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江葦青抬眉看著她微微一笑,“你覺得我可是那種會被人算計的人?何況,我可是吃過一次虧的?!?/br> 話雖如此,他卻并沒打算跟雷寅雙說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因為他知道,本質來說,她是個簡單的孩子,并不愛那些復雜的事情。于是他故意引著雷寅雙,漸漸將話題從江承平的身上移開,又說起那幾位皇子的親事來,然后看著她笑道:“如今你可是香餑餑?!?/br> 雷寅雙倒是一點兒也不緊張,撇著嘴道:“只要皇上那里還用著我爹一天,他就絕不可能把我嫁給哪個皇子的?!?/br> 當年的事,說好聽了,是天啟軍收攏了應天軍的殘部;說不好聽,就是天啟軍吞并了應天軍。這一部分殘軍如今雖然在朝中軍中都不曾占著什么高位,可于那些手中沒有一兵一卒的皇子們來說,卻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且不說皇帝那里拿雷爹還別有打算,便沒這打算,只沖著雷爹對那些原應天軍部屬的號召力,天啟帝也絕不會放任任何一個皇子來打她的主意。且,已經訂了親的三姐不論,只怕連小靜也不可能跟皇家掛上關系的。 她這般分析著時,那吸著湯包的江葦青抬眉看她一眼,然后放下筷子,笑道:“這你就錯了。我舅舅有意讓我十表哥娶小靜jiejie呢?!?/br> “???!” 這于雷寅雙來說,可是個大新聞。她眨巴了一下眼才想起來哪一個是十皇子。 十皇子的母親生前似乎是四妃之一,份位也不算低,只是死得早了些。他母親去世后,天啟帝就把他放到德妃娘娘的膝下養著了。德妃娘娘自己有個七皇子的,因此十皇子給人的印象,多是隨在七皇子身后的一個小尾巴而已。雷寅雙想了半天,就只記起來當初在慈寧宮門外見過一面時,他那帶著審視的眼,以及元宵宴上,他掃著她們這些女孩的那種事不關己的眼神。 就是說,他并不是奪嗣的熱門人選了。雷寅雙心里暗道。 她想了想,到底不明白天啟帝此舉的意思,便問著江葦青:“皇上這是個什么意思?” 江葦青倒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看著她笑道:“其一,舅舅也很愿意叫天下人看到,他很重視以前曾為民族大義出過力的人。其二,小靜jiejie嫁了十表哥后,其他幾個表哥就再不好沖著你們幾家下手了。其三嘛,大概因為最近七表哥和九表哥的斗法有些過了,舅舅想著抬一抬十表哥,叫他們兩邊都收斂一下,順便也叫朝中有心人看到,除了那二位外,其實其他人也是有可能的?!?/br> 雷寅雙用力一眨眼:“分化?”又歪著頭一陣沉思,道:“王爹爹會同意嗎?” “為什么不同意?”江葦青淡淡道,“不管是我舅舅還是王爹爹、姚爺,或者你爹,其實他們雙方都希望以某種方式結成同盟的。這也算是一種結盟了?!?/br> 雷寅雙抬眼看向他。雖然江葦青于她的面前一直表現得既體貼又溫柔,可她卻一直都知道,似乎是除了她之外,他對任何人,哪怕是姚爺、雷爹,還有他舅舅,甚至是那疼他入骨的太后,他都沒辦法打心眼兒里去親近對方。 想著他那糟糕的“前生”,她不禁為他一陣心疼,便夾了那籠屜里最后一只湯包放在他面前的瓷碟中,皺眉道:“小靜jiejie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吧?!?/br> 不過,就算知道,雷寅雙也能猜到她是什么樣的反應。 王家和雷家可不一樣,雷爹什么事都依著雷寅雙的,板牙家里則一直都是重男輕女的。何況小靜一向是那種“尊重傳統”的人,如果她爹點了頭,小靜再不可能有一句反對的話的。哪怕她從來都沒見過那位十皇子。 這么想著,雷寅雙忍不住就替小靜抱怨了一句:“好像小靜jiejie都還沒見過那位十皇子呢?!?/br> “見過?!