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沈御道:“無妨,我也是喜歡吃的?!?/br> 崔瓏心里只當沈御體貼自己,也是滿心歡喜。 除了常衡院的主子喜歡紀澄的手藝外,靜怡院里沈徵已經一個人就把紀澄叫人送過來的八只鮮rou月餅給干掉了。 馮霜都被沈徵的好食欲給嚇著了,這人也真是的,居然一只都沒給她留下。 “這月餅好吃,又酥又鮮,你叫人去問問那邊府里是哪個廚娘做的,最好把她要過來?!鄙蜥缈由驈氐暮脰|西可是一點兒也不客氣的。 馮霜好笑地道:“什么廚娘???這是二嫂親手做的,統共就送過來一匣子,全叫你吃了,我都沒嘗著味兒呢?!?/br> 沈徵聞言放下手中的茶杯,靜默不語。 馮霜沒察覺沈徵的異狀,有些感嘆地道:“說起來二嫂真是不容易,樣貌、脾氣在京城里都是拔尖兒的,也不知為何和二哥就是……” 馮霜雖然和紀澄來往不多,但心里對紀澄從最初的誤會之后已經慢慢改觀了許多。她當時只以為紀澄心里也是瞧不上她,后來才發現那是紀澄有心,處處照顧她的心情。 在沈家住那么久,唯有在磬園那段時間,馮霜是真正的半點兒不舒服都沒有的。紀澄見她時,總是笑容滿面,對著那樣和善的笑容,馮霜的戒備也就在那笑容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沈徵哼哼了兩聲道:“那是二哥的家事,你cao什么心?” 馮霜聽沈徵這么說,只喃喃道:“我也不過是一時感慨?!?/br> “你懂什么,知人……”沈徵是想說兩句紀澄的壞話來著,可話到嘴邊,想起紀澄的樣子來,又怎么都說不下去了。 沈徵咂摸咂摸嘴邊,心里其實也沒想到紀澄做的月餅會那么好吃,若她不是那樣的人,也不是他二嫂的話……沈徵走了走神,很快心里就升起了罪惡感,有些煩躁地起身,“吃多了,我去打拳?!?/br> 馮霜跟著沈徵往外走道:“你既喜歡吃,我叫人去二嫂那里問問,可還有多的月餅好不好?” 沈徵回道:“你是沒吃過月餅還是什么的?” 馮霜被沈徵堵得心里一酸,她的郎君是嫌棄她小家子沒眼界么? 紀澄辛苦做出來的月餅有人喜歡,當然也有人不喜歡的。比如李芮那邊,轉手就送給了身邊的丫頭,還撇嘴笑道:“真是生怕顯不出她的殷勤似的,就她會討人喜歡,咱們都是討人嫌的?,F如今連廚娘的事兒都搶著做了,真真是……” 其實紀澄是很不想給李芮送月餅的,但家里的主子都送了,就她那里不送,最后被議論的肯定是紀澄,因此紀澄給李芮的月餅只是順手做的而已。 沈徑實在聽不得李芮這樣刻薄的說話,冷冷道:“你只怪別人殷勤,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又做了點兒什么?” 李芮柳眉一豎,“你這又是發什么脾氣?是不是就因為我生的是女兒,所以你就處處看我不順眼?” 沈徑不語,只提步往外走。 李芮氣得渾身發抖地道:“好啊,你既然看我不順眼,那我抱著玉姐兒回娘家就是?!?/br> 沈徑已經走到門邊,聞言回頭道:“你要回娘家就回去,回去了也就別再回來。但玉姐兒姓沈,是我的女兒,她得留在沈府?!?/br> 李芮萬萬沒料到沈徑會說出如此殘忍的話來,淚珠子斷線似地往下落,撲在榻上就開始哭。 沈徹也沒理會李芮,徑直出了門。 李芮的心簡直寒得仿佛三九天的夜,她哭得死去活來,但到底沒敢收拾包袱回娘家。她娘家其實一門心思巴結沈家,她性子又驕矜,在府里也并不得長輩多喜歡,比起她堂姐李卉來說遠遠不如。 