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好與不好的,咱們也只能在暗地里先看著?!卑逖滥锏?,“可這事兒若叫陳大奶奶那個大嘴巴宣揚開來,叫鎮上人議論起來,花姐倒罷了,我敢說,大錘肯定是要避了嫌疑,再不敢往花姐面前去的!我看,不定倆人原可以有點什么的,叫你們這一鬧,倒再不可能了!” “對對對,這倒是,”板牙奶奶道,“別看鐵子整天不吭聲,心思可是最細密的,不定還真會像你說的那樣了?!?/br> 屋里,正寫著字的小兔突然放下毛筆,站起身來。和雷寅雙一樣坐不住,卻被他jiejie硬按在桌邊的板牙立時抬頭問著他:“你寫完功課了?” 三姐頭也不抬地道:“哪兒啊,定然是去看雙雙又在磨嘰什么了?!?/br> 小兔沒吱聲,只沖著抬頭看著他的板牙姐弟倆笑了笑,便轉身出了屋。 小靜湊到埋頭寫著功課的三姐耳旁,小聲笑道:“我奶奶說,小兔就跟那剛出生的小雞小鴨一樣,把救他的雙雙當母雞母鴨了,所以才整天只黏著雙雙一個?!?/br> 板牙聽了這比喻,不禁一陣咯咯的笑。三姐停了筆,扭頭看看已經走出門去的小兔,道:“我竟看走了眼了,原當這小兔是個乖的,如今我才發現,他也就只在雙雙面前才是真乖。我們幾個跟他說話的時候,若是他不愛聽,竟理都不理轉身就走!真是個不可愛的孩子!” 便是小兔一開始裝著個“呆萌屬性”,如此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鴨腳巷的孩子們漸漸也就都明白了他的真性情。何況自鴨腳巷的大人們猜到小兔的身份后,雖然雙方都沒有挑明,卻也達成了一種默契。知道自己再不會被趕走的小兔,便沒理由再偽裝自己了。于是他那呆萌模樣下不愛搭理人的“酷屬性”,便這么被“開發”了出來。 被虎爺雷寅雙貫以“酷小兔”名頭的江葦青從屋里出來,一抬頭,就只見小老虎蹲在廚房的窗臺下,兩道黑而濃密的長眉皺得幾乎都鎖在一起了。傍晚那熱力依舊的夕陽越過西邊的墻頭曬在她的身上,曬得她的額頭處覆著一層密密的汗珠,她卻跟全然沒有感覺到這熱度一般,抬著右手的無名指,一下一下地撓著鼻尖。 自前世時江葦青就知道,這是她心有所思,或者感覺不自在時才會有的一個小動作。 他這里才剛一抬腿,陷在沉思里的雷寅雙便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回頭看過來。見是他,她趕緊將一只手指豎在唇邊,然后貓著腰從廚房窗下撤了回來。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額頭上癢癢的,伸手一摸,竟全都是汗,她便抬起衣袖往額頭上抹去。還沒抹到額頭處,她的手就被人抓了下來。 小兔看看她,從懷里掏出一塊半舊的帕子遞了過去。 雷寅雙一看到那帕子就笑了起來,接過帕子一邊擦著汗一邊道:“我的帕子怎么在你那里?” “因為你老不記得帶?!毙⊥玫?。他看看廚房,問著雷寅雙,“聽到什么消息了?竟大太陽曬著都不知道?!?/br> 雷寅雙沖他擺擺手,道:“回家跟你細說?!?/br> 正說著,外面有人拍門。 板牙娘正在炒菜,板牙奶奶則在看著火,一時都走不開。板牙娘從窗戶往外探頭一看,見雷寅雙和小兔都站在院子里,便對雷寅雙吆喝一聲:“雙雙,開門去?!?