苯斍嗾f著,將那最后一只湯包又夾到她的碟子里,道:“我安排的?!?/br> “誒?!”雷寅雙立時一陣大感興趣。 “其實十表哥并不像別人以為的那樣,他不過是天生不愛張揚罷了。知道舅舅的意思后,他就叫我想辦法讓他倆見上一面?!?/br> “他找小靜jiejie干嘛?”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苯斍喾畔驴曜?,重又交疊起雙手,將下巴擱在手背上,看著雷寅雙笑道:“小靜jiejie是個什么打算,你得去問她?!庇值?,“我們且不說這些了,給我說說,你跟雷爹爹去祭陵的事吧。龍川什么模樣?” 雷寅雙想著問他還不如直接去問小靜,便丟開這話題,開始嘰嘰呱呱地跟他說起龍川,說起龍川上的那些守陵人。 聽著那些守陵人的怪異反應,雷寅雙是不解,江葦青心頭卻是一陣了然,不禁有些暗怪雷爹考慮不周,把雷寅雙往那危險的地方帶,便抬眉對雷寅雙道:“那種地方,以后你別去了?!?/br> “那可不行,我娘還葬在那邊呢!” 說著說著,雷寅雙便把話題扯到了蘇琰身上,“原當他是盞美人兒燈來著,風吹吹就要壞的,可這一路來,居然人還挺結實,一次都沒病倒過。倒白瞎了他那‘賽衛玠’的諢名了。不過一般來說,這種大病沒有小病不斷的,反而比常人更容易活得長久?!?/br> “正所謂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苯斍嗪龅乩湫Φ?。 雖然他臉上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雷寅雙還是敏感地感覺到,似乎蘇琰哪里惹他不痛快了。于是她詢問地沖他歪了歪頭。 江葦青一怔,趕緊收起那滿肚子的醋意,轉移著話題問起江河鎮上的諸人來。 等遠處報恩寺里報著午時的鐘鼓聲,隨著春風飄進窗欞時,雷寅雙才驚訝地發現,她和江葦青竟對坐著閑聊了整整一上午。至于上學什么的……早被她忘了個干干凈凈。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0章 ·下注 第一百零三章·下注 剛到京城時,雷寅雙對江葦青是各種不放心,總覺得沒她在一旁看著,以他那柔弱小白兔的模樣,肯定是要受人欺負的。而偏偏江葦青因著跟皇家的關系,又總身處于各種流言之中。雖然那些流言也并不都是說著他的壞話的,可雷寅雙已經先入為主了,聽到這些傳言時,往往對那些好話一帶而過,而把那些壞話全都聽進了耳朵里,加上她又擅長“腦補”,因此,她總覺得,江葦青的處境肯定不好,不過是他總對她報喜不報憂罷了。 直到昨天的“蒲園一游”,以及和春老茶樓上的這一頓“加餐”,雷寅雙才于忽然間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江葦青早已經長大了,再不是當年那個需要她保護的瘦弱小兔了。如今的江葦青,便是沒把姚爺的心眼兒學了個十成十,至少也學了個八九成的,何況他還有個愿意教導他的皇帝舅舅。 雷寅雙覺得,這孩子終于可以叫她放一放手了。這般想著時,她不禁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悵然。 而這悵然,卻是并沒有叫她維持多久,很快她就發現,她放心得太早了。 *·*·* 且說雷寅雙覺得,江葦青終于可以不用她再去cao心后,便又開始cao心起小靜的婚事來。 小靜雖然看著性情溫柔,其實骨子里和三姐一樣地有主見。雷寅雙很想勸她別什么都聽她爹她娘的,可她也知道,只要她敢說一個字,小靜立時就能給她重上一堂《女四書》。于是她只得抱怨到三姐那里。 “總要像你跟宋大哥那樣,彼此有個感情基礎,成了親以后兩人才能過到一處去??赡憧纯此麄z,也就只見過一面而已,這盲婚啞嫁純粹就是瞎貓捉老鼠,全憑運氣的事兒,萬一將來他倆性情不合,或者那人有什么毛病,對小靜jiejie不好了,我們誰又能幫得上忙?” 