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前面就說過,江河鎮上的日子一向過得平淡如水,如今居然叫鎮上百姓們親手抓到了人販子,那陳大激動得滿臉泛著紅光,連說帶比劃地跟姚爺說著事情的經過?;ㄕ乒裣冗€時不時地插上兩句嘴,后來見陳大說得興奮,她也就笑瞇瞇地在一旁看著不吱聲兒了。 而直到這時,那胖廚子才跟闖關似的,小心翼翼地通過了那截細窄巷口。等到了巷內寬敞的地方時,胖子不由放心地呼出一口氣,那一直收著的肚子“突”地一下彈了出來。偏雷寅雙眼尖,就給看到這滑稽的一幕,立時拉著此時也從門里出來看熱鬧的三姐和小靜,指著那胖子一陣哈哈大笑。 胖子憨憨地摸摸后腦勺,也看著她一陣咧嘴傻笑。他身后,一個長得尖嘴猴腮的半大小子老氣橫秋地伸手一拍胖子的背,笑道:“虧得沒把腸子擠出來?!薄犅曇舯阒?,先前的怪話也是他說的。 胖子一瞪眼,反手就將那孩子的手擰到背后去了。那孩子趕緊大聲求著饒,惹得花掌柜扭頭沖他二人一皺眉,這二人立馬老實了。 此時鎮上其他人終于也得以擠進鴨腳巷內。見陳大正跟姚爺說到要緊處,那些人一個個都紛紛從胖子后面擠了過去,七嘴八舌搶話兼補充,跟姚爺賣弄起那其實一點都不驚險的“驚險抓捕記”來。 花掌柜見這時候她跟姚爺是說不上話的,便轉過身去,先沖著胖子和那瘦皮猴喝了一聲:“你倆進來做什么,就留健哥一個人在家里?!還不快給我滾回去!” 于是雷寅雙便和她的小伙伴們一起,再次看著那胖子吸著肚子,像螃蟹似地從巷口里擠了出去。 她們正笑著,花掌柜忽然扭頭對雷寅雙招呼道:“你就是雙雙吧?” 雙雙的笑臉一凝,抬頭看向她。 只見花掌柜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來,看著她又道:“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br> 雷寅雙倒并沒有抽回手,只保持著警覺,低頭看著她——怎么說這位可都是她“可能的后媽人選”! “我跟你娘是姐妹,”花掌柜拉起她的手,又道:“以前我常到你家蹭吃蹭喝。你娘打得一手好烙餅,自從跟你娘他們失散后,我就再沒吃過那么香的餅了?!?/br> 雷寅雙忍不住自豪地一仰下巴,差點想接話說“那是”??煽纯催@笑容可掬的花掌柜,忽地又閉了嘴。且看向花掌柜的眼眸中,警覺之色不僅沒少,倒還又重了兩分。 別看花掌柜看上去不過才二十七八歲,其實已經是整三十的人了。何況雷寅雙向來是心里想什么臉上就表現著什么的。見這小老虎幾乎沖她豎起一身的斑毛,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她了,花掌柜仍是盡力向她表示著友好,又道:“我一直叫你娘jiejie的,你可以叫我一聲花姨?!?/br> “這倒是?!焙鋈?,板牙娘的聲音在雷寅雙身后響了起來。雷寅雙還沒回頭,肩上便已經落了板牙娘的一只手。 板牙娘看著花掌柜笑道:“以前你這花姨每次從外頭回來,頭一件事必定是去你家屋里偷吃。因為她知道,你爹飯量大,你娘一定會替你爹多備著一些吃食。后來你娘發現是她偷吃的,便拿著笤帚疙瘩攆在她后面,直追著她打了三條街,她這才再也不敢去你家偷吃了?!庇值皖^看著雷寅雙道:“你這花姨啊,跟你一樣,打小就是個吃貨!” 花掌柜抬頭看著板牙娘,那眼里忽地竟潮濕了起來。她站起身,沖著板牙娘伸過手去,笑著叫了聲:“五姐,好久不見了?!?