/br> 雷寅雙應了一聲,便跑去開了門。 而門才剛一打開,她便和板牙奶奶婆媳二人剛才正議論著的那位正主兒撞了個臉對臉。 花掌柜手里托著個大盤子,見雷寅雙堵著個門沖她瞪著眼,便笑道:“發什么呆啊,趕緊把魚接過去?!庇謸P聲沖著院子里叫道:“小靜,三姐,在不在?幫我端菜去,還有兩道菜要拿過來呢?!闭f著,也不管雷寅雙答應不答應,便把手里的盤子遞到雷寅雙手上,又囑咐一聲,“小心燙?!?/br> 在廚房里炒著菜的板牙娘聽到花姐的招呼,立時顧不得灶上的菜了,探著頭出來道:“怎么又從你們客棧里拿菜過來?再這樣,下次可不敢請你了!” 花姐笑道:“也沒什么,難得過來吃頓飯,加幾個小菜而已?!闭f話間,三姐和小靜都從屋里出來了,她便招呼著她倆道:“反正就這兩步路,我就懶得拿食盒裝了。來,幫我跑個腿,去拿一下?!?/br> 她一轉身,帶著三姐和小靜去客棧里端菜了。 而直到這時,雷寅雙才注意到,花姐的那個侄子李健,一直抱著兩個酒壇子跟在花姐的身后。 小靜走在三姐的前面,見李健抱著兩個酒壇子站在門口,便對他笑道:“只一壇就夠了,拿兩壇過來,我爹和姚爺爺他們又得喝高了?!?/br> 走在最前面的花姐回頭笑道:“一壇子都不夠我一個人喝的?!?/br> 雷寅雙原不想開口的,這時候也忍不住開口道:“酒就這么好喝嗎?” 上次板牙家里打牙祭,花掌柜姑侄兩個也帶了酒過來的,結果叫鴨腳巷的大人們都喝了個微醺。雷寅雙見大人們那樣,便也想嘗嘗這酒的滋味,卻是叫大人們聯手給否決了。 見她勾著脖子看著他懷里的酒壇子,李健對雷寅雙溫和一笑,道:“如今你還小,等再大上幾歲,你就也可以跟著嘗嘗了?!?/br> 他那里習慣性地充著個大哥哥的模樣,雷寅雙倒是沒再像一個月以前那樣炸了毛——也是,好歹人家李健曾經幫過鴨腳巷的一個大忙,雷寅雙此人一向恩怨分明,承了人的恩情,再沒有不還的道理。 何況,自龍川客棧開業以來,客棧和鴨腳巷里來往不斷。在大人們的鼓動下,李健跟他們這幾個孩子漸漸也都混熟了。于是,雷寅雙他們幾個便都知道了,這李健雖然個子生得高,其實不過才比三姐和小靜大了一歲,今年才滿十二歲而已。而這孩子不僅生得比同齡人高,性情也比同齡人更為穩重,且還跟三姐一樣,天生就是個愛照顧人的——換句話說,就是天生愛在人前充老大的。 鴨腳巷這幾個孩子里,小靜原就是個“看臉的”,當初三姐和雷寅雙商量著結成“不搭理李健聯盟”時,她就不是十分情愿,如今見大人們紛紛鼓勵他們跟健哥兒交好,她立時便叛出了“聯盟”。板牙自然是跟著他jiejie的。雷寅雙則又是個“知恩圖報”的,所以,如今堅持著對李健抱著反感態度的,竟只有三姐一個了。 所以,三姐走過李健身邊時,既便是李健沖她和氣地微笑著,三姐仍是丟過去一對白眼仁兒。 見三姐沖李健翻著白眼,雷寅雙便覺得,她得替三姐解釋兩句,省得叫李健誤以為他們是不知好歹不知感恩的。 “你別生氣,”因她手里還端著那盤子魚,于是便靠過來拿肩頭撞了一下李健,替三姐解釋道:“三姐也不是對你有什么意見啦,就是吧,因咱鴨腳巷里幾個孩子當中,就屬她年紀最大,所以她自小就習慣了在我們面前當個老大。偏如今你來了,你的年紀還比她大,且你也愛給人當老大,三姐心里才不服你的?!?/br> 此時板牙和小兔已經聽著板牙娘的吩咐,過來把李健腋下夾著的兩個酒壇子都接了過去??