說到這里,她忍不住就氣起板牙爹來了:“王爹爹也真是,便是他們家重男輕女,也沒個這么不拿小靜jiejie當回事的……” 她話還沒說完,就叫三姐不客氣地拍了她一巴掌,喝道:“胡說什么呢!如今這形勢又豈是由得我們的?!便是為了叫朝中那些總盯著我們的人放心,我們三家里面也必須要有一個人跟皇家結親的。你我兩家都不適合,如今也唯有他們家最合適了。王爹爹這個決定,可以說是為我們大家做的犧牲,偏你還這樣說他,忒沒良心了?!?/br> 又道:“王爹爹也不是不疼小靜,這十皇子可是兩個爹爹和我爺爺考量半晌才定下的人選。不說別的,如今這幾位皇子中,也唯有他性情最是沉穩,且后面沒什么根基,將來便是小靜嫁了他,也再不可能被欺負的。說起來,我倒不擔心小靜,我擔心的倒是你?!?/br> “我?”雷寅雙一陣眨眼。 “你也十四了?!比愕?。 “???怎么了?”雷寅雙不解地一歪頭。 三姐皺眉道:“小靜自小就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偏你跟個‘怪胎’似的,打小就滿腦袋瓜子的古怪念頭,偏雷爹爹還寵著你,都不許別人管嚴了你,倒縱得你那性子愈發的散漫了。如今你在家里還好,等將來出嫁了,你可怎么辦?你的那些古怪念頭,只怕當今世上再沒幾個人能受得住的。如今你愁著小靜,我倒是反而愁著你呢,你說你將來可怎么辦?” 這一點雷寅雙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很多想法和大家都不太一樣,所以一般情況下,在外人面前她都是藏著掖著的。只是,平常交往也就罷了,若是居家過日子,又哪能藏得住,總有露餡的那一天的…… 三姐的憂慮,不由叫雷寅雙自己也皺起了眉頭。她想了想,覺得自己的那些古怪念頭,只怕還真沒什么人能夠接受,便撇著嘴道:“若是那樣,大不了我就不嫁人唄?!?/br> 三姐橫她一眼,“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如今之計,也唯有給你找個知根知底、從小一起長大的了。唯有這樣你才不會被人嫌棄?!?/br> 三姐那里想著的是李健,雷寅雙的腦海里卻是立時就閃過江葦青的影子。 ——唔,這主意好像不錯哎! 她突然覺得,嫁給小兔也不錯,他倆彼此知根知底不說,他還喜歡著她,她對他…… 雷寅雙胸口“突”地一跳。驀然間,她覺得,她對江葦青,其實,也……挺喜歡的。 忽然,三姐用力推了她一下。 “???”走神中的雷寅雙這才發現,她漏聽了三姐的話。 “我問你健哥下場都準備得怎么樣了?!比銌?,又看著她忽然飛起兩片紅云的臉頰道:“你又想到什么古怪念頭了?!” “沒、沒什么?!?/br> 雷寅雙拍拍發燙的臉頰,答著她道:“健哥看著還好,倒是花姨,緊張得什么似的,只差要天天盯在健哥的身后了。我跟她說,她那樣會叫健哥緊張的,她這才沒總給健哥送吃的?!庇值?,“今兒小兔那里送了只考籃過來,我看到里面居然還放了只小炭爐,說是他們考試的那三天里,還得自己給自己做吃的,真辛苦?!?/br> 今年的會試定在三月二十五日。到了二十五這一天,雷爹和花姐都說要去送考,卻叫李健給拒了。至于雷寅雙,她想做什么事的時候向來是不容人拒絕的,因此,最后只有她給李健去送考了。 在貢院外,雷寅雙遇到了宋家人。那宋大雖然文科不行,武科倒是可以試試的,所以他報了武科,恰也是于今天下場。那宋家可不像雷家,只雷寅雙一個來送考,他們竟是全家都來了,包括那以詭異眼神看著雷寅雙的宋二。 宋二的眼神,不用人解釋,雷寅雙也能明白,只怕是她也聽說了最近的謠言,以為她終將要嫁給哪個皇子的。雷寅雙可沒那個興趣去給她作解釋,所以也沒搭理她。 這邊把兩個考生送進各自的考場后,送考的諸人就該打道回府了。那雷寅雙見這會兒天色還早,便約著宋三去逛街。宋三看著她道:“你竟還能有心思去逛街?