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衛炤殺過人。 剛到國外不久,課余時間兼職,秋夜下班回家,一個黑黢黢的外國佬攔住了他的路,問他要錢。 衛炤給了,他拿著槍仍依依不饒,要衛炤背包里的電腦,衛炤也給了?;蛟S是瞅準這個種族的人好欺負,他得寸進尺,讓衛炤把衣服脫給他,不給就殺了他。反正每天都有人死。 欺善怕惡是天性,他大概搶過很多這種面容的人,知道他們怕死,知道報警也沒用,更知道他們民族特性里根植的破財免災息事寧人。 他瞧不起他們,哪怕自己在這個國度活的狗都不如。他仍舊看不起這些人,因為這些人能當狗,當一條好狗。 實在是令人厭惡,那份妥帖的配合讓他血液奔騰起來。溫順的羔羊,真的很適合被殺。 他想殺了衛炤。然后,他就死了。 衛炤殺了他,在他準備開槍時搶先把刀送進了他的脖頸。 血從他脖子噴射出來,發出‘呲呲’的聲音,很刺耳,在空氣里炸出一片紅色雨花。 沒多久他就死了。 到死他都沒有明白這個單薄如淬草的亞洲人怎么會殺了他。怎么敢殺了他。 衛炤身上全是血,成了一個活著的血人。 他的眼神很冷,臉很紅,都是血,眉直唇抿,對于眼前的一切都很漠然。仿佛殺一個人是殺一只雞宰一只羊。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衛炤沒有害怕,情感也沒有起伏。他甚至有些開心,他人熱血變涼讓他產生了難言的快感,從這個角度來講國外的的確確是天堂。 此后幾年,他又殺了幾個人,都是上門找死的人。但任何事情不斷重復都會產生厭煩感,殺人也同樣。 他不是海灣屠夫,所以后來就不殺了。 至于那些被他殺了的人,沒有人管的,社會是為有錢人服務的,底層社會殘渣,死了就死了。 誰關心,沒人關心。 世界就是這樣。白種人歧視黑人,黑人歧視黃種人,白人歧視黃種人;富人歧視窮人,當官的歧視做老師的,健全人歧視殘疾人,男人歧視女人...社會就是由一條條繁雜龐大的歧視鏈構成的。 印度種族等級制度,婆羅門,首陀羅?,F代文明社會,民主國家,你能拍著胸口保證說自己不是賤民? 衛炤在這片土地肆意野蠻生長,自由散漫。這個國度沒有規則,錢就是規則,錢能制定規則。 而而衛炤,就是個有錢人。 他跑去非洲草原狩獵,裸著上半身拿著槍屠戮猛獸。那個時候他已經是個男人了,寬肩闊背,身材高大,冷峻的眉眼能殺人。 許多異族姑娘對他目送秋波,投懷送抱。她們才不管這個人長著一張備受歧視的東方面孔,她們只知道衛炤是強悍的雄性。得天獨厚與生俱來。 她們能聞到衛炤身上蘊含的氣息,遠古雄性的荷爾蒙。 進入東非大裂谷,亞馬遜叢林。原始地貌,殘酷自然。有部落居住,脫離現在文明,保留祭祀,夜晚升起火堆,人群唱歌簇擁,念著不知名咒語,宛若遠古。 那時盤古還沒開天辟地,亞當夏娃還未偷吃蘋果,世界一片混沌。 登高峰,下深海。最高處觸摸天穹,仰望日光,深海里游動,變成一尾魚,沉在無邊無際的暗藍里。 開車深入茫茫沙漠,毒熱干枯里兜轉反復,迷了路,水喝光,風沙把他掩埋,山窮水盡走投無路,駝鈴聲響,他又活了命。 無數次死里逃生,無數次身陷險境。衛炤像是在找什么東西,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去尋,卻徒勞無功。 受重傷躺在茂密叢林里等死,遠處有獸聲,螞蟻蟲子攀巖上他的身軀,很小很癢,衛炤抬眼望天,樹木鱗次櫛比密密麻麻,只有依稀斑駁的陽光落了下來。 像一片金色的網,他被網在其中。 倏然間,衛炤覺得很累。 再后來衛泯山死了,余群找上他要與他做一個交易。 她說,我能讓你光明正大的進衛家。 她說,我能名正言順讓你入主弘英。 她又說,衛伯伯的死是被人害的,我能告訴你那個人是誰。 衛炤覺得好笑,真的很好笑。他笑余群傻,真是個傻姑娘,了解他的所有還敢同他交易,與虎謀皮。 真是不知死活。 衛炤很欣賞她。獨立自主保有性格的女性都有被欣賞的價值。但不愛她。哪怕她交易的目的是和自己在一起。 成為男女朋友,會接吻,撫摸,性交。也許會成為夫妻,會有孩子,平淡度過一生而后死去。 每一步都寫好,按部就班的生活。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好,他并不排斥,他對于生活的樣式從沒要求。 也許,長久相處,他或許真的會喜歡上余群。又或者,他和余群成為親人,和衛老爺子一樣。 衛炤從沒想要過衛家的家產,也沒有在意過弘英。他這些年在國外掙得錢早已經夠他活幾輩子了。 他不是衛泯山那些可憐的私生子,為了點家產蠅營狗茍,撕扯得像路邊互相搶食的野狗。 所以他笑余群。 同時,他也在笑自己。因為自己居然動心了。異國他鄉呆太久了,他居然想回去了。 回到那個全是東方面孔的國度。 爺爺已經很老了,活不了多久了。哦,原來自己也老了。衛炤想。那是該回去了。 衛炤甚至是興奮的。在他人眼里他同衛泯山其他私生子無任何差別,都是狗,只不過衛炤這只狗有人養,有人管,還掛上了標牌。 可在衛炤看來就是一場大型真人游戲。生活實在太無趣,他沉浸在這場游戲里,換個方式活。 游戲日復一日進行,時間不斷流淌。 許熒玉出現了。 游戲終止。 GAME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