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周王倒好似完全沒聽出來她話里的指責之意:“本王連點心都全給你吃了,哪里不厚道了?” 謝羽自己裝傻的時候尚不覺得有多氣人,但是輪到周王對她裝傻,氣的頭頂都快冒煙了,將點心盤子塞進周王手里,呵呵冷笑:“王爺可記好了,最難消受美人恩?!?/br> 美人滿腹綺思前來送點心,帶著一肚子氣回去了,見到蔣墨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蔣墨對這個女兒也算得寵愛,平日能滿足的便滿足她,只因這女兒自小生的美貌嘴甜,他心里也存著心事,巴不得蔣瑩能有大出息,只可惜東宮選妃嬪之時,蔣瑩年紀尚小白白錯失了良機。 他早已預計到了蔣瑩此行不會很順利,見她的臉色便知端倪:“可是周王給你氣受了?” 蔣瑩將手中食屜扔到了地上,眼淚都掉了下來:“周王對女兒冷淡不說,還當著女兒的面對那個叫阿羽的丫頭噓寒問暖,這是在折辱女兒呢?!?/br> 蔣墨在官場之中打滾多年,對此事自有見解:“乖孩子,你這是替父受過呢。周王心里惱了咱們家,認為他回來之后咱們家對他不聞不問,這會子咱們家示好,等他心里那點怨氣散了,還有什么不成呢。你瞧瞧自己的模樣性情,再瞧瞧那個阿羽姑娘毫無規矩的樣子,她能比得了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28章 驪山冬狩,頭一日分派宮殿,休整洗沐,次日才開始正式狩獵。 長陽殿里引了溫泉湯池,總算崔晉有良心,坑了謝羽一把,大發慈悲允許她使用自己后殿的湯池。 謝羽可不會跟他客氣,況且她與男女大防上本來就不及閨中女兒思慮良多,當下痛痛快快穿著紗衣跳進池子里去泡澡,還使喚長陽殿侍候的宮女將酒菜端進去,放在湯池岸邊。 為皇后督造的池子自然十分考究,漢白玉鑲就的池子,可著一間殿閣大小造就,足夠幾十個人在里面泡澡,謝羽獨自在里面泡,索性將湯池當做了泳池,在里面撲騰玩耍,游的累了便潛到岸邊去,扒著池壁喝兩口酒,吃兩口菜,悠哉樂哉。 直到侍候的宮人進來催促:“王爺說姑娘在里面泡的太久了不好,讓奴婢侍候姑娘穿衣?!?/br> 謝羽一猛子扎下去,又在里面撲騰了兩下,想到這么大個池子崔晉獨有,她卻只能等到周王殿下獲準才能偶爾進來玩一次,真是可惜了。 宮人扒著池子笑道:“王爺說了,他自己身子弱,周院使早就叮囑過他不宜泡溫泉,最近這些日子只要姑娘想什么時候泡,便可以來,只是時間不能太久?!?/br> 猛的從池水里冒出個濕漉漉的腦袋,笑意滿滿:“王爺真這么說?” 長陽宮的宮人們早在周王住進來之后,便悄悄向周王身邊的侍衛打聽過了,知道這位阿羽姑娘極得周王看重,又見她竟然獲得周王允準,可以泡周王的湯池,暗暗吃驚于她的榮寵,自然不敢輕看了她。 “奴婢哪里敢騙姑娘?!姑娘快出來吧,這池子里泡太久會頭暈?!笨偹銓⒅x羽從池子里哄上了岸。 謝羽戀戀不舍從池子里爬出來,將衣服穿好,宮人替她絞干了頭發,將狐皮大氅披在她身上,兜帽戴好了,這才引了她往外走:“王爺在正殿等著姑娘一起用飯呢?!?/br> 長陽殿內,宮燈都已經亮了起來,崔晉對著一桌子菜靜坐,聽到腳步聲,抬頭去瞧,見謝羽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翠,滿面笑意走了進來,似乎心情正好。 “不生氣了?” 他逗她,還記得下午她那股惱怒之態,薄嗔輕怒,比之平日那股憊懶樣子可順眼多了。他為了哄她開心,故意問她:“阿羽要不要泡溫泉?”話音才落便見她眼睛都亮了。 