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點了點頭，重新戴上了安全頭盔，踩著滑索升上了駕駛艙，按照羅賽所說再一次啟動了主引擎。cao作板的界面彈出了詢問是否進行共感連接的視訊框，西格緩緩吐出一口氣，鄭重其事的點下了‘是’的選項，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將自己的精神觸梢發散開來。

    很快他便感覺到了屬于這臺機甲的精神脈絡，不同于他所見過的哨兵與向導，人工智能的精神冰冷而僵硬，觸碰的時候就像機甲的金屬外殼一樣硬邦邦；集中的精神力讓他的五感更加敏銳，引擎沉重的嗡鳴聲與燃料的味道刺激的西格腦中猶如針扎，他感覺到精神觸梢傳來的刺痛，畏懼著猶疑不前。

    黑色的西伯利亞狼出現在機甲的下方，蹲坐在原地仰頭望著駕駛艙中的宿主，羅賽走上前去，笑瞇瞇的摸了摸黑狼柔順的長毛，“不用擔心?！?/br>
    向導綿密的精神力化為如絲細雨，輕柔的將哨兵躊躇忐忑的精神觸梢包裹起來，將他與外界的刺激隔離，引導他繼續與機甲的精神脈絡進行接觸。西格長長的舒了口氣，時隔月余，他終于再一次感受到那種仿佛回到生命之初時的舒適，一切令人頭疼的嘈雜與噪音都離自己遠去，整個人仿佛泡在溫暖的羊水中，什么都不用想，因為前行的方向已經有人為你掌控，她會將你帶到最應該停留的地方。

    這是哨兵無法自己實現的狀態，無論使用再好的向導素還是身處隔絕一切噪音的‘靜室’中，所以他們會本能的渴求著向導，西格下意識的握緊了cao縱桿，羅賽的精神力如潮水般緩緩退去，他與機甲之間的共感連接已經完成，緩緩睜開了雙眼。

    哨兵敏銳的五感被發揮到了極致，西格腦中一片嗡嗡響，深入機體中的精神觸梢們正盡職的將各方信息都匯入腦海，他隔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么龐大的信息量，推動引擎，踩下腳踏板，藍白相間的機甲尾部發出一聲嗡鳴，噴出淡藍色的火焰后飛速升上了高空，一個漂亮的回旋在夜空中留下了炫目的半圓型，而后猛地熄火急墜，在即將觸地之際再啟引擎，水平垂直貼地飛行一段后穩穩降落在了演練場上。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穩穩停住的時候西格也有些不敢置信，看著在傳感器上放大畫面的羅賽朝他豎起了拇指。精神共感系統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好用，雖然達不到那種讓機甲成為自己身體一部分的程度，不過戰斗中的數據都是通過精神觸梢直接傳達，機體各方的運行狀態，彈藥武器的庫存，能源的余留，甚至每個動作會消耗多少，每個角度的轉向會取得什么成效，所有的信息都清晰的匯聚到駕駛員的腦中，讓他們得以在第一時間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這樣的駕駛系統能令機體更加靈活機動，但更加考驗與依賴機師的駕駛水平，普通人雖然能用智腦得到數據，卻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難怪被喻為只有哨兵才能勝任的駕駛方法。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绷_賽拍了拍手，黑狼的身影逐漸淡去，意味著宿主哨兵的精神也逐漸平穩，西格cao縱著天狼iii型回到了倉庫中，踩著滑索從駕駛艙降落到地，金色的眼睛在倉庫的照明中顯得格外明亮，似乎還沉浸在興奮的狀態中。

    “即使有我的疏導，長時間的精神共感也會給身體造成很大的負擔，這是你們在畢業期的時候根據總成績評級才會開始進行的高階訓練呢，不過身為超s級的你在這方面算是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所以我才會冒險讓你先試試?！绷_賽看著雙眼亮晶晶的黑發哨兵，心中一軟，與回憶中某只鬧騰的白毛重合起來，“……以后每周二與周五的晚上我都會來這里，輔助你進行精神共感的訓練，在得到我的允許前決不能擅自進行精神共感，不過駕駛技術的提升還是得靠你自己，這不過是課外實踐，正式的課業與訓練一個都不能落下，能做到嗎？”

