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崔晉自嘲一笑:“保重自己又有何用?又無人記掛我的安危饑寒?!?/br> 他這話說的很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謂,倒讓謝羽的心里更增加了一層苦楚,倒好似她辜負了他的深情一般。實則她對崔晉就算有小兒女的情意,可是卻視王府后院的生活如畏途,更何況想想他對大位志在必得,就覺得后宮日月漫長,竟然連嘗試都不敢。 “王爺何必這么說,我總是希望王爺身體健康,得償所愿的!” 崔晉只覺得她這話刺心的疼:“我恐怕不能如愿了!”他盯著謝羽,不小心瞧見她垂下來細嫩的脖子上有個紅痕,原還當夏天蚊子咬的,才要開口說一句“怎的不經心讓蚊子給咬了”,忽然醒悟過來那是什么,只覺得“轟”的一聲,所有的熱血都涌到了腦門上,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握緊了拳頭,將肚里的怒火給壓下去,連同所有未曾出口的話。 艙房里安靜的不像話,外面蔣祝與下屬說話的聲音隱隱傳了來,卻又不甚清楚,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船行靠岸,便有馬車在岸邊等候,勞動了這么大的陣仗,倒好似只為著見她一個人。 這念頭只在謝羽腦中閃了一回,還是她回頭去看曲江池里別的畫舫似乎都不曾受驚擾,照樣笙歌曼舞,哪里像是發生命案的樣子,這才有此想法。 也只是一瞬,便被她拋至腦后。 周王先上了馬車,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抬頭瞧著他沉默的臉,固執伸過來的手,到底還是握住了他的手,登上了馬車。 兩個人也不是頭一次同車。 初次同車,周王嫌棄的恨不得將謝羽丟出去,后來同行前往酈山行宮,謝羽早在他面前沒了拘束,抱著點心盤子旁若無人的啃著,如今卻又拘束似舊時,她坐在他對面,一紙婚書將兩人的距離隔成了天塹。 “不能坐近些,讓我好好瞧瞧你么?” 他這話在謝羽心里過了兩遍,舌尖都透出了苦意,她才似下定了決心一般,抬頭注視著他,人卻不曾挪動分毫:“王爺就當不曾認識過我,或者……當我是你的仇人之女,這樣心里會好受一些?!彼鱿肫鹪谥芡醺刂B傷的日子,那時候他雖傷重,卻精神奕奕,又哪里是如今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2章 下嫁 第一百零二章 兩國通商之事移交給周王之后,周王府來客絡繹不絕,有朝中想要攀關系的官員,有京里聞聽此消息盤恒的地方豪商各色人等,都想在這件事里分一杯羹。 周王身體不好,這是眾所周知之事。因此泰半的事情竟然是潘良主理,只是需要向他稟報,等他拍板之時才向他稟報。 曲江池回來之后,周王的精神似乎更消沉了兩分,潘良背底里埋怨蔣祝:“王爺請你幫忙,你就當真帶他去見謝姑娘???原本不見就算傷心也有限,可見過之后都快心如死灰了!” 蔣祝比他想的可狠多了:“與其讓王爺一個人躲起來傷心,還不如快刀斬亂麻,讓他索性見過了謝羽,死了心之后沒了別的想頭,只能一門心思做正事了!” 潘良:“……沒想到你小子平日瞧著不說話,卻是個狠的!” 蔣祝微微一笑:“我還可以更狠!”當日他便進宮求見魏帝,將自己收集的苗勝與安王勾結,栽臟陷害太子與閆國熹之事給捅到了魏帝面前。 初次領略到了他的狠辣的魏帝將跪著的這小子打量了一回,眉頭皺的死緊:“你這是……在為英王與閆國熹翻案?”