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毅在車上簡要交代案情，現場已被控制住，人贓俱獲?，F在他們正趕往現場。

    雷毅回頭看了一眼后座兩人。趙晉揚沒發話，嘴巴緊抿，像拉上拉鎖似的，昏暗光線里，也許他的眉頭也是皺起來的。

    雷毅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那個無奈的眼神也許只有趙晉揚才能懂。

    葉致遠見趙晉揚沉默，心中疑團膨脹，無可破解，只好問：“老大，那我們現在過去主要干什么？”

    雷毅若有所思地掃了趙晉揚一眼，對葉致遠說：“你猜猜?！?/br>
    葉致遠：“……”顯然沒料到這種時候雷毅還賣關子，只能老實又為難地說：“猜不到……”

    雷毅又沖趙晉揚問：“阿揚，你呢？”

    趙晉揚交握雙手的拇指不由扣緊，聲音隱忍而冷靜，“讓我去稱重，是么？”

    雷毅說：“沒錯?！蹦樕喜o謎底被揭開的喜悅。

    一直專心開車的沈冰溪看向倒車鏡，神情憂慮讓她眼窩更深了。

    葉致遠：“……”

    警笛聲、發動機聲、車內風扇聲，噪聲里短暫的沉默叫人更難適從。

    趙晉揚又說：“是冰/毒嗎？”

    雷毅點頭，“差不多?！?/br>
    沈冰溪咬了咬下唇，扶著方向盤狠狠一轉，警車猛然拐了一個方向，車里人像被甩了一下。

    雷毅分心給了她警告的眼神，“開穩點?！?/br>
    “是，老大?！鄙虮鏌o表情地應。

    雷毅不悅地皺眉，又轉向后座，說：“一會你們兩個一起?！庇种貙θ~致遠說：“知道要干什么吧？”

    葉致遠偏了偏腦袋，說：“……大概知道?！?/br>
    “就是當場給毒品稱重，當著嫌疑人的面?！崩滓阏f，“一會有不懂的地方，你就多問問阿揚，主要也讓你熟悉熟悉我們辦案的流程?！?/br>
    葉致遠畢恭畢敬，“是，老大?！?/br>
    趙晉揚看向窗外，不再接話。

    下了車，葉致遠提著工具箱，趁雷毅走在前頭，湊到趙晉揚身邊，壓低聲問：“揚哥，你是怎么猜出來的？”

    “嗯？”

    “稱重和種類?！?/br>
    “……”趙晉揚眼神在他身上停了停。

    葉致遠又說：“稱重可能是流程問題，我不太熟悉。但是種類這個，也太神了吧，是怎樣猜到的？”

    趙晉揚又是一陣沉默。

    “有什么訣竅嗎？”葉致遠求知語氣誠懇，“我也想學學?！?/br>
    趙晉揚把那句“你最好不要學”咽下去，扯出一個無所謂的笑，說：“這能有什么訣竅，瞎蒙的唄?！?/br>
    “……”葉致遠臉上寫著不太相信。

    趙晉揚又說：“等你和老大接觸多了，摸清了他的套路，自然也能猜到?！?/br>
    葉致遠思忖著頷首。

    “走吧?！壁w晉揚催促道，他們和雷毅已經落下了一小段距離。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居民小區，夜里看不清墻體新舊，到了樓棟內部才看它的滄桑。

    趙晉揚和葉致遠跟著雷毅上了樓，沈冰溪在樓下打點，沒有上來。

    跟現場的同事一一打過招呼。兩個嫌疑人反手銬著手銬，蹲在客廳地上，準備扣押的涉案物證就擺在茶幾上。

    雷毅吩咐道：“開始吧，早點弄完早點收工?！?/br>
    “是?！比~致遠應道，將工具箱擱到地上打開。趙晉揚也坐到沙發上，默默戴上手套和口罩。

    雷毅又叮囑了其他人幾句，便先離開。走時長長看了趙晉揚一眼，眉頭皺了皺，邊摸出煙盒邊往樓下走。

    雷毅到了樓下，沈冰溪見鬼似的要躲開。

    “你站住?！崩滓愕吐暫鹊?。

    周圍人離得遠，自然不會是與其他人說話。沈冰溪翻了一個白眼，轉過身來。

    “老大，什么事？”不情不愿的語氣。

    雷毅一口煙吸得很長，盯得沈冰溪不自在地欠了欠身。

    雷毅怪笑地吐出一圈白煙，說：“你今晚意見挺大的啊?！?/br>
    沈冰溪嘴硬地說：“不敢?！?/br>
    雷毅不怒反笑，走近了一步，嗓音里透出長期吸煙和疲勞而致的沙啞，“有什么意見，直接說，憋著把情緒帶到工作中去可不好啊?！?/br>
    沈冰溪猶豫片刻，徹底投降似的嘆了一口氣，說：“老大，你可真夠心狠的?！?/br>
    “我心狠？”雷毅笑，“我怎么心狠了？”

