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白叔叔怎么了嗎?” “你白叔叔家有個兒子,比你小幾歲,還在上學哎??蓱z啊……” 繁奶奶帶著老人慣有的嘮叨,一句三嘆,許連雅越急越不敢催,只得靜靜聽著。 “那小孩前段時間被捉去吸了半個月毒……哎,回來就完了……”繁奶奶幾乎嗚咽著,“聽人講扎的是海洛/因,半個月哎……你懂那東西的吧,毒中之王,一上癮一輩子都完蛋了……” 繁奶奶退休前是護士,對這些名詞清楚得很,也不像一般人忌諱。這會急需一個情緒發泄口,許連雅恰好撞上了。 許連雅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醫生和警察正協力把地上的人搬到擔架上。 “那小孩回來后精神就不正常了,學校也去不了了,哎——”繁奶奶指了指樓頂方向,“聽說是早上趁他mama不注意,跳樓了……這么好的人也被報復啊……老天不開眼……” 從一樓大門到外面大路上一條狹長的甬道,汽車無法通過,擔架被抬了出來,前面兩個警察喊著開道。 許連雅和繁奶奶讓到一邊。 “哎,小孩子別看——” 這樣觸目驚心的場面繁奶奶看了大半輩子,鎮定地拉許連雅,可來不及了。 擔架上被鮮血染得面目模糊的腦袋,像顆爛番茄,清晰地映進許連雅的眼底,也許是眼花,擔架上的人似乎還在狼狽地抽搐著,腥味混著尿sao味撲鼻而來。 許連雅不是沒經歷過血腥,第一次接觸活體解剖,雖然是只小兔子,也曾惡心得食不下咽,后來習慣帶來麻木,眉頭一皺也就過去了。這回不同,擔架上躺著是一個曾經的活人,甚至與她有過使用共同語言的交流,即便都是生命,和只能嗚嗚做聲的動物還是截然不同。 小孩、海洛/因、跳樓、報復……子彈般的字眼逐個擊進腦袋,許連雅耳朵嗡然作響,說不清是早孕反應還是視覺與嗅覺壓力,她蹲到路邊干嘔起來。 “哎,怎么了,不舒服嗎?這是沒吃早餐吧……” 繁奶奶焦切的聲音在耳邊模模糊糊。 許連雅腹中空空,吐出來只有膽汁,苦到心里去,四肢百骸仿佛同時卸了力,她放棄硬撐地癱坐到地上。 第65章 第四十章 徹夜未眠。 白日里防著眾人找茬,趙晉揚艱難地將心地涌動的情緒堵上。 斷腿的兄弟、摔下山崖的老大、火場里的愛人,每個身影都以最慘烈的方式閃現眼前。 而此刻泰三就和他隔了一個人,他幾乎可以分辨出哪些屬于他的呼吸和鼾聲。 只要再跳起來,就能趁他最無防備的時候,扼斷他的呼吸。 心火越燒越旺。 趙晉揚死死捏著拳頭,念經般用暗示箍住自己。 不能讓泰三這么好死了。 他要等他清醒,問問他還記不記得梁正、那一槍打到了哪里,還有那場火燒了多久。 如果可能,真想讓他也逐一嘗嘗個中滋味。 強烈的念頭幾欲壓倒理智,趙晉揚咬得下頜角凸顯凌冽的棱角。 晨cao上趙晉揚站到了隊列前方,也是所謂的“管理層”位置。 肌rou不見得服氣,卻是對他眼神防備。想大半天之前,兩人還站在對方的位置上。 早飯過后,泰三轉到了刑拘倉,倉頭之位空了出來。 這個位置由管教欽點,一般找那些能鎮得住眾人,又服從他管教的人。不一定非要四肢發達,但腦袋一定得靈活。選擇標準也跟從各人身上撈到的油水多少相關。能坐上這位的,基本是慣犯,懂規矩,里外都打點過。 倉頭每天都到管教那里報告當天眾人表現,相當于班長。 管教給了一個眼神,眾人都望向趙晉揚。 沒人發表意見,卻也沒人抗議。就連肌rou也只是皺眉瞟了他一眼。 先前郭躍給出的方案,由他在外打點好這個人,趙晉揚爭取在倉里出頭,引起泰三的注意。 管教朝趙晉揚點了點頭,說:“你,出來?!?/br> 再回來時趙晉揚夾了私貨。他給“書記”和肌rou一人一根煙。在這里面這東西比金子還值錢,昨晚睡覺他從兩人身上聞到了。 “哪安全?”趙晉揚問。 肌rou再不領情就是自討苦吃,頭往廁所方向一轉,代替了握手言和。 兩個倉相當于把藏獒和老虎分籠,各自風生水起。 下午又入新兵,叫王鵬,問犯了什么罪,扭捏半天,大腿被踹一腳才答:強/jian。 聽清的都沸騰了。 這些人雖然自己也犯案,但也痛恨道德敗壞之人,對強/jian犯毫無悲憫,尤其是那些對自己親人或者未成年下手的強/jian犯,這類人在看守所里被收拾得最慘。 