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她取下馬系在馬身上弓箭,將箭袋背在身上,馬兒縱情馳騁,兄妹倆在林子里飛奔,忽瞧得遠處有活物,丙道箭影去似流星,兄妹倆同時歡呼一聲:“射中了!”趕過去瞧時,地上一只野雞還在撲騰掙扎,咽喉處赫然插著兩枝箭。 兄妹倆互相驚訝的打量對方,都沒想到對方竟然與自己不差著什么。 兩人跳下馬,謝羽將野雞拎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二哥,你不是紈绔么?”什么時候紈绔子弟的素質都這么高了? 程旭眨眼:“噓——秘密?!?/br> 謝羽:“我知道了二哥的秘密,不會被滅口吧?” 程旭大笑,年輕的臉龐再無陰霾:“那就看你做叫化雞的水平高不高了?!苯舆^她手里的野雞,將馬韁交給謝羽,自己去前面溪水邊處理。 謝羽懊惱:“糟糕,今兒恐怕要失手了?!?/br> 他們原也不是為著打獵而來,射得一只野雞,程旭開膛破肚,收拾干凈了,謝羽和了泥巴,又往雞肚子里塞了些野山菌,加了隨身荷包里的佐料,帶毛涂上泥巴,生火煨烤,兄妹倆坐在一旁閑話家長。 待泥干雞熟,雞毛隨泥殼脫落,雞腹里的菌子與雞汁混合,鮮美無比。 程旭吃的狼吞虎咽:“meimei,你這手藝真是沒得說,箭術也出眾,改天我要出來玩就去周王府找你。不過我瞧著周王似乎不大待見我啊?!?/br> 謝羽安慰他:“他那人性子陰冷,在楚國為質,恐怕受了不少冷遇,心腸還算不錯,不然跟著他的那些人也不會死心塌地的追隨于他了?!?/br> 程旭就怕她在周王身邊呆久了,被周王給拐走。聽她為周王辯解,頓時再鮮美的叫化雞也咽不下去了:“meimei,你可不能被他給騙了,皇族里長大的心眼都成了篩子,不知道有多少個,你可要提防著些?!?/br> 謝羽白了他一眼:“二哥瞧著我像傻了么?誰騙誰還不一定呢?!?/br> 崔晉自謝羽跟著程旭走后,便坐立不安,驪山廣袤,樹高林深,遠遠能聽得隨風傳來的人聲,卻瞧不見打獵人的動靜。 他在看臺上無趣,便裹著大氅下來,往長陽殿而去。 到得長陽宮門口,見得門口守衛與一名丫環在爭執:“……我家小姐是大皇子的表妹,蔣大人家的千金,給王爺送點湯水點心,昨兒都來過的,還不放我們進去?” 守衛臉漲的通紅,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急的:“都說了王爺不在,東西小的不能收,等王爺回來,得了蔣統領示下才好決定?!碧ь^看到崔晉,頓時大松了一口氣:“王爺——” 崔晉面上神色陰云密布,就跟馬上要下雪似的,到得近前,見蔣瑩凍的面色青白,她千金嬌養長大,冬日多是籠著火盆在房里,哪里似謝羽在外面撲騰慣了的,這長陽宮門口站了一會子就凍的受不住了,見到崔晉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表哥,你門口的守衛死活不讓我進去?!?/br> 她身邊的丫環得意的瞟了那守衛一眼,向崔晉告狀:“王爺,我家小姐一大早起來為王爺熬了湯水做了點心,本想著趁熱端過來給王爺用,可門口的守衛不肯讓小姐進去暖暖手腳,害的小姐凍了半日了?!?/br> 崔晉渾似沒聽到蔣瑩與丫環的話,冷冷道:“蔣姑娘,孤男寡女多有不便,長陽宮里不缺湯水點心,你請回吧,往后不必再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30章 蔣瑩長這么大,還不曾受過這種折辱。她整整哭濕了兩條帕子:“……周王眼睛生在頭頂上,哪里瞧得見女兒?我巴巴站在那里跟他說話,他瞧著我的眼神厭憎嫌惡。娘啊,我再不信爹爹的話了?!