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紅英把那帕子耳墜兒一同擱在了描金漆桌兒上,道:“這是虎丫偷偷給我的,說是新進門兒的二奶奶打賞她的?!?/br> 虎丫便是虎頭,紅英嫌棄虎頭太過男孩兒氣,便自作主張給虎頭改了名字,那孩子倒也聽話,讓改就改,哭也沒哭一聲兒。 顧揚靈還未有什么表示,嫣翠仿佛被人拿針尖兒扎了一下,登時急了:“她作甚給虎丫耳墜子,要干甚?” 紅英眼睛往顧揚靈那兒轉了一圈:“作甚?自然是打聽姑娘的事了?!?/br> 顧揚靈去撥*弄那耳墜兒,臉上倒沒什么表情,嫣翠卻急得火燒眉毛一樣去推紅英:“你說,那二奶奶問出了什么,她是個什么意思?” 紅英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哪里知道,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蟲,更不會摸腕號脈,問我作甚?” 顧揚靈卻是壓根兒就不著急,眼里看著那耳墜子,心里頭卻隱約冒出了個主意。只是這主意卻是個冒險的,如今也不知能不能成事。 她抬眼去看自家的兩個貼身侍婢。 嫣翠自不用說,忠心耿耿對她一心一意,紅英雖是不甚親密,還是薛二郎派來的眼線,可待她卻也是盡心盡力。只是這二人卻都是薛家的人,要是她能離了薛府,卻也帶不得她們走。 再者,她們也不定愿意跟著她在外頭受苦。心里百轉千回,面兒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把這東西給那虎丫,我這兒沒甚不能說道的,有甚可懼,叫她隨意打聽便是?!?/br> 西閬苑的正屋里,閔嬌娥伏在照臺前悄沒聲兒地哭著,兩個隨身丫頭都在一旁低聲勸慰。 紅香是個嘴巧的,勸道:“那丫頭看著就不是個機靈的,自己個兒不靈光,瞧著誰不像天仙兒神女的,姑娘美貌無雙,二爺愛得跟個什么似的,姑娘同個上不得臺面的比什么。若二爺真個愛她,也不會掉頭娶了奶奶不是?” 綠玉嘴笨,便在一旁符合:“就是就是,紅香說得對極了?!?/br> 可閔嬌娥還是心里不得勁兒,那虎丫說得清楚,清風苑里頭的那位姑娘,長得就跟那九天神女下凡一樣,說話兒也是又輕又柔,脾性好得不得了,如此等等,那贊美的話兒跟不要錢似的,一股腦兒都進了她的耳朵。 這也不算什么,那最后一句話才是叫她一聽便酸上了心頭。那丫頭說了,二爺愛那姑娘愛得不行,今個兒還送了一匣子東西過去,姑娘的屋里頭,首飾匣子里金銀珠寶多的數也數不清,都是二爺給的。 閔嬌娥這兒正醋著呢,跟著她一起來薛家的殷嬤嬤一臉沉色地走了進來。 第17章 閔嬌娥是個新嫁娘沒錯,可殷嬤嬤是個老人家,自有一番手段。拿著銀質的小物件兒漫天撒網,沒幾日便搜羅來了各種消息?;⒀灸抢锊贿^是閔嬌娥的小打小鬧,真正的大頭消息全在殷嬤嬤這里。 殷嬤嬤叫閔嬌娥先別哭,把知道的一句一句說給閔嬌娥聽。閔嬌娥聽完了,酸氣自不必說,拿來腌菜必定夠味兒,跟著還有那火氣,“嗖嗖”的都往頭頂上冒了。 殷嬤嬤道:“知道商戶人家最是沒規矩,可二爺這也太亂來了,哪里剛娶了新婦被窩兒還沒暖熱幾日,便要納了新人來。