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嗯。山匪之患已經解決,你的第一支商隊我已經幫你物色好了?!鄙驈氐?。 這前前后后也才不過半個月,紀澄簡直不敢相信沈徹的效率,這也太過驚人了。 說起來閆夏谷這件事真是驚動了西域諸方大佬。那閆夏谷的山匪那么囂張,背后肯定是有人支持的。各種勢力割據,導致一直沒人敢碰閆夏谷。 童襄他們也壓根兒就沒覺得紀澄夸下的??谀軐崿F。所以當他們各自回到西域的巢xue,甫一到家就聽到閆夏谷的山匪被人一鍋端了之后的那種震驚,紀澄若是能看到一定會超級滿足惡趣味。 童襄他們三人雖然沒在一處,但仰望星空時心里想的全是一樣的,這花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對的,紀澄一開始在童襄他們的口頭上就是“花姑娘”。這三人都是粗人,只曉得紀澄的面具上和衣袍上繡的是花,但具體是什么花他們都說不出來。也不曉得她的名號,傳話的人稱她為姑娘。 童襄他們就自然而然地叫紀澄為花姑娘。 說起來童襄他們三人雖然知道自己是為靖世軍做事兒,但他們只能算靖世軍的編外人員,連最外層的核心人物都算不上。他們以前的任務就是為靖世軍賺銀子而已。具體靖世軍的人在干什么,他們是不清楚的。 所以當初他們聽說紀澄的時候,也就覺得她是個大掌柜的身份,但等他們將閆夏谷的情形打探清楚時,才曉得他們是狗眼看人低了。 沒有一個純粹的商人能在半個月之類就搞定盤踞閆夏谷二十余年的山匪。而且手段還相當了得。 童襄探得的消息是,那閆夏谷的牛魔王、鹿魔王、羊魔王三大寨主一夜之間被梟首,首級就掛在山寨的大門上。第二天早晨把個起早的小嘍啰下了個半死。 三大寨主一去,那些山匪頓時不成氣候,亂成了一團。 再然后就沒有了。 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那閆夏谷的山匪少說也有兩、三百人,要剿滅他們至少得有五百來人的軍隊才行。其實五百來人都剿滅不了,那些山匪對地形十分熟悉,遇到硬茬子闖山他們就化整為零,等風頭一過又在閆夏谷插旗,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可是童襄打聽了,在這之前所有人一點兒消息都沒得到,也沒見到軍隊的影子,閆夏谷的山匪就被滅了。 而且他們只聽說三大寨主全死了,可剩下的那些山匪呢,都上哪兒去了?怎么安安靜靜地一點兒亂子都沒出現,都成了綿羊了?還是直接就被人挖了大坑全部埋了? 誰也說不清楚。 何況童襄他們當時在京城見過紀澄后,就連夜兼程回了西域,他們才剛到地兒,那閆夏谷的山匪就已經被端了,這速度簡直快得驚人。 最后還是龐駿雄先得到消息。他得到的消息是讓他立即趕往閆夏谷。 昔日土匪山寨上那飄揚的大紅牛頭旗已經不見蹤影,大寨主牛魔王住的那寨子前頭立了個三丈高的旗桿,上頭飄著一面新的黑色旗幟,繡著“悅來客?!彼膫€金色大字。 龐駿雄當時想的是,這得廢多少金絲線???敗家,太敗家。 在那煥然一新的山寨里,龐駿雄見到了剩下的一百五十二個山匪,這些平日里窮兇極惡的山匪,這會兒真的乖得跟綿羊似的。每個人身上都有個腰牌,據他們自己說,他們叫“甲字旅”。腰牌從甲一一直到甲一百二十五。 這就是紀澄手下的第一支貨隊,專門負責從西洲到延城的貨物運送。他們的做派還是脫不了當初山匪的習氣。 過路的商旅想平平安安地從閆夏谷?行!