/br> “是啊,算算足有九年沒見了?!卑逖滥镆恢皇秩苑旁诶滓p的肩上,另一只手則伸過去握住花掌柜的手,且她的眼里竟也微微泛起了些許水光,“誰能想得到,咱姐妹還能有再見面的一天?!彼锌?。 雷寅雙抬著頭,看看那兩個將她夾在中間的女子,不禁一陣疑惑。在她的心目中,板牙娘一向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且若暴躁起來,連板牙爹帶板牙奶奶,哪怕是姚爺爺,都不得不對她退避三舍的。雷寅雙長這么大,竟從沒見板牙娘紅過眼圈,便是當年她娘下葬,連板牙爹都落了淚,板牙娘卻仍死咬著牙一滴淚沒落地替她娘處理著后事。再想不到,這會兒她眼里竟含著淚光了。這不禁叫雷寅雙對這個花掌柜更感好奇了。 只聽板牙娘又道:“我還當你們全都死在狼山上了呢?!?/br> “差點就死了?!被ㄕ乒襁B連眨著眼,眨掉眼里的淚光,看著板牙娘笑道:“我也當你們全都沒能逃得出來。每年三節,我可一直都沒忘記給你們燒紙的?!?/br> “呸呸呸!”板牙娘還沒開口,板牙奶奶就在她身后一陣連連吐口水,罵著花掌柜道:“你這孩子,這么多年沒見,怎么這口沒遮攔的毛病一點沒改?!” “哎呦,嬸子,”花掌柜這才看到板牙奶奶,忙過去沖著板牙奶奶一抱拳,道:“該死該死,早該來看嬸子的,只是忙著搬家,倒怠慢了?!庇值?,“早先就聽王大哥說過,嬸子竟也跟著一同逃出來了……”話說到這里,許是她也感覺到,這話再往下說可能會有很大的不妥,便看著板牙奶奶一陣訕訕的笑。 板牙奶奶抬手親昵地拍了她一記,笑道:“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整天跟個糙漢子似的,像什么樣子!”又嘆了口氣,問著花掌柜道:“聽板牙爹說,你家那口子沒能挺得過來?” “是?!被ㄕ乒駠@了口氣,握著板牙奶奶的手道:“太多的人沒能活得下來……” “我這沒用的老東西倒活下來了……”板牙奶奶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花掌柜也吸著鼻子道:“我是不知道的,若早知道你們在這里落了腳,打死我也要來找你們的。不定我還能見到我草兒jiejie最后一面呢?!?/br> 二人對望著,忍不住又各自紅了眼圈。 聽花掌柜提到她三年前病逝的娘親,被三個女人夾在中間的雷寅雙不由眨巴了兩下眼,然后帶著幾分小心,悄悄扯了扯板牙娘的衣袖,叫了聲:“嬸?!?/br> 板牙娘這才想起來,她們中間還夾著只小老虎。 她忙各推了一下板牙奶奶和花掌柜,沖二人笑道:“瞧瞧你們,什么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搬出來搗騰一回。這里還有孩子在呢!”又勸著板牙奶奶,“娘且收了眼淚吧,花兒從此以后就在鎮子上落戶了,有什么話以后總有時間慢慢說的,也不急在這一時。倒白叫鄰居們看了笑話?!?/br> 因鴨腳巷是條死胡同,且巷口又窄,巷子里容不下許多人,因此,除了如今仍圍著姚爺爺七嘴八舌賣弄著各自“險情”的那幾個青壯外,鎮上那些好奇的女眷們全都擠在巷子外面的大街上,一邊議論著,一邊探頭往巷子里張望。 偏這會兒板牙娘和板牙奶奶她們都是站在靠近巷口的位置的,因此,她們跟花掌柜說的那些話,很容易就傳到了巷子外面。 那陳大奶奶跟板牙奶奶常在一起曬太陽、閑磕牙,便仗著這份“閨蜜情”,站在巷子口問著板牙奶奶:“這就是你說的花姐花掌柜了?