還是個那樣的身份,真真兒是氣死個人兒?!?/br> 閔嬌娥本是個脾性驕縱的,這些日子柔情似水的侍候著,不成想,驚天動地的一個焦雷就這樣在頭頂上炸開了,紅著眼圈扯著帕子再是不能依了去:“我要回家?!边@女人便如那菟絲花,小的時候依附著家里,大了出閣了,雖是去了旁人家過活,可這娘家卻依舊是個依靠。 可殷嬤嬤卻知道家里頭的老爺是被薛家的銀子塞飽了的,不然不能把個嬌滴滴的官家姑娘嫁到這商門戶里。這事兒固然是叫閔家沒臉,可爺們兒那點事兒,說破了天去也不過是個貪花好色,二爺那里也沒晾著姑娘,也算得上溫柔體貼,只怕回娘家也是白回。更何況家里頭還有幾個虎視眈眈,正瞪大了眼珠子瞧姑娘笑話的。 殷嬤嬤便勸道:“這才剛成親,沒得叫家里頭的姐妹們笑話。我瞧著姑爺待姑娘還是好的,不如姑娘撒個嬌兒,看看姑爺能不能把那女人送出去?!?/br> 閔嬌娥想起家里頭的姐妹,不由得抿住了嘴。她是閔家姨娘生的,和嫡出的三個meimei向來不對付,如此鬧騰回去,還不知背地里如何笑話呢!便點點頭,應了。 入了夜,薛二郎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神清氣爽地歸了家。 自然是徑直去了西閬苑的正房,閔氏才剛過門兒,不能叫她守空房失了臉面。等著度了這一月,便置辦上幾桌,叫那顧氏坐頂小粉轎入了門兒來。 薛二郎想到此處,便又想起那一次在金豐園里觸手的通體膩滑,一股子yin火沖上心頭,登時叫身子發起了燙。 屋里暖洋洋的,熏著清甜的桂花香餅,薛二郎一進門就嗅得滿鼻香甜,卻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烏絲鬢發里清幽淡雅的香味兒來。正是心猿意馬,抬頭便瞧見了閔氏。 閔嬌娥今日里打扮的格外香艷,因在屋里頭,也不怕冷,便只穿著件兒裹身的襖子,粉嘟嘟的顏色襯得一張嬌滴滴粉nongnong桃花兒臉愈發玲瓏精致,眉眼俱化了艷妝,更顯眉翠眼潤,宛轉一瞥便是一段兒風情。 那襖子想來是故意做得緊緊的,胸脯子愈發鼓囊囊俏生生。下頭穿著一色的緞子軟褲兒,腰身處系著蔥綠色水紋束腰帶,勒得緊緊的,更顯得一截楊柳腰不堪盈握。見著薛二郎進了屋便迎了上前,卻是蓮步緩行,酥腰婀娜,恰似一朵妖嬈的牡丹徐徐綻開。 薛二郎只瞧了一眼,身子便先酥了一半兒,更別提他本就上著火,心里頭原本就麻酥著,現下更是了不得,一股子麻勁兒直沖著下頭去了,手一揮,便叫侍候的丫頭們出去。 紅香綠玉本就曉得主子的打算,見男主子這般模樣,都抿著唇兒眸里含著抹喜色退了出去。 布簾子落下,屋里登時沒了半絲聲響,薛二郎挑著眼角,上前便把閔嬌娥勾進了懷里,兩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垂著臉問她:“你這兒做的什么浪?” 薛二郎一直以為,官家女是冷清的,艷麗的,就似她母親那般,端著架子,擺著排場,便是在父親跟前,那眉眼也從未軟過半分。后來顧家的丫頭進了薛府,官家女在他的眼里就成了楊柳梢的一抹柔軟亮色,軟綿幽香,好似二月天里,怯生生探出嫩頭兒的苗芽子,瞧著嬌嫩,骨子里卻又透著不馴。 