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喂,人家程東是學霸哎,體育又好,又高又帥,高嶺之花啊,你們女生誰不喜歡他,??????誰不喜歡?說不定是莫瀾搞定程東呢!” “莫瀾也很漂亮啊,才子佳人嘛!” 莫瀾笑了:“對啊,就是我搞定他的,先下手為強!誰讓我就喜歡他這種高冷范兒呢?” “噢噢,這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程東是美人還是莫瀾是美人……你別推我啊哈哈哈!” 大家笑鬧著,莫瀾膩在程東身邊,非常配合地跟大家說說笑笑,更得寸進尺地攬住他一條胳膊。程東直到這時才偏過臉看了看她,之前他表情始終淡淡的,即使笑也看不出情緒。 莫瀾感覺到他警告的意思,反而更攬緊了他的手臂,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配合一下,別讓無關的人看笑話?!?/br> 她嘴唇都沒怎么動,溫熱的氣息卻清晰地拂過他的耳畔。他頸上仿佛起了一層栗,微微發麻,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什么,手里卻是空的,終于明白為什么莫瀾要緊緊抓著他的胳膊。而她的手就在這當口鉆入他的手心,被他握住。 兩個人都是一震,周圍的人還在嚷嚷:“……你們這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當年都沒請咱們喝喜酒,今天要補上??!” “對對對,要補上,喜酒不準不喝!” 程東也不含糊:“好啊,就怕你們今天酒不夠?!?/br> 他掙脫了莫瀾,卷起襯衫袖子要跟大家喝酒,看得出他在同學中間不僅是十六歲時有實力有威信,現在也依舊受歡迎。他推杯問盞,應付自如,莫瀾蓋住他的酒杯,輕聲問:“你今天可以喝酒?” 他撥開她的手:“今天不是我值班,為什么不能喝?” 旁邊的同學起哄:“哎喲,老婆大人管得嚴??!要不莫瀾你幫他喝?” “我喝就我喝,”莫瀾像是受了鼓舞,端起酒杯道,“不是喜酒嗎?結婚也不是只有新郎官,你們別只灌他一個!” 哄笑的聲音更大了,紛紛敬她是女中豪杰。 莫瀾酒量是真好,一杯啤酒轉眼就見底,干脆放開了拿起酒瓶喝。這回輪到程東壓住她酒瓶,小聲警告她:“我來就行了,你別逞能?!?/br> 她巧笑倩兮:“你剛喝了白的,不能再喝這個,容易醉?!?/br> 旁邊的人大呼受不了:“哎哎,照顧下我們的感受好不好?一言不合就秀恩愛……” 喝酒的火力果然都朝著莫瀾去了,程東想攔也攔不住,你來我往間動作大了點,杯子里的白酒還灑在了襯衫上。 莫瀾連忙拿餐巾幫他擦,一雙手在他胸口摸來摸去:“對不起啊,都怪我不小心。這兒弄濕了,要不要去洗手間?!?/br> 啊,這個觸感好懷念!她的指尖“無意的”從他紐扣間穿過,碰到他溫熱的皮膚,很暖;還有他的肌rou,硬邦邦的,看來他仍然堅持鍛煉,身材沒有走樣。 她上下其手地揩油,眼見他褲子上也灑了些酒,手就有意識地往下移。程東奪過她手里的餐巾,咬牙小聲說:“你差不多就行了?!?/br> 不行,這樣怎么行呢?他在她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嶺之花,是罌粟花啊——她對他仿佛有擺脫不了的癮,見一面就想再見第二面,想觸碰他,跟他說話……沒完沒了。 “做戲做全套嘛!”她也小聲回應,呼吸仍然是熱的,溫度透過被酒沾濕的衣料直抵他胸口,悶悶的,像壓了塊無形的石頭。 這時候他們無論做什么說什么在外人看來都是恩愛夫妻間?;ㄇ?,有喝多了的男同學露出欣羨的目光,紅著臉對莫瀾表白:“那時候覺得你漂亮……大家都素面朝天、穿一模一樣的校服,你已經會化妝了,每天描眉毛和口紅,經常不穿校服就來上課……” 大男人用手指比劃她眉毛彎彎的樣子,莫瀾好笑,想說她那時化妝和不穿校服都是有原因的,說出來其實是挺悲傷的故事,絕大部分人都不會想知道。用現在的話說,她的豆蔻年華里充滿了負能量,是友情和親情的絕緣體。 那人離得太近,酒氣襲人,莫瀾往后退了一步,程東不知怎么的就跟她調換了位置,虛扶了那同學一把:“你喝多了?!?/br> “沒有……我很清醒,莫瀾真的很好,你看她現在都做律師了,律師好哇……” 程東沒吭聲,吳為和其他人這才上來把人拉開:“真是喝多了,別鬧啊,人家老公在這兒呢!” 吳為其實也喝了不少,擠開其他人,勾肩搭背攬住程東的肩膀,大著舌頭說:“哎,程東你別說啊,我也羨慕你,年輕有為、受人尊敬、父母能給你助力,跟莫瀾感情又這么好……不是人人都能像你這樣的,你可千萬要珍惜?!?/br> 程東笑得有點無奈:“你這么想?” “當然啊,難道不是么?你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好多人跟你沒法比的。比如像我……哎,不說了不說了,來,喝酒!” 