边@哪里是水磨功夫,鐵杵磨成針也未必暖得了周王的鐵石心腸。 蔣夫人雖然疼女兒,但向來以夫為天,對蔣墨的話從無違逆,況且她膝下還有長幼二子。長子去年考了個秀才功名,還在書院讀書;幼子還在上蒙學,女兒若是能有個好前程,將來夫家還能提攜兩個兒子的前程。無論怎么看,只要能攀上周王這門親,姑表親上加親,不怕周王不肯提攜蔣家。 她摟了女兒在懷里替她拭淚,溫言勸她:“傻孩子!女人這一生總要指靠著男人過活。若是嫁了好歸宿,將來揚眉吐氣,就算是回娘家,也被你嫂子高看一眼。若是嫁的不好,回娘家還得看臉色。若是嫁了周王,將來你嫂子可還得巴結著你呢。忍得了一時之氣,將來才有好日子呢?!?/br> 蔣瑩猛的從蔣夫人的懷里直起腰來,愕然看著她,仿佛今天才認識自己的母親:“那……要是周王自始至終看不上我,對我冷若冰霜呢?”難道嫁過去就完了? 她也有幾個手帕交,同樣是閨中少女,也有已經嫁人的,或恩愛或不幸,對婚姻總有幾分憧憬,夫妻恩愛的也有,怎么到了她這里,親爹娘完全不考慮周王會否喜愛她,卻只顧著能不能攀上這門親。 蔣夫人摸摸她的臉:“你生的這樣美,怎么會有男人不動心呢?不過是早晚而已?!敝灰闪擞H,難道還能干看著不成?沒有哪個男人是忍得住讓美嬌娘獨守空房的。 蔣瑩總覺得哪里不對,似乎不應該這樣論,但是她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 將湊上來的蔣氏女趕走的周王殿下進了長陽殿,還是未曾消氣,只覺得殿內空闊寂寥的令人難以忍受。但是讓他放了蔣氏女進來說話,又煩躁不堪。 “今日值守宮門的賞銀一兩?!焙迷谑匦l頗有眼色,沒有擅自放人進來。不然他灌了一肚子冷風回來,殿內一股脂粉味兒,不知道得多惱火。 蔣祝隨侍在側,有心開解兩句,又覺得眼下這種狀況不好扯到臺面上來勸,只能默默出門去放賞。 一直到下午魏帝帶著一行人歸來,還有未盡興的傍晚方歸,眼瞧著天色漸黯,殿外才傳來輕捷的腳步聲,阿羽的大嗓門響了起來:“王爺呢?” 周王覺得自己肯定得病了,聽到她的聲音之前的煩燥居然消退了幾分。他沉默著坐在殿內,聽得蔣祝道:“王爺在殿里呢,姑娘拿的這是什么?” 阿羽笑的很開心:“好東西啊,王爺保管沒吃過?!?/br> 蔣祝往后退了兩步,以防自己也被拉進殿內試菜。阿羽卻已經進殿去了,興高采烈道:“王爺快過來?!?/br> 崔晉內心忽然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自己枯坐在殿內,阿羽跟著程旭出去游玩久久不歸,他便似后院苦侯丈夫的怨婦一般,不知道起了多少個千奇百怪的念頭。 其實他對這小丫頭根本沒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想讓她做一只規矩的棋子,聽話的餌,但似乎有點困難,只因失控才讓他煩燥不安。 周王殿下做好了心理建設,在謝羽再三催促之下,這才慢吞吞過來,見桌上擺著個褐色的泥團:“你請本王吃泥巴?”上手一摸,居然還是燙的。 謝羽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來個小錘子,在泥巴上連敲幾下,裹在外面的泥巴碎裂,一股濃香撲鼻而來。 這還是她跟程旭騎馬放風,玩的盡心了,快回來之后,她又獵了只野雞,特意替周王做的。 程旭對此十分不滿:“meimei,你怎么能對崔晉那小子這么好呢?” 謝羽邊抹泥巴邊嘀咕:“哪里好了?我就是可憐他。你不知道周王之前在楚國過的什么日子,聽說連田鼠rou都吃?!惫挚蓱z的。 崔晉啃了一只雞腿,終于騰出功夫:“你今天一天都去哪了?” “跟程二哥去林子里玩了啊?!?