薛二郎慢慢地揉搓著指尖下的那團粉頰,昏黃的燭光里,他的新婚妻子半瞇著雙眼,眼角眉梢纏綿著嬌艷的繾綣媚色,望著他,目光里滿是黏糯的情誼,泛著點點桃色,晃得他眼花。 視線的邊緣,一對兒紅寶石銀耳墜子輕輕打著顫,他的手順著那柔美的曲線自上往下滑落,摸住了一團柔軟,輕輕一捏,涂了朱色口脂的檀唇就微微翕動,有嬌軟的□□低低溢出,薛二郎瞬時紅了眼,彎腰抱起了女子,向床幃深處走去。 那里的大紅色鸞鳳帳子還未撤下,蠢蠢欲動的一番念想還在閔嬌娥心里不斷跳動,她躺在薛二郎的懷里,迷離的眼神眷戀地纏繞在男人的臉上,心里卻狠狠把那個念頭又咀嚼了一遍,她一定要把那個女人趕出薛家的宅子。 …… 靠墻擱著的羅漢床上兩張炕桌緊緊挨靠著,上面擺滿了各色吃食,另有一壺溫在熱水里的女兒紅,旁邊擱著兩個銀質小酒杯。 薛二郎只著了中衣,穿著綢緞長褲,懶洋洋靠在大紅色鴛鴦交頸的綢緞大引枕上。那衣襟的帶子也未曾好好兒系牢,敞著衣領露出了半個蜜色的胸膛子。 閔嬌娥也穿得嬈艷,上頭只有一件兒大紅色抹胸,緊揪揪地箍著身子,下頭套著紅紗絹褲,赤著一雙雪白小腳兒,嫩生生蜷在腿下,只露出幾個粉瑩瑩的趾甲在外頭。纖細雪白的膀子□□著,素手正拎起酒壺。 “相公,來喝了這杯酒?!遍h嬌娥粉面含春,纖指捏著那酒杯往薛二郎口里喂去。 薛二郎斜著眼兒只輕佻地看著自家嬌妻,嘴上也不閑著,唇齒微動咽了這口酒。閔嬌娥愈發得意,心思著火候也是差不多了,便眼梢泛紅纏著一縷春意,身子軟在薛二郎胸前,纖裊的兩截玉臂攀住那脖頸,檀口微嘟,故意讓那嗓子又嬌又嗲:“二郎啊,妾美不美???” 薛二郎嘿嘿一笑:“如花似嬌,自是美的?!?/br> 閔嬌娥又問:“那二郎可歡喜妾么?” 薛二郎往那粉臉上輕輕一捏:“二郎愛極了?!?/br> 閔嬌娥便忽的哀婉了神色,垂睫低泣:“既是二郎愛極了妾,卻為何叫人作踐了妾去?” 薛二郎疑道:“此話何解?” 閔嬌娥愈發酥軟了身子,軟綿綿在薛二郎胸前摩擦著,道:“今日里紅香出得門去,本是無事閑逛,卻是聽得一耳朵,說什么二郎將要納妾,妾這個二奶奶不過是個空架子,攏不住二郎的心,才叫二郎剛成了親便想著要納了妾室。紅香氣得了不得,妾卻是沒了臉皮,到叫那起子下人嚼起了舌根?!闭f著便低聲哭了起來,故意把那聲兒壓得又低又軟,幽咽難絕,叫人一聽便要心生憐愛。 薛二郎卻是推開閔嬌娥,慢慢坐直了身子,把她上下一打量,斂了眼底的yin靡,唇角勾起淡淡冷笑,好似卷起的涼風,陰測測冷兮兮。怪道今夜里這般模樣,原來主意是打在這兒的,倒也費了番心思,只可惜看錯了他的為人。 薛二郎忽的伸手挾住閔嬌娥的下巴,一使勁兒,閔嬌娥便抬起了頭,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清潤,愁兮兮的憐人。薛二郎卻是笑了起來,那笑帶著了然,又有點譏諷,閔嬌娥頓覺不好,果然那人開口便不是好話。 “聽說二奶奶的生母是閔老爺的姨娘,平日里頗受寵愛,瞧著今日里二奶奶這番作為,想來那姨娘也非凡品,是個后宅高人吧,倒是沒有藏私,如數兒都教給了你!只是你小看了爺,爺要做什么,怎會叫個小女子拿捏住。