這小子難道什么時候投靠了閆黨? 蔣祝跪在太極殿冰冷的地磚之上,重重磕了個頭:“微臣不為誰翻案,只是微臣身在北鎮撫司,受陛下信任,卻不能辜負君恩,有負圣上!當初苗千戶將此事做的隱秘,那時候周王受了重傷,微臣無暇分*身,只當苗千戶歷來公正,定不會做出欺君之事,這才不曾插手,只專心守候在周王身邊。后來微臣在北鎮撫司聽到一點風聲的時候,猶自不信,總覺得苗千戶不至于如此大膽欺瞞陛下,但是后來……微臣知道的真相越來越多,就不能坐視不理!” 他這番話,正正砸中魏帝心坎。 苗勝能得魏帝青眼,就是因為肯為魏帝而舍出自己的性命,如今卻膽大如斯,因為深受魏帝倚重信任,自我膨脹,妄想瞞天過海。 魏帝原本就不曾疑心周王有奪位之心,跟著周王從楚國回來的蔣祝與潘良都得到了重用,看重的更是他們的一片忠心。 但他對閆國熹已有芥蒂,朝中原來閆黨勢大,崔昊又跟閆國熹甥舅情深,全然將他這做父親的不曾放在眼里,就更不愿意崔昊能夠重新登上太子之位了。 好容易安王成為了合適考慮的人選,沒想到查來查去,秦嶺藏兵之事竟然與安王以及梅納英有關,這簡直是大逆不道。 想想他過去多少次前往酈山獵苑行獵,卻不知這小畜生竟然包藏禍心,若是不曾泄露馬腳,是不是等過幾天,他年老氣衰之時,他連同崔昊都會被梅家給一鍋端了? 越想竟然越是后怕。 魏帝的臉色當下就青了。 蔣祝遞上來的證詞著實讓他心驚不已,更何況經他透露秦嶺藏兵的細節,再回想閆國熹一介文官,閆氏一黨又無武將,恐怕連練兵之法也未必懂,他當初下重手懲治閆國熹,也并不全因為秦嶺藏兵,更重要的是閆黨讓他起了忌憚之心。 他原本已有幾分屬意安王繼位,可是在如此大的陰謀之下,魏帝終于打消了這個念頭,并且將蔣祝好生安慰一番:“祝卿且稍安勿動,等兩國和談完畢,朕在派人前去西南收了梅家兵權,到時候再收拾梅家也不遲!卿就當不知道此事,先安心辦差即可!” 蔣祝求的結局不外如是。 崔昊被貶,崔煦眼看著也落不了好,成年的皇子唯剩崔晉一人,舍他其誰? 梅家勢敗,就連五皇子崔陽長大,也再無繼位的可能。 他向魏帝謝恩,起身而去。宮墻之內的風迎面吹過,只覺得暖烘烘的,前路似乎也是一片光明,再不似數年之前那望不到頭的踟躕絕望。 崔晉與潘良聽得他竟然干出這么一樁瘋狂的事情,都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 此事他們原本就商議過好幾次,只是一直想要尋到合適的時機,卻沒商議妥當,沒想到蔣祝悶不吭聲就給辦了。 “若是再不去辦,萬一哪天陛下心血來潮,立了安王做太子,那就麻煩了?!碧拥膹U立可不是小事,前面已經貶了一個崔昊,沒道理后面再廢一個崔煦,最好的辦法就是永遠也不要讓他有爬上去的機會。 蔣祝當著崔晉的面兒是這樣解釋的,但出了周王的書房對潘良又是另外一番說詞:“王爺最近心情太糟糕,總要找點事情讓他開心一下。這個消息對王爺來說,也算是好消息了!” 潘良面上露出感慨的笑:“還是你小子對周王好?!?/br> “那是,當初姑姑可是將周王托付給我的!” 安王與梅納英還不知道蔣祝已經進宮舉發他們了。就連苗勝都被蒙在鼓里。他自接了苗明遠的靈柩回京,也不知道是在寺廟里回想過后,還是因為兒子的慘死讓他生出了后怕之心,大熱的天半道上病了一場,好容易回京,苗老太太聽說孫兒的靈柩運回來家,悲傷之下竟然一命嗚呼了。 兒子的喪事還未辦,家里又搭起了靈堂,為苗老太太辦起了喪事。 如今他還在孝中,北鎮撫司的事情就更插不了手。 經此一事,他對魯承志更是恨的牙根癢癢,恨不得能綁了魯承志剜了他的心肝,獻到老母兒子靈前,只是他在孝期,不能入宮向魏帝求告,又不能回司里理事,好借機將魯承志給拉下來,只能每日每夜被仇恨給煎噬,不得安寧。 