肌rou搗搗趙晉揚,一聲“揚哥”已然上口,問:“怎么玩?” 趙晉揚懶散地坐通鋪上,看著蹲地上的王鵬。王鵬頂頭是監視器,又一視覺盲點。 “強/jian了幾個?” 王鵬抬頭乜了趙晉揚一眼,又被肌rou用鞋子摁下。 “就……就一個?!?/br> “是你什么人?” “不、不是什么人?!?/br> 趙晉揚無聊地掏掏耳朵。 “喂,就你這么上氣不接下氣的,也能干事?半路沒給歇菜了?” 又是哄笑一片,王鵬不知急的還是臊的,耳朵紅得跟豬血似的。 趙晉揚曲起一條腿,手肘搭膝蓋上。 “哎,老實說,你最喜歡女人的哪?” 王鵬揚起臉,茫然:“???” 肌rou又用鞋底拍拍王鵬臉,“問你部位啊,部位懂不懂,小純情。胸呢——”他在胸前虛空托了兩下,“還是大腿——”又摸摸自己大腿,“還是——”再往下做了個摳出的動作。 呆在這個看守所的都是些普通人,非官即賈的都關在另一看守所,那兒條件跟養老差不多,這邊說白了都是些村野匹夫,好在粗鄙下流里追求那點男人趣味。 王鵬縮著腦袋,像只被打濕的老鼠,猥瑣又骯臟。 “胸……我喜歡胸……” 趙晉揚歪嘴一笑。 “那脫光了自己玩玩?!?/br> 王鵬驚恐地瞪大了那雙鼠眼。 趙晉揚示意身旁的人,“要不找人幫你動手啊?!?/br> 肌rou按捺不住,上前幫他擼掉馬甲。 這老鼠偷吃多了,養了一身膘,肚腩副乳一應俱全,看得大眾噗嗤笑翻天。 肌rou面露厭嫌,“你他媽自個兒玩,老子下不了手,惡心!” 王鵬在圍觀之下,自個用指甲掐起乳/頭。一道道指甲印下去,臉卻比那處猙獰。 后又讓他“開摩托”,與“開飛機”類似,雙臂平伸蹲馬步,還不時問他開到哪了;玩“學壁虎”,單腿站立,其余手腳都貼墻上,同時用膝蓋猛磕大腿外側肌rou,當時沒感覺,一秒以后又酸又疼幾欲跪下。 看守所里收拾人有自己規矩,都避開臉和要害。避開臉是為了不留下證據,避開要害是怕把人弄殘弄死。 玩得出這些花樣的都是老油條,沒人敢再低看這位昨日來的新兵。 趙晉揚臉上看不出與他人不同神色,儼然樂在其中。要讓昔日伙伴見著,竟也會一時分不出是警是痞。 ** “安全著陸了吧。我剛下班?!?/br> 日頭升到半空時,馮一茹發來短信。 許連雅想象她打著哈欠從醫院門口出來,回復道:“沒去?!?/br> 馮一茹一條電話甩過來,“什么情況?趕不上飛機嗎,還是改簽了?” 吐過后渾身都是酸腐味,許連雅洗了個澡,半躺在木沙發上等著頭發自然風干。她一手抖散一撮濕發,淡定地答道:“就是不去了,在家?!?/br> 下夜班后腦袋昏脹的馮一茹聽得更暈乎,興師問罪般丟下一句話:“你等著,我馬上到你家?!?/br> 馮一茹打包兩份腸粉和豆漿,匆匆上門。 “怎么回事?”馮一茹邊打開快餐盒邊說,把攤開的一份移到許連雅面前,“這蛋rou的,你的?!?/br> 許連雅探身往她那盒里看,素的,馮一茹扔掉一次性筷子,從廚房拿了兩雙家用的,遞給許連雅一雙,渾不在意:“看什么,減肥?!?/br> “有毛病?!?/br> 馮一茹瞪她,“還沒說你呢?!?/br> 默默解決完早餐,馮一茹又把話題扯回來。 “不想去了?!痹S連雅的回答極為任性,不說“去不了”,不說“不用去了”,單單把自己決定撂出來。 馮一茹聽著有深意,斂起嗆人口氣,問:“有變故?” 許連雅咬著豆漿吸管,“沒?!?/br> 馮一茹在她的戾氣里冷笑。 豆漿紙杯被撴到桌上,“我先甩他的,現在又主動回去找他,丟臉?!?/br> 假話不值錢,不用掏心挖肺,輕輕松松便能往外倒。 “矯情?!瘪T一茹毫不客氣批評,“現在是賭氣的時候嗎。寶寶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他放了把火就想自個兒跑了?哪那么便宜的事?!?/br> 許連雅又拿起紙杯晃了晃,一口吸到底。 “明天還有空嗎?再陪我去趟醫院吧?!?/br> 馮一茹眼看就要拍案而起,“別沖動,好好想想。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起碼你得讓他知道,再做決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