你是我的妻,我自然會給你做臉,可你卻不要妄想使什么手腕來算計爺?!?/br> 一番話叫閔嬌娥氣得兩眼淚,這番卻是真哭了,一串淚珠子瓢潑落下,濕了粉臉濕了纖頸。 薛二郎卻猶自盯著她看,臉上半點憐惜也無:“沒得叫你胡思亂想四下里亂打聽,這便說給你聽。清風苑的那個爺是必要納進門兒的,她是個特別的,爺要用貴妾的身份納了她,日子便定在下月的二十。你若要cao持,爺自會給你當家主母的臉面,若是心里不舒服,爺也不勉強,只是到時候叫人說嘴,可別又賴到爺的頭上,說爺不給你挺腰子,做臉子?!?/br> 閔嬌娥此番卻是氣得無話可說,有話也難講,唇瓣只哆嗦,眼發黑,頭發暈,只覺得是在做噩夢,耳朵里嗡鳴作響,吵得腦仁兒生疼。 薛二郎卻是丟開了手,拿起筷子挾著盤兒里的菜細嚼慢咽。閔嬌娥愈發看得心頭上火,怒氣難消。 她姨娘的確是個得寵的,可惜再是得寵,正房太太卻是個出身好的,便是父親有心,也不能休了太太,將她姨娘扶正。后頭太太添了個兒子,家里頭的風向便轉了,不然有那三個還未出閣的meimei,這門兒親事怎也輪不到她頭上來。還以為憑著自家的出身姿色,用點兒手腕總能籠絡了這商戶子,不想卻碰到了硬茬子。 可惜閔嬌娥也不是個弱的,原是個潑辣貨,那性子被閔老爺寵了那么多年早就定了型,一把掀了桌子,碟子盤子散了一地,“噼里啪啦”盡是瓷器碎裂的聲響,閔嬌娥紅著雙眼瞪著薛二郎,她才剛嫁進門就要納貴妾,叫她cao持還是給她臉?她偏不要他給的這張臉。 薛二郎捏了捏拳頭,忍了忍沒往那張臉上砸去。他向來只在外頭受氣,在薛府這一畝三分地里,還沒哪個給他這般沒臉過。扔了筷子起身下了羅漢床,徑自穿戴整齊,撩開簾子便轉出了正院兒。 屋里頭“噼里啪啦”的響,紅香綠玉在簾子外都驚得不行,里頭沒人喊,也不敢自作主張往主子屋里頭闖。等著薛二郎鐵青著臉從房里出來,大步離了正院兒,兩人才撩開簾子進了里頭。卻見自家姑娘捂著臉悄沒聲兒地哭得厲害,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盤兒碟兒,還有散落的菜肴湯汁兒糊了一地,把個簇新的喜得貴子毛毯也給污了一大塊兒。 這鬧騰得厲害了! 兩個丫頭也不敢多嘴,悶不吭聲地收拾著屋子。閔嬌娥哭了陣兒,越想越沒趣兒,叫丫頭們收拾了包裹預備著明日歸家,自己卻去了床榻上,裹著被子便睡了去。丫頭們面面相覷,卻又不敢多問,便手腳麻利地收拾出了幾個籠箱來。 第18章 薛二郎立在正院兒門前,冷風吹得他頭疼,他兩邊兒瞅了瞅,除了燈籠照得見的地方一片昏黃冷光,其他都是黑洞洞的。 他倒是想去清風苑,可想起那丫頭的死腦筋,臭清高,他這兒本就一肚子火,別再去了她那里,別扭幾下惹得他更不快,再把火氣都撒她身上了。 于是掉轉頭去了西院兒。 西院兒里住著玉鳳和鶯兒,鶯兒正在受罰,還是惹了薛二郎厭煩的,薛二郎自是去了玉鳳的屋里。 玉鳳正坐在鏡前,拿了銀簽子勾了團桃花膏子揉勻了往臉上擦,見得薛二郎沉著臉一身郁色地從外頭走了進來,慌得忙站起身,喚了聲:“二爺?!毖Χ蓞s不理會她,進門后就往床幃那里去,除了靴子,便卷著菱花被睡了。 