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穆原則更干脆,立刻便要回房收拾包袱:“阿羽等等,咱們一起走?!?/br> “你們三個婆婆mama,哪那么多話?放心,我若要離開長安,自然會通知你們的?!庇謩衲略粝拢骸鞍⒃绺缏犜?,我要離開長安的時候肯定會帶走的你的?,F在目地未達成,怎么會離開呢?” 前兩日她好不容易用謝弦的行蹤要挾程旭與程智保密,這兩兄弟才不情不愿的答應了下來,哪知道才兩日功夫程彰就要趕她走。 兩兄弟都要去書房為謝羽討個公道,反被她臭罵了一頓,又被程旭塞了一堆銀票碎銀子,總算離開了將軍府的大門。 穆原站在將軍府大門口,跟被拋棄的小狗似的依依不舍,引的謝羽直樂。 作者有話要說: ☆、第19章 事隔三天,崔晉又見到了謝羽。 這次謝羽進門,直奔著周王而來,坐在他面前便哭天抹淚:“王爺一定要收留我,過河拆橋的程老頭,兒子找到就把我趕出門了。我一個弱女子孤苦伶仃無依無靠,這是想餓死我嗎?”一邊揉眼睛還一邊悄悄觀察崔晉的表情。 崔晉在王府里養病,每日周翰海都要親自跑來診脈,然后再回宮向魏帝稟報。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吃飯喝藥好好養著。最近新添了一項任務:選妃。 當然周王妃的人選還未定下來,但是這不妨礙魏帝一趟趟遣宮人來問,他想要娶個什么樣的王妃。 大概是嫌棄跑腿的宮人傳話不夠詳細,昨兒魏帝還派人接周王入宮,親自問起他對未來另一半的暢想,又賜了兩名宮人給他,怕他勞累了,還再三叮囑:“還是要有節制的?!?/br> 您老這到底是要做兒子的放縱啊還是節制? 崔晉很想問一句,不過在魏帝殷殷期盼之下,他只能含糊表示:“兒子身子骨不好,還是好生養著為好,至于娶妃……就不禍害別人家的姑娘了?!?/br> 崔瑀急了:“你這是說什么話?她們能侍候皇兒,是幾世修來的福份,怎么叫禍害?!”轉頭就抓著周翰海詢問崔晉“是不是某項功能有缺陷”之類。 周翰海擦著汗為魏帝答疑解惑:“周王殿下多年纏綿病榻,久病體虛,確實不太適應即刻就成親,還是要戒房*事,免得損傷了根本。至于成親之事,等調養好了想來也是無礙的?!敝芡醯钕掠植辉蛩笤\過男科,他又如何能知道周王這方面的功能健全與否,自然不能夠輕易的下定論。 崔晉還不知道魏帝已經從他拒絕成婚猜測到了他的身體機能,只是等他從宮里回來之后,就收到了一大堆賞賜,皆是虎鞭鹿骨rou蓯蓉之類的補藥。 周王府里侍候的人也是魏帝派來的,特別是兩名指派來專門負責照顧他的嬤嬤,每日里盡心盡責督促周王調養身子。魏帝賜了補藥自然也是熬好了端過來,才喝了兩頓崔晉便覺得心煩氣燥,再見到謝羽揉著眼睛裝可憐,竟然覺得這小丫頭很是養眼。 等到潘良再來周王府講課的時候,就發現謝羽已經成了周王府的管事。 ——這是她自己爭取來的職位。 謝羽對此有自己的解釋:“王爺雖然好心要收留我,只是我不習慣吃白飯,總要做點事好換飯錢。不過以我之能,真要做個丫環那是浪費了?!逼鋵嵤菈焊辉鲞^侍候人的活?!巴鯛斶@王府新立,我會管事算帳談生意,總之不會讓王爺虧本的,不如王爺許我個管事當當?” 崔晉居然覺得她說的頗有道理。 潘良不知就里,對崔晉再三贊揚:“王爺真是算無遺策,才核計好了沒兩日,王爺就將阿羽姑娘給弄到身邊來了?!?/br> 崔晉唇角浮上一絲涼涼的笑意:“她這是自投羅網?!北就蹩蓻]有動手。 “是是是!”潘良點頭:“她跟程彰沒關系便罷,若真是謝將軍跟程彰的閨女,只要她在王爺身邊,將來可就是遞到程彰身上現成的刀子?!?/br> 謝羽并不知道周王與潘良私下之語,她只知道周王的地位比程彰高,而且……貌似兩人還有點不對付。從程彰一再告誡家中諸子不許前來周王府,又因為幾人來了周王府探病就大鬧一場的情況來看,恐怕這不對付還不是一星半點。 