?/br> 馬元通在心底嘀咕了一句“有異性沒人性”。 沈徹走進臥室,見紀澄正吃力地想起身,因走過去扶了她靠坐起來,“再睡一會兒吧?!?/br> 紀澄道:“怎么不見柳葉兒她們?” 沈徹道:“有我伺候你難道不好?” 自然是好的,可是有些事情怎么好意思對沈徹開口,不過紀澄實在是憋得厲害了,羞紅了臉這要說話,卻聽沈徹道:“是不是要用凈室?” 紀澄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沈徹笑出聲道:“這有什么好害羞的?”沈徹低下頭在紀澄耳邊說了兩句話,再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紀澄則是一拳頭捶到沈徹的肩上,這個人的無恥下流可真是沒有底線,什么沒玩過,沒吃過? 解決了人生三急之后,沈徹將紀澄重新放到床上,她就又睡了過去。 等紀澄睡沉了之后,沈徹才無聲無息地走出去。馬元通那邊已經將方子看完了,酌情有所增添和刪減。 沈徹接過方子細細地看起來,馬元通在一旁道:“她身體掏空得太厲害,這兩、三年都不宜有孕?!?/br> 沈徹點頭道:“我不在乎?!逼鋵嶑R元通說得已經很委婉了,想紀澄這樣的狀況,依照沈徹的意思,保守起見五年內都不該考慮懷孕的事情,否則母子具有危險。 馬元通道:“師兄,說實話,真看不出你還有情圣的潛力?!?/br> 沈徹是過了河就拆橋,一腳踢向馬元通道:“趕緊滾吧?!?/br> 馬元通道:“急得火燒房子一樣把人家拉起來,這會兒水都沒喝上一口你就喊我滾?” 沈徹笑罵道:“我知道你想打我府庫的注意。叫霓裳給你開門,你隨便選去吧?!?/br> 馬元通自然是大喜而歸,“喲,難得你這個到粘毛的鐵公雞還有這么大方的時候?!?/br> 沈徹道:“趕緊滾吧,小心我改主意?!?/br> 馬元通一走,沈徹就拿了藥方吩咐人去抓藥,然后便進了臥室去看紀澄。 沈徹坐在床邊的繡墩上低頭看著紀澄,忍不住將她擱在被子上的手捉了過來捧在手心里,低頭將額抵在她的手上。 沈徹想其實他早該有所察覺的,可是卻被憤怒遮蔽了眼睛。紀澄眼見的一天比一天瘦,以前從不敷粉的人后來整日都上著胭脂。 眼前之人不僅對別人狠,對她自己也從來沒手軟過。沈徹昨夜就發現了紀澄大腿內側的疤痕,那是在草原上連夜奔波為了找馬元通而留下的。 紀澄當時根本就沒有時間去管自己的傷勢,導致傷口惡化化膿,再后來紀澄又染了風寒,一個人在塞外流浪,如果沒有被賽亞大娘就救起的話,她早就香消玉損了。 只是草原寒苦,紀澄的傷勢和身體都沒有得到好好的調養,后面雖然被沈徹接回了京里,或許是自我懲罰吧,紀澄也沒有調養自己的身體,而且整夜整夜地失眠,白日里卻得打起許多精神來應付所有的人和事,這樣蠟燭兩頭燃,哪怕她是鐵打的也熬不住。 到后來紀澄中暑大病了一場,在第四天的時候就又強撐著站了起來,開始打理府里的事情。 更不提和沈徹鬧的這一場,其中的悲苦、絕望,叫紀澄當時真恨不能立即死了才好。 如此種種,都將紀澄原本極為不錯的身子給徹底地拖垮了,尤其是徹夜難眠,便是神仙也熬不住。 沈徹親了親紀澄的手背,忍不住恨自己當時怎么就那么狠心,明知道紀澄的性子格外的自尊,卻非要壓著她低頭不可,到頭來心疼后悔的還不是自己? 枉他聰明一世,卻連這一點都沒看透,感情哪里有什么對錯,誰先低頭又有什么要緊的?先低頭的人不見得就輸了,后低頭的人也不一定就能贏。重要的是兩個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那才是最可貴的??上缃癫艆⑼钙渲械牡览?,只但愿不要太晚才好。 紀澄自己完全不知自己睡了多少時辰,等她醒過來時,是榆錢兒咋咋呼呼地告訴她的,“少奶奶,你都整整睡了三天了?!?/br> 紀澄吃了一驚,“我怎么睡了這么久?郎君呢?” “郎君在給少奶奶煎藥呢?!庇苠X兒一邊說著一邊扶了紀澄起身靠坐。 “煎藥?”紀澄懷疑自己是不是睡傻了,怎么聽著榆錢兒的話總覺得那么怪異。 榆錢兒笑道:“是啊,少奶奶是不是也覺得挺怪的?郎君說怕我們不清楚火候,把你的藥給煎壞了,所以這幾日你喝的藥都是郎君親手煎的。也是郎君親手喂你喝的藥呢?!?/br> 前后待遇差別巨大,也難怪榆錢兒捂嘴笑了。 紀澄心里甜甜的,比喝了蜂蜜水還覺得甜膩,不過榆錢兒一口一個少奶奶還真叫她習慣,“怎么忽然叫起少奶奶了?”