    “是——！”西格立正行禮，看著向導墨綠色的眼瞳，聲音輕了一些，“……謝謝羅賽老師?！?/br>
    “終于肯乖乖叫老師了啊，臭小子?！绷_賽一哂，摁住哨兵的腦袋把那頭黑發揉的一團亂。

    挑戰申請發送成功，虛擬駕駛艙將西格的意識投射到全息的戰場中。他的天狼iii型刷新在一片翠綠的湖泊上方，遠處是層巒起伏的山脈，可供自由活動的區域只有湖泊與附近的森林地帶而已。

    這是一片典型的大氣層內戰場，重力指數設定為藍星級，西格迅速調整了機甲的受力參數，錄入引力，風速等數據修正彈道，而后展開雷達掃描尋找敵人的身影。

    與他對戰的人是虛擬戰場系統中的強者，勝率常年穩定在92%以上，對方似乎不屑于偷襲，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雷達的捕捉范圍中，視訊傳感器將光學圖像顯示出來，那是一架炫酷的鎏金紅色機甲，機身線條渾厚而流暢，搭載了包括開拓者導彈與懸磁炮在內的重火器，是近來軍部最火的機型之一，有‘小要塞’之稱，與天狼iii型同樣出自新月社之手的機體，紅蓮一式。

    雖然只是個校內網的模擬對戰系統，但開發者依然保留了全息網游的部分特征，登錄者每一次勝利后都能得到一些虛擬貨幣用于購買新的機體與裝備，系統也隨時與軍部保持聯系，即時更新一些新的機體資料，當然越是新銳的機體價格越貴，前方那架威風凜凜的紅蓮一式就像個財大氣粗的氪金玩家，比起來西格這架藍白相間的量產天狼iii型怎么看都是炮灰路人甲的標配。

    紅蓮一式顯然也是這么想的，炫耀似的發射了背部的磁懸炮，火器絢燦的光影遮蔽了西格的視線，他沒有絲毫慌亂的推動cao作桿，天狼iii型的主引擎噴出一道淡藍色的火焰，靈活的竄到了高空，磁懸炮自帶追蹤系統，立刻追尋著敵方機甲往上飛去，天狼iii型突然熄火，就著加速度急速下墜，在即將觸及湖面的時候猛然加速緊貼著湖面飛出，磁懸炮來不及做出這么靈活的反應，接二連三的墜入湖水中，炸起了十幾米高的浪花。

    天狼iii型沐浴在漫天水花中，手中光劍劃開水幕，朝著紅蓮一式疾行而去，紅蓮一式匆忙抽出巨斧抵擋，論力量到底是新型機更勝一籌，很快巨大的鎏金紅機甲就壓制住了窄小緊湊的藍白機甲，天狼iii型像是抵擋不住般慢慢向后滑落，紅蓮一式趁機揮出巨斧，卻被對方輕巧的躲過，藍白機甲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刁鉆角度饒到了紅色機甲的傳感器死角，□□綻放出一道璀璨的綠光，正正命中紅蓮一式的要害。

    不再理會身后傳來的逼真爆炸聲，西格退出了虛擬戰場，駕駛艙的氣密門緩緩打開，他取下安全帽，摸了一把被汗濕的黑發，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五十場模擬對戰結束，系統顯示他的勝率為82%，50場41勝的成績，一旁同時結束對戰的巴里也從駕駛艙中露出頭來，看到室友的成績頓時目瞪口呆。

    “41勝？！”巴里顫抖著指了指電子屏幕上滾動的數字，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西格，這家伙明明在幾周前還是跟自己一樣勝率不過半的菜鳥，怎么會在短短時間里進步這么多？