也不用你給買路錢,但是你得將貨物都托付給他們運送,當然辛苦費是少不了的。至于老板們可以輕車簡行去前頭的延城接貨,保準一粒米都不會少。 如果你非不同意,一定要自己運,那些運貨的立時就能變成土匪,直接搶了,讓你哭天喊地只有上吊自戕的份兒。 在這樣的霸王行徑下,誰敢不請甲字旅運貨?最要緊的是,人家還真是童叟無欺,運費收得還很合理。 怎么個合理法兒?你自己找馬隊、找駝隊運貨的價錢和找甲字旅運貨所費相差無幾,但是自己運貨,那風險你還得自己承擔,比如遇到山匪啦,就只能自認倒霉。又比如遇到暴風、暴雨之類的損失了貨物,也只能自認倒霉。 但是交給甲字旅就不一樣了,途中所有的損失他們賠。先開始那些商人對這一條都是不信的,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處?那些人可是土匪啊。 誰知道有一回真遇到這事兒了。西域少雨,可偏偏今年就遇上了一回大雨,劉連爾運的茶葉泡了水全部毀了。他當時已經到了延城,聽說了這消息,也沒敢去找甲字旅的人要求賠錢,因為他覺得這也不是人甲字旅的錯。 結果反而是甲字旅的人先找到劉連爾,兩千兩賠償貨款的銀票直接遞到他手上,而且運費全數退還。 只這一樁,就將甲字旅的信譽給樹了起來。到后頭生意越來越紅火,都不用他們出去嚇唬那些商人把貨物交給自己運送了。那些人最后還搶著走各種門路就盼望能和甲字旅搭上線,先送自己的貨,因為他們的生意太火爆,經常忙不過來。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而在龐駿雄到達閆夏谷,清楚了閆夏谷發生的事情后,心里對紀澄可就只剩下恐懼和佩服了。他和童襄他們通信,私下里也不敢叫紀澄為花姑娘了,轉而開始玩笑地戲稱紀澄為“花爺”。 意思是,紀澄那手段那心機,好多大老爺們兒都趕不上她。到后來,龐駿雄按照紀澄的指示,將甲字旅經營得如火如荼之后,花爺這稱號也就固定了下來。 不過如果紀澄聽到這個稱號的話,至少也得吐血三聲,俗氣,忒俗氣了。 話題扯太遠了,且再回到二月的攬月齋里,沈徹又給紀澄斟了一杯茶,然后環視了四周一圈,“這個月份上四周還是一片雪,似乎就不那么應景了?!?/br> 其實早該換畫了,貼在墻上的紙也有些起皮了,只是紀澄還沒顧得上這些。而且沈徹的話題未免轉換得也太快了。 “閆夏谷的山匪這么快就蕩平了?”紀澄沒搭理沈徹的“閑談”。 第119章 山居茶(上) “這會兒積雪初化,山林返青,山里的景致很不錯?!鄙驈氐溃骸吧洗握f帶你去山里飲茶的現在正是好時候?!鄙驈剌p蹙眉頭,大概也是察覺到難處了。 紀澄當時壓根兒就沒把沈徹的話當真,卻想不到他竟然還記得,不過紀澄沒有太多的表示,只笑了笑就置諸腦后了。 “徹表哥,你能跟我說說閆夏谷的情況嗎?”紀澄真是三句話都不離閆夏谷。 閆夏谷發生的事情大概再也沒有人比沈徹更清楚了,他親自安排下去的?!叭蠓耸锥家呀浭谑琢?,余眾不過是烏合之眾,我已經讓龐駿雄過去收編他們成為你的第一支貨旅了,暫名甲字旅,你可以給他們改名字?!?/br> “以山匪來運貨?”紀澄眼睛一亮,“可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排了?!?/br> 至于甲字旅的名號,紀澄完全沒有改動的意思,挺好的,甲乙丙丁依次排下去,她不用費神想名字不說,那些大老爺們兒們一聽也就能懂。 “那我以前擬的章程還需得修改?!奔o澄腦子飛速地轉動起來,感嘆道:“若是再多幾撥這樣的山匪就好了?!?