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頭目一邊逃一邊還回頭看,他什么都看不見,腦海里只剩下那一雙魔鬼般的眼睛,他慌不擇路,連自己怎么逃出去的都不知道。 陳欣蕾沖過來:“蕭然,蕭然你怎么樣?” 程蕭然想起身卻動彈不得,劇痛讓他只能跪倒下去,捧著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氣,滿頭都是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陳欣蕾嚇得快哭了,好在這時候徐謹行終于趕過來,一看程蕭然的狀態也有點慌了:“你的情況不對,我送你去地下室?!?/br> 手術室在地下室。 程蕭然掙扎著說:“追……” “他們去追了,你放心?!?/br> “樓上、還有……” “我知道我知道?!边@么大的動靜,住在地下室的兒科醫生和老護工都被驚動跑了出來,徐謹行讓兩人把擔架拿過來,把程蕭然先抬下去,然后自己跑上樓,探了探門口那個鼻子被砸碎、一頭血的人的脈搏,還活著,但另外一個卻被扭斷了脖子,死得不能再死了,那手法之凌厲讓他也一陣心驚,他將活著的那個五花大綁起來,拖進儲物間鎖著,然后就急急忙忙下了地下室。 程蕭然的情況不大好。 徐謹行飛快洗手換衣,準備好麻藥:“蕭然,你放松點,我要給你打麻藥了,配合我好嗎?” 程蕭然抓住他的手,等到一陣痛過去才喘著粗氣說:“能自己生嗎?” 徐謹行有些為難:“胎位是正的,但你現在有些危險,你知道,我沒有替男人接生的經驗?!彼惹叭D產科只接觸過女性病人,無論是順產還是剖腹產都親手練習過,也問過程述年,男人生子過程也差不了多少,他估摸著自己可以做,但那是在一切正常安全的情況下,他有足夠的時間觀察和反應,但現在顯然情況比較危急,萬一出點狀況,就因為差這么經驗,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他頭一次對自己不自信。 他玩笑般安慰程蕭然:“你放心,我就做個橫切口,以后傷疤順著皮紋生長,不仔細看不會影響美觀的?!?/br> 程蕭然閉閉眼,松開了手:“那就剖吧?!?/br> 被打了麻藥之后,程蕭然的下半身很快就失去知覺,他知道徐謹行劃開了自己的肚子,扯拉著切口,他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反而昏昏欲睡起來,覺得時間過得尤其漫長,頭頂上的無影燈分裂出更多的燈泡,滿世界地亂晃。 他能感覺到肚子里孩子也有些不大好,用僅剩的精神力絲絲縷縷地傳遞過去,這讓他越發頭痛。 然后一聲嘹亮刺耳的哭聲把他的意識喚回來,那名年紀已經很大的護工將孩子抱到他頭邊給他看,小家伙紅彤彤皺巴巴,四肢蜷縮著,閉著眼睛只知道哇哇大哭,臍帶還留了好長一段,上面夾著個止血鉗。 真丑,而且小。 不過人雖小,哭聲倒是響亮,程蕭然的鼓膜都要被震破了。 他想看得更清楚,護工已經把孩子抱走了,和那個兒科醫生一起在溫暖的臺子上給孩子清理口腔鼻子…… 他想問問孩子怎么樣,可惜人太少,徐謹行忙著給他縫合傷口,一個人不好施展,把陳欣蕾叫過去幫忙。 “孩子……”沒有人理會他,好在沒一會兒那兒科醫生回頭高興地說:“四點八斤,標準線都沒過,不過這孩子小是小了點,初步看來卻非常健康,聽聽這聲音多洪亮啊,呼吸心率也都正常,更具體的得進一步檢查……” 程蕭然心想,那當然得健康,他用一整支修復液喂出來的呢。 他知道孩子的伙食是準備好的,每天早上都會從一個健康的新mama那里取來新鮮母乳,只需要熱一熱就能吃,心里一放松,他就徹底昏睡了過去。 第38章 棘手 程蕭然是可以安心地睡了,但事情可沒這么簡單就結束。 徐謹行才給他縫好傷口,門就一陣急響,陳欣蕾過去看了看,回來緊張地說:“警察來了!發現死了人要徹底搜查?!?/br> 徐謹行眉頭緊皺,他看了看昏睡中的程蕭然,又看看一旁已經被包裹好的孩子:“李阿姨你們兩個帶著孩子躲到旁邊房間去,欣蕾,我把這里收拾一下,你去開門讓警察進來?!?/br> 陳欣蕾睜大眼睛:“讓警察進來?” “嗯,蕭然現在離不開人,我們都被帶走李阿姨兩人可照顧不過來他們倆父子,而且蕭然一個大活人無故失蹤也不好交代,就偽裝成被歹徒刺傷好了?!?/br> 當地醫院有他熟人,他自己又是醫生,只要不讓別人仔細檢查蕭然的傷口,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剖腹產的切口還是刀傷。 但徐謹行很快就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 程蕭然再醒來時,雨聲還在滴滴答答地響,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潔白的新房間,像是醫院,手背還輸著藥水,往身邊一看,沒有孩子。 