謝羽托周王的福,能夠享受到皇子的福利,此刻心滿意足,對周王拿他擋桃花的舉動早已經釋懷,燈下笑顏如花:“我寬宏大量,就不跟王爺計較了?!?/br> 崔晉一愣,也不知道是長陽殿里的琉璃宮燈太亮,還是眼前的笑容太過璀璨,他竟覺得眼前一花,愣了下才道:“快過來吃飯吧?!?/br> 次日一大早,驪山上旌旗招展,魏帝身著明光鎧甲,跨刀躍馬負彎弓,帶著一眾皇宗親貴,文武眾臣,匯集獵場,號角響徹,開啟了今年冬狩的序幕。 太子也是全副武裝,他身后排著十六歲的四皇子崔煦,十歲的五皇子在看臺上又跳又叫:“母妃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三皇子十三歲上早夭,如今在世的皇子便只有四位。 五皇子崔陽與四皇子崔煦一母同胞,皆是梅妃所出,她十分耐心的勸慰小兒子:“陽兒乖,你大皇兄都未曾下去,不如你去大皇兄那邊玩?” 崔陽是幼子,梅妃圣寵不斷,在宮里能與閆皇后平分秋色。特別是周王回來之后,魏帝往她宮里比去鳳藻宮可多多了。崔瑀也很喜歡這個兒子,因此養成了他驕縱的性子,張口便道:“大皇兄哪里上得去馬?” 梅妃在他背上輕捶了一記:“不許胡說!”崔陽吐吐舌頭,引的旁邊其余妃嬪輕笑,也不知是笑他的口無遮攔,還是笑他小孩子的淘氣。 自魏帝宣布今年冬狩,宮里便有人議論周王的身子,猜測他不說拉弓箭,便是騎馬恐怕都困難。 不過似崔陽這般口無遮攔的講出來,到底還是不太好。 后妃命婦們的看臺離皇子宗親大臣的看臺隔的遠,就算順著風也聽不見。雖有一部分文臣下場,但另外一部分不善騎射的文臣卻是不下場的,只在場外看熱鬧,今年又新添了一位周王,裹的跟熊似的厚重臃腫,占著最好的位置。 這邊看臺之上,以閆皇后為首,一側坐著已經成親的大公主二公主,以及未成親的三公主。三公主下首坐著太子妃。另一側恰坐著梅妃等人。崔陽這話她愛聽,頓時唇角噙笑,朝他招手:“皇兒過來?!?/br> 崔陽到底是宮里長大,對梅妃能撒嬌,但對上閆皇后卻是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禮:“母后,兒臣知道錯了!” 閆皇后摸摸他的腦袋:“小孩子家家的,你也沒說錯什么?!眹@一口氣:“你皇兄身子骨不好,母后也憂心他的身子呢。山上寒冷,不說去打獵,就是坐著看風景,母后還怕他著了涼?!庇址愿郎磉厡m人:“將這盤姜汁梅子送到周王那邊去,他又不能喝酒御寒?!?/br> 方才還輕笑的妃嬪們頓時一起愁聲嘆氣,似乎都為周王的身子骨憂心不已,看臺之上一時氣氛低迷。 宮人端了那碟姜汁梅子過去,周王正端著個酒盅兒聞味道,他旁邊站著謝羽,小聲催促他:“王爺又不能喝,端著酒味都散盡了,不如我替王爺解決了吧?” 崔晉含笑不語,既不同意也不拒絕,就好似沒聽見一般。謝羽聞著佳釀的味道,宮中內造果然不同凡響,當著看臺上其余官員的面兒,又不能動手跟他搶,憋屈極了。 宮人送了皇后的賞賜,周王便起身朝著閆皇后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多謝皇后娘娘掛心?!?/br> 閆皇后遠遠瞧見了,還贊道:“可惜了周王倒是個禮數周全的孩子,只是身子骨不大好?!蹦抗庠诳磁_之上各家女眷面上掃了一圈:“不過周翰海說周王只要悉心調養著,慢慢就好過來了,并無大礙的,只是陛下憂心他的親事,總想著要替他選幾個可心可意的身邊人?!卑牒肼兜母嬖V一眾外命婦,周王身邊可不止一個正妃,側妃妾室也是少不了的呢。 坐在蔣夫人身邊的蔣瑩微抿了唇,努力挺直了腰背,讓自己看起來更為落落大方,容色出眾。 男子看臺之上,謝羽既要不到酒,便伸長了脖子去瞧熱鬧。一眾出獵的人之中,程彰的身影很是顯眼,大約是他半生征戰,哪怕瞧不清面目,但是當他坐上馬背,還是與京中這些皇子勛貴重臣都截然不同。