樟耸值睦罱〉皖^看看雷寅雙,見她那曬得黑黑的小臉上黏著幾綹發絲,便忍不住伸手過去幫她挑了開來,又接了那盤一直被她端在手里的魚,對她微笑道:“沒事,我讓著她便是?!?/br> 他端著那魚才剛要轉身,眼前忽地人影一閃,就只見那抱著酒壇子的小兔竟又跑了回來,一下子插在他和雷寅雙的中間,抬著個下巴,睜著雙圓圓的眼默默看著他。 這一個多月以來,不僅是鴨腳巷的孩子們漸漸知道了李健的稟性,李健也摸清了這巷子里幾個孩子的脾氣。他自然知道,小兔忽然這么跑過來,應該是他剛才替雷寅雙挑開額頭發絲的動作叫他看到了。 他垂眼看看個頭兒尚不及他下巴處的小兔,忽地抬頭對雷寅雙笑道:“剛才你說我和三姐都愛充老大的話,怕是小兔跟你說的吧?”又充著個大人模樣,伸手在小兔的腦門上彈了一指頭,笑道:“人小鬼大!” ☆、第三十章·秘密 板牙爹爹帶回來一個大消息——太子薨了。 端著酒盅的姚爺立時抬眼看向坐在小桌邊的小兔。 感覺到他的視線,小兔夾菜的手在空中略頓了一頓,也抬眼看向姚爺。老少二人(如今也算是師徒)相互對了個只有他們自己才明白的眼神,然后小兔便又垂下眼去,夾了一筷子魚,放到雷寅雙的碗里。 這會兒雷寅雙正學著小靜的模樣剝著一只蝦。她將剝好的蝦遞到小兔的嘴邊,小兔伸碗去接,小老虎卻搖了搖頭,示意他張開嘴。 看著桌子對面坦然接受小靜投喂的板牙,小兔略窘了窘,到底還是乖乖張開了嘴,接受了雷寅雙的投喂。 大桌邊,王朗也在看著小兔。見這虎兔二人一副“姐弟情深”的模樣,卻是立時就和他那個愛給人牽線的娘一樣,聯想到了很久以后可能會有的一樁好事。他把這念頭在腦中轉了兩圈,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不過顯然他比大字不識一個的板牙奶奶要更有城府,只在心里轉悠著這個念頭,卻是一個字也不曾說出口。 他看著那桌孩子笑了笑,然后便扭過頭去,繼續跟姚爺等人說著京里的消息,“因著那位的英年早逝,聽說當今連著七八日都不曾上朝了。想來也是,太子爺可不比其他幾位皇子,自小就跟著當今一起打天下的,原是妥妥的一個接班人,如今竟這么夭折了,還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那位能受得住才怪?!彼а劭纯葱⊥?,壓著聲音又道:“怪道上面對找人的事不怎么上心呢,出了這樣的大事,誰還顧得上找個孩子呀?!?/br> 小兔雖然沒有聽清板牙爹壓著聲音說的后半段話,前半截話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的,于是不禁想著前世時,他舅舅是不是因為他太子表哥的去世,而真的傷心得連誤了七八日的朝會。 也不怪他不知道。前世時的他,被慣得眼里只有自己,加上那個時候他已經被江家找了回去,正因腳上的傷而怨天尤人著,連對他一向都是照顧有加的太子表哥去世的事,他都不曾放在心上,又哪里會去關注他舅舅心里會怎么想。他倒是記得,因為太子的去世,叫宮里諸人都沒有像以前那樣圍著他、關心他,倒叫他跟宮里派來的太醫撒了好一陣子的性子。 許正是這點點滴滴,叫他一點點地冷了太后和舅舅的心,以至于后來他出事后,他們全都相信他果然就是那樣的人,竟是沒一個相信他有可能會是無辜的…… 小兔埋頭想著心事時,雷寅雙則在悄悄觀察著大人那一桌的動靜——更確切地說,是觀察她爹和花掌柜之間的動靜。 