/br> 崔晉對程旭尤其不喜:“程三也就罷了,好歹是讀書人,有些風骨,可程二是什么人,你怎么也不知道遠著些?”他狐疑的神色在謝羽面上掃過:“你們是不是有什么關系?我怎么瞧著你倆面相有幾分相似?” “是嗎?難道我是他失散多年的meimei?”謝羽摸摸臉,夸張大笑:“那我豈不是賺大了?”又皺眉:“不過有個程大將軍那樣死腦筋的爹是夠讓人頭疼的?!?/br> 崔晉總覺得她的解釋不盡不實:“你真不記得自己小時候的事了?比如父母家人,自己來自何方?” “王爺這是想幫我找家人?別想了,我就是小孤女,被人丟在長春觀門口,也許是貧家養不起才扔了罷?!?/br> 崔晉見她對自己的身世似乎并不介懷,只覺得嘴里的雞rou似乎沒有方才那么鮮美了。忽想起一事:“你又不會騎馬,程三難道帶著你在林子里走了一個下午?”腦子里浮現出一個不好的猜想:“難道你們二人共乘一騎?”這下子更是一口都咽不下去了。 以程旭風流的性子,好姑娘的名字最好不要與他沾在一起,不然誰知道會被傳成什么樣兒呢。 這丫頭對自己的身世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是否跟程彰有關。眼下可不是尋根究底的時候,崔晉放下雞腿,嚴正告誡謝羽:“程旭是什么人,你可別犯糊涂!往后別跟著他去外面玩了?!?/br> 謝羽半點不在乎:“沒事兒,反正京中認識我的人又不多。再說程二哥人很好啊,跟著他出門玩很開心?!?/br> 崔晉氣的夠嗆:“你一個女兒家,跟個紈绔子弟有何好玩的?”還共乘一騎! 他這是放了餌出去,魚還沒釣來呢,餌都快被別人給叨走了。 周王殿下的危機感前所未有的強烈了起來。 當晚,行宮大宴,魏帝在武安殿內犒賞眾臣,有隨行御廚現烤的各色烤rou,以及新鮮的鹿血下賜眾人,而崔晉只得了一小塊鹿rou,魏帝還溫言囑咐:“你身子弱,這些東西不好克化,少嘗一點即可?!?/br> 還有臣子湊趣:“等周王殿下娶了王妃回去,到時候有人照顧,陛下就不必憂心周王殿下的身子了?!?/br> 閆國熹巴不得有人提起周王的婚事,立刻接口道:“微臣族中倒是有適齡貞靜的女子?!?/br> 蔣墨的座次離魏帝很遠,前面都排著皇子宗親,一二品重臣文武官員,根本插不上話,心里暗暗焦急,也不知道蔣瑩往長陽殿走動的如何了。 他隨駕去行獵,回來之后便匆忙洗漱換衣,前來領宴,再加上蔣夫人有意隱瞞,還不知道蔣瑩被崔晉趕回來之事。 也不知魏帝如何作想,笑著開口:“甚好。諸卿此次若是帶了女兒來的,倒不妨往皇后那里走動一二?!边@就是讓皇后幫著相看周王妃的意思了。 蔣墨松了一口氣,既然不是現場賜婚,而是由皇后出面相看,恐怕還要征求周王的意見,那就還有幾分希望。 殿內歡聲笑語,又有文臣詩酒唱和,反倒是今晚成為話題人物的周王坐著喝悶酒。太子就坐在他對面,見幾位文臣拿著寫好的詩詞湊到魏帝面前去獻媚,他便端了酒杯過來,坐在了周王下首:“弟弟敬王兄一杯,王兄自便?!?/br> 太子今日獵了好幾只鹿,雖然是圈養的,又有侍衛幫忙驅趕,但下面人耍的把戲,只為上位者高興,太子也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提戰績,總比風吹吹就倒的周王要強上許多。倒不似程彰,老將出馬,今日還獵得一頭熊,并兩只狼,皆是兇悍之物。 兄弟倆湊在一處閑話解悶,而武安殿外,謝羽與姜無印撞在了一處,大眼瞪小眼,瞧見對方都穿著侍衛服色。謝羽跟著周王前來,不難理解,但是姜無印就令人費解了。 謝羽咳嗽一聲:“姜兄這是跟著哪位來的?”憑姜無印商人的身份,花再多的銀子也進不了行宮獵苑,這可不是后世的風景區,買張票就有獲準入園的資格。 姜無印見避無可避,瞞不住了,遂笑道:“我這不是認識了太子身邊一位侍從,聽說行宮獵苑風景奇佳,便求了他帶了我來?!