她找到周王府上做管事,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能讓程老頭不高興,她就已經很高興了。 因此,她在周王府的管事生涯便勤勤懇懇的開始了。 魏帝心疼周王,除了王府,還有京中近郊的皇莊三個。正是十月初,皇莊里的莊頭親來周王府拜見周王爺,并且送上當年的出息。 周王懶怠動彈,便將此事將到了謝羽手上,哪知道謝羽帶著王府的下人前去驗收,未過半個時辰,她便與皇莊的莊頭發生了爭吵,直鬧到了周王面前。 潘良正在書房里與周王講學,聽得外面喧嘩,不禁奇道:“何人敢在王府里大鬧?”自他回來之后,又在朝中掛職,但依舊擔著周王先生一職。來周王府講學都到了下午,今日正趕上這場鬧劇。 周王眉毛都不曾抬一下:“聽說阿羽姑娘在程府幾個月,鬧的程府雞飛狗跳,程大將軍只能開口趕人了?!?/br> 潘良:“王爺是說……這喧嘩聲是阿羽鬧出來的?”這丫頭怎么膽子從來就沒變小過。 周王道:“這倒也未必。也許是皇莊的莊頭鬧出來的呢。他們這些人守著皇莊多少年,差點當自己的私財了,是個什么德性想想也能猜出來。阿羽瞧著是個嘴里跑馬的,但觀她行事卻頗有章法,一路之上那些客棧的伙計掌柜都對她畢恭畢敬,說不定還真有些本事呢?!彼种赣泄澴嗟那脫糁烂?,唇邊帶出了幸災樂禍的笑意:“皇莊的莊頭碰上個完全不懂京中情勢還要較真的,那就好看了?!?/br> 潘良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王爺,您這看好戲的樣子似乎不太對吧?這是在周王府,可不是在東宮或者其他王府鬧起來?!辈恢赖穆牭酱耸逻€不知道怎么議論周王呢。 周王似乎對此早有準備:“沒有這一出,你當京中就無人議論本王了?說本王窩囊的;空占著嫡長運道不好的;吊著一口氣還想要選妃成親的……再鬧這一出,不過就多一條議論的話,至多說本王在楚國窮日子過慣了,一點小利也要與下面的莊頭較真,摳門且小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br> 潘良總算明白周王殿下的意思了:“王爺這是……拿阿羽姑娘當刀???” 崔晉輕笑:“這可是一把鋒利的好刀?!鼻屹p心悅目。 如果不是在周王府里,謝羽此刻都要氣的動粗了。 她跟著謝弦到處跑,各地的物價糧價都極為熟悉,且對災年豐年都有印象,因此最開始翻到這三家皇莊的年收益便覺得疑惑:不至于這么少吧? 為此她還特意做了功課,找了熟悉京中氣候物產的老仆詢問,備著皇莊莊頭前來交糧。 哪知道這些莊頭來了之后,果然還是跟她預估的一樣,都拿周王不當碟菜,欺瞞哄騙,截留糊弄,不但交的出息少的可憐,還直向她哭窮,道是上半年雨水太多,影響了收成——這是欺負上半年周王還在楚國呢吧? 謝羽猶記他們在大牢里,潘良提起他們在楚國以田鼠rou充饑,當時聽著令人惡心欲嘔,回頭想想卻不由的有點可憐周王。 堂堂皇長子,落魄到了以田鼠充饑的地步,可見在楚國過的什么日子啊。 沒想到回到大魏之后,還要受下面莊頭的欺瞞哄騙,頓時激起了她的俠義心腸,當場就跟莊頭杠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20章 謝羽生的纖瘦,打扮又不起眼,再加上規矩粗疏,比起宮里賜下來的侍女,她完全可以列為三等粗使丫頭。 管著皇莊的莊頭練就了一雙利眼,旁的沒學會,但識貴人的本領卻是一等一的。 那莊頭來之前就已經打聽過了,管著周王府的皆是宮里賞下來的人,可沒聽說哪里冒出來個小丫頭做管事,得周王看重的。 王府初立,皇莊被劃歸到周王名下,莊頭為表忠心,還特意整治了些野物親自送到了周王府……順便與周王府的管事聯絡感情,并用金錢加固一下往后共侍一主的同僚之誼。 沒想到今天才來就被個小丫頭指手劃腳,偏偏這小丫頭并非無的放矢,所提所問全是一針見血。 “……京中不宜居,我今兒才知道,原來糧價要比洛陽北海等地高出五到十倍不止,但畝產卻要低的可憐,連十之六七也無。