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房氏溫聲說道:“那我也該表示一下心意?!?/br> 李宸想了想,說道:“阿姐倒是挺喜歡去年阿嫂送給她的玫瑰香露,當時還說可惜只有小小一瓶,不經用?!?/br> 房氏笑著點了點頭,“我曉得了,多謝阿妹?!泵倒逑懵妒羌抑心赣H特地讓人釀制的,一瓶難得,去年的時候釀制留存下來的多了幾瓶,她便拿來分給了太平和李宸一瓶,也不知今年母親是否有釀制好的。 房氏心中正琢磨著,忽然一個稚兒的聲音遠遠傳來,“母親!姑姑!” 兩人回頭一看,是那個早上還被父親罰站的李守禮。 李守禮跑過來,站在房氏身旁,仰頭看著李宸,笑呵呵地說道:“姑姑,你要回去了嗎?” 李宸對小孩子的耐心不超過兩分鐘,她可沒忘記將這小家伙從二兄手下解救下來的時候,他滿臉鼻涕眼淚還往自己美美的衣服上蹭。 于是李宸十分嫌棄的模樣看向李守禮,“對啊,我不回去難道要看你哭鼻子?” 李守禮聞言,嘴一扁,“我才沒哭呢?!?/br> 李宸不想和小孩子拌嘴,于是笑著跟房氏說道:“阿嫂留步,也不是多遠的路?!?/br> 房氏:“我也許久沒和永昌說話了,想和你說說話?!?/br> 李宸抬眼看向房氏,二十出頭的少婦,身上透著輕熟女的風韻,怎么說也是個很不錯的伴侶了,二兄竟然不喜歡。她不受寵愛至少還是太子妃,可后宮里還有很多年輕的女子,大好年華,都耗在了深宮里,從來也沒有人為她們惋惜一聲。 ☆、第087章 :有艷淑女(十) 太平最近事情挺多,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情。 李宸覺得公主出降,其實沒有多少事情是需要親力親為的,但太平阿姐和薛紹表兄兩個人的情分自小又與旁人不同,因此阿姐特別緊張,許多事情都想親力親為,甚至還讓母親身邊甚為年長的一個女官來教她事情,神秘兮兮的樣子,有時候太平阿姐去見完女官之后,臉上都是紅撲撲的,既是害羞又是尷尬,但又有幾分踴躍。 永昌小公主覺得真是沒眼看,瞎子都曉得母親身邊的女官叫太平阿姐的是什么事情。 太平笑瞇瞇地朝李宸勾手指,“你想知道?” 李宸木然著臉:“不想?!?/br> “真的不想?” 李宸面無表情地上上下下掃了自家阿姐一圈,眉頭微蹙。 太平被她看得有些發憷,“怎、怎么了?” 李宸面不紅氣不喘地說道:“我在看阿姐,你瞧瞧你,嬌貴到不行,稍微用力一掐身上都要有烏青,我在想阿姐大婚之后身上得長個多少烏青出來?!?/br> 太平目瞪口呆,不知道李宸是打哪兒知道這種事情的。 李宸側頭,瞅了一眼自家阿姐,說道:“前些時候我在阿姐枕頭底下看到了一本叫什么三十六式,我都翻完啦,那些男的就不能溫柔一點嗎?”不能說多好看,反正顛來倒去就那么一回事兒,可是那么多高難度的動作,人能扭得過來嗎?而且李宸覺得作圖的人也太敷衍了些,圖像上的男人女人都畫得忒丑了。 太平:“……!” 其實李宸心里有些煩躁,太平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很快,鳳陽閣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既為太平高興可心里也難掩落寞。 太平被李宸噎住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想說些什么,可李宸卻要去清寧宮找母親了。 “待會兒尚衣局的人要送嫁衣來讓我試試合不合身?!碧矫碱^微蹙,她是想陪李宸一起去清寧宮向母親請安的。 李宸:“我先過去,阿姐你試完衣服再去不遲?!?/br> 太平點頭,也只好是這樣。 李宸帶著楊枝甘露一行人前去清寧宮,上官婉兒正在宮外候著,見到李宸,微微一怔,便笑著上前,“公主來了?!?/br> 李宸揚了揚眉,目光帶著幾分狐疑看向上官婉兒。一般情況下,上官婉兒會在外面候著,那便是母親正在接見什么人,密談什么事情。 上官婉兒笑著解釋:“皇后殿下近日身體不適,嚴大夫正在里頭,婉兒擔心會干擾了嚴大夫看診,便出來等候?!?/br> 李宸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想,你是想忽悠誰呢?嚴明崇個死神棍,等下他出來我不噴死他我就不是父親的女兒,天天沒事干就來興風作浪。 李宸正在腹誹著,衣冠楚楚的嚴明崇就出來了,見到了李宸,臉上堆滿了笑容,作揖說道:“某見過公主?!?/br> 李宸斜睨了他一眼,問道:“皇后殿下身體不適,到底是為何?” 