玉鳳便悄無聲息地踩著軟底繡花鞋去了外間,招來侍婢低聲叫她出去打聽,未幾便有了消息,說是正院兒那里和二奶奶有了嫌隙,二爺憤而出了正院兒,掉頭便來了此處。 玉鳳聽了不免生出了些得意。她是從泥溝兒里爬出來的人,眼見著新娶的二奶奶一抬又一抬的嫁妝進了家門兒,府里張燈結彩普天同慶一般鬧了幾日,她卻被關在小院兒里不得出門,心里說不酸那必定是騙人的??蛇@才成親幾日,便鬧了這么一出,可不叫人好笑。 玉鳳雖是有些擔心二爺這么來了自家這里,自家不定要成了二奶奶的眼中釘,卻也不免沾沾自喜,畢竟這時候,二爺哪兒都沒去,卻是來了自家屋里不是? 玉鳳揮手叫丫頭去了,自家去了里屋,殷勤地替薛二郎除衣掖被,等著嬌軟的身子只著了貼身兒的肚兜小衣滾進薛二郎懷里,被薛二郎一把抱住按在了身下,玉鳳瞧著搖曳不停的粉黃帳頂,心里頭卻是愈發的歡喜得意起來。 這等事兒卻是捂不住的,更別提玉鳳一臉紅馥馥春情蕩漾,纏綿綿情誼滿容,都妥妥地露在了外頭。把個對門兒同住的鶯兒看得恨火難平,往日里只在屋里頭咒罵小蹄子顧揚靈,今日倒是十句里有八句罵那sao蹄子黃玉鳳。 此等小事兒閔嬌娥卻是無暇顧及的,她見得丫頭們果然連夜收拾出了包袱,吃罷晨食,便帶著一臉幽怨委屈去給蘇氏辭行。 蘇氏驚得夠嗆,可叫閔嬌娥哭了一通,滿口子說的都是薛二郎的不是,蘇氏心里頭倒是生出了不滿來。丈夫不好,你做妻子的便是擔待些,受點委屈又如何,哪有做人妻子的不住口說丈夫的不是。便是要納妾,我這兒不還沒點頭答應嗎?你擺出這般模樣,還收拾了包袱,感情要回家告狀不成? 蘇氏便淡了臉色,道:“你既是想念你家母親,回去住幾日也是人之常情?!?/br> 閔嬌娥不意往日里和煦可親的婆婆竟如此這般待她,心里頭本就涼透了,如今更是摻了一抹凄然,本也不想真的娘家去,倔勁兒上來,便起身給蘇氏福了福,轉身領著丫頭去了。 蘇氏心口便悶了口氣,覺得兒媳婦哪兒哪兒都好,就是脾性大了些,等著知道昨兒夜里這兒媳婦竟是掀了桌子,愈發添了幾分不滿。 可這事兒還沒完,等著兩口子起嫌隙的緣由,還有兒子夜里出了正院兒便跑到通房屋里頭搖床子的事兒,都搬到了蘇氏案頭時,蘇氏扶著額頭皺了回眉,一面叫人去找薛二郎,叫他趕緊去老丈人家領回媳婦兒,一面叫來春月,叫她領著個婆子去西院兒,將那不知分寸,胡亂勾引了二郎的通房收拾一頓,壓壓她的氣焰;而她自己,卻整衣束帶,領著兩個丫頭并一個婆子去了清風苑。 狐媚子啊狐媚子,她就知道,這就是個惹禍頭子,她要好好教訓這狐媚子一頓,也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規矩。 顧揚靈自然不客氣地揮霍著薛二郎給的那一匣子銅錢,有播種就有收獲,如今她的耳報神自然是比之前靈光了太多。蘇氏那頭兒剛出了院子,這邊兒便有人溜了來通風報信兒。顧揚靈叫嫣翠抓了把銅錢賞了那人,自家坐在窗下的羅漢床上,盯著院子外頭的月桂出神。 西閬苑那頭兒的事兒她自然有所耳聞,知道兩口子鬧矛盾,一個使性子夜里便寵愛了通房去打正妻的臉,一個也是倔性十足,收拾了包袱就往娘家跑??烧摰竭@起因,眼見著這屎盆子就要往自家頭上扣了。 顧揚靈忍不住自傷自憐起來,是她的錯嗎?又不是她想做妾的。