果然跟你說的一樣,是個漂亮的人兒,且一看就知道是個能干的。今兒要不是她,怕是就得叫那些人販子跑了?!?/br> 雷寅雙聽了,不由不服地一噘嘴——明明是她最先發現那些人是人販子的好不好! 花掌柜倒不曾注意到小老虎的這點別扭,她正在板牙娘的暗示下,向那些女眷們示著好。 板牙娘向花掌柜使著眼色小聲道:“以后你得在鎮子上常住,得跟這些人打好了交道?!庇值?,“你可不許犯你的渾脾氣!”說著,便和板牙奶奶應承著那些鄰居們,一邊帶著花掌柜從巷子里出去,跟那些女眷們“應酬”去了。 雷寅雙扭頭看看姚爺爺那兒圍著的一圈,再看看巷子外面花掌柜那里圍著的一圈,心下一陣猶豫。她既想聽抓人販子的經過,又想聽聽鎮上的女人們怎么“盤問”花掌柜,一時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兩半才好。 正這時,三姐忽然一推她的肩,在她耳旁小聲道:“選一個。你是去聽我爺爺那邊,還是聽外面?” 雷寅雙立時明白,原來三姐也好奇著兩邊。她略一猶豫,便轉身跟在花掌柜她們的身后,出了鴨腳巷——比起人販子,她到底還是更關心自己會不會成為苦命的小白菜。 ☆、第八章·報恩記 第八章 雷寅雙自小便在這鎮子上長大,自然深知這鎮上女人們盤問人的技巧和本領——簡直堪比韃子統治時期,那狄朝養著的鷹犬密探! 只要她們有心,幾乎沒有她們盤問不出來的秘密。便是你一心想要藏著的,比如三歲時不小心尿了床之類的隱秘事,她們都能給你一點一點地誘供出來——這可是雷寅雙親身經歷過的徹骨之痛! 而,這一回,鎮上的女人們卻是棋逢對手了。 要知道,那花掌柜可是由板牙娘和板牙奶奶領著的。不管她們是直接盤問,還是設著圈套的巧妙探問,都叫那二位常年跟鎮上女人們打交道的王家婆媳,給四兩撥千金地撥到了一邊。因此,一時間,雷寅雙竟沒能聽到一點兒勁爆的消息。 好在便是從花掌柜這邊不能直接聽到什么,從別人那里怕還是能打聽到一些消息的。而除了圍著花掌柜和板牙娘、板牙奶奶的這一圈人之外,不遠處,跟板牙奶奶堪稱“閨蜜”的陳大奶奶身邊也圍了一圈人 小鎮上的人總是這樣,凡是比別人知道得多一點什么,一個個便以為自己成了“半仙”,總忍不住要向旁人炫耀一番自己知道別人還不知道(或者自以為別人還不知道)的事情。這會兒圍不到花掌柜身邊的女人們,便都和雷寅雙一樣,打起了“曲線”的主意,紛紛湊到陳大奶奶那里,打算聽一聽這二手的消息。 雷寅雙擠進人堆里時,陳大奶奶正故作神秘地壓著聲音小聲道:“你們也都知道的,當年板牙他爺爺為逃韃子的壯丁,帶著板牙奶奶從咱鎮子逃走的事。聽板牙奶奶說,那個花掌柜啊,就是他們在逃跑的路上認識的……” “不對啊,”一個小媳婦道,“板牙奶奶都多大年紀了,那個花掌柜才多大年紀?那他們認識的時候,這花掌柜應該還是個吃奶的娃娃了……” “什么呀!”另一個小媳婦自以為知道答案,便不客氣地拿肩一頂那個小媳婦,道:“算算板牙他們一家回來,一共也不過才六七年的時間,誰又告訴你,這花掌柜是他們才剛逃出去的時候認得的?不定是后來才認識的!” “還真是!”陳大奶奶道,“聽說是他們住在原州的時候的鄰居。后來天下大亂,他們那里天天打仗,板牙奶奶一家沒法子,只好繼續往安全點的地方逃。然后兩家人就不知道彼此的消息了。唉,”她嘆了口氣,“那些年死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誰也不知道今兒能不能活到明兒,能隔著這么久重又聚到一處,也算是緣分了?!?