他坐在馬上,更顯出威嚴之象,倒似出征的將軍,一個休閑娛樂的冬狩愣是讓他帶出了殺伐之氣。 他身后跟著程智與穆原,皆是衣甲齊備,反而程旭不見蹤影,也不知道去哪里偷懶了。 程彰已經不指望程旭能夠為他爭光了,只要不丟臉就不錯了。 程智雖酷愛讀書,到底是武將家里出來的,打小練過騎射的,雖比不得程卓,但比許多文官家中出來的子弟已經好了很多。 閆國熹的幼子閆宗煜踢了下馬肚子,他的坐騎踢踢踏踏過來了,到得程智身邊,問他:“你二哥呢?” 閆國熹與程彰互相看不上眼,前者嫌棄后者只知道殺人沒腦子,連老婆都留不住,做人失敗透頂;后者看不上前者整日算計人心,滿嘴黑白顛倒的謊言,沒一句真話,只學會了玩政治手段。 閆宗煜與程旭卻意外的一拍即合,一直是京中紈绔界的絕代雙驕,同樣精于吃喝玩樂之道,常結伴去喝花酒,對兩家父輩的不和諧視而不見。 程智連自己二哥都看不上,同樣對于二哥的狐朋狗友也不放在眼里:“他一大早裝肚子疼,不肯上獵場?!?/br> 清早起來,程旭就在自己房里打滾撒潑:“不去不去!刀箭無眼,萬一撞上虎狼,我豈不是會沒命?” 程彰氣的想狠揍這小子一頓,不過考慮到在行宮內大家都住的比較密集,萬一讓旁人看到這小子帶傷,那就有點丟臉了,對外便宣布程旭肚子疼。想也知道等他們上了獵場,這小子鐵定跑出去玩。 閆宗煜生的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五官倒與太子崔昊有三分相似,帶著幾分秾麗,卻又不顯得女氣,反添了別樣的風姿,加之他慣會裝樣,又揮金如土,在秦樓楚館很是吃香,不少花魁都搶著服侍他。 程旭既然不肯下場,他便驅著馬兒按閆國熹叮囑的,跟在了太子后面。 一時號角聲響徹云霄,有獵苑兵卒驅了幾只馴養的鹿過來,魏帝張弓搭箭,射出了第一箭之后,箭雨如飛,眾人飛馬而去,往林子深處鉆了進去。 程彰的身影很快就竄進了林子里,程旭這才從看臺后面冒出了頭,朝著周王座位的方向小聲喊:“阿羽——” 周王坐在最高處,與其余眾臣隔了些位子。留下來的皆是文臣,湊在看臺前面議論作詩,等魏帝打獵盡興而歸,務必要獻上幾首滿意的頌詞。 他們湊在一處商量,此刻也摒棄了派別,倒是齊心一致,無人關注周王這邊。 謝羽轉頭就瞧見了看臺下面探著腦袋瞧上來的程旭,才挪了一步,手里便被周王塞了個酒盅:“你不是想喝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29章 謝羽跟程旭玩過幾個月,知道但凡他出現的地方就沒有不好玩的。程旭精于吃喝玩樂,總能找到別樣的樂趣。 見到程旭來找她,她的心早飛了出去,將酒盅里的佳釀一口飲盡,頭也不回跑了過去,一個縱身利落的躍下了看臺,輕盈如燕。 崔晉:“……” 他是覺得阿羽跟程旭說不定有某種不為人知的關系,但是……也沒想過讓兩人這般親密的。 昨兒他讓阿羽靠近點,這小丫頭還恨不得離他八丈遠,防備心甚重,程旭只不過是扒著看臺喊了一嗓子,她就跳下去跟人跑了……這也太輕信點了吧? 不知為何,崔晉心里極為不舒服。 他自己反思,定然是當初與潘良議定,要拿阿羽做鉺,好讓程府的四公子有所牽絆。不過現在他卻覺得這事有點不妥。 與這小丫頭相處的越久,他便越覺得小丫頭難以掌控,未見得為會他所用。 倘若一個人有弱點,無論貪財好色,還是醉心權術,哪怕女子對情愛有所憧憬,也都有可趁之機。偏偏阿羽年紀雖小,卻滑不丟手。 如今周王府的庫房鑰匙都交給她管著,也不見她有貪戀之色,對著他這個身份尊貴的皇子也不假辭色,嬉笑怒罵隨心所欲。 崔晉眼睜睜看著她跟程旭勾肩搭背走了,更由于她今日穿著侍衛的服色,從背景來看就是兩個男子兄弟情深,不見半點違和,周王殿下覺得更心塞了。 