    沈冰溪的緘默明擺著在說“你自個清楚”。

    雷毅又笑了兩聲，“你說阿揚啊?！?/br>
    沈冰溪眉頭微蹙。

    “你到底是覺得我心狠呢，還是擔心他表現會讓人失望？”

    “我……”沈冰溪支吾，喃喃般說：“我以為……我以為不會那么快讓他接觸到……”

    雷毅冷笑，“還快嗎？”

    “阿揚回來才一個月……”

    “他已經脫毒快一年了?！?/br>
    “老大，您也清楚，這東西心癮比毒癮更難戒?！?/br>
    雷毅又狠狠吸了吸煙，“但你清楚阿揚心里怎么想的嗎？”

    “……”

    “你覺得對他的考驗來得太快，他可是恨不得從戒毒所出來那天就回到警隊，為什么？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一個緝毒警察還被毒品毀掉了，這對誰來說都是個笑話?！崩滓阏f，“我現在是讓他光明正大地接觸毒品，如果他有半點不正當的心……”雷毅咬了咬牙，“如果以后他還在這個崗位上，他會有無數次明的暗的機會接觸到這些東西，如果這次他都動了邪念……”雷毅輕輕搖頭，“以后也指望不上了……”

    “……”沈冰溪黯然垂眼。

    雷毅做了一個安慰的手勢，“小水，我知道你擔心他，說實話我也擔心?！?/br>
    沈冰溪賭氣般說：“就算動了，他是第一手接觸，你怎么查得出來?！?/br>
    雷毅并未解釋，只笑著說：“小水，你脾氣可真夠大，比我女兒還難哄?！?/br>
    沈冰溪自覺失態，偏偏對不起又開不了口。

    雷毅已經開始下一支煙，說：“你們三個都是跟著我過來的。我這些年帶過不少人，有些調走了，有些走了，你們是跟我最長的幾個了?！?/br>
    雷毅開始憶當年，沈冰溪有不好的預感，“老大，忽然提這些做什么呢……”

    雷毅也笑了笑，不再言語，只低頭又吸了一口煙，仿佛那是氧氣。

    他其實想說，不管怎樣，在他還在之時，一定會盡力將阿揚保住，就算保不住了，他也會盡力讓他體面地離開警隊。

    “老大?！?/br>
    一條低沉的男聲伴隨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樹影里走出，仿佛等候已久。

    沈冰溪嚇了一跳，“郭躍！”

    雷毅倒是泰然依舊，點了點頭。

    郭躍遲疑地看著沈冰溪，雷毅有所察覺，說：“沒事?！?/br>
    郭躍嗯一聲，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來，“都記在上面了?！?/br>
    沈冰溪恍然大悟，卻有點不是滋味。

    “確定沒錯？”

    “嗯?！?/br>
    “其他人？”

    郭躍說：“沒人看見?！?/br>
    雷毅接過，說：“好?！?/br>
    樓上。

    葉致遠也戴好裝備后，悄聲問趙晉揚：“揚哥，有什么要特別注意的？”

    趙晉揚一直在盯著那些花花綠綠的片劑，他并非第一次見，甚至也沒有以往的數量龐大。

    心里像有一條毛毛蟲，一直爬啊爬，癢癢的，又惡心。

    趙晉揚這才回過神，將口罩往上扯了一點，說：“單位和數量要寫清楚，比如這袋——”趙晉揚拎起一小袋的紅色圓形片劑，眉頭跟著深鎖，“看上去像搖頭/丸，片劑上印著‘wy’，應該是麻/古，主要成分是冰/毒，但我們只是寫‘冰/毒疑似物’，具體成分要送鑒定中心質檢。然后寫明有多少顆，多少小袋，多少大袋，重量多少?！?/br>
    葉致遠跟著點頭。

    趙晉揚又想了想，“就這些了?！彼挚戳丝茨谴t色片劑，眼花的可能還會以為是哄小孩的糖果。

    “我們開始吧?！?/br>
    趙晉揚輕輕捻開封口袋，用鑷子夾進新的袋子。

    手似乎不聽使喚，剛開始時夾掉了一顆。他眉頭蹙得更深，直接拈起塞進袋里。

    一顆一顆，仿佛打鐵時飛濺出來的火星，一點一點熨在他心頭，烙出坑坑洼洼的印子。

    ——姜揚，姜子牙的姜，風清揚的揚，好名字啊。

    ——阿揚，以后你就跟著我。只要我盧勁有rou吃，就絕不會讓你喝湯。

    彩色的片劑仿佛變成雪花點，趙晉揚用力眨了眨眼。

    ——你就是姜揚？盧哥嘴上經?？涞哪莻€？

    ——一顆，換你這位兄弟的一根手指頭。盧哥不是挺看好你的嗎，哈哈，那讓我也看看你的義氣。你聽好了，這回是手指頭，不是腳趾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