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趙晉揚剛和泰三對上眼,那眼神好奇、興奮、貪婪……來不及揣摩更多,耳邊一人暴吼—— “抱頭蹲下!” 后來趙晉揚知道這人專門喊cao的。 其余人興致勃勃圍了上來。這會正值午后慵懶未散之時,眾人巴不得來點樂子提神。 猛虎難敵眾猴,趙晉揚左右看了看,還是乖乖抱頭蹲下。 “叫什么名?” “姜揚?!?/br> “犯了什么事進來的?” “……打架?!?/br> “監規學了吧?” 趙晉揚稍稍抬了下腦袋。 “讓你抬頭了嗎?” 只能垂下,嗯一聲。進倉前在外頭先學了一遍。 “把監規背一背?!?/br> 喊cao的旁邊一個肌rou蓬勃的漢子甚至脫下鞋拿手里,往床沿拍了拍,等著揍人。有人陰惻惻地笑。 趙晉揚有備而來,中途故意停頓一下,吊足了胃口,才有接著,基本背了下來。 拿鞋的漢子唾罵了一句,失望地把鞋子套上。 喊cao的眼神詢問泰三,泰三往廁所那邊擺了擺下巴。 眾所周知的監控盲點。沒看到戲的群眾又被提起熱情。 趙晉揚被拎起,推搡著往廁所走。 監倉本就狹小,氣味都被關在里頭,尤其靠近廁所,味道熏人。 趙晉揚被教了一遍如廁規則,立馬被推到墻邊。 喊cao的問:“三哥,玩什么好?” 泰三笑得陰邪,拍拍趙晉揚胸膛,“這身板好啊,適合‘開飛機’?!?/br> 周圍人哄笑。 所謂“開飛機”,就是面壁而立,彎腰臉頰貼褲襠后腦勺貼墻,雙臂雄鷹展翅扶著墻,嘴里發出飛機噴氣聲,要不時播報飛經的地名。 監倉無聊枯燥的生活,這些人只能變著花樣整人找樂,越是侮辱,興奮度越高。 號令一下,便有人上來推趙晉揚,帶頭的便是那肌rou。監倉“管理層”中倉頭和“書記”下來便是這種力氣型的打手,充當替倉頭揍人的角色。趙晉揚不敢輕易挑戰倉頭,扳倒這一個,以后日子順暢很多。 肌rou再一推,趙晉揚貼到了墻壁,震得脊背發癢。寧死不屈昭然臉上。肌rou被激得挑起眉,再一出手,卻被趙晉揚出其不意擒住手腕,往墻角一帶,肌rou成rou盾擋在自己身前。 “我新來的,不懂怎么飛,要不你先飛一個給我看看?!?/br> 說罷,趙晉揚猛按下肌rou的后腦勺,迫使他彎腰,再往后膝蓋踢兩腳,肌rou撲通跪到地上,另一只手也被扭至身后,狀如俘虜處決。 “起飛了嗎?” 底下人呲牙咧嘴。 又掃了一圈眾人,“還有誰想示范的?” 泰三乜斜眼瞅著這一幕。身后人躍躍欲試,說白了也是覬覦這位置。 泰三卻伸手阻撓,沖著趙晉揚:“小兄弟,松手?!?/br> 是警告,也是一種接納。 趙晉揚識趣地松開肌rou,待他將起未起之時又往屁股補上一腳。 外頭喇叭響起打坐的通知。眾人紛紛作鳥獸散。廁所本就擁擠,卻也讓出一條道讓泰三幾個先出去。 趙晉揚走最后,外面通鋪地板都坐滿了人,泰三幾個必然坐到通鋪靠門的位置,他只撿得離廁所最近一小塊空地,盤腿坐了下來。 打坐是為減少監倉內打架,每次半小時,動者挨罰,屬于內務評比一種。 趙晉揚目不斜視盯著前方,和尚一般巋然不動,心卻不虔誠。 一方面雙腿漸漸發麻,另一方面廁所sao臭混著旁人腳臭汗臭,賽勁地往鼻孔鉆。而他只是皺了皺眉,盤算泰三那些舉動的意味。 打坐完畢,沒人敢接近趙晉揚。倒是剛坐他身旁的幾人被“請”到泰三那問話。 晚飯在外倉,頭頂隔著鐵網可以瞧見灰撲撲的天空。泰三幾人,自然有人專門打飯。 從集體看完新聞聯播至晚十點熄燈睡覺,泰三都沒來找茬。這叫趙晉揚摸不透他想法。 趙晉揚又被分到通鋪最靠廁所邊上。擁擠得只能側臥。 等倉里安靜、管教巡邏完,趙晉揚忽地從鋪上爬起,跳到地上,趿著鞋子往倉門走。 倉內夜里值班的人點著了精神,低聲喝:“你干什么?” 鋪上窸窸窣窣響,人都是沒睡著的,支起個腦袋瞅著這膽大的新兵。 值班的被趙晉揚狠戾的眼色嚇得脖子一梗,竟一時出不了話。 趙晉揚走到肌rou邊上,拍拍他的臉,嘴里滾出兩個字。 “讓開?!?/br> 肌rou驚愕地交替看著他和泰三,后者舒服地平躺在最前頭,恍若未聞。 肌rou咬牙切齒地爬起身,推身邊人:“往那邊去一點?!?/br> 趙晉揚如愿躺上去,和泰三隔了一個文文弱弱的“書記”。 那邊一排人也像滾下斜坡上的木墩,一個接一個往盡頭擠去。 倉里漸漸響起此起彼伏的鼾聲。 趙晉揚雙手交疊枕在腦后,看著黑暗中兩層樓高的天花板,睡意全無。 ** 許連雅打到第三個電話,那頭依然關機。趙晉揚關機太正常,只是摸不到他的活動規律讓許連雅很焦心。短信已經編輯好,發出去前又反悔了。她不能干等著。 許連雅收拾了幾件隨身衣物,托馮一茹幫忙照顧貓,買了次日最早的班機。 馮一茹樂得遠離父母管束幫她看家,不過對許連雅的匆忙決定不甚放心。 馮一茹問:“去多久?” 許連雅邊疊衣服邊說:“不定?!?/br> “住哪?”馮一茹說完又像咬舌頭似的補充,“肯定住他那了,我真白癡?!?/br> “賓館?!?/br> 馮一茹瞠目結舌,又不敢細問,“訂好了?快十一了呢,說不定爆滿?!?/br> “應該還好?!睒O像自我安慰。 馮一茹捉住她的手,“你考慮清楚,你現在可是兩個人了,經不起這奔波?!庇致裨?,“哎,要我請得到假就陪你去了?!?/br> 許連雅反過來把她手放回去,“前面不知道我還不是一個人回來了?!?/br> “那不一樣?!瘪T一茹說,“知道了就會有顧慮,干什么都有思想包袱?!?/br> 許連雅收拾妥當,一把合上行李箱,笑道:“我一身輕松?!?/br> 馮一茹輕輕嗤聲。 馮一茹今晚夜班,走前再三叮囑:“見到他了要好好說話,收收你的倔脾氣,別鬧得不歡而散?!?/br> “盡量?!?/br> 馮一茹無奈搖頭。 “那也要看他的態度,總不能我舔著臉求他?!?/br> 馮一茹嘴角抽了下,“那必須。別讓他以為有了寶寶你就離不開他?!?/br> “寶寶”一詞又觸動了許連雅那根弦,也許是只身一人,她對肚子里這顆小豆子全然沒騰起做母親的覺悟。 馮一茹最后給她一個扎實的擁抱。 “希望不久能看到你們一家三口平安回來?!?/br> 許連雅只笑笑。 “不回來也行,在那邊安家落戶?!?/br> “……” 立秋過后,早晨天亮得越來越遲,六點的光景屋外還是灰蒙蒙一片。 許連雅被一陣救護車鳴笛吵醒,摸手機看也差不多到了鬧鐘的點。她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洗漱出門。 救護車就停在鄰棟樓外,警察也來了,大概因為大清早,警示燈閃爍的紅藍光里只聚了些許人。 那是出小區的必經之道,許連雅不趕時間,停了一下。圍觀者大多早起鍛煉的老人,不時有人發出凄凄哀嘆,混雜在圈子中心哭天愴地的悲鳴里。 警察正在拉警戒線,驅散圍觀者。 許連雅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抹著眼角退出來,上前一步,壓低聲:“繁奶奶?!?/br> 繁奶奶見是她,也不管她有無圍觀之心,邊拉著她蹣跚往外走,邊護犢般道:“別看,哎,太慘了……快走,快走?!?/br> 這下更是勾起許連雅的好奇心,“發生什么事了?” “老天不公平啊,太慘了,哎……”繁奶奶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 許連雅又往回看了一眼,人散了些,從忙碌的警察縫隙間依稀辨出一人躺在地上。 “繁奶奶,到底誰家出事了?” 繁奶奶又無奈地搖頭,帶上觸犯禁忌又悲愁的神色。 “你還記得你住樓上的白叔叔嗎?以前跟你爸一個單位的,你小的時候他還經常把你放摩托車油箱載你到處溜達喂?!?/br> 許連雅只能想起那位白叔叔年輕的模樣,父親昔日同事的身份讓她涌起不祥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