兩口子為了納她為妾的事兒斗得人仰馬翻,說不得她便是那個罪魁,是該亂刀活剮,叫人唾罵的。 清風苑是薛府最邊角兒的一個院子,倒是清凈了,可惜卻是遠了些。蘇氏走得腳累,心里頭卻是恨得不行。她當初都把這丫頭扔在這草木叢生的小角落了,怎的就惹了兒子的眼,入了兒子的心,如今鬧騰得合家不安生,真真兒是冤孽。 可路再遠也有盡頭,蘇氏氣勢洶洶叫人推開了門,一群人便都涌了進去。清風苑不大,院里頭的殘雪也打掃得干凈,青石板透著凄冷的慘光,瞧著就叫人遍生寒意。蘇氏也不往里屋里去,就立在院兒中央,叫婆子去把顧揚靈帶出來。 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如今踩的還是個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婆子自然不會客氣,把個顧揚靈推搡得左右搖擺,差點撲在了地上。嫣翠看不過眼兒,便是蘇氏就在跟前,也大著膽子上前同婆子推搡起來,好歹護著顧揚靈好端端立在了院子里。 顧揚靈知道越是這般時候越不能軟了骨頭,衣衫雖是略有凌亂,但身姿依舊楚楚,給蘇氏端手福禮,一派官家姑娘的清冷自矜。 蘇氏倒是一下子軟了心腸,她自來便吃這一套,見著個擺著官家派頭兒的小姐,由來便有幾分好感??牲S嬤嬤卻是聽到了消息后,拖著還沒好的身子骨也跟著來了,雖是遲了幾步,可正好趕上,正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的時候,哪里容得下蘇氏容情,便低聲耳語了幾句,說得蘇氏剛剛緩了幾分的顏色登時又凌厲起來。 這下子倒叫顧揚靈瞧了個明白,自家也心頭起了疑惑,往日里和這黃嬤嬤并不曾有過不睦,這黃嬤嬤如何這般怨恨她? 蘇氏這里卻是被黃嬤嬤攛掇了幾句,狠著心要斷了這禍根的性命。叫人把清風苑的丫頭都攆到角房里關著,顧揚靈被婆子扭了手臂又推搡到了里屋。 嫣翠見得顧揚靈吃了虧,又心覺事情只怕要不好,自然大鬧起來,被跟著蘇氏來的兩個丫頭一同降服,同其他人一樣,關進了角房里。紅英見了更是臉色大變,偷偷兒給虎丫使了眼色?;⒀颈揪蛡€頭小不顯眼,又是手腳利索,身子一閃,便躲了起來。 顧揚靈被推倒在里屋的地毯上,黃嬤嬤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大拇指大小的瓷瓶兒,叫婆子把里頭的藥給顧揚靈喂下。 顧揚靈只怕是毒*藥,哪里肯喝,又喊又叫,活魚一般扭動起來,那婆子倒一時制服不得。黃嬤嬤干脆也湊了上去,兩人一起行動,很快鉗制住了顧揚靈。瓶子被塞到了口中,炭黑色的汁液流出,又苦又澀,順著喉嚨滑了下去,火燒般灼痛的感覺登時充斥著咽喉,快速往五臟六腑漫延而去。 黃嬤嬤湊近耳邊低聲笑了起來,好似老鴰的嘶鳴,叫人背生冷寒,足底起涼。她道:“這可是個好東西,咽了下去肚里頭好似著了火,又熱又燙的偏偏卻死不了,等著里頭燒夠了,你也就命該絕了?!?/br> 顧揚靈掐著喉管死命瞪著黃嬤嬤:“我和你生了什么冤仇,你如此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