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鄙蜉蛽u著頭道。如今的情況明擺著齊正是不著急和沈萃成親的,因為他將沈萃拿捏了個十拿九穩。而沈萃呢,卻急著要體面的和齊正成親才能解決眼前這一攤子的丑事兒。 “齊正有沒有說他什么時候來沈家提親?”紀澄一針見血地之處了關鍵的地方。 沈萃搖了搖頭,“他說我娘肯定不會同意的,還會大發雷霆,他母親現在身子不好,受不得任何刺激,否則萬一撒手而去,他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br> 齊正果然如紀澄所料一般,如今他不著急,就可以高高掛起事不關心,沈家想要將沈萃這個女兒體面的嫁出去,恐怕得付出不小的代價了。 “你還是趕緊跟姑母說吧,否則萬一齊正真的和別的姑娘定親了,你可怎么辦?”紀澄道。 “他敢!”沈萃尖叫道。 “他有什么不敢的,難道你還能和他當面對質不成?”紀澄反問。難道沈萃敢對人說她懷了齊正的孩子,是齊正始亂終棄? 紀澄實在不明白沈萃怎么就那么怕將這件事跟紀蘭說,她難道不知道后果?沈萃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人就是有那種惰性,明知道要去面對狂風暴雨,就總想著能拖一日算一日。 沈萃見紀澄一直讓自己去同母親說,也徹底明白這件事上紀澄是幫不上忙的,她不由憤憤,早知如此她又何況把這件事告訴紀澄,反而給了她一個看不起自己的理由。 “你閉嘴!”沈萃捶著床道,“你什么都不懂?!备揪筒欢F在有多痛苦,只會逼她、逼她。 紀澄有些無力地看著沈萃,不知道她姑母是怎么將沈萃教成這副德行的。 忽而沈萃坐了起來,瞪著紀澄道:“紀澄,你記著,今天這件事你要是傳了出去,我就叫好看!” 一點兒也沒有力道的威脅,不過是故作兇惡而已。 “我不會說出去的?!奔o澄淡淡的道。 “你現在是不是得意極了?當初說的話我沒聽,現在落得這副樣子?”沈萃恨恨地看著紀澄。 紀澄不解沈萃為何朝自己發這樣大的脾氣,“我沒有得意。你是我的表妹,也是芫jiejie和蕁meimei的姐妹,大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家人,你如今這樣我只會心疼難受,不會有任何得意?!?/br> 沈萃閉了閉眼睛,她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過分了,只是她從第一眼見到紀澄的時候就討厭她,這個人完美得像個假人,好像說什么做什么都有道理,都是對的,越發映襯得她像塊朽木。 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樣奇怪,并不因為你多優秀,別人就會喜歡你。有時候討厭一個人只需一眼,就夠了。 紀澄拿這樣的沈萃也是無能為力。她也察覺出了沈萃和她就是天生的對頭,像她有孕這件事吧,自己簡直避之唯恐不及,她偏偏要告訴自己,紀澄一想到要面對紀蘭的指責就頭疼。 紀澄一直叫人看著沈萃的院子,結果當夜沈萃并沒告訴紀蘭這件事,反而早早就歇下了,紀澄也是為沈萃的心寬而佩服。 既然沈萃已經歇下,紀澄也就往她那避風港攬月齋去了,自從停了安神藥之后,她夜里又開始少眠,去了攬月齋反而還消閑些。 這攬月齋原本應該是逼仄而讓人窒息的地方卻奇異的給了紀澄安全感,四周不開窗,也就不擔心被人窺視了,紀澄一進攬月齋,就將腳上的鞋子一踢,懶懶地倒在懶人架上,她帶來的海棠六瓣攢盒里盛著瓜子仁、松子仁并核桃仁,這就是紀澄喜愛的零嘴了。 紀澄將賬本子斜擱在膝上,一手抓著零嘴往嘴里送,一手翻著帳頁,腦子里已經浮現出了她對西域商線的計劃。 本來紀澄安排梅掌柜他們去西域是開疆拓土的,可現在有了靖世軍這條線,底子已經鋪好了,需要的就是如何規劃一下建立起屬于他們的商業王國了。 這商人盈利不過是低買高賣,要緊的是消息,紀澄琢磨著要組建一隊長期來往西域和中原,以及在西域各國之間運送貨物的商隊,不僅負責自己的生意,也承接外頭的生意。 這是其一,其二還得將客棧開到西域各國以及各通商要鎮,且并不是什么小打小鬧的小客棧。 有了自己的商隊和自己的落腳點,一切路子才好開展。雖說如今已經有些基礎了,但還遠遠不夠。 紀澄的腦子是越轉月興奮,平素她雖然也逼著自己看些《詩經》、《樂府》之流以充文雅,但實際上對她而言那些都不比枯燥的賬本來得好看。 紀澄正自在地消遣,卻聽得有銅鈴聲響,下一刻石門就發出了“嘎嘎嘎”聲。紀澄坐直身子,只來得及將沒著鞋襪的腳趾收到裙下,那踢掉的軟緞釘珠繡花鞋卻一直散落在西角,一只落在東邊的矮柜上頭。 