以前都是叫的姑娘。 榆錢兒吐了吐舌頭道:“那天我當著郎君的面喊了聲姑娘,結果郎君就轉過頭盯著我。我就再不敢喊姑娘了,再說本來嘛早就該改口的?!?/br> 紀澄笑道:“瞧你那點兒出息?!?/br> 沈徹端著藥進來時,紀澄已經穿好衣服坐在妝奩前由榆錢兒給她梳頭了。榆錢兒一邊梳還一邊抱怨道:“ 少奶奶的頭發最近怎么掉這么多,要不是你頭發多,這么掉法兒,早就成禿子了?!?/br> 紀澄笑道:“夸張?!彼龑l尾從身后拿到身前摸了摸,“好像是少了一些呢?!?/br> “秋冬之交,掉頭發很正常,過了這段時日就好了?!鄙驈亟釉挼?,然后走到紀澄身邊接過榆錢兒手里的梳子道:“怎么就起來了?還穿這么整齊?!?/br> 榆錢兒悄無聲息地就退下了,這幾天她可算是明白了,只要她家郎君在的時候,就不喜歡屋子里有其他人。 紀澄道:“過幾日就是阿蕁出嫁的日子了,我沒想到會睡這么多天,所以得趕緊忙起來,不然就忙不過來了?!?/br> 沈徹將藥碗重新端起來遞給紀澄,“藥涼得差不多了?!?/br> 紀澄接過碗仰頭一口就將那苦得發黑的藥全喝了,放下藥碗時她見沈徹眼神不對,開口問道:“怎么了?” 沈徹半無奈地笑著將一小包蜜餞從懷里拿出來,“你怎么一點兒不怕苦的?叫我特地準備的桃干都沒了用處。阿蕁每次吃藥都跟殺了她似的,非要用蜜餞哄?!?/br> 紀澄從鏡子里看著沈徹,有些不知如何反應,沈徹這是遺憾自己沒撒嬌么?“我小時候喝藥都沒人哄的,若是鬧著不喝,就會被我娘罰站?!?/br> 沈徹扶著紀澄的肩膀低下頭在她耳邊道:“以后你要是鬧著不喝,我不會罰你站的?!?/br> 紀澄的耳朵被沈徹的氣息吹得酥酥、麻麻的,忍不住往旁邊一躲,低聲道:“癢?!?/br> 沈徹倒是沒有為難紀澄,重新直起身拿過梳子給她輕輕地梳起頭發來?!澳悴∵€沒好,需要將養,這府里沒了你難道就不轉了?你若是放心,我叫霓裳替你理幾天事,她在府里這么多年了,知道該怎么處理的。若是有不懂的再來問你就是?!?/br> 紀澄是個習慣把權利抓在手里的人,她的經歷讓她覺得任何人都不可靠,所以對沈徹的話不好反駁,就只能望著鏡中的沈徹不語。 “說出來,把你心里想的說出來?!?/br> 沈徹的聲音很柔和,看著紀澄的眼神似乎也充滿了愛撫,不過立馬就察覺到了里面的危險。虧得紀澄腦子反應快,她的身子往后側身仰了仰靠到沈徹身上,雙手環抱住他的腰道:“你不能怪我多想,你這樣說,難道不是要將霓裳收房的意思?” 沈徹“哼”了一聲,還沒開口就聽得紀澄又道:“我不高興,反正在我生下孩子之前你不許有別人,我心里會難過?!边@話既是嬌嗔又是撒野,卻出奇地對沈徹的胃口。 沈徹點了點紀澄的鼻尖道:“你大可放心,有你在就不會有別人的?!?/br> 這回輪到紀澄“哼哼”兩聲了,沈徹此刻已經替紀澄挽好了發髻,松松垮垮的搖搖欲墜,但好歹是成型了,紀澄也不挑剔,沈徹真要是梳得極好,她才該挑剔了。 沈徹順手掀開紀澄的首飾匣子,似乎并沒發現合適的,“怎么只有這么點兒?其他的呢?” 紀澄的首飾實在太多,鏡臺上根本放不下,所以多余的都收了起來,由柳葉兒管著,每旬就換一匣子戴。 “哦,在那邊的柜子里?!奔o澄指了指。 沈徹走過去,翻了片刻找出一枚山茶花的玉簪來,樣子和當初紀澄送給李芮那枚很像,不過是花形略有不同。 “你不喜歡這支簪子么?從沒就見你戴過?!鄙驈靥婕o澄將簪子插入發里。 紀澄抬手摸了摸那玉簪,“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沒戴呢。你是找誰制的,便是宮里的匠作坊也制不出來這樣精致的玉簪,至少那薄如紙的玉片就制不出來。我怕這支再摔壞了這世上就沒有了?!?/br> 沈徹笑著低頭親了親紀澄的臉頰,“你放一萬個心吧,別人做不做得出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有的,摔壞了我再替你做一枚就是了?!?/br> “是你做的?”紀澄驚訝萬分地看著沈徹道。實際上,紀澄心底早已猜到了幾分,當初李芮頭上那簪子摔碎的時候,她就有兩分懷疑了,而剛才沈徹的舉動又實在太明顯了。 所以紀澄專撿了沈徹愛聽的話說,還故作不知。 沈徹笑著又刮了刮紀澄的鼻子,“小狐貍早就猜到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