不知道是王莊頭不懂種地,白白浪費了好地,還是陛下賜給王爺的皇莊全是薄田,產出本來就少?” 王莊頭額頭的青筋都要鼓起來了,直恨不得上去給謝弦一個大嘴巴子,眼睛里都要充血了:“你個小丫頭子懂什么種地?你種過地嗎還談產出!” 謝弦捂著胸口朝后縮:“哎喲喲嚇死我了,王莊頭這是要打我么?沒吃過豬rou還沒見過豬跑???要不要現在就派個人去京郊打聽打聽,尋常人家良田薄田的出息?我雖沒種過地,王莊頭也別拿王爺不當回事啊。真打量著王爺沒種過地,就可以隨意糊弄???” 曾經接受過王莊頭好處的吳大管事在旁邊和稀泥:“阿羽姑娘,此事雖然王爺交了給你,但是王莊頭好幾代都負責皇莊,斷然不會出現姑娘說的這種情況。你還是別為難王莊頭了?!?/br> 謝羽眼睛瞪的溜圓,嗓門比誰都高:“聽聽!大管事這話說的好像是我在無理挑刺一樣。感情皇莊不但不能維持王府的開銷,還得王爺回頭專門撥銀子救濟才能糊口???你瞧瞧王莊頭報上來的數目,不知道是吳大管事拿王爺當傻子還是王莊頭逗著王爺玩?等陛下問起來,還當王爺無能,連三個皇莊都管不來,被下面人欺到頭上來了呢!” 她這帽子扣的很重很大,吳意當場就漲紅了臉。 他當初被撥來做周王府大管事,心里也存著一份私心的。周王才歸,在大魏毫無根基,除了魏帝的寵愛,連半點依仗也無。 圣人的寵愛是這世上最不牢固的東西,就跟一陣風似的飄忽不定。無論是后宮妃嬪還是前朝皇子臣子,想要永遠被帝王掛在心上,難度太大。 如果周王身子骨健壯,機敏能干,大約也能在朝中擁有一席之位。但他病的太厲害,完全是個病秧子,誰也不知道幾時能夠調養好。 吳意做周王府的大管事,想要仗著主子的威風在外面橫著走,大約不可能了,只能跟著主子夾起尾巴做人,現在看魏帝的臉色過活,將來還要靠太子的施舍才能過下去。唯一的好處便是王府的開銷用度能夠方便他伸手往自己腰包里劃拉。 王莊頭送了好處給他,吳意自然是要為他出力的。就為著王莊頭的識趣,往后大家還有合作的機會。 但吳大管事沒想到,周王猛不丁塞了個小丫頭進來,還說是新任的管事,職責未曾明確劃分不說,還直接讓她管起了周王府的三個皇莊。 要知道目前周王府的收入除了宮中賜下來的,以及周王的份例,便是這三個皇莊交上來的出息了。 謝羽這是才進了周王府就把最容易撈錢的事情一把抓了過來,怎不令吳意記恨。 “阿羽姑娘,王莊頭說的是,你一個小丫頭經見過多少,在這里胡說八道,說什么畝產糧價,煽風點火,讓不知道的人還當王莊頭做了些什么。王爺才回來數月,對京中氣候不知道,阿羽姑娘就別再危言聳聽,還是趕快收了糧入倉,別耽誤功夫了?!?/br> 吳意到底是之前在犯官家中做過管事,之后連同主家入罪,被罰在此看宅子,又被直接分派,成為了周王府的奴仆,一時之氣還是忍得下來的。很快他就調整了呼吸,以一副“我是寬厚長者不跟胡鬧的小丫頭一般見識”的面孔來和稀泥。 不過謝羽從來就是個刺兒頭,最討厭這種狼狽為jian之事,見吳意一個勁兒為王莊頭說好話,立刻嚷嚷了起來:“吳大管事不會是收了王莊頭好處吧?怎么一個勁兒為王莊頭說好話?!” 吳意這下也怒了:“小丫頭怎么能這么惡毒呢?胡亂給人扣帽子!”他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揪著謝羽去周王面前評理:“我現在就跟姑娘去王爺面前,讓王爺好好給評評理。你哪只眼睛瞧見我收禮了,在這里信口雌黃,王爺派你來是收糧的,不是胡攪蠻纏的?!?/br> 下面跟著王莊頭的一眾漢子也嚷嚷了起來,數月之間,吳意在周王府也收羅了一幫親信,都在旁邊替他呼冤,指責謝羽胡說八道。 一時之間,謝羽處于被眾人圍困之境。若是個尋常小姑娘,早嚇的哭起來了。不過她不是個怕事的,只看到她順著吳管事伸過來的腕子滑了過去,在他胳膊肘某處敲了一記,只聽得吳管事“哎喲”一聲,整條胳膊頓時麻了起來,抱著膀子連搓不止。 謝羽冷笑:“說話就說話,吳大管事當我是誰,可以隨便動手動腳?咱們現在就去找王爺評理去!”