沈徹一進來就看到了那兩只不規矩的鞋子,卻也不是故意去看,只是他的習慣就是到任何地方,首先就是將周遭環境先打量一遍,那兩只繡花鞋那么顯眼,想看不見都不行。 紀澄調整了一下坐姿,規規矩矩地跪坐在腿上,沖沈徹笑了笑,“徹表哥是有事尋我么?” “是有點兒事?!吧驈卦诩o澄對面坐下,揀了茶具又開始煮茶,這些東西還是他上回留下的,只那煮茶的水卻是他剛才帶進來的。 紀澄對沈徹這種一副主人家的行徑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他還真是愛喝茶,也是真的愛煮茶。 紀澄跪坐片刻后覺得腿有些麻,終還是歪了歪身子,不再在沈徹面前端著。 等沈徹將銚子在那蓮花座的爐子上放好之后,紀澄才聽見他道:“今日凌子云到京城了?” 明知故問! “嗯。凌伯父還是有些疑慮,所以子云哥……便到京里來了一趟,還是想當面同我談一談?!奔o澄道,“凌家那邊應該沒有什么大問題了,凌伯父既然首肯了他上京,這就是意動了?!?/br> 沈徹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于他而言有些事掌握進度就可,至于具體計劃卻是紀澄的事兒了。 做主子的不開口,這氣氛難免有些壓抑,紀澄這得沒話找話說,其實她還真有話,“那個,南桂跟你說了五meimei的事情沒有?” 沈徹并沒有時間每天聽南桂的回報,通常她們都是寫節略過來,且沈徹也不是直接就看,這里頭的消息還得被過濾一遍。 但沈萃的事情沈徹的確是知道了,畢竟不是小事,下頭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還是報了上來。 沈徹掃一眼紀澄,“知道一點兒?!?/br> 紀澄心想,知道就好,那沈萃的事情就有高個子頂著了,她也就不用費心了。 “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紀澄好奇地問。 沈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能有什么打算?” 紀澄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睛,“這件事若是處理不好,難免會影響沈家姑娘們的聲譽,我以為你會……” 沈徹聞言一笑,“我們三房早就分家了,便是有影響也不多,阿芫已經定親,阿蕁的事情也影響不了什么?!?/br> 這話說得也太無情了吧?紀澄心想,那你當初為了沈萃的事要挾自己算個什么屁事兒? 紀澄原本以為可以攛掇著沈徹出手呢,這件事的確如沈徹所說,對沈家其他姑娘影響不到什么,但對紀澄的影響可就大了。這件事萬一沒處理好,寄居在沈家三房的紀澄估計也要被人扣屎盆子的。 “可老祖宗只怕要傷心了?!奔o澄道。 沈徹提起爐上的銚子澆了澆茶杯,慢悠悠地道:“這等事自有三嬸料理。我是有簡單的法子可以抹平這件事,但如果這樣三嬸和沈萃一輩子都得不著教訓?!?/br> 紀澄聽沈徹直呼沈萃的名字,就知道他心里還是惱怒的,也猜出來沈徹這是變相地怪罪自己呢。 紀澄默不著聲,從古自今當jiejie的都有這樣的委屈,做meimei的調皮了、淘氣了,大人都會責怪那做jiejie的沒有看好她。 紀澄心里也憋著氣呢,索性不再理會沈徹,腦子里不禁又想起凌子云來,怕是只有她的子云哥哥會什么也不管的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都站在她這一邊。 “怎么,你還覺得委屈了?”沈徹嗤笑一聲,將茶水推到紀澄的跟前。 紀澄接過茶杯問道:“你什么意思?” “你這樣的聰明人不該看不出沈萃的不對勁?!鄙驈氐?。 紀澄氣得差點兒沒把嘴唇咬破,她的確是看出沈萃的不對勁了,在南苑秋獵時,沈萃簡直就是整日看不到人影,當時發生的事情太多,所以盡管紀澄看到了,也并沒有說什么。 “我是看出了一點端倪,但是我并不知道阿萃會那樣,大膽?!奔o澄沒有用不檢點這樣的字眼。 “你敢說你沒有冷眼旁觀,等著看她吃虧的意思?”沈徹又問。 紀澄被沈徹逼問得有些狼狽了,這樣陰暗的心思她的確有。 “既然當時你選擇了袖手旁觀,現在她惹出這樣的事情連累到了你,也是你自己種下的因?!鄙驈氐?。 紀澄看著沈徹,突然有點兒理解為什么沈萃那么討厭自己了。是不是自己說教的時候也跟沈徹這般讓人想把手中的熱茶都潑到他臉上? “所以,二公子這是等著看我們受教訓是嗎?”紀澄放下茶杯冷冷地道。 “這么快就從徹表哥變成二公子了?”沈徹笑了笑。 紀澄扯了扯嘴角,但到底還是沒能笑出來,最后擠出一句,“本就只有二公子,沒什么徹表哥?!?