苗勝心懷大仇,雖不能出門,卻也派人數次向安王府遞信。蔣祝得了魏帝之令,嚴密監視安王府與苗府,這些信早被他半道上截了去,照樣謄抄一份,再將原件送到安王府去。 苗明遠死后,苗勝戾氣更勝從前,幾有瘋狂之勢,家下仆人多被責打鞭怠。他從前在詔獄里折騰犯人,不知道用過多少種毒辣手段,但凡心有郁氣便往詔獄前去散心,每次總有犯人倒大霉,如今被困家中守孝,心中恨意更勝從前千百倍,只能拿家下仆人來發泄。 那送信的雖是他的心腹,可這些日子也沒少挨打,現在是聽到苗勝喊一嗓子就嚇的直哆嗦。出門跑腿送信,被人從后面敲了一悶棍,拖到了暗巷子里,醒來之后摸摸身上,錢財俱失,連塊銅板也沒丟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劫的不識字,他懷里要送往安王府的信件倒是好好揣著。 他爬起來一溜煙往安王府跑去,送完了信才大松了一口氣。 這種事情,也只能自認倒霉,哪里還敢跑到苗勝面前去講。 他往安王府送了三回信,但一個月卻被劫道的劫了五回,心里雖有疑竇,卻委實不敢前去向苗勝坦白,生怕反而落得個毒打的下場,只能假裝未曾發生過這等事情。 與此同時,魏帝坐在御書房里,一目十行將苗勝寫給安王的信看一遍,目光陰郁:“這就是朕養的好狗!真是好??!” 蔣祝垂首侍立一旁,只作未曾聽到。 眼瞧著到了崔智與三公主婚期,公主府一切準備妥當,當日二人在公主府拜堂,程彰帶著程旭前去參加兒子的婚禮,謝弦帶著謝羽也到場,兩人竟然客客氣氣,直瞧的前去參加喜宴的眾人暗暗驚奇。 眾人雖聽過程謝兩人早就和離,但卻不曾親眼見過二人相處的樣子,見得他二人互相客氣禮讓,還有那多事的同僚暗中議論:“男未娶女未嫁,相處也融洽,兒女成行,何不湊到一處好生過日子,這又是在折騰什么新花樣?” 蜀國太子帶著來使,以及恒親王,還有其世子一同參加了三公主與程智的喜宴,席間見到程彰與謝羽,還客氣問候。 孟少游自曲江池與謝羽一別,卻是數日未曾見面。 當晚他就派八萬前去謝府送禮為謝羽壓驚,回來問起,八萬只道謝府門人說謝羽已經回家,但卻未曾見到她。 次日孟少游再去,便不曾見到過謝羽了。 謝弦倒好似忽然回過神來,他再求上門來,岳母便客氣讓人傳話:“既然快要成婚了,那就先別見面了,等成親之后有的是相守的日子?!?/br> 孟少游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岳母,倒讓謝弦忽然不待見起他來。不過他有個好處,就是臉皮厚,今日在喜宴上見到謝弦,還恭敬行禮,倒好似什么事兒也沒發生,只眼神卻粘在謝羽身上扒不下來。 程旭在旁看著心里有氣,只覺得這小子兩只眼睛賊溜溜,拖了他往一旁去灌酒。兩個人都是精于吃喝玩樂,酒量又都不差,程旭存心要孟少游好看,而孟少游則極力應承不能在舅兄面前失了面子,又盼著早點將舅兄灌醉,他好與謝羽說說悄悄話,兩人在酒桌上戰況激烈,前所未有。 旁人只看到這兩個人灌酒,新郎倌還未過來敬酒,他們桌上倒已經空了好幾個壇子。 最后還是今日前來飲宴的朱福深助拳,才將孟少游給灌趴下! 朱福深心情郁郁難展,見到一對新人堂前叩拜,說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他當初與三公主見過面,打心眼里歡喜,只不過三公主瞧不上他。后來為此瘦了十來斤,漸漸顯出些英武的輪廓,自己頗為后悔,當日若是再瘦個二十來斤,保不齊就與三公主看對眼了。