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皇帝道:“細說由來?!?/br> 方浩稱是,“當日,長平郡主設法進到蕭府,是存著讓蕭夫人一尸兩命的歹毒心思——她隨身攜帶著迷香、劇毒,若是得逞,蕭夫人必然毒發身亡。這一點,林順、江夏王世子和崔大人都可作證,當時他們都在場。若不是因著這樣大的罪孽,臣怎么可能對郡主下那樣的重手。之后臣仍是滿腹火氣,不允許郡主再回府中。還是崔夫人見長平郡主可憐,將她帶回了崔府?!?/br> 崔耀祖接道:“長平郡主到了崔府之后,因為難以忍受傷勢的劇痛,每日服食隨身攜帶的含有罌粟的藥粉??蓱z賤內不知她的底細,每日陪伴在她身側,不知不覺中被她下毒,身患重病,如今已是形容枯槁,神思恍惚?!?/br> 方浩跪倒在地,“臣治家不嚴,請皇上降罪?!?/br> 沒有一個人實話實說,但是因著對事態的敏感,不自覺地形成了默契,把假話說的幾乎比事情還要合情合理。 裴羽心生笑意,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江夏王聞言非但不慌,反而冷笑連連,抬手指向蕭錯、崔振,“蕭府與崔家不睦一事,我遠在封地時便有耳聞,倒是沒成想,今日你們兩家竟聯起手來顛倒黑白!富貴榮華的確是太過誘人,讓以往的血性男兒放下往昔恩怨、握手言和,倒也是情理之中?!彼θ堇镉辛藥追终鎸嵉挠鋹?,“前幾日聽聞二位來往頻繁,常把酒言歡,今日看來,果然屬實?!闭Z畢,他轉身望向崔毅,笑得意味深長。 是何用意,昭然若揭。江夏王是有意挑撥崔振與崔毅。 皇帝悠然一笑,“江夏王的意思是,朝臣聯手污蔑長平?” “臣正是此意?!苯耐醯?,“他們人多勢眾,臣與長平又無蘇秦張儀之才,實難還自己一個公道。只是,臣愿以身家性命擔保長平是無辜被害,若如此的話,皇上能否念在叔侄情分、兄妹情分,還長平一個公道?臣是皇室宗親,若非滿腹冤屈,又何至于如此?” “凡事都要講個真憑實據?!被实鄣?,“若是單憑你的一面之詞便責罰朝臣,豈非讓朝臣心寒?” 江夏王道:“可是,臣將話說到了這個地步,皇上也不予理會的話,就不怕皇室宗親心寒么?” 挑撥完崔家兄弟,繼續挑撥皇室中人。 皇帝的笑容宛若春風拂面,魅惑人心,“晉王,你怎么看?” 晉王笑道:“皇叔未免夸大其詞了,護短兒也不是這么個顛倒黑白的法子。長平品行如何,在場眾人大多見識過?!闭f著話,對皇帝端杯,“元宵佳節,皇上不需為這等事情煩心?!?/br> 江夏王望向晉王,又環顧周圍,“楚王難道還不曾回京?該不會是在外出了岔子吧?” “皇叔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咒我家王爺?!背蹂倘恍Φ?,“楚王奉命離京辦差,還未回京而已,我與幾個孩子前幾日才收到他的報平安的信件?;适逯斞?,不要嚇到我的兒女才好?!?/br> 皇帝喝完一杯酒,道:“朕索性把話與江夏王說明白,朕在位期間,皇室中人犯法與庶民同罪。你江夏王與朝堂的有功之臣,并無高低貴賤之分。同樣,你的兒女,與朝臣命婦也無高低之分?!?/br> “好,好?!苯耐躏@得很是哀傷,“皇上果然與先帝不同,若是先帝還在,多少都要顧及本王的情面……” “江夏王,”皇帝出言打斷他,“朕看你心緒不佳,面帶病容,想來也沒閑情與朕共度佳節?;赝醺蒙鷮B吧,痊愈之前,不必出門走動?!?/br> 很委婉地將江夏王禁足了。 “再有,江夏王府不可沒有主事之人,朕已命江夏王世子返回封地,代替你打理諸事?!?/br> 江夏王身形僵了僵,“那么,臣只有最后一個不情之請,請皇上允準長平與方浩和離……” “也對,長平那性情,委實不成體統,擔不起一府主母的職責。眼下又病成了這個樣子,便與你一同在王府將養?!被实垡粨]手,“退下?!?/br> 師琳瑯與劉側妃隨著江夏王一同離開,前者神色平靜,后者則是羞惱不已。 江夏王終究是落得個得不償失的結果,但奇怪的是,神色間并無不悅、沮喪。 旁人只當是他喜怒不形于色,蕭錯與崔振卻是明白因何而起。 之后,宮宴上再無風波,在喜樂融融的氛圍中進行,晚間看完煙火,眾人行禮辭了皇帝、皇后,各自打道回府。 蕭錯與裴羽回到家中,快步去往小暖閣看瑾瑜。 還未進門,便聽到了瑾瑜稚嫩動聽的咿咿呀呀的小聲音。 “看起來,阿瑾心情很好呢?!迸嵊鹦φf著,走進暖閣。 瑾瑜躺在大炕上,玩兒著自己的兩只小胖手,唇角噙著開心的笑容。 吳mama給夫妻兩個行禮,又笑道:“二爺、三爺剛走沒多久,大小姐今日一整日都挺高興的?!?/br> 蕭錯和裴羽一左一右挨著瑾瑜落座。 蕭錯俯首吻了吻瑾瑜的小臉兒,“想爹爹了沒有?” 瑾瑜安靜下來,大眼睛忽閃著看他,隨后將右手伸到嘴邊,津津有味地吮著自己的大拇指。 蕭錯失笑,“手就那么好吃?”說著話,手勢溫柔地握住女兒的小手,送到唇邊輕吻一下,又用冒出胡子茬的下巴摩挲著。 不知是因為父親的親吻,還是胡茬帶來的微癢感觸,瑾瑜彎了唇角,繼而咯咯地笑出聲來。 再不會有比孩童的笑聲更悅耳的聲音。 蕭錯與裴羽都隨著女兒笑起來。 “爹爹抱抱?”蕭錯一面柔聲詢問,一面將瑾瑜連同包被抱起來,一手輕柔地托住瑾瑜的后脖頸。 滿三個月之后,瑾瑜不困的時候,喜歡被豎抱著。 “這么晚了還不睡,是不是在等爹爹娘親回來?”蕭錯用力地親了親女兒粉嫩的小臉兒,又用下巴輕輕蹭了蹭,“阿瑾怕癢?” 瑾瑜再度笑出聲來,小腦瓜扭向別處,伸出小胖手去推父親的面頰。 “有爹爹在,娘親就成擺設了?!迸嵊鹦χ鹕硐碌?,到了父女兩個跟前,親了瑾瑜一下,“你們玩兒,我找個地方傷心去?!?/br> 蕭錯哈哈地笑,“你去更衣洗漱?!?/br> 這晚歇下之后,裴羽說起江夏王的事情,“白日里一直都覺得奇怪,江夏王應該能料到這個結果,可他還是這么做,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的就是要個禁足的情形?!笔掑e道,“如此一來,他在府里安坐,不與外人接觸,那么外面出了什么事,都不會有人疑心到他頭上?!?/br> “那么,”裴羽聽出言下之意,“你與崔四公子——” “他總無所行動的話,才是壞事?!笔掑e輕輕吁出一口氣,“總這樣僵持著,我還真耗不起?!?/br> “有苗頭之后,還是要繼續耗著?!迸嵊鹈枘≈蓊伒妮喞?,“江夏王一日不離京、不獲罪,你和崔四公子就得專心應對他,不然有害無益?!?/br> “只要事情開了頭,就能速戰速決?!?/br> “反正,你得好好兒的,不準出岔子?!?/br> “一定?!笔掑e緊緊地抱了抱她,“你信我?!?/br> “嗯?!?/br> 過完年,百官如常上朝,去衙門處理公務。 年初并無大事,蕭錯與崔振又是處理公務最為迅速的人,看起來便格外清閑。 兩個人得了空還是會去醉仙樓用飯,偶爾會連韓越霖一同邀請。 正月二十二,他們一直在等待的事情,終于發生。 