贝嗽挵胝姘爰?,與事實倒無多大出入。只是他求的可不是什么侍從,而是東宮詹事許敬修。 謝羽可不管他求了誰,只知道他是跟著太子來的,心里微微一動。正欲再套兩句話,便有個喝的半醉的年輕公子從武安殿里走了出來,半個身子都靠到了姜無印身上:“喂,姜無印——”借著殿內的燈光忽抬頭瞧見對面站著個神似女子的侍衛,還當自己眼花,揉了下眼睛又伸長脖子再瞧,頓時笑了起來:“咦?這是誰家的小姑娘,怎么瞧著有幾分面熟呢?” 姜無印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似乎被男子壓的不堪負重,腳步踉蹌著往前兩步才定下身子,他身上的年輕公子便隨著他的腳步亦往前挪了兩步,距離謝羽只有一臂之隔。 作者有話要說: ☆、第31章 離的太近,謝羽的容貌更為清晰的印進了瞳孔,伏在姜無印身上的年輕公子只覺得眼前一亮,不知道是因為他半醉,還是因為燈下看佳人,只覺得眼前少女眸如點漆,俏麗明媚,說不上在哪里見過,當即便有些拔不動腳了。 “小姑娘,告訴哥哥你的名字好不好?”他涎著臉又往前湊了湊,若非生的皮相出色,恐怕就只能用猥瑣來形容了。 謝羽后知后覺的知道自己被調戲了,不過她膽子極大,加之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姜無印,當下似笑非笑道:“你都不告訴我你的名字,就想知道我的名字,可不公平呢?!?/br> 年輕公子恨不得在她那嫩的可以滴出水的臉蛋上摸一把:“哥哥姓閆?!痹陂L安城,只要報出這個姓,就無人敢小覷。更何況能夠大搖大擺從武安殿出來的姓閆的人,不必想也能猜出身份。 這人正是閆宗煜,國舅爺的獨子。 他常在太子府出入,而姜無印又是個有心的,自許敬修引路讓他投入東宮門下,每常在東宮見到國舅府上的小公子,自然要費心巴結一番。 姜無印做生意頗有幾分手腕,生的又好,生意場上練出來的口才,陪著閆宗煜出去做了幾回錢袋子,為人又會湊趣,倒是與閆宗煜廝混的熟了,頗有幾分狐朋狗友的架勢。 謝羽在周王府忙著查皇莊之事,閆宗煜帶著姜無印出去耍玩,就連程旭也與姜無印混了個臉熟,只不過謝羽不知道而已。 程旭與姜無印初次見面,其實是在老劉家烤rou鋪子。當時程旭震驚于謝弦在世以及認定的meimei真是同母所出,壓根沒機會去搭理姜無印。 再次見到姜無印,是在閆宗煜包的畫舫里,周圍全是鶯聲浪語,脂粉濃香,程旭想起謝羽那句“……姜少東年少風流”之語,誤以為姜無印乃是同道中人,又有心想要探知謝少東與謝東家之事,一來二去便混熟了。 只是至今還沒機會開口而已,泰半是因為……見面的場合不太對。 謝羽可不認識閆宗煜,只聽這姓氏便知是皇后娘家人,猜測有可能是皇后娘家子侄,當下不動聲色道:“我不想告訴別人我的名字,要不你跟我過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br> 姜無?。骸啊边@丫頭要使壞了! 閆宗煜只覺得這小丫頭大膽又有趣,對他的撩撥也是欲擒故縱,他常在胭脂陣中打滾,見慣了小娘子們的小手段,搖搖擺擺就要跟著謝羽往暗處去。 姜無印這下感覺不太妙了。 謝羽是什么人?這丫頭膽子大的能撐破天,他還記得自己從翠紅館醒來那不堪的一幕。 “閆公子,別過去了?!?/br> 閆宗煜過來之前,姜無印正與謝羽大眼瞪小眼,結果他過來小姑娘聽到他的姓氏,便大膽叫自己過去,這種事情他以往在秦樓楚館經歷過太多次了,大家好兄弟一起出去玩,最后誰能拔得頭籌,各憑本事。 無論是因為這個姓氏,還是他揮金如土,更或者是因為他的皮相,閆宗煜都不覺得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