嚴崇明笑道:“近日天熱,皇后殿下心中又有煩心之事,才會感覺胸悶,如今已無大礙?!?/br> 李宸:“無大礙便好,嚴大夫辛苦了?!?/br> 嚴崇明:“此乃是下官的分內事,公主言中了?!闭f著,就要作揖告辭。 李宸卻笑道:“嚴大夫請留步?!?/br> 嚴崇明臉上的神情有些意外:“公主有何吩咐?” “父親和母親都常說,嚴大夫觀人面相便知此人生平如何,嚴大夫覺得我的面相如何?” “公主相端雅,此生平順、貴不可言?!?/br> “那嚴大夫可曾為自個兒看過面相?”李宸笑著問道。 嚴崇明微微一怔。 李宸又問:“明大夫覺得我父親,像我的阿翁嗎?” 明崇儼手一供,說道:“太宗皇帝馬背上得天下,相貌威武,當今圣人與太宗皇帝相比較,少了幾分武將之氣,多了儒雅之感?!?/br> “那如今大唐在我父親的治理之下,如何?” “四海升平,八方來朝?!?/br> 李宸聞言,似笑非笑地看向明崇儼,語氣中帶著幾分諷刺,“既是這般,嚴大夫便該曉得,人不可貌相。莫非嚴大夫沒長耳朵,前些日子母親還怒斥英王荒誕,將英王府中弄得烏煙瘴氣,得趕緊找個英王妃出來管著他才好。若是我的阿翁泉下有知,曉得嚴大夫將英王與他老人家雙提并論,指不定他老人家在怎么數落你呢?!?/br> 嚴崇明站在原地,十分尷尬。 顯然這永昌公主是找他晦氣來了,嚴崇明覺得自己也是心里苦,明明圣人和皇后殿下一直對他寵信有加,即便是太子李賢,對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就這個永昌小公主,從來對他不假辭色,毫不掩飾嫌棄之情。 李宸可不管嚴崇明尷尬不尷尬,她歪著頭,上下打量著嚴崇明,“我總覺得所謂觀面相知生平,過于牽強。不過既然明大夫覺得這個可信,并覺得自個兒可通鬼神,不知道嚴大夫可曾為自己看過面相?““這種事情就好比醫者——”嚴崇明本來想說就好比醫者不能自醫,他當然也不能替自己看相,可李宸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將他的話搶了過去。 “不曾?嚴大夫莫非沒聽說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么?既然你都不肯為自己看一下面相,怎么好老是拿別人的面相說事呢?若是說得好聽也就罷了,可嚴大夫有時候說的話自個兒也曉得,并不好聽呀?還十分有挑撥離間的嫌疑。說實話,要不是我曉得嚴大夫對我父親和母親忠心耿耿,我都差點以為嚴大夫三番四次拿英王面相說事兒,是要挑撥我幾位兄長之間的感情了?!?/br> 嚴崇明聽得后背冷汗淋漓,正想要解釋,李宸卻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十分到位得傳達了你如今最好給本公主閉嘴的意思。他默了默,只好繼續低著頭挨訓。 上官婉兒也是從來沒見過李宸這樣不講理的模樣,一時之間有些發蒙。 李宸冷哼了一聲,話也十分不好聽:“當今圣人和皇后殿下胸懷天下,嚴大夫說了什么話,他們自然是不會與你計較??蓢来蠓蛞驳玫嗔恳幌?,世有百樣人,嚴大夫動輒拿旁人面相說事還口無遮攔,說不準哪天就得罪了什么人。雖然說天子腳下,誰都會有幾分忌憚,可萬一嚴大夫得罪的是個瘋子,那可說不準。我勸嚴大夫還是收斂一點,多修一點口德對你也是好的。我母親篤信佛祖,嚴大夫也時常與皇后殿下談經論佛,可你造了那么多的口孽,佛祖他老人家曉得嗎?” 嚴崇明被李宸的話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幾乎想要拂袖而去。他出仕至今,從未遭受過這樣的諷刺。即便是當今圣人和皇后殿下,對他也是禮遇有加。他是險些被李宸夾棍帶槍的話氣得吐血。 李宸看著他憋氣的模樣,原本心中的煩躁忽然就松快了許多,但她還是皺著眉頭,十分嫌棄地看了嚴崇明一眼,說道:“嚴大夫倒是一派仙風道骨的風范,可惜當孔夫子的弟子卻沒學到孔夫子的仁德,至今也不知道何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當佛祖的弟子也沒領會佛祖的精神,平白無故地造了不知多少口孽。我勸嚴大夫日后,不論是做孔夫子的弟子還是佛祖的弟子,好歹走點心?!?/br> 嚴崇明一掃剛從清寧宮出來的春風得意,一口氣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快噎死了。 一旁的上官婉兒看了一場大戲,目瞪口呆。 