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津笑了，“別緊張，我隨便說說而已，我會給它找個合適的女主人一起照顧?！?/br>
    許連雅一開門，一條黃色的影子便躥上來，熱情地伸出舌頭哈氣。她把爵爺引到何津身邊，取了一只空花瓶到廚房接水。

    房子是一室一廳，進門左手邊廚房，陽臺和臥室窗戶同向而開。

    “一個月不見，胖了那么多?！焙谓蚬烙嫳鹆司魻?，后半句幾乎咬著牙說的。

    花瓶接了水，許連雅把百合插/進里頭，搬出到飯桌上。

    她讓何津稍坐，便進屋換衣服。

    許連雅換上一套黑色小禮服，那是生日時候何津送她的，搭配的還有腕上的手鏈，臉上略施粉黛。做完這些，她終于看上去跟何津的風格相襯了。

    許連雅對著鏡子自嘲笑了笑。

    何津大方地大量著她，說：“你下午的裙子也挺好看的?！?/br>
    許連雅低頭換高跟鞋，沒什么表情，“這條不更好看？”

    何津又浮現那種能稱之為招牌的笑。

    何津帶她去吃江浙菜，符合他一貫的清淡口味。服務員推薦甜品時，許連雅問：“有冰的么？”

    沒等服務員接話，何津打斷道：“女人最好別吃生冷的東西?！?/br>
    許連雅點頭，語調平平，“那要熱的吧?！?/br>
    讓服務員拿走點單后，許連雅小聲說：“我媽當醫生的，你吃東西比她還講究?！?/br>
    何津為她斟茶，“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知道保養的重要性了?！?/br>
    “老人家論調?！痹S連雅說，“你也就比我大了七歲?！?/br>
    “一般男人三十三歲，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我還不注意點，怎么找女朋友?！?/br>
    提到女朋友的話題，許連雅總覺莫名微妙，便把話題引到工作上，不巧又被何津嗆一頓。

    “你打算一直開店么？”

    “嗯?！?/br>
    “忙得過來？”

    許連雅不明地看他一眼，“店里還有兩個幫手?！?/br>
    “晚上就小周一個人留守么？”

    “一般是，夏玥畢竟是女孩子，膽子小，我也不放心?！?/br>
    何津話鋒尖銳起來，“你會替別人考慮，那你自己呢？如果小周請假了，需要人留守怎么辦？”

    許連雅不以為然，“那就我去?！?/br>
    何津正色道：“你也是女人?！?/br>
    許連雅半開玩笑道：“我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別忘了我爸是干嗎的?；⒏笩o犬女啊?！?/br>
    何津說：“太危險了。關外治安又不怎么樣，有沒有想法搬到關內？”

    他住關內，潛臺詞是離他近一點。

    何津：“我這邊認識朋友多，地段和客源什么的不用擔心?！?/br>
    從頭到尾的暗示，許連雅總算摸清楚了。前段時間他旁敲側擊她會不會回家鄉發展，得知答案后現在又把話題深入。他想讓她一步一步走進他的生活。

    他的心意，她懂，卻無法接受。

    許連雅可以考慮別人的引導，卻不想由別人來規劃她要走什么樣的路。

    就如高考當年，母親竭力反對她報考農業大學，說祖輩好不容易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家族洪流，到了你這一輩又要倒流回去。許連雅認為以她個人代表一輩人有失偏頗，沒有跟她多爭論，而是找她父親撐腰，然后父親也真給她撐了腰。

    父女倆在性格上都相似的倔，無論多么離經叛道的事，認準了十頭牛也拉不回頭。而母親只會選擇一般人認為的安穩正道。

    這也是他們最終會離婚的原因。

    許連雅平靜地說：“我考慮考慮?！本拖癞敵趸卮鹚赣H一樣，并不打算說服對方。

    “我的店在這邊開了四年，無論哪方面都穩定下來，真要搬遷的話我必須做好一年內顆粒無收的準備，傷筋動骨的，我得好好想想?！?/br>
    何津從容地笑，“沒關系，你慢慢考慮?！?/br>
    話題可能提得太早，許連雅和何津都陷入思考，上菜后他們交流較少，氣氛似乎慢慢滑入低谷。

    告別前何津說過幾天可能還要出差，所以爵爺還要拜托她，許連雅說沒關系。

    許連雅剛打開家門，爵爺便又迎了上來。

    她蹲下撓它的腦袋，喃喃，“留守兒童……”