巧的是,她爹和花掌柜正好挨在一起坐著。她爹的另一邊,是姚爺;花掌柜的另一邊,則是板牙奶奶。大人們議論了一會兒京里的消息后,板牙奶奶想到件什么事,便隔著花姐問了她爹一句。她爹隔著花姐答了板牙奶奶幾句。那探著頭的動作,一時叫他靠著花姐極近。雷寅雙注意到,花掌柜那里還不曾有什么異常的表示,她爹卻忽然挺了挺腰,再答著板牙奶奶的話時,他便寧愿答的聲音大些,也不肯再像之前那樣靠近花姐了。 板牙奶奶跟她爹交談了幾句后,又扭頭過去跟板牙娘說起話來。這時,花姐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隔著她爹問著姚爺,“姚爺您學問好,我想叫健哥兒也和三姐他們一道,跟著您讀書,您看可好?” 花姐說話時,也跟剛才的雷爹爹一樣,是勾著身子的,所以她的頭一時靠得雷鐵很近。于是雷寅雙便看到,她那個古板的爹忽地挺直了脊背,且一邊還悄悄往后撤了撤身子?;ń阋娝岄_了一點,倒是不曾留意到他的不自然,只當他是在替她行著方便,便又往姚爺那邊勾了勾頭,繼續著剛才的話道:“這孩子不像我,只會舞槍弄棒,讀書上面倒是很有一些天賦的,且他也喜歡讀書。我就想著,他若是有那個本事,將來看看他能不能往科舉的路上闖一闖,好歹也算是條出路……” 花姐這不經意的靠近,窘得雷爹不自覺地又往后撤了撤。也虧得他身上有功夫,腰力不比常人,不然這會兒就該往后倒了。 此時大家都在各自說著話,除了雷寅雙注意著她爹外,一時竟是沒人注意到雷鐵的窘狀。直到跟板牙娘說著話的板牙奶奶耳邊飄過花姐的話,便扭頭想要問花姐健哥兒的學業,卻是這才注意到雷鐵那“鐵板橋”似的身姿。 “哎呦喂!”板牙奶奶立時就笑開了,才剛要說什么,看看雷爹那發窘的臉色,忽地又閉了嘴,假裝什么都沒看到的,拍著花姐的肩,問著花姐道:“你不是已經送健哥兒去學堂里讀書了嗎?” “是啊,”花姐回頭答著板牙奶奶道,“我叫他去學堂,也不過是在學里掛個名,將來好有個名額去參加鄉試府試而已?!庇峙ゎ^對姚爺道:“健哥兒說,鎮上學堂先生的水平就那樣。所以我想著,不如平常叫他跟著您學,等學考時再去學里考個試,這樣也就兩全了?!?/br> 花姐答著板牙奶奶的話時,那身子不自覺地撤了回來。雷鐵頓時松了口氣,才剛要坐正身體,卻不想花姐再次扭頭跟姚爺說起話來。他一個收勢不住,竟險些跟花姐的頭碰在一處。 花姐這才意識到自己靠雷鐵太近了。不過她原就是個不拘小節的,竟是一點兒也不曾注意到雷鐵那不自然的臉色,只往后讓了讓,便又跟姚爺說起話來。 板牙奶奶默默看著雷鐵的模樣,心里不禁暗暗嘆了口氣。等酒喝完了,人都走了后,她不禁跟板牙娘嘆道:“虧得聽了你的,沒提那話。你看鐵子那模樣,只怕這事兒難了?!?/br> 板牙娘沒吱聲,晚間跟王朗說起此事時,卻道:“其實這也難說。大錘心里若是沒個什么想法,怕也不會這樣避著花姐了?!?/br> *·*·* 再說幾家人散了席后,雷寅雙和小兔兩個扶著喝得微醺的雷爹回到自家小院。安頓好雷爹,雷寅雙便拉著小兔在小院當中搭起涼床,又拿艾草熏了小院,便跟小兔兩個一同在涼床上躺了,悄聲跟小兔說著自己的心事。 “你說我爹是喜歡花姨呢?還是不喜歡?”小老虎趴在涼床上,拿一只手撐著頭,看著身旁仰面朝天躺著的小兔道:“你看到他避著花姨的模樣了嗎?