/br> 這些山匪足夠強硬,一開始必然可以在貨旅這一途上強行開辟出一盤生意來。那些商人本就懼怕他們,現如今他們不搶了,只是幫商人運送貨物,那些商人只會感激不盡,不會再有別的想法??扇羰瞧渌藖韽氖仑涍\,那些商人,尤其是豪商巨富的商隊就未必會給他們“大通貨旅”面子了。 紀澄越想越覺得妙不可言,興奮地恨不能立刻就能埋頭重新擬計劃,此外還有許多細節需要推敲。這并非是紀澄的動作太慢,而是她沒料到沈徹居然這么快就解決了閆夏谷的事情,還帶回了這樣天大的好消息。 按照紀澄眼下的心情,那就是希望沈徹趕緊走人,別妨礙她做事兒。結果沈徹偏偏就跟屁股黏在了墊子上似的,一動不動。紀澄還聽見他道:“把你的手伸出來我給你把把脈?!?/br> 紀澄伸出手腕放到幾上冷笑道:“怎么徹表哥是怕劉太醫診錯了,原來我將來還會有生兒育女的機會么?” 想到這兒紀澄就覺得沈徹太過可惡,因著劉太醫的話,紀澄本已經打算壓制自己對沈徹的不滿了,可是那也經不起沈徹這樣的挑釁吧? 沈徹微愕地掃了紀澄一眼,將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皺眉道:“你怎么吃了這樣大量的陰寒之物?” 紀澄頓時想起一樁事兒來,將手快速一抽,掩下袖口,垂眸不語。 沈徹淡諷一句,“澄meimei倒是挺有經驗的?!?/br>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雖然被褥狼藉,但并未見血跡,紀澄自幼習騎射,無血跡也沒什么可奇怪的,但時人多誤解。雖說新婚之夜不驗元帕,可當母親的都會私下里囑咐自己的兒子,留心那血跡,才能知道新娘子貞潔與否。 紀澄一無chu子血,二來又表現得太過云淡風輕,仿佛顛鸞倒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般,事后還知道喝避子湯,說她沒經驗估計都沒人相信。 紀澄知道這時候跟沈徹爭論她是不是完璧之身其實并沒有什么意思。她是完璧他就能娶她么?頂多是滿足他一點兒男人可惡近而惡心的獨占欲而已。 “所以,徹表哥無須掛心那件事,我一直感激你救了我?!奔o澄也學著沈徹淡笑道。 沈徹臉上并無如釋重負的表情,紀澄也知道他本就是冷心冷肺,也沒指望他能有什么憐惜之心。 說起憐惜來,紀澄少不得又想起了那晚的遭遇,她可領略不了那種事情的美好,紀澄堅信女人生下來就是受苦的,所以地位才那般低下,男人喜歡玩弄女人的身子,于女人而言真是極其難受的事情。 初次時紀澄并無太多疼痛,畢竟有藥力助興,但第二次著實就忒慘了。層巒疊嶂,于沈徹而言那是無以言語的暢快,但之于紀澄,卻是刀削斧琢般的疼痛。那種疼痛比上次她摔馬還疼上許多哩。 紀澄只覺得那種疼痛無窮無盡,一直到她昏厥。 沈徹將最后一杯茶潑到茶洗里,“早些休息吧,做什么事都不急在這一時?!?/br> 之后好些天紀澄都不曾再去過攬月齋,大概是怕再遇到沈徹給她煮茶吧,如今見面她只覺得尷尬而煩躁。 這日紀澄正在給老太太抄佛經,因老太太想抄足九九八十一卷送到大慈寺去供奉,紀澄主動請纓,一來是為了討好老太太,二來也是為了心里求個平安,卻不想黃元娘居然找了來。 云錦看見黃元娘過來,驚異地道:“呀,你可真是稀客啊,什么風把你吹來的?” 黃元娘笑道:“我來尋紀姑娘,想請她幫個忙?!?/br> 云錦好奇地道:“你同紀姑娘挺熟的么?” 黃元娘搖了搖頭,“就見過一次面兒。不過那回紀姑娘可是幫了我的大忙,不然正月里在公主面前怎么也應付不過的。