他一驚就要坐起來,但腹部傳來的劇痛又讓他摔回去,震動帶來的痛楚令他眉頭緊皺,門外有很激烈的爭執聲,都是外語,其中還有徐謹行隱含怒氣的聲音,程蕭然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然后門被推開,徐謹行看到他醒了,連忙走過來:“蕭然你醒了!你躺著別動,你的肚子被歹徒割了一刀,可不是鬧著玩的,別把傷口弄裂開?!?/br> 程蕭然接收到他使的眼色,看看他,沒有說話,目光轉向后面進來的幾個男女,除了兩個穿著制服的黃種人,其余都是白人黑人,無論男女都西裝革履,一派精英派頭,神情嚴肅面無表情,一看就很不好對付。 而且他們腰間腿間都有些鼓鼓的,一看就是藏了槍。 程蕭然微微瞇眼。 徐謹行見他們跟進來,忍著怒火道:“我的病人傷得很重,他才剛醒來需要休息,請你們先出去!” 又對那兩個黃種人說:“你們是大使館派來的,是來維護同胞的吧?”這兩人面露為難之色,那堆精英男女里一個年輕白人男子發話了,用的是流利的普通話:“徐先生,這樁案件非同尋常,我們需要盡快收集到有用的情報?!?/br> “不是已經有一個俘虜了?” “但程先生的口供也非常重要?!边@個年輕白人看著程蕭然,有些意外造成一死一重傷的人居然這樣年輕而且瘦弱:“程蕭然先生,我們是國際調查拐賣人口團伙的,現在就你這件案子成立了臨時小組,現在我們需要錄取你的口供,你能復述一遍當時的經過嗎?” 這態度實在算不上好,徐謹行忍著怒氣對程蕭然說:“蕭然,你別擔心,就實話實說好了,我們所有人都很好,沒有人受傷,你的傷也是歹徒造成的,錯不在我們,你慢慢來,不急?!?/br> 程蕭然肚子還一陣陣的痛,他全身無力,腦子也有些不混沌,但聽了徐謹行這句話,他安心下來,這句話不是為了強調大家都沒受傷,而是告訴他,寶寶很好。 雖然眼前情況好像不大對,但寶寶很好。 然后他現在扮演的角色是被歹徒刺傷的受害者。 程蕭然松了一口氣,正視起眼前這個臨時小組,打量了片刻才慢慢地道:“你們說,那些人是,拐賣人口的組織?” 他的聲音很沙啞,徐謹行忙倒了杯水喂他喝了兩口潤潤嗓子。 “這個你不用關心,只要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就行了?!边@些人的態度顯然有些倨傲,程蕭然還從中感受到一種很隱晦的敵意,他不知道他們有什么好自得,又有什么好敵視他的,但這種高高在上的審問犯人般的姿態他并不喜歡。 他簡單而又敷衍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拐賣人口?拐賣人口會破門而入直接搶人?這已經不僅僅是拐賣了。結合之前好幾天被監視的感覺,程蕭然有種直覺,對方本就是沖著他來的。 但是為了什么,還有那個頭目最后逃掉了嗎?對方那眼神恐怕是發現了他懷孕的秘密,最后對視那眼他雖然用上了精神力,但時間太短,他狀態太差,也不知道有沒有催眠成功。 程蕭然頭有點痛,而眼前的臨時小組精英們記錄完了,那個白人依舊用一種審視而尖銳的目光看著他,用:“能重點說一說你殺害死者的過程嗎?” 他用的是“殺害”,而不是自衛、反抗,這兩個字里包含的情感色彩很耐人尋味,不但是徐謹行,兩個大使館來的警察也皺了皺眉頭。 徐謹行沉著臉說:“這件事等我們的律師到了再說,我的朋友現在非常虛弱,需要休息,你們要口供,現在口供也有了,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先出去,不然我要投訴你們了?!?/br> 這群人還想說什么,但徐謹行叫了人,外面兩個傭兵進來趕人。 這些人最終不甘不愿地離開,看那樣子是不打算善罷甘休的。 門關上,安靜了,徐謹行扶程蕭然躺好,低聲說:“孩子很好,這里是醫院不好把他抱來,我會想辦法讓你見見他?!?/br> 程蕭然吐了口氣:“我睡了多久?” “一天兩夜了?!?/br> “大家都還好嗎?” “都好,都沒受傷,只可惜我們的人那天追出去,沒追上人,那伙人外面有車等著接應,我們沒追上,反而路上招惹來了警察,我只好順勢把你送到醫院里來?!?/br> “所以現在到底什么情況?”那些人好像反而把他當成了罪犯一樣。 “當時來的當地警察態度還好,但后來說是牽涉到一個拐賣人口的大型團伙,這個據說是國際上的大組織派來的臨時小組就中途插手了?!毙熘斝欣湫?,“不過說是什么精英隊伍,但我看他們種族歧視重得很,很是介意你一個黃種人殺了個白人,處處針對,也不知道這精英專業的評價是哪里來的。也怪我疏忽了,應該提前串好口供?!?/br> 程蕭然笑了下:“不怪你?!庇腥怂懒?,當然要有人承擔殺人的責任,不是程蕭然,就得是別人來擔著,而且他也想象得出當時情況緊急,哪里還有時間串口供。 “你也不用太擔心,怎么說都是自衛,他們動不了你,我會處理的,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養好身子,別的都別管?!?