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路晨星依舊是“嗯”。 胡烈就這么給她敷著冰,緩下心神后,又想起了剛剛鄧喬雪搶過孟霖手機時威脅他的話,“爹地喊你晚上回來吃飯,沈叔叔也回來,胡烈,你考慮考慮?!?/br> 胡烈討厭被威脅,哪怕是市,委,書,記。只是他知道,目前和沈長東作對,無異于自取滅亡,自古以來,民不與官斗,這道理胡烈懂得太徹底了。 鄧逢高退休前留下的后手,足夠他退休后依舊享有一定的權力,官僚主義他玩的最是精通,而眼前這位胖成一座山的沈長東,就是他最得意的門生,什么事,只要鄧逢高開口,幾乎沒有不應的,這也成為了鄧家現在依舊可以對著胡烈頤指氣使的最大籌碼。 不過,胡烈端起酒杯,抿下一口白酒。時間還長,誰笑到最后,還真不一定。 “小胡最近很忙啊,城南那塊地皮剛拿到手,這是準備什么時候動工?”沈長東細瞇的雙眼透露著不加掩蓋的精光。 胡烈笑笑,“不急?!辈⒉粶蕚浣铀脑挷?。 “城南那塊可是好地方,不出五年,市里的規劃一改善,城南那地段,可就真是寸土寸金了?!鄙蜷L東感慨道?!靶『莻€有遠見的?!?/br> 胡烈微微一笑,起身舉杯敬酒?!斑€是多虧沈叔照拂?!?/br> 眼看著胡烈先干為敬,沈長東只坐在那,做了個舉杯的樣子,卻沒有立即喝下,反而話里有話?!澳氵@酒,還得再單獨敬你老丈人一杯,他才是最勞苦功高?!?/br> 胡烈了然,又給自己斟上一杯,側過身,要再敬一杯坐在首席的鄧逢高,“爸,這杯敬你,感謝你這么些年的提點教育,我才能有今天,做女婿的,也沒能為你做些什么,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二老,也要對喬喬更好?!?/br> 世界上有兩種人的話不能信,一個是上下兩張嘴的官,一個是一張嘴能說破天的商,全部是滿嘴荒唐,卻能夠以假亂真。 鄧逢高拿起酒杯碰了下桌,卻沒有喝下胡烈敬的酒。 “我跟你媽年紀大了,不求多,就想死前還能抱上孫子。這就是最大的孝順了,你覺得呢小胡?”鄧逢高就那么不冷不熱地注視著站在那的胡烈。 鄧喬雪低著頭,白瓷湯勺磕了一下碗邊發出清脆尖銳的聲響,心里暗叫糟糕。 ☆、第9章 連個男人都算不上 胡烈輕笑:“爸爸說的是,只是生孩子這個事,也得看喬喬了?!?/br> 鄧喬雪惴惴不安地抬頭,看到胡烈坐下后,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胡烈臉上并沒有什么神色變化,但是目光已經是冷到刺骨,再轉過頭面對沈廠東時,又是談笑風生。 這菜吃到嘴里,卻好像苦了幾分。鄧喬雪囫圇了下去,喝了半杯果汁,推說自己飽了。 “再多吃點,不要跟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學什么減肥?!眴堂氛f這話的時候眼睛是梭向胡烈的,手上筷子又是一塊糖醋排骨夾到鄧喬雪飯碗里。 這頓飯吃的是各有各的心思。送走了沈長東,胡烈自然不愿意再往下做戲,拿了外套就要走,被喬梅叫了下來。 “胡烈,你坐下,我有些事要跟你說?!眴堂贩愿懒吮D啡サ共?,雍容地坐到沙發上,示意胡烈也坐。 胡烈背對著喬梅,譏諷地勾起嘴角,繞過茶幾,坐了過去。 “城南那塊地皮你是準備建百貨商場了?”喬梅是個書香門第出來的大家閨秀,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就是胡烈這樣滿身銅臭的jian商,你跟她聊錢,那都是最最低俗的??墒沁@會能讓她上趕著跟他聊生意,胡烈已經猜了七七八八,仍舊不動聲色等著下文。 “承包商找好了嗎?”喬梅端著茶杯狀似無意地問。 “正在洽談中?!焙一卮鸬靡彩悄@鈨煽?。 “這蓋商場材料是重中之重,我想你交給外人也不放心,我表姐的孩子,你也見過,就是做這方面生意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不如把這事兒就交給他辦,穩妥?!眴堂氛Z重心長,言之切切。 不料胡烈卻哼笑,“鄧太,你那寶貝侄子,我可不敢用?!?