/br> 紀澄覺得有些呼吸不順,頭也開始發疼,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她想她現在不適合面對沈徹,不想說出難聽的話,又被沈徹教訓說看不清現在的處境。 第106章 五萬兩 “我有些困了,若是沒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奔o澄也懶得再理會沈徹的意思,站起身就往外走,等感覺到腳下冰涼還有硌人的時候,才發現她匆匆地走出來,卻連鞋襪都忘了。 紀澄倒是想有點兒骨氣的不回頭,但是這可是臘月里啊,地上涼得每踩一下就覺得血都凍住了。紀澄在外頭原地左腳右腳交換著跳了幾步,最后認命地發現想要赤足走回去怕是不能了。 雖然面子上有些抹不開,但紀澄還是端著樣子昂首挺胸地走了回去,可惜眼睛在攬月齋里掃了一圈,都沒尋著她的鞋襪,等視線越過沈徹的背往前看時,卻發現她那雙水綠色的軟緞鞋正整整齊齊地放在沈徹的面前。 紀澄的腳踩在長毛雪毯上時,才覺得整個人又活了過來,原來她不僅忘記了鞋襪,連身上披的披風都忘記拿了,怪不得剛才一走出去就覺得陰冷刺骨。 人既然已經回來了,再裝什么有骨氣就有點兒矯情了,紀澄這會兒氣也消了不少,誠如她所說她又算沈徹哪門子的表妹?而她看著沈萃往深淵里栽也不搭把手,的確失之厚道,也不怪沈徹拿話來刺她。 “二公子還不走么?”紀澄在沈徹對面坐下,硬扯出一絲“雨過天晴”的笑容拿過自己的鞋襪穿起來,幸虧他們二人之間還隔著一張天然幾,所以不算太尷尬。 “不想浪費好茶?!鄙驈鼗亓艘痪?,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那我……”就不打擾了。紀澄一邊說著話一邊起身,可惜肩頭剛動了動,就覺得針扎著一般疼,根本就站不起來,仿佛肩上壓了一座山似的。 紀澄先是以為自己撞鬼了,可等她看清楚沈徹的眼神之后才反應過來,應該是沈徹搗的鬼。 “二公子這是做什么?”既然站不起來,紀澄索性也不動了。 沈徹重新給紀澄倒了一杯茶,“你在我跟前脾氣這樣硬,到你子云哥哥跟前怎么就軟成一團泥了?” 紀澄不解沈徹怎么忽然又提起凌子云。 “三元樓的碳炙牛rou和薄切牛rou的確算得上是京師的頭一份了,也難為你這樣謹慎的人,為了你那小竹馬倒肯異裝陪他去吃飯?!鄙驈鼐従彽剜ㄖ璧?。 “又是剝蝦又是剔刺的,既然這么舍不得他,當初怎么就拋棄了他到京城來?”沈徹語含戲謔地道。 紀澄沒好氣地諷刺道:“南桂可真盡職盡責啊,是不是我每說一句話每做一個動作她都要跟你詳細稟報???” “那你可真冤枉她了,這樣細碎的事情并不在匯報范圍內。只是恰巧中午我也在三元樓用飯?!鄙驈氐?。 紀澄皺了皺眉頭,“恕我愚昧,不知道二公子提這件事是為何意?子云哥哥到京城來,我自然要做地主之誼,何況晉地的事情我還指望著凌家和我們搭手?!?/br> 沈徹掃了一眼紀澄,“哦,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才對你那小竹馬那樣軟和的,阿澄向來是能屈能伸的?!?/br> 沈徹的語氣有些怪,紀澄心里想著先前他提起的沈萃,還有凌子云,沈徹這該不會是在暗示她們紀家的人都不檢點吧? 也不知怎么的,紀澄這會兒倒是生不出氣來了,大概是麻木了。眼前的人若換做是凌子云,紀澄肯定會急著解釋一通的,絕不能讓他誤會,但凌子云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至于沈徹么,紀澄淡淡地笑了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嘛?!奔o澄這無疑就是認了沈徹的觀點了。 沈徹的眼皮抬了抬,“哦,看來是我給阿澄的利益不夠大咯?!?/br> “應該是吧?!奔o澄就像沒聽懂沈徹語氣里的調笑一般,“我真是困了,二公子還是饒了我吧?!?/br> 沈徹盯著紀澄的眼睛看了半晌,也不說話,看得紀澄后背都發涼了,這才“嗯”了一聲。 打那之后紀澄好多天都沒再去過攬月齋,主要是心有余悸,打不贏罵不贏,就只能躲遠點兒了。 一連幾日日子都過得挺太平的,顯見的沈萃沒將事情告訴紀蘭,紀澄為了不蹚渾水干脆裝病在床,直到臘八這日才不得不帶著病色起床。 臘八有食臘八粥的習慣,宮里頭大清早的就賞了臘八粥到沈家,沈家自己的廚房也熬了一大缸分發眾人。 這樣的日子肯定是所有人都要去芮英堂給老太太問安的。 沈萃雖然一直躲著沒在人前用飯,可今日她一進老太太的屋子就聞見了臘八粥的味道,沈家的臘八粥有習慣加入臘腸和火腿丁,帶著rou味兒沈萃一問就忍不住捂嘴了嘴巴,急急地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