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晉揚上下打量他一番，但笑不語。

    “以前干什么的？”

    趙晉揚又磨磨鞋底，“混日子?！?/br>
    “跟誰混？”

    “自己混?！?/br>
    “把自己給混進來了？”

    “差不多?！?/br>
    “有沒興趣跟我一塊？”

    趙晉揚心里掀起大浪，表面卻裝傻充愣，“??？”

    “我說出去之后啊?！?/br>
    “您把幾年后的事都計劃好了，招兵買馬呢?！?/br>
    泰三忽略話里的嘲諷，一手搭上趙晉揚的肩膀，“你是個人才?！?/br>
    趙晉揚比泰三高大半個頭，因為站得歪斜，身高差距不大，肩膀原本放松地塌著，此刻防衛性地繃緊起來。

    “考慮下？”

    趙晉揚眼神從那只粗糙的手跳到泰三臉上，停留片刻，定定與泰三對視。

    “為什么是我？”

    泰三熟絡地拍拍他肩膀，收回手，“我說了你是個人才?！?/br>
    泰三望了望天空，“你小子，敢打敢陰。我看好你?！?/br>
    趙晉揚可笑地歪了下嘴，不置可否。

    “考慮下？”泰三重復。

    “呵——”

    泰三再搭搭他的肩，又走回原本隊列。

    趙晉揚又抬頭，嘴角微微揚起。

    當初隊里說好，確認了泰三沒懂他身份，就把他撈出來。

    趙晉揚甚至打算先休個假，去找個人。

    **

    許連雅一個人去建檔產檢。

    掛號時候收費員問：“有計劃生育服務證嗎？”

    “什么？”

    “準生證?！?/br>
    “……沒有就不能檢了嗎？”

    “沒有就不能用生育保險，得從你社保賬戶里扣?！?/br>
    “……沒有?！?/br>
    收費員敲下鍵盤，打印機嗞嗞吐出掛號單。

    等叫號時候許連雅用手機搜了一下辦理的條件，看了幾行就關了。

    要結婚證呢。她應該早想到的。

    檢查流程順暢地走下來，等幾天后拿完所有檢查報告，許連雅按指引去錄數據。

    護士接過一沓報告，邊看邊說：“父母雙方的身份證?！?/br>
    “……只有我的可以嗎？”

    “不行，要夫妻雙方的?！惫交恼Z氣稍顯不耐。

    “忘帶了，下回再補行嗎？”

    護士把報告收疊起來還給她，“那就下次帶了再來錄?！?/br>
    許連雅只得收起來，后面排隊的已經堪堪將報告遞了上來。

    “要是沒有身份證呢？”許連雅不甘地問。

    “那就戶口本也行?！?/br>
    “……”

    明明這個孩子來得光明正大，卻仿佛被偷盜而來，她私自占有了，不時被提醒另一個主人的存在。

    許連雅有些低落地回了家。

    天氣越來越涼，天黑得快，樓梯燈如豆。許連雅掏出鑰匙被家門前的黑影嚇了一跳，忙扶緊扶手。

    “下班了啊?！?/br>
    “回來了啊?！?/br>
    許連雅和馮一茹語氣都不涼不熱。

    許連雅提著一袋菜，馮一茹幫忙接過，厚臉皮問：“有我的份嗎？”

    “我說沒有你會走嗎？”

    馮一茹努努嘴。

    “剛下班前碰見何叔叔了，他好像來給你媽送東西吧?！?/br>
    許連雅推門的手頓了一下，“你來當說客的？”

    馮一茹聳聳肩，“我說得動你嗎？”

    許連雅顯然一臉“知道就好”的表情。

    許連雅淘米做飯，馮一茹幫著打下手。

    “何叔叔跟我說了一句話，挺有道理的?！?/br>
    “什么人生道理？”

    “大意是，孩子不管長多大，都是父母心頭的一塊rou，不管怎么鬧，都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孩子?！?/br>
    “我媽差不多放棄我了?！?/br>
    自那天鬧翻后，許連雅徹底屏蔽了許彤的相關聯絡。