李芮從小活在李卉的陰影下,如今嫁到沈家,論樣貌才情處處比不過崔瓏,論長輩喜愛又比不過紀澄,心里是越發的不平衡,這才導致她性子越發扭曲。 李芮哭了一晌午,直到李家她大嫂過來送月餅,她才洗了臉迎出去。 第217章 不速客(上) 其實送月餅哪里需要李家的大少奶奶親自過來,況且以李芮的脾氣來說,李家大奶奶和她的關系也稱不上多好。 但女人有個奇怪的地方,只要是聊八卦的時候,和自己討厭的人都能聊得熱火朝天。 李芮聽到她大嫂帶來的消息后,臉上哪里還有剛才和沈徑吵架時的悲傷絕望,此刻已經滿是幸災樂禍的笑容,“天吶,真想不到天底下還有這樣厚臉皮的人,虧她還是公主呢,果然是蠻夷之族?!?/br> 董氏道:“可不是么?但她終歸是南詔公主,如今南詔主動稱臣納貢,朝廷這兩年在西北用兵也是大傷元氣,所以皇上對此次南詔來使也很是親厚,說不準真能叫那南詔公主順心如愿?!?/br> 李芮從鼻孔里“嗤”了一聲,“肯定能如愿以償,你都不知道,玉姐兒二伯根本都不搭理我二嫂的,兩個人對面走過去,都不帶看她一眼的。所以她每天只能戰戰兢兢地巴結老太太,就怕休了她?!?/br> 董氏一聽可就來勁兒了,女人聊天就喜歡聊別人的后宅隱私,聽起來最帶勁兒?!把?,當初玉姐兒二伯一直拖著不成親大家都奇怪,我聽你家老祖宗說是要給他挑個喜歡的,免得將來夫妻成怨侶,后來竟然娶了個商戶女,我還以為是因著他喜歡呢。不是說你二嫂生得天仙一般的模樣么?” 董氏還沒見過紀澄,雖說紀澄嫁入沈府已經一年多了,可其中大半年都在草原上,回來之后又因著和沈徹鬧得如此僵,她自己也低調地沒有怎么出門應酬,所以雖然是親戚兩人也沒見過面。 李芮不屑地道:“好看是好看,但就是天仙也有看煩的時候不是?而且她一個商戶女,生得再好看難道就能得玉姐兒二伯的心?二伯那樣的人你還不清楚么,什么樣的美人沒見過,能為她動心?” 董氏想想也是,“那這么說,這樁親事另有蹊蹺咯?”董氏腦子轉得飛快,拍了拍大腿就想了出來,“呀,難道是為了你二嫂的嫁妝?” 李芮想也不想地就點了點頭。李家雖然也是侯爵,但為了敷衍那一大家子的開銷,實則是捉襟見肘的,經常拆東墻補西墻。是以,她們理所當然地覺得沈家肯定也是這副境況,因著京城的勛貴里外表光鮮內里窮困的比比皆是。 董氏道:“那就是了,紀家可是晉北豪富。你婆母可不就是嫁妝豐厚么?你真真兒嫁得好,婆母和藹大方,夫婿又上進,什么都不用愁?!倍峡粗钴堑溃骸澳泐^上的釵子是新做的吧?這是今年南邊兒過來的新款呢?!?/br> 李芮抬手扶了扶那釵子,笑道:“大嫂真是眼睛尖?!?/br> 董氏是真羨慕李芮,可李芮其實心里最是清楚,她那婆母根本就是摳門兒,哪里是什么大方。每一季衣裳只許做四套,頭面一年才一副,冬天的大毛衣服也是一年只能一件兒。這也就罷了,連吃食也有定例,若要加菜就得自己掏銀子去廚房上預定。 想起來李芮就憋氣,她雖說娘家富貴,嫁妝也很豐厚,但壓箱底的現銀真沒多少,哪里經得住這樣使喚。她既要和崔瓏比,又要和紀澄比,那點銀子早就見底兒了,就是她頭上的釵子,那也是熔了紀澄送給玉姐兒的金鎖新打的。 當然這些憋屈都不能同董氏說,李芮很喜歡董氏對自己的羨慕。 話題雖然岔開了一點兒,但很快就被拉回了正題,董氏又道:“這么說,玉姐兒二伯真不喜歡你二嫂?哎,難怪聽說他成親后在外頭也是一樣的風流?!?/br> 李芮道:“那也怪不得玉姐兒她二伯啊。誰耐煩每日對著個粗鄙的商戶女啊。是她自己沒本事拴著自己男人的心,那怪得了誰?!?