這晚,夜靜更深時,兩個人走出醉仙樓,便察覺到了寧靜的氛圍之中,有著一絲不同于平日的異樣。 不是殺氣,只是能夠感覺到有人在暗中對自己矚目。 這是類同于野獸的一種預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蕭錯看向崔振,“去我府里坐坐,嘗嘗我珍藏的陳年佳釀?” “當真?”崔振問道。 “自然?!笔掑e道,“等會兒跟你再多喝幾杯?!?/br> “行?!贝拚裆像R,“讓你的馬車走快些?!?/br> “急什么?”蕭錯一笑,“我現在是慢性子,你慢慢跟著吧?!?/br> 崔振牽了牽唇,“看出來了?!?/br> 兩個人、四十名護衛,只蕭錯一人乘坐馬車,其余人等騎馬,一行人慢悠悠地走過醉仙樓門前的長街,轉一個彎,去往濟寧侯蕭府。 行至較為僻靜的路段,蕭錯與崔振察覺到了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急速而來。 “停?!贝拚竦吐暦愿赖?,“應戰!” 隨行的無塵一面拔出腰間的軟劍,一面將一個口哨放在嘴邊,隨時準備吹響哨聲。 其余人等按照先前的安排,各自摘下掛在馬鞍橋的刀或劍,無聲無息地跳下馬,輕拍一下馬背,讓馬兒走去不遠處。 蕭錯慢悠悠地下了馬車,繼而偏一偏頭,“先在一旁看看?!闭f完,負手走去別處。 崔振頷首,策馬隨他走出去一段。 這時候,有數十人自遠處的暗影中極速而來,出現在蕭府、崔府的護衛面前。 蕭錯與崔振俱是迅速地點了點人數。四十個人。 這些人真是行事很奇怪的人,俱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直刺刺地沖了過來。觀察別處,并無埋藏在暗處準備接應的人。 做的分明是見不得光的事兒,行事的方式卻是光明正大。 正如他們傷人、殺人是狠辣至極的刺客所為,招式、手法卻非尋常刺客的陰詭毒辣。 短兵相接,八十名身手絕佳的人戰在一處,刀劍的光芒在夜色中閃爍著幽暗的森冷光芒。 蕭錯打了個呼哨。 片刻后,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跑到他近前,它背上馱著兩副弓箭。 蕭錯取下一副弓箭,拋給崔振,自己飛身上馬。 崔振抬手接過弓箭,視線還是不離兩家的護衛和刺客交戰的場面。 他手里應戰的人,是他精心選拔出的身手最好的護衛。 蕭錯那邊應戰的人,并非身手絕佳,但是精于一同列陣應敵,自開始便將二十余名刺客迅速包圍在刀陣之中。 交手將近一炷香的時間之后,有刀劍刺入人身體的聲音、人發出的悶哼聲接連入耳。 雙方各有損傷。 崔振不由蹙眉,受傷之人是刺客和他手里的護衛。 刺客到了此刻,已無心戀戰。再怎樣也看出來了,蕭錯、崔振早有準備,戀戰的話,他們怕是都要血濺當場。 “走!”有人低喝一聲。 被困在刀陣中的人情急之下,竟有一人拼上性命挨了蕭府護衛一刀,死之前,雙手竭力握住刀身。是因此,刀陣的格局被打亂。 余下的刺客便利用這間隙迅速脫身,隨同伴沿著來時路撤離。 蕭府崔府的護衛并沒追趕。 無塵吹響了哨聲。 蕭錯與崔振同時用力一拍馬背,兩匹駿馬如同離線的箭一般沖出去,全速追趕撤離的刺客,與此同時,彎弓搭箭。 夜風之中,十支鳴鏑箭先后破空而出,聲音清亮悅耳。 十名刺客先后頹然倒地,其余人等則四散開來,分頭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