他跟程東碰杯,一口就把酒倒進嘴里,漲紅的臉露出有點痛苦的表情,還想再說什么,整個人已經扶著桌沿歪倒下去。 ☆、第7章 歲月如馳 “老吳……喝多了吧這是?老吳!”周圍看到這一幕的人紛紛過來幫手想要扶他起來,都以為他是多喝了幾杯醉暈過去了。 程東攔住大家:“別動他,躺平,讓他躺平!” 他的手搭在吳為手腕的脈搏上,又趴在他胸口聽了聽,就扯開他衣扣,沖旁邊的人喊道:“打電話,打120,叫急救車過來!” 原本吵鬧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大概都被嚇住了。程東不理他們的反應,已經跪在地上,交疊起雙手幫吳為做心肺復蘇。 莫瀾撥開人群走過來,問道:“怎么回事啊,吳為他怎么了,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程東急了:“聽不懂我說話嗎?120打了沒有,快點讓救護車送他去醫院!” 他一個人做心肺復蘇堅持不了多久,每耽誤一分鐘吳為都可能喪命。 莫瀾拿出手機,一旁的張欣欣按住她,抖著聲音說:“已經打了,救護車在來的路上。老吳……他怎么樣了?” “意識喪失,臉色蒼白,聽不到心音,懷疑是酒精中毒引起急性心梗。都別在這兒圍著了,散開,散開,留空間讓他透氣!”程東聲線也不穩,做心肺復蘇要很大力氣,即使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醫生做了一會兒也頗為吃力。 莫瀾蹲在他身旁道:“換我來吧,我做過醫學規范和急救培訓,cpr我也會做?!?/br> 程東專注于看吳為的反應,似乎沒聽到她在說什么。 莫瀾態度堅決的又大聲重復一次:“cpr我也會做,讓我來幫你換換手,你一個人受不了的,我們要堅持到救護車趕到才行!” 程東額上已經滲出密密的汗水,抿緊了唇,收回手道:“換你來?!?/br> 莫瀾屏住呼吸挪到他剛才跪的位置,手摁下去時還有一剎那的遲疑。程東拉住她的手擱在正確的位置,兩個人的眼神略一交匯,什么都不必說已勝似千言萬語。 莫瀾多少年沒做過這樣的力氣活,每一下按下去好像都用盡了全力,手底下仿佛能摸到熱騰騰的心臟,其實不過是感覺到不軟不硬的肌體有節奏地回彈,好似把她的力道又返還一部分到她體內,這樣她就可以繼續,一下又一下,保持一定的頻率阻止生命流逝。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去學這個,可能是因為曾見程東做過。他那時還在急診科,每天都面對危重病人,常常都會用到心肺復蘇術。她去醫院等他下班的就見過好多次,有時是他一個人做,有時幾個醫生輪番做,甚至不得已要電擊除顫。最后有的病人能救回來,有的就由值班的醫生宣布死亡。 直面死亡的感覺是很無力的,莫瀾很小就經歷過,一直在經歷著,但看到程東抬頭看鐘宣布死亡時間還是從內心里覺得難受。他們坐在露天的大排檔里吃宵夜,她點的都是他愛吃的東西,他卻什么都吃不下去,只喝一點點啤酒,想要稀釋掉整天忙碌的疲倦和無力回天的遺憾。夜里他抱著她,把僅有的精力全都傾注到她體內,兩個人的汗水和喘息在昏暗的光線里融合,她心疼他心疼到不行,摸著他的面頰問:“我能幫你做點什么?什么都可以?!?/br> 她甚至想過她當年為什么不干脆留在理科班,報考醫科大學跟他做同行,也許可以更好地體會他的心情,分享彼此的感受。 然而程東只是抓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輕吻,一直說不用,這樣就很好了。 他后來跟她提過,cpr是最常用到的急救方式之一,很多心博驟停的危重病人只要在倒地的四分鐘之內能得到心肺復蘇術的救治,送醫之后的存活率就會大大提升。莫瀾記下了,離婚之后,到國外讀書之前,她參加了培訓學習簡單的急救術,這大概是她在最傷心、最想念程東的時候唯一還可以做到的事情。 再往前,不知道mama去世的時候有沒有經歷過急救?消防員和警察趕到看到自殺的mama時,是不是也曾像這樣用力地摁下去,一下一下,企圖恢復她的心跳,搶回她已流逝的體溫…… 吳為的身體還有熱度,心跳還在繼續,只是跟死神擦肩而過的這趟抗爭讓大家都比較辛苦。莫瀾的手已經有了脫力的感覺,開始發軟不聽使喚。程東在一旁叫她:“可以了,讓我來,急救車馬上就到?!?/br> 她卻像沒聽見,汗水順著發鬢流下來,明明已經使不上力氣卻還像沒有自我意識的永動機一樣用力按壓著病人的胸腔。 不知是不是醫者的天性使然,程東永遠是第一個看到她內心傷口的人。別人都覺得她堅強甚至冷漠,只有他知道她不是不疼,她只是疼得太久所以麻木了。就像被催眠的人總有一個指令,一個開關,可以讓人在被催眠的和真實的世界里切換,莫瀾的這個開關是很隨機的,但他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 心口還是疼,練習無數次仍沒法對一個人無動于衷,他都不曉得這算不算是一種病。