他這里又放權又給錢,忙活了半日,不見成效,程家二公子不過是個沾花惹草的紈绔子弟,只要一嗓子小丫頭就跑的不見影子,到底是他的方法有誤還是對方的手段太高明? 程旭可不知道周王對他有著諸多誤會。他昨兒見到謝羽就打定了主意,今兒要拐了她出來玩。至于周王的冷臉跟程大將軍的暴跳如雷,通通不在他考慮范圍之內。 他帶著謝羽躲過了看臺的視線所及,繞道往北邊林子里去,才鉆進去走了幾步,他的親隨便牽了兩匹馬兒過來,馬上弓箭齊備,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 程旭極為得意的拍了拍其中一匹毛色如火炭般鮮艷,色澤如錦緞般華麗,只腦門一撮彎月白毛,其余無一根雜色,四蹄如鉤,神駿非常的馬兒,將韁繩遞到謝羽手上,巴巴道:“這是二哥給你準備的禮物!” 謝羽雙目發亮,猶如財迷見到了金山銀庫,目眩神迷,不可置信道:“二哥二哥……這真的是送給我的?”平白無故接到這么珍貴的一份禮物,她都有點不敢相信。 這個世代能夠收到一匹好馬,不亞于后世買到一部限量版的跑車的欣喜。謝弦雖然有錢,但卻從來不曾培養女兒奢侈的愛好。 程旭很是得意:“我早就覺得這匹馬最適合你了,只是京中跑不開,就沒送過你?!倍鞯南鞒鰜碇?,他便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程家世代將門,家中之人最喜歡收集的便是兵器駿馬。程彰這些年在京中賦閑,雖然還要去兵部以及鐵匠營打轉,到底比當年駐守幽州要閑了不知道多少倍,其余多出來的時間便耗在了收集兵器與駿馬身上。 這匹赤兔胭脂獸馬才四歲,性格活潑,是程卓三年前從幽州派人給程彰送來的小馬駒,在程家養了三年。程旭鬼精,又閑的發慌,早盯上了這匹赤兔胭脂獸,自運回來之后每日都帶著豆餅去喂它,小馬駒熟悉了他,比對照顧自己的馬夫還要親熱。 三歲之后,他便時不時偷騎了出去。 謝羽接過程旭遞的豆餅,先是小心翼翼伸手過去喂馬,馬兒聞到了豆餅的香味,便伸過來吃她手心里的東西,她借機摸摸馬的腦袋,著迷道:“好馬兒,乖馬兒,讓jiejie騎騎好不好?”馬兒打個響鼻,似乎并不反對她的親昵。 程旭失笑:“你是jiejie,我是什么?” 謝羽已經將腦袋貼到了馬腦袋上蹭了又蹭,馬兒將她手里剩余的豆餅一舌頭就卷走了,才要甩開腦袋上無賴般貼上來的人,她又從程旭手里接過一塊豆餅,馬兒便乖乖任她蹭了又蹭。 程旭被她愛若珍寶的模樣給逗的大樂:“你果然是咱們程家人,愛馬的德性跟老頭子有得一拼?!?/br> 謝羽嘻笑道:“瞎說!我明明是謝家人!”謝家將門,自然也是愛馬的。 她跟馬兒親昵夠了,連著喂了它三四塊豆餅,翻身躍上馬去,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小跑了起來,程旭在后面緊跟著。他騎著一匹通體黑緞子般油光發亮,唯四蹄白如初雪的烏騅馬,也是神駿已極。 程家的兒子們四五歲就能得到了匹小馬駒,從小喂養到大,與坐騎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上了戰場關鍵時刻能救命的。 兄妹兩個,一赤一黑,專往僻靜的地方跑,以避開打獵的人群。 程旭原來還怕謝羽騎術不過關,等她上馬之后才發現,她活似生在馬背上一般,縱山躍嶺,如履平地,少女嬌俏明麗,馬背上英姿勃發,程旭喊她:“阿羽,我給你準備了弓箭,你箭術如何?” 謝羽灑脫一笑:“我收了二哥的禮,無以為報,一會請你吃烤兔子,或者叫化雞,就看二哥今兒的運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