/br> 說者雖然無心,但聽者可就有意了。李芮的大哥也是個歡場老將,董氏沒少為這件事流眼淚。這會兒聽見李芮如此說紀澄,難免不往多了想,敢情她這小姑子也是覺得她沒本事咯?覺得她是咎由自取咯? 如此一來,董氏也坐不住了,匆匆說了兩句只說家里還有事就走了。 當然董氏也沒少腹誹李芮,說得她好像自己有本事拴著男人一般,要真有本事,犯得著賭氣回娘家又灰溜溜地自己回沈家么? 反正可以想見,李芮將來再回娘家,她這位大嫂也不一定能容得下她。 可李芮這時候哪兒有功夫去想董氏啊,她正興奮著呢,回頭就吩咐彩霞道:“去叫奶娘抱了玉姐兒,咱們去那邊府上給老祖宗請安去?!?/br> 其實跟老太太請安不過是順便,李芮最想做的就是親眼瞧瞧紀澄聽到她說的消息后的臉色,那肯定很好看。 是以,李芮將玉姐兒放到老太太跟前兒給她逗樂之后,就徑直去了九里院,一進門就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道:“二嫂,我剛得了個消息,真不知道該跟你說還是不跟你說,你聽了可千萬別著急啊?!?/br> 紀澄狐疑地看著李芮,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她居然關心起自己了?紀澄不過略想想,就知道了李芮的心態,這是來看好戲的。 紀澄笑道:“我不著急,你喝口水,慢慢兒說?!?/br> 李芮見紀澄云淡風輕的模樣,心里就一陣膩味,心想等你聽了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紀澄當然笑得出來,她慣來愛面子,更不可能在李芮這等“外人”跟前失態,只笑道:“這位南詔公主真是大膽直白得可愛?!?/br> 李芮的眼神一直在紀澄臉上梭巡,直到她確認自己不會看到任何自己想看的表情后,才憋著一股氣兒告辭而去。 紀澄又失眠了。她雖然知道沈徹不喜歡那上趕著貼上去的女子,覺得美什么意思,可誰也不能保證會一輩子如此,萬一他腦子一抽,就是覺得南詔公主大膽得新奇所以上心了呢? 早起柳葉兒見到紀澄的黑眼圈就是嘆息,拿了紗布包了隔夜的茶渣敷到紀澄的眼睛上,總算是去了些青痕,薄薄的上一層粉這才遮掩了過去。 今日是中秋,晚上依例是要舉行家宴的??上旃蛔髅?,本該賞月的日子,卻下起了綿綿秋雨。 雨也不大,但總是叫人心生愁緒而不快,紀澄將家宴臨時改到了磬園西湖邊上的玉津樓。此處不遠處有殘荷,殘荷聽雨也算是別有一種意境。 此外玉津樓有飛架的飛虹廊連接到懷玉閣,從主院過來一路都有游廊連接,不用撐傘也不用打濕鞋子。 老太太直夸紀澄想得周到。 紀澄安排好一切之后才回到九里院換了身衣裳,揉了揉眉心紓解疲憊,稍坐了一會兒再起身往玉津樓去。 從九里院下山可沒有游廊連接,紀澄在鞋子外套了木屐,由柳葉兒一路撐著傘將她送到最近的游廊處。 木屐敲在飛虹廊的木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叫人無端想起了吳宮中西施的響屐廊來。 沈御和沈徵此時正從大道過來,遙遙地聽見頭頂飛虹廊上的木屐聲都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就見穿著一襲櫻粉地纏枝牡丹暗銀紋雪光紗裙的紀澄。 雪光紗柔韌輕薄,走路時腳步帶起的微風就能讓裙擺翻飛如浪花,秋風斜吹著秋雨,吹到廊橋里帶起紀澄的衣袂,飄之若凌云,旋之如回雪,她行走在廊橋上,就仿佛乘著風飛起來了一般。 