尤其在這種危急時刻,他不懂要怎么掩飾,只能略帶粗魯地把她推開,換手自己來。 莫瀾坐在地上喘氣,兩只手顫抖不停。程東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兩個人的目光又匯集到一處,心頭卻是另一種滋味。 救護車終于來了,急救醫生和擔架員把吳為抬上車,一路鳴笛呼嘯著往醫院趕。 程東和莫瀾站在急診診室門外,張欣欣也跟車一道來了醫院,醫生問起病史的時候才哽咽道:“他前段時間體檢才發現心臟不太好,血壓也有點高,醫生開了藥,他都沒好好吃……” 程東問她:“他家里人呢,通知了家屬沒有?” “通知了,應該很快就到的?!?/br> 張欣欣抹了下眼淚,又站在診室門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就悄悄走了。莫瀾扭頭看她背影,沒有說話。 程東跟她并排坐在椅子上,兩個人的手都有些發抖,莫瀾抖得更厲害一點。 程東問她:“你還好嗎?” “好啊,沒什么,躺在急診室里的又不是我?!彼执蚱鹁駚?,似乎這樣就很滿足了。 程東低頭看了看她的手:“第一次救人的感覺怎么樣?” “你怎么知道我第一次救人?” 他哼笑道:“要不是第一次,那之前被你救的那家伙該有多倒霉。你做cpr不觀察病人反應的嗎?一味地用蠻力,就不怕把人骨頭按斷了造成另外的傷害?” 莫瀾笑了笑:“按斷了不是還有你嗎?胸外科專家?!?/br> “這種事不好笑?!?/br> 莫瀾說:“我也覺得不好笑,是你一直在逼問我。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但是程東,世上不是只有你們醫生才救人的?!?/br> “救命才是救人,還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嗎?” 這樣的爭辯沒有意義,莫瀾仰頭看天花板,再說下去兩個人又要爭吵起來。 她站起來走到診室門口,看著里面各種儀器上亮著的她看不懂的數字,還有吳為情況穩定下來后醫生和護士臉上松了口氣的表情,自己也有點暈陶陶的,不知是喝多了上頭,還是做cpr的時候用力過猛。 吳為的妻子金鈺紅和小舅子來了,一臉焦急地拉住穿白大褂的人問病人在哪里。莫瀾好心迎上去:“你是吳為的太太吧?他在這邊診室,醫生給他用了藥,已經穩定下來了,別太擔心?!?/br> 金鈺紅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頓了一下才問:“請問你是誰?” “我是他高中同學,我們今晚有聚會?!蹦獮懖唤橐馑Z氣生硬,有問有答??伤龥]再搭理莫瀾,一頭沖進診室去看吳為的情況。 莫瀾攤手,問坐在椅子上的程東道:“你回去嗎?我送你??!”他今天喝了不少酒,讓他一個人回去他還真不放心。 “不用,我等會兒自己回去?!彼€想再看看吳為的情況。 金鈺紅很快從診室里出來了,紅著眼圈,二話不說就一個巴掌摑在莫瀾臉上,啪的一聲脆響,把莫瀾都給打懵了。 “……什么同學聚會,都是借口,都是騙局!你這狐貍精……也不看看你把他害成什么樣子了!他不要這個家了,現在連命都不要了嗎?” 醫院的急診科大廳這時人也不多,但一見這種疑似原配手撕小三的戲碼還是喜聞樂見,紛紛起了看熱鬧的心思,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莫瀾沒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其實已經氣炸了,捂著臉道:“你他媽把話給我說清楚,否則我跟你沒完!” 金鈺紅抖著唇,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掉,已經說不出話來。她的弟弟看起來也像是憋了一肚子火要幫jiejie出頭,伸手就要來推莫瀾。 “不要動手動腳的,這里是醫院!”程東不知什么時候起身擋在他們中間的,隔開了莫瀾和金鈺紅姐弟,將她擋在自己身后,“你們再動手打人,別怪我不客氣?!?/br> ☆、第8章 情難自禁 程東身材高大,又不怒自威,站在兩方中間完全是一副護著身后人的架勢,生人勿近。 金鈺紅的弟弟氣不過,指向莫瀾說:“那你問她,跟我姐夫勾搭在一起,動不動借著同學聚會的名義悄悄見面約會,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程東看都沒看莫瀾,只問他們:“證據呢,捉jian捉雙,證據在哪里?” 對方說不出來,囁嚅道:“我姐有聊天記錄……只知道他們是高中同學,那女的姓鄭,或者姓張?!?/br> “那你們還真是傻子,連人都沒認清就敢動手?!背號|冷笑說,“她既不姓鄭,也不姓張,更不會跟吳為聊天。今天要不是我們給他做心肺復蘇,現在可能人都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