這不三月初是貞平長公主的壽辰,指明要我過去幫襯,你是知道的,我那點子能耐這十幾年早就耗光了,所以這又只好腆著臉來求紀姑娘?!?/br> 云錦笑道:“紀姑娘這會兒只怕正在抄佛經,最忌人打擾,你先去我屋里坐會兒吧,咱們許久都沒說話了?!?/br> 黃元娘自是應了,詳詳細細地將紀澄給她出的主意都說了。 等最后黃元娘求到老太太跟前時,老太太笑著對紀澄道:“你且去南薰園住幾日吧,你瞧元娘給愁得,白頭發比我老婆子都多?!?/br> 紀澄自是應了,只叫柳葉兒收拾了一些衣物,讓南桂和榆錢兒跟著去了南薰園里。 紀澄好奇地道:“黃姑姑,貞平長公主究竟給你出什么難題了?” 黃元娘無奈地笑了笑,“不是貞平長公主給我出了難題,是另有人給我出了難題呢?!?/br> 紀澄很快就知道這另外的人是誰了。 馬車沿著山路上行,顛簸得十分厲害,紀澄的雙手需要使力地撐在身體兩側,才能保持平衡,而不至于一個顛簸就顛到了沈徹的懷里去。她可不想再經歷一次鐵板車上的遭遇了。 紀澄被顛得胃里的食物都要翻滾出去了,再反觀沈徹,四平八穩地靠著車廂坐著,毫無不適。 人比人氣死人,雖說紀澄一直告誡自己要好性兒,但對上沈徹的時候總是克制不住惡意,“沈徹,你到底要做什么?若是被人發現了怎么辦?” 紀澄這句話的全句應該是,若是被人發現她不在沈府里怎么辦?她簡直沒想到沈徹竟然膽子大如天,明目張膽地將她從南薰園“擄走”。反正紀澄覺得是擄走,因為她自己是不同意出來的。 “被人發現了也不難辦?!鄙驈乜粗o澄道。 他當然不難辦???一抬小轎把她接進門就了了??墒怯诩o澄來說,那卻是她最不能接受的結果,“我寧愿死也不愿給你做妾?!?/br> 沈徹挑了挑眉。 紀澄也知道自己這話有些矯情了,若是真的寧愿去死,當時中毒之后她就該任由媚毒發作或瞎或亡,何至于上趕著雌伏于沈徹的身下。 紀澄微微紅了臉,將頭撇向一邊。 “阿澄就這樣看輕自己?”沈徹挑聲問道。 紀澄當然不會看輕自己。但她畢竟是局外人,不知道老太太的打算,也猜不到安和公主的心思,只是從常理推斷,未來的沈家二少奶奶反正不可能出身商戶人家就是了。 “其實老祖宗那里,只求我能娶個媳婦而已,全須全尾是個女的,不是那樓里出來的姑娘就行?!鄙驈氐?。 紀澄不能否認她的心跳加速了一拍,嫁給沈徹,撇開他這個人而言,其他都是上上之選。因為紀澄看得出安和公主不怎么理事,將來也不是會給兒媳婦立規矩的惡婆婆,老太太又最是通情達理。 但是紀澄可不相信她在沈徹這里能得到什么好果子。他這番話根本就是為了騙小姑娘的,若沈徹哪怕有半分真心在里頭,當時扯幌子毀紀澄和何誠的親事時,就不會用“不宜生育”這一條了。 沈徹可是安和公主的獨子。 紀澄不愿意同沈徹再說這些話題,用手掀開側面的窗簾瞧了外頭的山色,雖說有返青之色,但多數還是依然蒼涼孤寂之態,并無特別,“只是為了飲杯茶,胃都快反出來了?!?/br> 沈徹聞言叫停了馬車,下了馬車朝紀澄伸出手,“下來吧,我們走上去?!?/br> 這回紀澄可沒有矯情了,提著裙子扶著沈徹的手就跳了下去,然后扶著樹干捋著胸口站了好一會兒才壓制住胃里的翻騰。 眼前伸出一只手來,指節修長,指甲干凈,沈徹的手里是個水囊,紀澄接過來一口飲下,原本以為會來個透心涼,這山澗的水是初融的雪水,澗上還掛著有像梳子一樣的冰棱,卻沒想到水溫恰恰好,不至于涼著胃,又能讓人精神抖擻。 “多謝?!奔o澄將水囊的口倒出水洗了洗,有用手絹擦了,才還給沈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