說著話的沈御和沈徵同時撇開頭靜默了片刻,又才重新拾起話題,將剛才的尷尬掩飾過去。 雖是家宴,但也有絲竹聲聲,歌舞宥酒,方才顯得熱鬧有氣氛。 老太太坐在正中上首的矮幾之后,她左右兩側則分列兩行矮幾,夫妻成雙成對地坐著。 只紀澄身邊的位置空著,沈徹還沒回府。不過好在他還記得今日是什么日子,樂曲未起,就見沈徹從外間進來,他的視線在四周掃了一圈之后,徑直走到紀澄的身邊坐了下來。 紀澄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她真怕這樣的場合沈徹不顧及她的顏面拒絕入座,真是幸甚。 沈徵鬧著要罰沈徹的酒,罰他晚到。沈徹一一都應了,將酒杯往前一放,紀澄便提起酒壺給他斟了一杯。 老太太見他們夫妻總算有了點兒夫妻模樣,心里也覺得快慰,眾人剛賞了一支舞,就見小丫頭從門外進來稟道:“南詔公主求見老祖宗,說是來給老祖宗慶賀佳節?!?/br> 老太太往沈徹和紀澄看去,紀澄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也并不側頭去看沈徹。 只聽得沈徹淡淡地道:“來者是客,老祖宗就叫她進來吧?!?/br> 好歹也是南詔貴客,沈府總不能斷然拒絕其上門。 第218章 不速客(中) 紀澄終于算是見著聞名已久的南詔公主了。 “老祖宗萬福金安,晚輩桃桃給您請安了?!蹦显t的桃桃公主cao著一口蹩腳漢話,舉止略顯生硬地給老太太請了安。想著她是從南詔而來,這禮儀之態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況且這位桃桃公主的確是名不虛傳的大美人。杏眼桃腮,瓊鼻貝齒,身段兒嬌小玲瓏,穿著大紅金絲海棠宮裙,仿佛那枝頭的紅櫻桃一般,晶瑩可口。 若非要挑出點兒毛病的話,大概就是皮膚比起大秦的姑娘稍嫌得黑了一點兒,可她黑得太過嬌艷,反而增添了一絲大膽而野性的魅力。 紀澄看著驕陽似火的桃桃公主,腦子里就不由想象她站在大殿上,直言不諱地向建平帝表達她要嫁給沈徹為妻時的情形。 昨日李芮特地跑去九里院告訴紀澄的就是這樁事。 建平帝設宴招待南詔貴客,客氣地說了句“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海涵”。 那桃桃公主便道:“都是一家人,今后我就是大秦的媳婦了,哪有什么招待不周之說?” 建平帝可就稀奇了,這都還沒指婚呢,怎么就成一家人了,這姑娘可真不害臊,直白不做作得可愛,因而建平帝笑問道:“哦,不知公主是瞧上了我大秦哪家的兒郎,他可真是三生有幸了?!?/br> 桃桃公主絲毫不含糊地就說出了沈徹的名字。 自家最疼愛的外甥,建平帝還是一清二楚的,趕緊問道:“可他已經有了妻室?!?/br> 桃桃公主微仰起頭道:“沈郎的媳婦不過是商戶女,哪里配得上?不過我知他是有情有義的兒郎,等我嫁給他,也不會虧待他以前的媳婦,定以半妻之禮相待?!?/br> 半妻之禮是個什么鬼東西?建平帝想不出來,但要叫人貶妻為妾可不是小事兒,他作為皇帝也不能隨便就下旨意,因此打了個哈哈,敷衍了過去。 桃桃公主可沒想那么多,只道建平帝沒拒絕那就是默認了,她想著趁熱打鐵,也正好來會一會沈徹的妻子,看看是個什么人物,叫她好知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