    許連雅快手快腳地擦干鍋膽，摁下煮飯鍵。

    馮一茹說：“沒那事，她今天跟我說的時候都要哭了呢?！?/br>
    許連雅怔了片刻，小聲說：“哭什么呢，我都沒哭?！?/br>
    “就是覺得，天底下路那么多，為什么你偏偏要選最難走的一條?！?/br>
    “……自討苦吃唄?！?/br>
    “小雅，我們做醫生的雖然看慣了生離死別，但是不會勸人放棄一條健康的生命?！瘪T一茹盡量穩著語調，使之聽上去不像教訓或諷刺，“但是你想過以后自己撫養小孩的生活嗎？先不談遠的，就這兩年?，F在你剛回來，懷著孩子，找工作別人會嫌棄孕婦，繼續開店你精力跟不上。在職場上懷孕都有風險，起碼事業會停滯兩年，更別提現在……”

    “這幾年我都是一個人，除了買車，沒什么大消費，存下了點錢。即使不工作，節省點未來三年我們的生活不成問題?！痹S連雅平靜地接過她洗的菜，一刀一刀細致地切起來，“你以為我是一時沖動嗎？我不會讓小孩跟我挨餓。當初畢業開店我也是一窮二白，你們也是這樣勸我。既然當初我能把店做起來，現在養個孩子也不成問題?！?/br>
    馮一茹盯著許連雅的側臉一時講不出話。她見過工作時專注的許連雅，現在那份沉穩融入了家務活里，讓她多了點母性的柔和。

    馮一茹仿佛被什么點化，鬼使神差地點頭，“我幫你勸勸阿姨?！?/br>
    許連雅把rou丁撥進碟子前驚訝地瞅了她一眼。

    馮一茹吊白眼，“不忍心讓你孤軍奮戰?！?/br>
    許連雅對這條路不報希望，“勸不了的，得讓老人自己想開了?！?/br>
    她能倚仗的無非割舍不去的血緣關系，也就是干耗著。這招消極、不孝順，可也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高三暑假，她跟許彤先斬后奏，就跑回了通訊不便的鄉下奶奶家，連通知書到來都是通過小賣部的電話接力傳達。

    第69章 第四十四章

    接下去的日子，許連雅沒閑著。除了食欲不振，她無其他不適，知道讀研和考事業單位沒戲，于是跑外地參加了幾個醫學研討會。

    會上碰見昔日相熟的師姐，知道許連雅的無業現況，邀請許連雅加入她的寵物醫院。許連雅借故推辭，心里也難免遺憾。

    這僅是開始。以后的日子，她還會因為這個選擇失去更多機會。隨著小腹日漸顯形，許連雅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許連雅真正歇下來已經十二月，嶺南已經開始濕冷的冬季，許連雅靠外套勉強遮住隆起的小腹，胎兒時不時的踢動讓她初嘗做母親的迷惘和新奇。

    這日周末，何銳電話來說想看貓，還強調就他自己。許連雅為他的聲明哭笑不得，笑說想來就來。

    一陣冷風隨何銳進門，很快便被他喘出的熱氣替代。許連雅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一箱牛奶上，“重不重？”

    “沒事?！焙武J露出小虎牙，牛奶和一個印著新華書店的袋子擱沙發上?！鞍职肿寧У??！?/br>
    許連雅點點頭，“剛從書店回來啊?！?/br>
    何銳臉上閃過一抹慌張，摁下袋口，“嗯……”

    許連雅笑笑，“我不看你的，買了什么書？”

    何銳撓撓腦袋，“也沒什么……”開始東張西望，“貓呢？”叫著喜鵲的名字，嘴里喵喵有聲。

    喜鵲從床底偷偷摸摸露出腦袋，何銳不嫌冷地趴到地板與它對視。

    “你自己過來的？”

    “嗯，搭公車過來的?！?/br>
    “家里還好吧?！?/br>
    “沒什么呀?！?/br>
    跟一個剛上初一的男孩扯家常，逗貓的樂趣顯然大得多，話題很快持續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