/br> 喬梅顯然護短,“我侄子怎么了,我侄子當年高考可是省里的狀元,讀到a大經濟管理系博士學位,從小到大,樣樣都拔尖,哪年獎學金缺了他的……” 胡烈揉了揉太陽xue,“我不關心他到底學歷到什么程度,也不關心他獎學金一共拿了多少萬,一個快四十的男人,還在搞什么創業,這能說明什么?只能說明,他,就是個眼高手低,自負又無能的東西。鄧太,我就是個做生意的,不是開養老院的?!?/br> “你!”喬梅不能忍受胡烈對她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侄子不加修飾的貶低,怒道:“都得像你這樣的嗎?你那些錢到底怎么來的,大家心里都清楚,當初要不是我們鄧家,你能有今天?說你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都算夸你了!” 胡烈并不以為意。蹺起二郎腿,說:“我那些錢可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的,這事,真得好好謝謝你們鄧家,畢竟就這件事上,我跟你們鄧家是坐在一條船上的,我翻了,你們一個個也都別想好過了?!?/br> “你……” “行了!吵什么?吃飽撐的,胡烈,這是你跟長輩說話的態度嗎?給你媽道歉!”鄧逢高從書房出來,大聲呵斥,唾沫星子都飛了出來。 胡烈坐在那,根本沒有要張嘴的意思,更是火上澆油,喬梅怒急之下,將手里的水杯砸到了茶幾上,甩手回房。鄧喬雪從臥房出來時正巧看到這一幕。 “胡烈,你又跟我媽咪說什么了?你非得讓這個家不安寧嗎?” 胡烈覺得沒意思,實在是太沒意思了,站起身往門外走。 “這么晚,留下來就行,說出去像什么樣子?!编嚪旮呙钕氯サ氖?,就沒有讓別人拒絕的余地,胡烈停在門口,覆在西裝外套下的右手緊緊攥成了拳。 現在,還不是時候。胡烈滿面陰霾,極力隱忍。 躺在這張久違的床上,房間里濃郁的女士香水味,吸入鼻中,熏得他腦子混亂。胡烈坐起身,摸出口袋里的香煙,點燃一根,焦苦煙味的撫慰下,終于讓他慢慢得到平靜。 路晨星不用香水,房間里最多是洗衣液保留在衣服床單上的味道,若有似無,清清爽爽。 就跟她這個人一樣。 呵,一個小姐,卻好像活的比他們這類人都,干凈。 他們這類人,比如他,比如,鄧喬雪,可他偏是看不上自己這類人?;叵肫鹱约旱谝谎垡姷铰烦啃堑臅r候,畫面實在糜,亂,那么自己到底是看上她哪點了,連他自己都捉摸不透。 到后來,只能胡亂的下了定論——誰讓她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胡烈煙抽到一半,突然自背后多出一雙手撫上了他的胸膛,鄧喬雪的身體綿軟無骨的緊緊貼合著胡烈的后背,慢慢地摩挲,輕輕地撩撥,鄧喬雪的舌尖甚至已經舔舐上了他的耳垂,帶著撩人的氣息。 胡烈皺眉,將煙頭捻滅在床頭柜上,掰開鄧喬雪在他身上煽風點火的雙手,從床上光腳踩到地下,嫌惡之色溢于言表。 “胡烈?” “比起你,我更愿意去睡一個廉價小姐,最起碼,物有所值?!?/br> 鄧喬雪咬破的嘴唇滲出一股鐵銹味,全,裸著的身體,在水晶燈折射的細碎光線中,如同一具象白的人體蠟像,曼妙而冰冷。 “呵,我不如小姐?可你連個男人都算不上?!编噯萄┐竽X短暫的停滯后,很快找回了她的自信,看向胡烈,“我們還真是絕配,你說呢,胡,先,生?!?/br> 胡烈臉色已經不能僅僅用難看兩個字形容了,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跳了跳,伸出手向她身后壓過去,鄧喬雪茫然地看著胡烈近在咫尺的臉龐,“你……”話還沒說出口,就感覺到身邊的床一輕,再看時,胡烈已經再次站直了身體,穿上了外套。 “你去哪兒?” 胡烈默然。 “你去哪兒?” 胡烈依然沉默。鄧喬雪預感不妙,緊緊拉住他的衣服:“不準走,你今天不準走!” 胡烈睨視著她,甩開了她的雙手。 “不準走,我不準你走,你聽到沒有?!” 可是再大的尖叫都無法阻攔住胡烈拉開門離去的腳步,鄧喬雪胡亂裹上毛毯跟著出來,糾纏著抱住他的腰:“不準,我不準!”她歇斯底里叫道。門外的動靜很快就引起了鄧父和鄧母的注意,兩個人穿著睡衣匆忙從房間里出來,看到平日里驕傲的女兒如同瘋子一般披頭散發,衣著不整地抱著胡烈的腰。 “這是怎么了?”鄧太問道。鄧喬雪和胡烈都不回答,鄧喬雪如同魔怔了一般嘴里只重復著一句:“不準走,不準走?!焙夷睦飼?,他強行去掰鄧喬雪的手臂,將她扯開一截。鄧喬雪又撲了上來,胡烈這次沒有再給她糾纏的機會,推了她一掌,她倒退了幾步,跌倒在地上。鄧太嘴里連聲喊了兩句“不得了”,心痛地蹲下去扶住女兒:“這是做什么?大晚上的。老鄧你帶胡烈回去休息?!?/br> 鄧喬雪坐在地上,冰涼的地面似乎讓她清醒了許多,她醞釀了一句:“滾,你滾。你滾了就別再回來!” 鄧太愣了幾秒:“滾,快滾?!彼樦噯萄┑脑捳f道。 胡烈沒有多話,冷眼看著鄧家三口眼里的煩厭和嫌惡,頭也不回地走了。鄧喬雪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靠在鄧太的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夜深,s市街燈昏黃,道路漫長。胡烈開著車漫無目的地游蕩在街上,孤魂野鬼一般。 一包煙已經抽至清空,車內的煙味即便開著車窗一時半會都消散不去。 最后,車停在了一家早已拉門打烊的面店門口,店招上油跡斑斑,甚至破了一角。胡烈突然感覺自己很餓,晚飯他吃的很少,酒喝的不少。 或許他該吃碗熱騰騰的面,再好好睡一覺。胡烈閉著眼,再睜開時,已經做了決定。 路晨星不知道胡烈是抽了什么風,竟然會深更半夜叫醒她,就為了煮一碗面條,滿身的煙酒味,簡直要熏死人。 乒里乓啷,從和面,到搟面,再到煮面,還要再給他窩上一個荷包蛋。就這樣清湯寡水的端上桌,胡烈竟然也就這么吃了下去。 路晨星看著他連吃面都緊皺著的眉頭,忍不住問:“是不是什么事不高興了?” 根本就沒準備他能回答,竟然還聽見他嚼著面條“嗯”了一聲。 路晨星有點意外他今天的好脾氣,所以就多問了一句,“你是自己開車來的?” 胡烈哼道:“難道來這我還要叫上幾個人一起?” 路晨星被他這句話噎的臉色白如宣紙,小聲說:“我是想說,酒駕不安全?!?/br> 胡烈停下了吃面的動作,眼皮顫了顫。突然心底生出一種酸酸麻麻的感覺。 那種感覺,并不好受,卻和這碗面條功效相似,一個撫慰了他空虛的胃,一個讓他感覺別扭著卻能像個活著的人。 胡烈放下筷子,抬起頭,看著坐在他身邊縮手縮腳,大氣都不敢出的路晨星,突然笑了。 ☆、第10章 被揭露的過去 “不要裝作很關心我,演的太假,反胃?!?/br> 你不要說路晨星了解胡烈,他脾氣古怪,陰晴不定,雷點多而隱蔽。你要說路晨星不了解,他有時候嘴硬反嗆起來,跟叛逆期的少年一樣,順著毛捋,也不算全無辦法。 胡烈看著路晨星平靜的雙眼,包容而溫順,自己再多遷怒也都跟戳破的氣球一樣xiele出去,再無施展的余地。 路晨星見他也吃的差不多了,收拾了碗筷,拖著左腳往廚房走去。 胡烈又擰上了眉頭跟了過去。 “腳怎么樣了?” 路晨星洗著碗筷,說:“快好了?!?/br> 胡烈盯著路晨星還有些紅腫的左腳墊著腳尖站在洗碗池旁,剛洗完,手還沒擦干凈,就把她攔腰扛到了肩膀上。 “胡烈!”路晨星雙腳突然離地,慌亂中揪緊了胡烈的腰側的襯衣。 胡烈并不理會她,扛著路晨星就往樓上走。路晨星的腰腹抵在胡烈的肩頭,肋骨硌得隱隱作痛,忍不住拍了他兩下,卻毫無用處。 等到路晨星被拋到床上時,彈起的身體身又很快被胡烈傾身壓住,她睜大的雙眼像是兩顆蒙塵的黑色玻璃球,黑暗中,月光下,折射出一星半點的光亮,映出的全部都是他的模樣。 胡烈罕見地用手撫摸著她的臉龐,低聲說:“你來試試,我到底是不是個男人?!?/br> 夏季的暴雨總是來的突然而猛烈,伴隨著忽閃的雷電,一陣炸雷巨響,驚起無數。 路晨星抽搐一般抖了抖身體睜開眼,窗外大雨瓢潑,氣溫卻涼爽了許多。 胡烈閉著眼,收緊了摟住她的右手臂,然后再無動靜,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胡烈到底是醒著還是又入睡了。 睡意暫消,路晨星呆愣地看著窗外的漆黑,聽著磅礴的雨聲,回憶就跟濕潤的空氣一樣無孔不入地滲透進她的大腦。 時間不長不短,卻像是上輩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