你就不替健哥緊張?” 雷寅雙笑道:“我們緊張有什么用?在里面考試的人是他們。再說了,那是健哥啊,他若考不好,我看就沒人能考得好了?!?/br> 要說起來,除了對那江葦青,雷寅雙對自家人一向有著一種盲目的自信。比如她就總認為,三姐是全天下最聰明的女孩子;小靜是最漂亮的;李健則是狀元之才。如今只是考進士而已,她相信,健哥穩中的。 二人說著話時,那宋二湊了上來,對宋三笑道:“難得雙雙約我們逛街,我們就陪她一回唄?!?/br> 雷寅雙不由就看著她眨巴了一下眼——她記得她就只約了宋三的…… 那不明真相的宋老太爺聽到宋二的話,只當真是雷寅雙約了她倆去逛街,便也跟著勸著宋三,又對宋二道:“你們三個里面你最大,你可要照顧好你兩個meimei?!?/br> 宋二脆生生地應著,卻是叫雷寅雙想拒絕也說不出個“不”字來了,只好不情不愿地帶上了宋二。 往常時,那宋二總嫌雷寅雙的性情太過粗獷,不像個女孩兒家,因此對她多少總有些愛搭不理的,今兒卻是一反常態,很是殷勤地跟雷寅雙搭著話,倒把宋三兒給擠到一邊去了。 雷寅雙和宋三沒滋沒味地逛了兩家店鋪后,就都偷了懶,找了間茶館坐了下來。 今兒是會試的日子,所以茶館里諸人的話題,也多是圍繞著會試的,更有人猜測著下個月的殿試上,誰會拔得頭籌。 剛來京城時,雷寅雙就發現了,京城百姓都很有賭性,什么事情都能叫他們往那地下賭莊里送錢,這會試和殿試,自然也是賭局的大戶。 雷寅雙和宋家姐妹坐在桌邊旁聽了一會兒,卻是都驚訝地發現,這一屆的文科也罷了,和往年一樣競爭激烈;而武科,居然很多人都看好宋大的! 卻原來,大興的武科不僅僅只考武,也要考文的。許多考武科的人,都紛紛栽在了四書五經上。而那宋大看著學文不成,其實不過是他很不幸地跟學霸李健和江葦青排在了一處而已,若論起來,雖然他于四書五經上不出色,卻到底每年也都是搖搖晃晃過了歲考的。且他的拳腳功夫在京城也早已經打出了名聲,因此那些賭客們才紛紛看好于他。 閑著無聊,雷寅雙便找茶館的小二買了一份有關會試的小抄。以那小抄上的內容來說,似乎很多人都認為,雖然李健的才學在京城挺有名,但因為今年下場的各地名士竟是比往屆都要多,而李健過了年才不過十七歲年紀,和那些久負盛名的名士們比起來還太過稚嫩了些,所以看好他的人其實并不多。 雷寅雙看了,心里很是不服氣,于是便叫來小二,把她積攢下來的月例銀子全都壓在了李健的頭上。當然,還有宋大。那宋三兒見了,也禮尚往來地壓了李健一票。倒是宋二,只說她把月錢花光了,沒往這上面下注。 伙計叫來中人,給雷寅雙和宋三兒辦下注手續時,雷寅雙俯在宋三兒的耳旁低聲嘀咕道:“可惜江葦青不下場,不然我也愿意賭他一賭的?!?/br> 偏那中人耳朵尖,竟給聽到了,便笑道:“跟姑娘一樣想法的人竟有許多呢。以前大伙兒都說那鎮遠侯府的江大公子是個有才學的,世子倒是個頑劣的,如今看來,竟是顛倒了過來。聽說去年的歲考,那位世子爺又得了良山書院的魁首。那可是良山書院呢!倒是那位大公子,卻應了那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話,已經好幾年沒聽說他有什么過人之處了?!?/br> 雷寅雙不知道,小兔也沒跟她說過,其實前世時江承平可是實打實的進士出身。江葦青出事后,江承平襲了那世子之位,他便成了前無古人的頭一個“進士世子”。因此,不僅朝中諸臣,連天啟帝都十分器重于他。而這一世,自江葦青“失蹤”后,雖然太后那里不肯承認,江承平和江家人卻都已經深信,江葦青肯定是死在外面了。江承平認為,這世子之位遲早都是他的,于是之前的那些“潛心好學”就再沒必要維持了。甚至到了后來,他更是借口要幫助侯爺處理侯府事務,連學里都不去了。而等到江葦青平安歸來后,江承平發現他還得再靠著科舉上位時,卻是才意識到,他的學業早已經荒廢了……江葦青被接回來時才十三歲,他卻已經十八了。