    “還差得遠?！蔽鞲裾酒鹕韥?，活動了一下坐的有些僵硬的手臂，順勢瞄了一眼巴里的成績，“……老實說，巴里，你還是考慮申請戰艦通訊相關的專業吧?！?/br>
    巴里一顆敏感的玻璃心頓時被室友打擊的碎成一片片，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一副被同壕戰友背叛的委屈小表情，他就知道，這些s級的混蛋們遲早有一天會扔下他走在前面，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么快，西格才入學不到兩個月吧？照這個速度下去學園祭上挫敗尤里烏斯也不無可能？

    巴里被自己的想法給驚到了，不由得再次打量了黑發的室友幾眼，西格并不是個浮夸的人，他說出口的話都是打算認真完成的，無論那聽起來有多么天方夜譚，比如喜歡羅賽老師，比如不想輸給尤里烏斯。

    不過吐槽歸吐槽，巴里也明白西格的進步并不輕松，至少他就做不到每天課業結束之后再去虛擬駕駛艙來個五十場，作為軍事學校的賽爾頓日常訓練已經不輕松，像巴里這樣不擅長實cao的哨兵光是順利完成任務就已經精疲力盡，更別提像西格這樣天天自行加訓了。

    想到這里，巴里對西格還是充滿敬佩之情的，不過前提是西格并沒有告訴他羅賽開小灶的事，畢竟是違反校規的私活，如果鼩鼱小同學知道自家室友每周都能有兩次與羅賽老師獨處并且接受精神疏導的秘密，一定會痛哭流涕的指責他竟然獨享大餐太不夠兄弟。

    “你落敗的33場里，有18場都是因為被追蹤導彈命中，巴里?！逼綍r聽慣了羅賽對他的戰績評價，西格也會習慣性的翻一翻室友的戰績，試圖從中總結出可以提高的地方，“規避動作，掩體，誘導彈，躲避追蹤導彈不過是這三要素，哪一項出了問題？”

    “……規避動作?！卑屠飺狭藫项^發，“練習的時候還好，一旦放進戰場的環境里我總是做不好啊，驟轉之后的水平垂直飛行?！?/br>
    “明天的實cao課，我給你演示?！蔽鞲顸c點頭，最初他在這方面也有短板，依靠共感系統的練習才找到些竅門，可以跟室友分享一下。

    “明天學院不上課哦？”巴里聞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十月九日，是那場事故的紀念日啊。即使遠在殖民衛星上，賽爾頓每年也都會舉行紀念活動，為那場事故中死去的人們默哀?！?/br>
    十月慘案……西格愣了愣，腦中浮現出了一個名詞。

    算起來的確到這個時間了啊。

    12.十月慘案

    十月慘案，那是五年前一場發生在藍星上的人為災難。

    位于聯邦境內東南方向的繁華城市科沃特遭到了反聯邦私立武裝組織‘藍星自由聯盟’的襲擊，造成超過五十萬人喪生的慘重結果，隨即聯邦政府宣布發動不顧一切徹底剿滅藍星自由聯盟的決定，這場長達一年的清掃戰爭也就是后來聞名于世的‘星隕之戰’，在付出了血與淚的慘痛代價之后，星盟就此銷聲匿跡，而那五十萬盤旋于科沃特城之上的冤魂至今仍是所有人心中不可言說的傷痛，聯邦政府將這一日設立為紀念日，每年都會降半旗進行默哀，以此緬懷那些死在恐怖襲擊與戰爭中的人們，更為了警示自身做好一切防衛工作，絕不讓這樣的慘劇再次發生。

    那時候西格還不到十一歲，每日都在為生存奔波掙扎，根本無暇關心發生在其他地方的戰爭。他故鄉所在的遠東地區于星隕之戰結束后才正式宣布并入北洋聯邦，對十月慘案的概念也就停留在資料記錄上那一句‘星隕之戰的導火索’的簡單總結上，沒有太多感同身受。