    *

    許連雅隔了幾天才聯系姜揚。

    本來想等他主動聯系，到底還是先忍不住了。她并沒反思這樣做到底好不好，橫豎她都想去做。她想暫時逃脫眼前的困惑，這股新鮮感無疑極具誘惑。

    她清了清嗓子，撥通了他的電話。

    “喂?！苯獡P那邊出乎意料的安靜，沒有高壓水槍或者車流聲的噪音。

    “是我，許連雅?！?/br>
    他的笑聲仿佛能牽引她的心臟加速跳動，“知道是你?！?/br>
    這是他們正式認識后的第一通電話，寥寥幾語，感情地位高低立判。

    許連雅開門見山，“有空么，去補漆?！?/br>
    “我今天休息呢?！?/br>
    “哦?！?/br>
    “之前給你開了單了吧？你可以拿著單子去就好了?！?/br>
    “……”許連雅臉頰發燙，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不說話，也不掛電話。漫長的空白，姜揚可能只是享受電流聲，并沒有在等她說話。

    許連雅說：“行?！?/br>
    姜揚嘿嘿笑，“生氣了？”

    “……沒有?！彼€不至于生氣，只是一拳搗在棉花上，心口堵得慌。

    “我還沒說完呢，”似覺有異，姜揚加快語速，“我的小摩托在店里，你路過捎一下我，我陪你過去，行么？”

    許連雅憋不住似的，無聲笑了，“行啊?！?/br>
    許連雅按照姜揚發來的地址找過去。

    姜揚住的是附近一個城中村，樓棟密集，采光普遍不好，有握手樓之稱。她按照他指示把車停在巷子外頭。

    她再撥姜揚電話，第二次才被接起。

    許連雅告訴他她到了。

    “嗯……”

    許連雅聽出了猶豫，說：“不方便么？”

    “碰到點急事，要出去一趟?！苯獡P頓了一下，“你看你是等我一下還是我們改天再約？”

    許連雅想了想，說：“很久么？”

    “一個小時吧?！?/br>
    許連雅也不知哪來的耐心，“那我等你?！?/br>
    “那你上我這來吧，外頭太陽曬?！?/br>
    姜揚所在的樓靠近巷子口，一樓是發廊，防盜門開在旁邊。發廊看上去生意清淡，只有一兩個客人，玻璃門關著，一個濃妝的女人站在門外抽煙。

    姜揚開門接許連雅，女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緩緩地吐出一口煙，神色迷蒙了。

    每層樓房間成回字型，姜揚房間在九樓盡頭，隔壁樓只有七層，沒擋光，他的房間照明不錯。一房一廳，比許連雅的小許多，但出乎意料的整齊，也或許是東西太少的緣故。

    小廳只有一張折疊飯桌、幾張塑料凳子和一張木沙發，臥室門敞開，進門一張復合板的電腦桌，擺著一臺臺式電腦，被墻擋住的一面許連雅沒有進去看。

    姜揚讓她隨便坐，摁開風扇，又進廚房給她拿了一瓶冰紅茶。

    “你隨意，要玩電腦就在里面?！苯獡P說，“我快的話半個小時就回來了?！?/br>
    許連雅多嘴問一句，“你去哪？”

    姜揚也接上了，“樓上朋友生病了，送他去醫院?！?/br>
    “女朋友？”

    姜揚愣了一下，笑：“男的?！?/br>
    許連雅擰開瓶蓋，卻沒有喝，“你怎么去醫院？”

    姜揚像聽不懂，“嗯？”

    “坐什么車？”

    姜揚說：“打車?！?/br>
    許連雅又把瓶蓋擰緊了，站起來說：“走吧，我送你們去?！?/br>
    姜揚卻沒動。

    “走啊?！痹S連雅說，“大熱天打車多麻煩?！?/br>
    姜揚咬了咬下唇，才說：“好，麻煩你了?！?/br>
    姜揚讓她先下一樓等。

    許連雅出到門外，那個抽煙的女人還在，那根煙卻不見短。女人又似剛才那般，笑吟吟地望著她，眼角皺紋拉出一個掃把形狀。

    一個男人病到需要別人送到醫院，看來是病得不清了。

    等大門被人從里推開，看到那兩個男人時，許連雅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那個陌生男人不只是病了，而是……

    大熱天的，他穿了一條灰色運動長褲，一條褲管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