若說他是不喜歡她吧,依著我爹的脾氣,不喜歡的人靠過來,他才不會躲呢,他該把那人逼回去才是??扇粽f是喜歡她,他干嘛那么避著她?” 小兔的眼閃了閃。他倒是更相信,那天小老虎跟他抱怨的話叫雷爹聽到了,所以雷爹在面對花姐時,才會變得那么不自然——他可還記得,花姐才剛搬來時,雷爹爹也是常去客棧幫忙的。那時候他跟花姐之間說笑更是常事,花姐又是個不羈的,便是常常對雷爹爹動手動腳拍拍打打,他也沒見雷爹爹有今天這種尷尬的避嫌動作…… 前世時,雖然家里曾想做主他的婚姻來著,可江葦青一向任性,便是宮里的太后都做不得他的主,所以他的婚事才那么一拖再拖,直拖到他十八歲出事都不曾定過親……那二十年的歲月里,他從來不曾愛過什么人,所以他也難說,雷爹爹面對花姐時,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心思。 “許是不喜歡吧?!彼?。將心比心,若換作是他,喜歡了人,他一定會找盡一切機會黏在那人身邊——就像他現在這樣,黏在他喜歡的人身邊——再不可能像雷爹那樣,避人避得唯恐避之不及。 “啊……”雷寅雙不禁失望地嘆了口氣,撤回支著腦袋的手,將下巴擱在臂彎里,眨著眼一陣沉思。 小兔扭頭看看她,卻是忽然想起之前李健伸手去撥她額頭碎發的事來,他忍不住抬起手,在她的腦門上用力抹了一把。 正想著心思的雷寅雙被他這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怎么了?”她摸著腦門問他。 面對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小兔只覺得心頭一虛。他忙避開了眼,掩飾道:“有、有個蚊子?!?/br> “哦?!崩滓p倒也不疑有它,對著四周揮了揮手,趕走那只原就不存在的蚊子,然后又撐起下巴,喃喃嘆氣道:“可真是的,難得我想通了,偏我爹又不喜歡花姨??沙嘶ㄒ?,我爹又能找誰呢?” “多啊,”小兔道:“不是說大王莊的那個什么寡婦,對咱爹也挺有心思的嗎?” 小老虎一皺眉,“那怎么行?那是外人?!?/br> 小兔悶笑一聲,“成了親就是內人了?!?/br> “不是這個意思!”小老虎揮揮手,忽然坐起身,看著小兔道:“對了,我還沒告訴過你呢,難怪你會這么說了?!?/br> 說著,她重又趴到小兔的身邊,湊到他耳旁道:“我告訴你個秘密……” 小兔打斷她,“既然是秘密,告訴我不要緊嗎?” “有什么要緊的,”小老虎道,“如今你也是我們家的人了,我們家的秘密,自然也不會瞞著你。不過你得記住,這些話切不可以跟別人說去,不然我們幾家人都要倒霉的?!?/br> 她湊到他的耳旁,悄聲道:“其實吧,我爹不是一般人,叫人知道了,不定朝廷就要派人來拿我爹了?!?/br> “什么意思?”小兔也學著她的模樣,翻身趴在涼床上,拿一只手撐著頭,側頭看著她。 雷寅雙道:“你該知道的吧,當年頭一個站出來反韃子的,是個姓雷的……” “我知道,”小兔道,“后來也是頭一個稱帝的。是叫應天皇帝吧?” “對對對,就是他!”小老虎道,“我跟你說,我爹我娘原都是孤兒,自小被那個應天皇帝收養,所以才跟著他姓的。后來應天皇帝反韃子的時候,我爹我娘就跟著一同反了……”說到這里,雷寅雙忽然反應了過來,“咦?你居然知道應天皇帝?你記得了?” 