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郭躍憋了一股氣,忽然低吼一聲,一拳揮出砸在他臉上。這一下郭躍不留余力,姜揚沒料到他會出手,避之不及,身子晃了晃,嘴里血腥味彌漫。 “cao他媽——”姜揚吐了一口帶血沫的口水,往郭躍小腹踹去,卻被他輕易閃開。 姜揚偏瘦,勝在靈活,他猱身而上,逼著郭躍頻頻后退,忽地扳住郭躍肩膀,偏身越過他,腿上往后狠狠一甩,絆在郭躍小腿上——一記大外割讓郭躍轟然倒地,姜揚膝蓋壓著他,怒道:“別當我離隊了就是廢物,弄死你屁都不用放一個?!?/br> 郭躍認命似的沒有反抗,仰視著起身走進燈光里的姜揚,不死心地吼一句:“你最好別死那么早,留著點力氣回來整我?!?/br> 郭躍沒跟上來,他獨自回到租房,有種被放逐的感受。他半躺在沙發,盯著灰白的天花板,小蠓蟲正繞著日光管打轉。 郭躍會懷疑他,是他的污點沖淡了戰友的信賴,還是單純的擔憂,姜揚一時迷失了。 許久,他掏出手機,掰開電池后蓋——里面飄落一個小袋子,薄如卡片,裝著一小片白色粉劑。 姜揚拈起它在燈光底下看,細碎的一粒粒帶著透明色,跟碾碎的冰糖一般。 他已經帶著一個下午了,卻是頭一次這么仔細看它。和梁正呆一起,他幾乎沒有機會接觸。 他們怕他控制不住,可他不也忍了那么久。他自嘲著。 問他有沒有忘記那時的感受,當然沒有。一半是悔恨一半是飄然,他仿佛一塊燒紅的鐵,兩種極端的心情捶打著他,鐵塊在未鍛造完成時入了水,嘶啦一聲冒出白煙,定型成猙獰的形狀。 問他想不想再試一次,拋開身份和良知,那是一種不可忽視的極致興奮,恍如一場如約而至的高/潮,哪怕褪去之后是無盡的空虛和羸弱。 姜揚喉結滾了滾,吞咽的聲音異常響亮。 yin靡的意象紛至沓來,煙霧般迷惑他,浪潮般推擠他,烈火般燒灼他。 墜入幻想的漩渦里,他甚至出現短暫的耳鳴。 姜揚像上了發條一樣猛然起身,甩開手里的東西,而袋子卻未離遠,蝴蝶般伏落在茶幾上。他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薄汗,煩躁地捋著留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淺淺的美人尖。他在空蕩的房間里來回踱步,一張張熟悉的臉不斷浮現眼前。 先是一張黝黑蒼老的臉,嘴巴一動,臉上皺紋更密了,“你記著之前我說過的,等你穩定了,我一定讓你回來?!?/br> 接著是沈冰溪的,她說:“阿揚,如果這次或者以后走錯了,老大的苦心就白費了……” 然后是梁正,“你又何必,憑你那本事在哪混不出頭?!?/br> 郭躍罵:“你最好別死那么早,留著點力氣回來整我?!?/br> 甚至許久沒見面的母親也來了,“阿揚,我不反對你報警校,但你爸爸是怎么沒的,你自己的以后應該要自己想清楚?!?/br> 姜揚腦子如臺風過境后的小漁村,一片狼藉。 風平浪靜時,眼前出現一張年輕女人的臉,鼻子兩側有淡淡的雀斑,她沒有說話,而是輕輕笑了。 姜揚的心一時平靜下來。他不知道怎么會想到了許連雅,她站在他的分水嶺這一邊,和過去毫無瓜葛,甚至見證了一個平凡而干凈的他。 許連雅的影像漸漸縮小,因為她轉身走了,走到一個英俊的男人身邊,接過他手里的百合,低頭嗅了嗅。 他胸口發堵,分不清實質還是幻想的疼痛,急切需要一個發泄口。手指深深插/進頭發,心有猛虎在撕咬僅剩的理智,他的目光又落回那片白色袋子上。 他需要一只打火機,一個空瓶和兩根吸管?;鹈鐭裏岱勰?,騰起的白煙沿吸管進入瓶子,濾水之后沁入心肺,每個毛孔都會擴大愉悅的感受,靈魂也會飄起來。 他在屋里翻找,拉開每一個抽屜,也沒有找到打火機的影子,才想起自己是戒了煙的。而廚房狹小,用煤氣不安全,配的是電磁爐——他的屋子里找不出一絲明火。 他迫切需要一只打火機。 這般想著,他猛地拉開了門,險些撞上門外的人。 姜揚剎住車,如挨了當頭一棒,瞬間醒了幾分。 “你怎么來了?”聲音森寒。 許連雅一只手還保持要敲門的姿勢,聞言慢慢垂下,似被他嚇到,“你怎么沒來?” 姜揚守著門,冷淡地說:“你有客人,我就不去了?!?/br> 許連雅一驚,“你來過了?” 姜揚默然。 “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來,是突然來把狗狗帶回去的?!彼囍忉?。 “他的狗?!?/br> “……”她試著轉移話題,“你嘴巴怎么了?” 剛才挨了一拳,現在嘴角已是淤青。 姜揚渾不在意地扯扯嘴角,“沒什么?!?/br> 隔壁傳來動靜,有人出門丟垃圾,順便掃了他們一眼。 許連雅說:“能讓我進去說么?” “有什么話在這里說?!?/br> 姜揚擠出了門外,手背在身后要把門拉上,許連雅眼疾手快,拿手去墊了一下—— 門還是撞上來,把她手背夾破了皮,又彈開了。 許連雅忍痛收回手,麻木地背在身后,閃身鉆進屋里。 