便是重新拾起書本,他卻是又發現,原本不愛讀書的江葦青認真讀起書來竟是比他還會讀書,竟不費力就考了個魁首回來……想著等他學業有成,那江葦青只怕早已經扎穩了根基,江承平便歇了這從文的心,聽從鎮遠侯的安排進了軍隊。 此乃別話,且再說回雷寅雙。 其實市井間也并不都在說著小兔的壞話的,像這樣表揚小兔的話,雷寅雙也常常會聽到。不過她認為,小兔的好處她早就已經知道了,并不需要她過多的去關注,所以她才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些說小兔不好的壞話上??勺源蛑佬⊥猛ι瞄L“扮豬吃老虎”這一套后,她再聽那些贊譽,卻是感覺又不一樣了,竟有種與有榮焉之感。于是一高興之下,她給了那中人一份厚賞。 那中人千恩萬謝地退了下去,雷寅雙回過頭來正要跟宋三兒說話,卻是忽然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清脆的巴掌響。一回頭,就只見一個穿著華麗彩衣的小女侍正抬著一只手掌,她的對面,那個剛才跟雷寅雙說話的中人,則一臉驚訝地捂著一邊臉頰——顯然剛才那一聲響,是他挨了那小丫鬟一耳光。 這突兀的一耳光,打得茶館里的眾人全都是一陣發愣。 就聽那小丫鬟叉著腰橫眉怒目道:“這是教教你規矩!侯府的閑話也是你能說得的?!下次再叫我聽到你這狗嘴里亂嚼蛆,就不是一耳光了!” 那中人常年在市井間廝混,便不說這丫鬟的喝罵,只這一身富麗的裝束也能叫他猜到,這小丫鬟該是個貴人家的下人。只怕是他剛才一時嘴快說到貴人是非時,叫那府里的親友給聽到了,這才指使人來上手教訓他的。那中人倒也光棍,立時狠甩了自己幾耳光,沖著那小丫鬟一陣點頭哈腰,然后一溜煙地跑了。 雷寅雙跟看西洋景似地看著那邊。她正猜著那小丫鬟會不會是鎮遠侯府的人時,就只見那小丫鬟沖著中人的背影冷哼一聲,又扭頭惡狠狠地瞪了雷寅雙一眼,然后掉頭出了茶館。 茶館外的臺階下,一輛馬車旁,一個女孩頭戴著一頂遮至裙擺處的冪籬,正被幾個丫鬟婆子團團圍著。小丫鬟上前向著那女孩行了一禮,低低說了幾句什么,甚至還又回過頭來狠狠瞪了雷寅雙一眼。那冪籬女孩也扭過頭來,隔著厚厚的面紗把雷寅雙從上到下都打量了一圈,然后冷哼一聲,這才扶著那丫鬟的手上了馬車。 那小丫鬟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架不住雷寅雙的耳力不比旁人,卻是隱約聽到,那小丫鬟似乎是在替江承平打抱不平的意思,其間還說了她一句“暴發戶”什么什么的,還說她竟跟販夫走卒似地在茶館里學著人下賭,一看就是沒教養等等。 雷寅雙忍不住挑起眉梢,看著那漸漸走遠的馬車扭頭問著宋三兒,“那是誰家的馬車?” 宋三兒則扭頭看向宋二。 果然,宋二不負眾望地答道:“那是定武侯家的車。剛才那個女孩,應該是定武侯的jiejie,何樺?!?/br> 雷寅雙不由又看了宋三兒一眼。要說起來,她和宋三兒一樣,在京城人緣都算得是好的,認識的人頭也多,可要論起對各家情況的了解,她們兩個竟都抵不上宋二一個。 宋二自來就有這樣的本事,明明是初次見面的人,只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她便能打聽出那人的身家背景,甚至包括對方家里復雜的姻親關系,她居然都能說得個頭頭是道——就跟她偷看過人家的家系族譜一樣。 至于說定武侯,雷寅雙倒多少還知道一點的。那老定武侯和靖國公是連襟,且于戰時還救過靖國公的性命,自己卻落了個重傷。三年前,老定武侯舊傷復發沒了,爵位便由他如今才八歲的長子給承繼了。這何樺,便是如今的定武侯何壽的長姐。因那府里一直在守著孝,所以雷寅雙和宋三兒雖然都知道那戶人家,可對她家的情況卻是知之甚少。偏宋二這“萬事通”竟還能知道,便對二人又八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