/br> “可她怎么到咱們鎮子上落了戶?”一個婦人問道,“她干嘛不回原籍?” “不是說了嘛,”那個自以為自己比誰都聰明的小媳婦又攔下那個婦人的話頭,搶著道:“不是說她是寡婦失業的嗎?想來定是家鄉沒人了,這才來投奔了板牙一家。怎么說板牙他爹可是在衙門里做事的,她一個寡婦人家,立業哪是那么簡單的事?有板牙爹看著,至少那些地痞流氓不敢上門來sao擾的……” “誒?”忽然,一個婦人小聲道:“我聽說,當年板牙爺爺死后,板牙奶奶是帶著板牙爹到處要飯,才好不容易把板牙爹拉扯成人的。這么說起來,不定這個花掌柜家里當年曾對板牙奶奶有過‘一飯之恩’,所以如今王家才對她那么盡心。你看,這盤客棧的事,竟沒見這花掌柜來過一次,從頭到尾都是板牙爹和姚醫還有雷大錘這三個人一手辦的?!?/br> ——顯見著這鎮上眾人間,想像力豐富的,不止雷寅雙一個。這不,眨眼間竟給花掌柜和王家編出一套《報恩記》來。 “說到這個,”一個婦人道,“我到現在也沒搞得清楚,王家跟雷家,還有姚家到底是什么親戚關系???” “嗐!”陳大奶奶道,“板牙娘不是姓姚嘛,姚醫好像是她娘家的什么親戚。至于雷大錘,好像跟板牙爹是過命的交情,是結拜過的異姓兄弟……” 婦人們正說得起勁兒,陳大奶奶一抬頭,忽地對上一雙圓溜溜的虎眼,倒把陳大奶奶唬得猛眨了一下眼,沖著雷寅雙“喔喲”叫了一聲。眾人這才注意到,她們正議論八卦著的人家,家里的孩子也擠在她們中間,且看樣子還聽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雷寅雙彎著眼眸笑道:“說??!繼續說??!我也好奇我爹跟王伯一家到底是什么親戚關系呢?!?/br> 婦人們被她說得一陣訕訕,便這個說著“火上還燒著水”,那個回身叫著自家孩子,各自找著理由散了。 看著散開的婦人,雷寅雙學著三姐的神情,不屑地一撇嘴,又學著小靜的動作,沖那些女人們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兒,這才回了鴨腳巷。 此時鴨腳巷里,那些男人們已經把能炫耀的東西全都倒出來跟姚爺炫耀了一回,正在三三兩兩地散去。因那巷口窄,都沒辦法叫兩個人交肩而過,雷寅雙只好先站到一旁,等巷子里的人散完了再進去。而走在人群最后的,竟是姚爺爺。 她忙過去拉住姚爺爺的手,問著他道:“爺爺,你要去哪兒?” 姚爺爺還沒答話,走在前面陳大就回頭搶著道:“我們去鎮公所審那些人販子?!?/br> “我也要去!”雷寅雙立時拉緊了姚爺爺的手。 姚爺爺笑道:“這是大人的事,你去做甚?” “我聽熱鬧去!”——她倒是答得頗為理直氣壯。 陳大笑道:“行啊,只要你不害怕?!庇謬樆V?,“那些人販子可兇著呢!且還專愛吃你們這些小姑娘的心尖尖兒。都是現挖出來,血淋淋地炒著吃!” 這種騙孩子的話,雙雙自小就聽過。她不屑地一撇嘴,答著陳大道:“這算什么!換作是我,現挖出來現往嘴里塞??┲┲ǖ?,現嚼!那才叫吃個新鮮呢!” 她的彪悍,立時引得眾人一陣哄堂大笑。開面館的劉叔哈哈笑話著陳大道:“陳哥也真是,明知道她就是個賊大膽兒,竟還想嚇唬她?!”又彎腰逗著雷寅雙道:“哎呦,才剛怎么忘了?我們去抓人販子的時候,該帶上這只小老虎的。不定她一個人就能抓住那一伙人了?!?