姜揚全看在眼里,卻一言不發,只嘴唇顫了顫,似乎把話咽下,認為那是她該受的懲罰。 很快,許連雅忽略了手上的痛,目光捕捉到茶幾上的東西。 “……江洋,這是什么……”許連雅撿起那張袋子,舉到他眼前,“你哪來的……”這么問著,她卻不再需要答案。 從她把手塞進門縫間那一刻,他就該知道,瞞不住了的。 過去,他做了錯事,但那時身在狼窩,沒人認為那是錯事,反而是對“事業”的認同,他所遭受的僅是自己良心的鞭笞。 回來之后,他向真正的同伴懺悔,洗心革面后他已能坦然接受同伴善意的擔憂和關心。 而現在,他徘徊在黑白邊緣,大半的身軀已被黑暗吞噬,有人在邊上看著他墮落,他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逮了現行的小偷,丑陋的一面赤條條地展露在她眼里。 姜揚伸手要奪回來,許連雅立馬藏到身后,死死攥進手里,離他遠了一步。 “還給我!”他命令,卻沒有來搶。 她直視著他,“什么時候開始的?” “你要拿玩意沒用!聽話,給回我——” “你回答我!”她聲音忽然尖銳起來,姜揚接觸過的她雖然偶有冷淡,到底大多數時候溫和如水,這樣的歇斯底里讓他也愣了一下。 也僅是一下,他欺身上前,把她手里的東西硬生生搶了回來。 “我沒吸!” 或者說,差點復吸了更合適。 姜揚又一把將之甩在茶幾上,袋子太薄,全然沒體現他的怒氣,悠悠然下落,事不關己似的。 “沒有你拿來做什么……”她聲音又恢復平常的調子,帶著淡淡的疏離。 就算沒吸,偷拿也是錯。 “我……”姜揚語塞,如實回答挑戰自己耐力么,多么可笑的答案,他無疑快要屈服了?!安皇悄阆氲哪菢幼印?/br> “那你跟我說說到底是什么樣子?!?/br> “……”姜揚咬了咬唇,拼命抑制那段回憶,“我現在不想說……” 許連雅垂下眼,點點頭說:“我明白了?!?/br> 姜揚心里罵,你明白個屁。 她從包里掏出一支筆和一沓黃色便條紙,握筆時右手還在抖,字歪歪扭扭。寫完她撕下一張遞過來,上書:鄒醫生,137********。 姜揚看也沒看,“干什么?” 許連雅把便條紙放到茶幾,邊收好筆邊說:“我認識的一個醫生,你有需要可以找她?!?/br> 話畢,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要走。 她并沒有哭,也沒有顯露出恐懼,有的大概只是失望。 姜揚受不了這樣的眼神,把她拽回來,“許連雅,我說了我沒吸毒!” 更不需要什么醫生! 她沒反駁,只是掙開他的手。 他寧愿她像剛才那樣質疑他,說明她還沒放棄他。 他雙手攬住她,想親吻她。他的擁抱比往常霸道,她拼命掙扎,卻拗不過男人的蠻力。姜揚親上她的嘴角,濕漉漉的吻不滿足于表面的徘徊,他想撬開緊鎖的唇,許連雅死死抵抗。他窩火了,松懈了一下,想要罵她,許連雅瞅準這一空隙,先發制人—— 啪的一聲脆響,一個巴掌扇到他臉上。 姜揚摸著辣疼的臉,錯愕地盯著她。許連雅紅了眼,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難過,整個人在哆嗦。 姜揚被扇醒了,火也被扇了起來。從小到大他跟人打架,不管怎么處于下風,臉上這張皮都護得好好的,別人碰也碰不得一下。 姜揚冷笑,笑得她發瘆,“打得好啊。我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現在才想起來怕了?” 許連雅擦了擦嘴,在他看來那都是厭嫌。 “你也該找個醫生看一下,”姜揚說,“查查淋艾梅什么的,戴套也不是百分百保險?!?/br> 許連雅瞪大了眼,眼底閃過不易覺察的恐懼。 姜揚得逞,笑意爬上嘴角,他把門打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許連雅低著頭出了門,一個黃色的小紙團跟著滾到腳邊。她腳步稍頓,沒有等電梯,從樓梯間走下了樓。 許連雅恍恍惚惚憑著印象走出巷子,卻撞進一個懷抱里,男人的香水味有點熟悉。 “你不該來這樣的地方,治安太亂了?!焙谓蛱撎摰厝ψ∷?,在她頭頂說道。 許連雅聽之任之,木樁一樣任他抱著。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街頭霓虹燈模糊成一團又一團影子,胎噪聲和人聲漸變成尖長的耳鳴。 許連雅輕輕從何津懷里掙開,“回去吧?!彼抗庹业郊t色的雪佛蘭。 何津跟著她走,許連雅很感激他沒有追問。 她要拉開駕駛室的門,何津攔住了,“你這樣子怎么開車,”說著取過她手里的鑰匙,“我送你回去?!?/br> 許連雅半晌反應過來,“你剛才怎么過來的?” 何津無奈地給了她一個“你終于關心起我來”的眼神,“不用擔心,一會我回來開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