/br> 程蕭然也確實累得很,身體上虛弱,而且那天從搏斗開始一直到生產結束都在用精神力,他頭陣陣隱隱的疼,非常不舒服。 徐謹行看著他:“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說,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br> 程蕭然搖頭,他哪里有食欲,他合上了眼睛,沒片刻就睡過去了。 徐謹行嘆口氣,看他瘦得都凹陷下去的臉頰,這次他真的是吃了大苦頭了,一會兒要再給他開個營養針,不然恐怕撐不住。 徐謹行走出去臉就沉了下來,事情并沒有他說得那么簡單,一來是那個犯罪團伙,他們先是監視了好幾天,然后有計劃地擄人,還特地在雷雨夜出動,甚至用上了調虎離山的詭計,還有車子接應,顯然是做足了準備。 當時那種情況,他們的目標只可能是兩個人,程蕭然和陳欣蕾。 但陳欣蕾除了長得好看點,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她父母都是極為貧困的人,生下她發現她有病就直接遺棄了,而他并不覺得以陳欣蕾的容貌,值得那伙人大費周章地出動。 他們十有八九就是沖著程蕭然來的,要不是蕭然自己有本事,他早就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 這么一個敵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招惹上,也不知道對方有什么目的,太棘手了。 二來,這個臨時小組也不是省油的燈,要不是蕭然現在起不了床,他們恐怕要把他拉去審訊,這種態度對他們非常不利,偏偏這些人權限挺高,完全可以越過當地系統行事,就連大使館想要保蕭然也諸多困難,一個弄不好就會升級到政治層面。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們連回國的自由都被限制,徐謹行作為一個本職只是醫生的人,光靠他已經是解決不了了,他急需要支援。 他倒是有路子,他有一個朋友,在國外專門干打擊剿滅某些特大犯罪集團這種事,級別權限非常高,手里甚至直接掌握著一個非常強大的機動部隊,只要他肯介入,這個所謂的臨時小組伍必然要靠邊站,只不過那個朋友首先是傅之卓的生死至交,他也是通過傅之卓才結識對方的。 所以如果請那人幫忙,很有可能會驚動傅之卓。 程蕭然這個狀態,還有剛出生的孩子…… 徐謹行猶豫不下,讓他最終作出決定的還是當天晚上這個臨時小組的一番話。 “讓蕭然轉院?”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皺緊眉頭,“他受的傷很重,現在還在昏迷,轉院是非常不明智的,而且為什么要轉去碼頭附近的那個醫院,那里條件比這里差多了?!?/br> 臨時小組那個白人組長一臉嚴正冷酷:“我們會給他準備最專業的醫療團隊,你也可以跟著,我們保證不會讓他受到傷害?!?/br> 徐謹行臉色冷了下來:“我必須知道理由?!?/br> 白人組長不說話了,一個身材妖嬈的金發美女說:“根據我們現在掌握的信息來看,那個犯罪組織會有一伙人在碼頭集結,然后徹底離開這個城市,我們必須把握這次機會引他們現身,目前看來,他們非常重視程先生,如果程先生出現,他們有很大可能會來?!?/br> 第39章 心疼 徐謹行愣了下,繼而怒火大炙,所謂的掌握的信息,是從被程蕭然砸爛了鼻子的那個俘虜口中得到的吧?可以說程蕭然已經幫他們得到這個線索,他們就沒有別的辦法抓人了嗎,反過來還要拿程蕭然做誘餌。 “我不同意!你們這么做違法且不人道?!?/br> “我們有便宜行事的權限?!卑兹私M長嚴厲地道:“我們追蹤這個組織已經好幾年,這是一個非常狡猾而且兇殘的組織,每年因他們而失蹤的人口有上千之多,如果這次被他們逃掉,下一次再有這樣的機會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彼淅涞卣f,“我想貴國也會同意配合我們的工作,這是一件造福于民的好事?!?/br> “那你就先去申請正式文書吧?!毙熘斝姓酒饋?,程蕭然無官無職,不是體系里面的人,就算是國家施壓,也不能勉強他,更何況是這群急功近利、只為立功不擇手段的人。 “徐先生,你是一個醫生,應該有一顆寬厚仁愛的心?!?/br> 寬厚你妹,徐謹行脾氣再好也也要被這伙人惹暴了,嘲諷道,“我們只是普通人?!?/br> “一個一出手就能殺人的普通人?”白人組長也站了起來,“我們了解過程先生的履歷,他應該只是一個普通大學生,但他殺人的手法連訓練多年的特種兵恐怕都比不上,或許你們該解釋一下這一點?!?/br> 徐謹行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