小兔頓了頓,道:“大概就跟識字一樣吧,你提到我才知道我記得的?!?/br> “哦?!毙±匣艘宦?,不在意地又道:“下面的事便是你記得,怕知道的也是朝廷對外說的那一套??傊?,這應天皇帝不僅是頭一個反韃子起義的,也是頭一個稱帝的。后來才又出了個什么大龍皇帝,再之后才是當今的天啟帝。一開始時,三家還結盟來著,可后來見韃子被滅得差不多了,這三家就開始你打我我打你的爭起天下來。再后來,這個應天皇帝,就叫大龍皇帝和當今聯手給滅了。我爹,還有姚爺和板牙爹爹,好不容易才逃出戰亂,之后就帶著我們三家人在這鎮子上隱姓埋名住了下來……” “可是,”江葦青忍不住道:“我怎么記得,應天皇帝不是大龍皇帝和我……和當今聯手給滅了的?好像是大龍軍跟韃子勾結,才導致他們全軍覆沒的?!?/br> “切,”雷寅雙一撇嘴,“這是朝廷對外的說法,你還當真了!我聽說,當初應天軍遭韃子包圍的時候,曾派人給天啟軍和大龍軍都送了求援信的,可兩邊都沒派人來救。不僅沒救,應天軍逃出來的人馬,還又遭遇到大龍軍的包圍,這才全軍覆沒的?!?/br> “聽著這里面沒天啟軍什么事???”小兔道。 “你怎么這么天真!”雷寅雙拿手一點小兔的額頭,“隔岸觀火懂不懂?!”又道,“怎么說那應天軍都是頭一個站出來反韃子的,又是三家聯盟的盟主,偏最后沒死在韃子手上,倒死在自己人的手上。民族存亡的時候鬧了這種內訌,這遺臭萬年的名聲,只有大龍軍那個傻子才肯背!沒見天啟軍后來打大龍軍的時候,列數大龍軍的罪狀,這自己人打自己人,也是罪狀之一?” “可是,”小兔道,“便是咱爹當年是應天軍,這應天軍早沒了,而且我也沒聽說朝廷要追殺應天軍的人???咱爹干嘛隱姓埋名?” “這你就不知道了?!崩滓p感慨道:“要叫我說,當年那三家,沒一家是好東西。當初剛開始反韃子的時候,許一個個還真是像他們喊的口號那樣,一心為了‘驅除韃虜’??珊髞硪婍^子竟不經打,一下子叫他們摧枯拉朽打下大半個天下,一個個心思就跟著活絡了起來。要說這‘權勢’二字,天下有幾個能看透的?所以后來才一個個搶著稱了帝,那之前的聯盟,也就跟著明存實亡了。依我看,別說大龍軍和天啟軍手上沾著應天軍的血,只怕應天軍的手上也沒少沾那兩家的血呢?!?/br> 她這兩不相幫的語氣,不禁叫小兔歪頭看著她,道:“這是姚爺爺跟你們說的?” “哪兒啊,都是我們自己猜的!”小老虎忽然想起什么,對小兔正色道:“這些事你可別去問大人,他們都不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br> “那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當年搬過來時,我三歲,三姐和小靜jiejie都已經五歲了。不過三姐記事早,早年的那些事,她模模糊糊都還記得一些影子,加上這些年大人們雖然什么都不肯跟我們說,那話里話外總帶出一些消息來的。我們幾個拼拼湊湊,也就湊出這么個大概來了?!庇值?,“我爹的功夫你也看到的,只怕當年他在應天軍里地位可不低,可能跟天啟軍結下的仇也不小。偏如今是天啟帝得了天下,我爹他們不露頭也就罷了,萬一叫人認出來,翻了舊賬,我們三家怕是誰都跑不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