當先抱著王莊頭交上來的冊子就往崔晉的書房而去了。 吳意與王莊頭交換個眼色,不得不緊跟著她,生怕這小丫頭在周王面前胡說八道,步履匆匆恨不得超過了她。 王莊頭是個機靈的,才進了周王書房,立刻撲到他面前跪了下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了起來,對自己今日在周王府受辱之事傷心不已:“……奴才替陛下管著皇莊多少年,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往年去宮里交糧都不曾受過這等質疑,沒想到今兒頭一遭被人指著鼻子罵,說奴才糊弄主子。王爺明鑒,阿羽管事年輕不知事,不知田間莊頭之事,但奴才可萬萬沒有膽子欺瞞王爺!” 吳意也適時上前,他雖做不到王莊頭眼睛如開閘的水說流就流的本事,但委屈還是要向周王訴一訴的。 “王爺,王莊頭都是積年的老人,管著皇莊也不是三五天了,阿羽姑娘不懂還要裝懂,挑東挑西,就怕寒了下面人的心?!?/br> 崔晉面上一片漠然之意,似乎并不曾被王莊頭的眼淚與吳意的委屈所打動:“阿羽你怎么說?” 謝羽平生最恨這等裝腔作勢的小人,因此毫不客氣道:“王爺有所不知,小的家中也有些產業,常跟著家人跑些小賣買。做小買賣的別的價格不知道,唯獨對糧食畝產價格等記的最為清楚。北地種的是夏麥秋粟,良田麥畝產可達一石以上,夏麥秋粟合起來可達兩石。而南方稻麥兩熟畝產合計三石。十斗為一石,怎么皇莊的良田畝產只有三斗?其余的麥,粟去了哪里?到底是王莊頭不會種糧呢,還是昧下了其中的產出?” 王莊頭呆怔的看著眼前的小丫頭,鼻涕眼淚都忘了擦了。 謝羽還不準備放過他,輕蔑一笑:“最離譜的是,王莊頭說因為雨水今天太多,春種之后莊上住戶房屋被雨水泡塌,許多人家口糧被泡,皇莊上的人食不裹腹,他還墊付了一部分錢給大家購糧,以及修繕主子別院。恰巧小的記性不差,因近三年并無大災,各地倉儲節余,僅以洛陽為例,粟,麥每斗僅十文。而三年前曾有過小災,但不影響北方的收成,粟也只是每斗三十文。米價比之麥粟要貴些,也只是每斗四十文,而在米價產地則是二十文一斗。但王莊頭交上來的冊子上,買進的粟,麥價格比市面上翻了六七倍之多,而米價更是高的離譜。那請問王莊頭,你這么費心費力的替王爺廣施恩德,跑來向王爺請功,請求支付你墊付的購糧款以及修繕別院的款項,還真是難為你兩眼一抹黑,連糧價都不曾問清楚。不如你說清楚在哪家糧行買的糧,讓人拿了王爺的帖子去報官,報他個哄抬糧價,好好治治這起黑了心肝的糧商,如何?” 吳意跪著膝行后退,恨不得將自己藏到周王爺看不見的地方。 而方才還哭著表忠心的王莊頭面如土色,額頭的汗珠紛紛掉落,比眼淚還要滂沱。 作者有話要說: 查了些資料,耽誤了時間,今晚晚了抱歉。 ☆、第21章 御書房里,魏帝翻著奏折,忽問道:“怎么聽說朕賜下的皇莊莊頭竟然連周王都敢欺侮?” 閆國熹入閣做首輔多年,深得魏帝信任,內宮又有個做著皇位的妹子,況且太子地位穩固,周王不過是個毫無權勢又病秧秧的皇子,不足為懼,因此言語之中不免便帶了一二分輕慢出來:“聽說周王殿下將皇莊的莊頭派人送到了京兆衙門,實有些小題大作了。不忠心的奴才,關起門來懲治便是了,讓不知道的人還當陛下賜的人不是好的?!表槺憧壑芡跻豁斝⌒难鄣拿弊?。 若是以往,他這般善解人意的為魏帝的聲名著想,總也能換一句“忠心”,但今日情形卻有些不同。 魏帝聽得他這話,不但未曾解頤,還猛的將手里的奏折拍到了案上:“周王才回京,竟然連下面奴才都敢欺侮他,這還是朕活著呢!要是待朕百年之后,是不是就更可以隨意怠慢他了?” 閆國熹嚇了一跳,不明白為著下面莊頭糊弄周王,不過小事一樁,魏帝何必要發這么大的火? 他陪笑道:“陛下這話說的,周王殿下乃是皇子,是那莊頭吃了豬油蒙了心,這才做出這等事情,別人何敢如此對周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