她還沒見過李宸對人這么不客氣的,即便是皇后殿下的兩個侄兒武承嗣和武三思,都沒享受過嚴崇明這樣的待遇。 快被噎死的嚴崇明離開了之后,上官婉兒看向李宸,神□□言又止,“公主……” 李宸側頭看向她,“怎么?” 上官婉兒:“公主這般對待嚴大夫,不怕……” 還不等上官婉兒把話說完,李宸就嗤笑一聲,“怕什么?怕他去我母親跟前告狀?” 上官婉兒含蓄說道:“……他總歸是皇后殿下十分信任的人?!?/br> 李宸聞言,那雙酷似武則天的眉毛揚了揚,平白無故地增添了幾分英氣和不訓,她冷笑說道:“我就怕他不跟母親說這事,真要說,我還要去母親那兒告他一狀。他不過就是一個臣子,憑什么就能對天子的家事和子女指手畫腳?!” 上官婉兒默默無語,看向李宸的目光隱隱帶著幾分羨慕。 她想,如果是自己,即便是仗著皇后殿下和圣人的寵愛,也是不敢這般肆無忌憚的。 可這就是永昌公主,除了在面對圣人和皇后殿下的時候,只要她喜歡,她就能有多驕傲就表現得多驕傲,全然的有恃無恐,有時候甚至還唯恐事情鬧得不夠大。若是旁人敢說一句事情還不夠大,這位小祖宗一高興,原本還不夠大的事情或許就能驚動圣人和皇后殿下了。 ☆、第088章 :公主難嫁(一) 李宸進去清寧宮的時候,母親武則天正歪在榻上,她一手撐著額頭,眼睛微微闔上。 李宸腳步一頓,揮了揮手讓跟進來的上官婉兒不要驚動武則天。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母親身旁,母親如今已經五十多了,看著依然年輕,大概是因為她心中一直都有目標,并且一直為自己的目標而奮斗,總之李宸在母親身上,是從未見過什么叫力不從心。 看看母親,又想了想父親,李宸心中一陣黯然。 其實父親比母親還小四歲,可父親的身體與母親相比,真的差遠了。李家世世代代的遺傳疾病也真的夠嗆,李宸想,也不知道以后自己會不會也會得這種什么風疾。 她上前兩步,在母親榻前的一個小矮凳坐下,雙手放在榻前,頭枕在雙手上,一邊看著似乎是在小憩的武則天,一邊胡思亂想。 太平要出降,她也拖不了多久了。 上次她還聽到父親跟母親嘆息著說道,如今子女一個個全都長大了,轉眼之間,永昌也快要到出降的時候了,我心中再不舍得,也只能多留她一年。 她有時候雖然也嫌宮里悶得慌,十分無趣,可一想到要離開宮中,心中又覺得是腳踩不著實地的懸著。沒有了父親和母親,她會怎樣? 要是他日父親比母親先走一步,她和阿姐以及幾位兄長的未來會如何? 李宸一時之間,覺得心累,她伸手抓了抓母親放在榻上的手,有些疲乏地閉上了眼睛。 當武則天小憩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的小女兒坐在她榻前的小矮凳上,她一只手抓著母親的手,雙目緊閉,顯然是睡著了??伤膊话卜€,眉頭微蹙著,似乎是為什么事情而煩惱。 “阿娘……救我……” 武則天聽到她的囈語,愣了下,她的一只手被李宸抓得死緊,似乎能感受到她在夢中的恐懼。 “阿娘,我不要出降,阿娘……“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十分難過,似乎是快要哭出來。 武則天原本以為她是做了什么噩夢,如今一聽,大概便聽出來她大概是不愿意出降,哭笑不得??蛇@幾年來,這個小女兒日漸長大,越發地有主見,在底下人面前,可是有威嚴地很。大明宮里頭的人,對這個小公主的敬畏比太平公主都多幾分,身為母親的武則天,也已經許久不曾經到女兒這般無助的模樣了,不由得心里直發軟。 她那只空著的手伸了過去,輕撫著她的秀發,柔聲喚她:“永昌,醒醒,你在做夢?!?/br> 可是李宸的雙眉不止沒有松開,反而擰得更緊。她并沒有完全睡著,只是有些恍惚,出降的事情已經在她心里壓了很久,沒想到自己半夢半醒的時候,也還在掂量著這個事情。既然已經開了個頭,不往下走豈不是太可惜了? 于是閉著雙眼的李宸心里快速地打起小九九。 武則天嘆息一聲,隨手將旁邊的一個發簪拿了起來,稍微輕刺一下李宸的手。 刺痛終于讓她睜開了眼睛,但似乎還是沒完全清醒,看見了武則天,模樣十分委屈,“阿娘,你為什么要逼永昌出降?” 武則天:“……” 李宸控訴道:“我誰都不喜歡,武家的表兄們不喜歡,李家的表兄們也不喜歡,阿娘和父親為什么非要永昌出降?”說著,她的眼圈還紅了起來,顯然是在夢里跟父母拉鋸了許久都沒贏,導致醒了之后還沉浸在夢里的挫敗委屈當中。 武則天又氣又好笑,伸手在她的嫩臉捏了捏,“來跟母親請安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