但卻招來家中女眷心疼,只覺得為著婚事,竟然將人都生生熬瘦了,崔晴簡直罪無可恕。 今日三公主成婚,朱家原本只送了禮過來,都為著朱福深打抱不平,沒人肯踏進公主府的大門,沒想到還是朱福深想的開,竟然親自前來道賀,程智敬酒到這一桌,一想洞*房花燭夜,崔晴的刁蠻模樣,就恨不得與朱福深調個個兒,自己做個賀客,這新郎官兒讓給朱福深去做。 朱福深羨慕他美人在懷,他卻羨慕朱福深逍遙自在,不必受崔晴的鳥氣,可見世事難如人意。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程智與崔晴成婚次日,先是往程府里去祭拜祖宗,然后才往謝府而來。 謝弦一大早就吩咐廚房準備宴席,等到程智與三公主來的時候,已是下午時分。 崔晴與謝羽關系原本就親密,如今又成了姑嫂,拜見過謝弦之后,兩人便拉著手兒說了好一會話,等到家宴撤下去之后,崔晴便向謝弦提出:“不知道母親打算下一步去哪里?兒媳出嫁之前,父皇母妃再三叮囑,一定要孝順翁姑,兒媳往后就跟在母親身邊服侍了?!?/br> 謝羽扭頭去看程智,滿臉的疑問:“三哥你把三嫂怎么了?” 這還是當著謝弦與公主的面兒,她還肯開口叫一聲三哥,也算是給程智面子了。 程智一張臉上青了又紅,紅了又青:“我……我沒把她怎么著!我哪里敢把她怎么著呢!”聲音里充滿著nongnong的怨念。 他昨晚喝的醉醺醺回房,未洗漱就一頭扎到了床上,被彪悍的三公主給踹下了床,跌了個屁股墩,到現在尾椎骨都疼著呢,這等丟人的事兒又能向誰說呢。 他還未找她算帳,她倒先想著溜了,連借口都冠冕堂皇——侍候婆母。 謝弦看這小兩口尷尬的臉色,既沒應承也未拒絕:“阿羽婚期臨近,要等她出嫁之后再決定呢?!?/br> 提起這個謝羽就不高興了,她還沒玩夠呢,心里對孟少游不知道藏了多少惱意,準備成親之后再同他算帳。 謝弦用謝羽的婚期將一心要留在她身邊的三公主給打發回了公主府,回頭就開始忙起了謝羽的婚事。 新娘子謝羽除了試嫁衣首飾,再沒別的事兒可忙。又有程彰替她置辦的嫁妝抬到了謝家,春和帶著小丫環們去照單點收,她跟著去瞧熱鬧,翻了幾個箱籠,詫異道:“程大將軍這是將祖上的積蓄都給抬過來了?” 春和跟著謝弦在程府呆過,知道武將世家總有些戰場之上得到的異寶,一代代積累下來,不說數目驚人,至少比尋常文官家底子要豐厚。 “程大將軍給你的,你就留著?!?/br> 謝羽憂傷的坐在闔起來的箱籠之上,捧著下巴嘆氣:“往后我可就窮的只剩銀子了,春和姑姑你得閑了可要來蜀國看我啊?!?/br> 春和忍俊不禁:“得!你也不必裝個小可憐樣兒。家主已經說了,往后啊就讓我跟著你去蜀國,你也別嫌棄我嘮叨!” 謝羽跳起來,摟著她的脖子大樂:“我就知道春和姑姑最疼我了!往后我的所有身家都交給姑姑替我收著!” 解決了后顧之憂,她開始盤算起往后借著孟家的勢,可以為自己跟謝家賺多少銀子,還拉著程旭嘀嘀咕咕商議。 程旭原本對孟少游就十分不滿,但他此番跟著謝弦在外面游蕩一番回來,眼界早不囿于舊時的小圈子。他自己向往外面的生活,一想到如果她不嫁孟少游,就只能對崔晉以身相許,終身困于高墻深宅,哪怕再多的情意恐怕也會消磨殆盡,就只能捏著鼻子認可了這門親事。 再聽得謝羽對孟家的算計,不由嘿嘿樂了:“meimei,你這到底是成親啊還是找生意合作伙伴???” 謝羽一愣,才醒過味兒來,自己也樂了:“其實也沒差啦。要說生意合作伙伴,孟家實力雄厚,由我居中牽線,娘都可少辛苦幾年。至于成親……”她的聲音漸次低沉了下去:“反正是他求來的,也怨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