    不過匯聚了聯邦精英哨兵的賽爾頓學院顯然很重視這個紀念日，星隕之戰是自聯邦成立之后最慘烈的一場戰爭，藍星自由聯盟自聯邦成立之初就糾集各方反動勢力活躍在邊境與別國中，曾經數次制造恐怖襲擊，十月慘案是其中最嚴重的一次，那時的星盟掌握了一種全新的武器技術，饒是聯邦最后出動軍隊發起全面戰爭，在龐大的后備支援下也耗了近一年的時間才徹底剿滅對方，學院之中很多哨兵的親朋好友都死在了那場戰爭中，十月慘案的紀念日對他們來說不僅是紀念，也是親友的忌日。

    說起來……羅賽似乎也是在這場戰爭中揚名，而她的哨兵，那個有著‘極北暴熊’之稱的王牌機師，也是在戰爭結束之后銷聲匿跡的。

    西格回想起巴里曾經告訴他的事，心頭不由得一緊，忽然很想見見羅賽。有了每周的特訓之后羅賽跟他熟悉了不少，雖然還是老師對待學生的態度，不過偶爾也會跟他聊聊訓練之外的話題，每當這時候西格都會很開心，他想要更多的了解羅賽，哪怕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地方也好。

    莫奈校長渾厚低沉的聲音自講臺上響起，眼下學院中所有人都集合在禮堂之中，神情肅穆的聽校長為十月慘案與后續戰爭中死去的人們致悼詞。禮堂的氣氛悲傷而沉重，不少學生已經紅了眼眶，不斷有動物精神體出現，安靜地陪伴在各自宿主的身旁。

    悼詞之后尤里烏斯作為學生代表為犧牲者獻上了代表懷念的白色花束，事先等在禮堂之外的十二架天狼iii型齊齊舉槍，向天空鳴炮，巨大的炮響聲回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年輕的哨兵們握緊了拳，目光停留在禮堂中央已經降至旗桿中段，卻依舊飄揚的藍色國旗之上。

    這是他們的祖國，他們將要誓死保衛的地方。

    以自己的骨血與手中的槍炮起誓，再也不會讓這片土地上發生同樣的慘劇。

    緬懷儀式在一片沉重的默哀中結束，莫奈校長也已起身離開，接任的老師宣布接下來所有人可以自由活動。今天的賽爾頓學院全面停課，大部分學生都選擇待在宿舍里收看藍星上十月慘案的相關紀念活動，有同樣傷痛與回憶的人則聚在一起相互安慰。巴里的家人似乎也有在星隕之戰中喪生的，儀式結束后難得沒有黏在西格身邊，沒精打采的跟他招呼了一聲就先一步回宿舍了。

    西格走向了老師們所在的區域，用精神力尋找了一圈卻不見羅賽的身影，倒是看到了正往研究所去的雪莉教授。嬌小的女教授神色沉默，似乎在全校停課的日子里也不準備給自己放假，依舊打算進行研究，西格出聲叫住了她。

    “雪莉老師?！焙诎l的哨兵畢恭畢敬的行了禮，“羅賽……羅賽老師也在研究所里嗎？”

    “西格？”雪莉在牽頭課題研究的同時也擔任學校里生物性精神力方面課程的教學任務，她記得這個總是認真聽課，一絲不茍完成作業的黑發哨兵，歪了歪頭思索道，“……今天的話她大概會溜個沒影吧，羅賽可不是愿意乖乖加班的人。不過要說她去了哪里我也拿不準，畢竟羅賽不想讓人找到的話，哪怕是最優秀的哨兵也沒法搜索到她的蹤跡?！?/br>
    “我明白了，謝謝老師?！边@個回答并不算意外，西格再次行禮，送別了醉心研究的教授，站在逐漸空曠起來的禮堂中犯了難。

    該去哪里尋找羅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