/br> 雷寅雙豈能聽不出他的調侃之意,不滿地一巴掌拍開他向她頭頂伸來的手,回頭扯著姚爺爺的胳膊道:“我要跟你一起去!”又道,“我救回來的那個孩子,他這會兒傷了腳,動不得,我怎么著也得幫他打聽打聽他的父母家鄉??!” 姚爺立時道:“正是呢,我問你,你們一個個都跑出來看熱鬧了,屋里誰陪著那孩子呢?他才剛逢著這樣的大難,身上還受著傷,又人生地不熟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雷寅雙的神情。 果然,雷寅雙不自在了。她閃爍著眼躲開姚爺的注視,心下忍不住一陣內疚。聽著門外的熱鬧,她只顧著去看熱鬧了,竟把那孩子忘了個一干二凈。 “應該……”她猶豫道,“三姐和小靜jiejie會陪著他的吧……” “你肯定?”姚爺爺問。 雷寅雙糾結地眨了一下眼,到底不能肯定,便松開了姚爺爺的手,道:“那我還是回去看看吧?!薄f過,一個人做事要有始有終。人是她救回來的,那她就得對他負責到底。 “我、我回去看看?!彼砷_姚爺爺,掉頭往巷子里奔去。 姚爺看著她的背影輕笑一聲。 陳大也看著她的背影,對姚爺笑道:“我一直當這小老虎心里盛不住事兒的,卻再想不到,她想騙人時,竟也能裝得那么像。若不是姚醫你說,我還真當她背回來的那個孩子是你家三姐了?!?/br> “是啊是啊,我們竟也都沒能認得出來……” “那孩子什么來歷?” 眾人一邊往鎮公所的方向過去,一邊問著姚爺爺有關那個孩子的事。 姚爺道:“不太清楚呢。那孩子被嚇得夠嗆,好像得失魂癥了?!?/br> “什么叫失魂癥?”有人問。 “就是不記事兒了?!甭灾酪恍┰斍榈?,便主動給那不知道的解著惑,“以咱虎爺編的新詞兒,又叫失憶——失去記憶。就是你連你自個兒叫什么,爹娘是誰,全都不記得了?!?/br> “哦,怪可憐的……那可是永遠都想不起來了,還是只這么一會會兒?” …… 且不說走遠了的人們如何議論著“那個得了失魂癥的可憐孩子”,只說雷寅雙跑回王家,一進門,便只見滿院寂寂,果真竟是一個人都沒有。 她推門進了正屋,一抬頭,就只見江葦青正垂著頭,乖乖坐在竹榻邊,竟還是她離開時的那個姿勢——就好像他們跑出去之后,這屋里的時間給凍結住了一般。 那一刻,雷寅雙忽然就有種古怪的感覺。就仿佛這孩子十分脆弱,只要她用力一眨眼,他便會隨著她眨眼所帶起的微風,化作點點粉末,消失在那抹映在他背上的陽光里一般。 就在她怔忡這際,那孩子忽然動了。他回頭看向她,然后,唇邊緩緩露出一個微笑來。那蒼白的唇間,微微露出兩顆潔白的門牙,不禁叫雷寅雙又一次把他跟小白兔聯想到了一處。 直到這時,雷寅雙才敢眨眼。于是她補償似的,看著那孩子用力眨了兩下眼,然后對他笑道:“現在你不用怕了,人販子都捉住了?!?/br> 江葦青并不怎么關心那幾個人販子。雷寅雙等人跑出去后,他一個人坐在寂靜的屋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仔細梳理了一回。雖然對于怎么又回到了十歲年紀,他仍是不得要領,卻已經在腦海里把他的處境,以及他將要面臨的種種問題,全都理了個頭緒。 顯然,他之所以被拐,是有人有心指使的。而那指使之人,未必有那種好心要留他一命。不定是人販子自己起了貪念,見他長得好,沒舍得殺掉他,想要把他販到南方去再賺上一筆——要知道,自古以來南方就有豢養孌童的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