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正月十五,宮中設宴,三品以上官員及其家眷皆可赴宴,如連玉杰這樣的封疆大吏的子女亦紛紛到場。 這次宮宴,上午就要進到宮里,到晚間看完煙火才能回府。 裴羽不舍得把瑾瑜放在家里那么久,卻并沒別的法子?;屎?、昭華長公主等人也要在人前消磨太久,也是要許久見不到孩子,心里大多都膩煩這種事情,卻都沒別的選擇,站在各自的位置,就要盡自己的本分——想到這些,也便沒了不情愿。 二夫人也是蕭府的女眷,按理也可以去湊湊熱鬧的,但她才不肯,笑道:“我在家照看著桓哥兒和瑾瑜。說來說去,大嫂你才是蕭家的當家主母,這種事你在人前露面就行了,我可不去受那份兒罪?!?/br> 裴羽笑了,“有你照看著瑾瑜,我就更放心了?!?/br> 蕭銳、蕭錚也懶得湊這種熱鬧,蕭錯、裴羽出門前,他們來到正房,笑嘻嘻地對蕭錯道:“我們倆來哄侄女?!?/br> “這種場合,你們去了也沒壞處?!笔掑e說道。 蕭銳卻道:“可是去了也沒多大好處,無聊得緊,還不如哄著瑾瑜?!?/br> 蕭錚亦道:“那種場合,去一次就夠了,整個兒就是活受罪。你跟大嫂快去吧,瑾瑜有我們呢。等會兒二嫂就把桓哥兒帶來了?!?/br> “行,我們受罪去,你們哄孩子吧?!笔掑e笑著對裴羽偏一偏頭,先行步出門外。 到了宮宴上,裴羽見到了江夏王、師琳瑯和江夏王側妃劉氏。 江夏王給裴羽的感覺是意外,因著那個好色的名聲,讓裴羽先入為主地認為江夏王是一言一行都透著輕浮的老浪蕩子,卻是沒成想,見到的是個儀表堂堂的中年男子。 至于劉側妃,則過于年輕了些——比江夏王的二女兒師琳瑯還要顯得年幼、嬌嫩。 江夏王怎么好意思帶劉側妃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呢?她真是沒辦法理解他這種人的想法。 她視線在殿內梭巡一周,沒見到江夏王世子。師庭迪大概是自覺面上無光,不肯前來吧? 一名小宮女來到裴羽面前,低聲道:“濟寧侯夫人,江夏王府劉側妃要您過去她那兒?!?/br> 裴羽意外,繼而搖頭,“不去?!币鲃诱业浇耐醯囊粋€小妾面前去說話?她可沒那個閑情。 小宮女笑道:“是,奴婢去告訴劉側妃?!?/br> 小宮女剛走,師琳瑯過來了,端端正正地給裴羽行禮,“一直沒機會得見蕭夫人,特地來給您請安?!?/br> “二小姐客氣了?!迸嵊疬€禮。 師琳瑯唇角親自和煦得體的笑容,仔細打量了裴羽兩眼,“聽聞夫人已是為人|母的人了,竟是一點兒都看不出,身形比我這待字閨中的人還要苗條?!?/br> “哪里?!迸嵊鸹匾砸恍?。 師琳瑯略略上前一步,低聲道:“夫人穩坐家中的時候,可曾想到過我大姐?” “長平郡主么?”裴羽凝視著師琳瑯的神色,笑,“我為何要想起她?與她很熟稔么?” 師琳瑯溫緩一笑,“我大姐說,蕭夫人是看似無害實則嘴毒的人,每一次我去看她,她都會這樣念叨幾句。我倒是想不到,夫人到底對她說過怎樣的重話?” 裴羽悠然一笑,“言語再毒,也沒她的心毒?!?/br> “我料想著也是這么回事?!睅熈宅樓芬磺飞?,“她是任性驕縱慣了?!?/br> “別的我就不大清楚了?!迸嵊鹄^續打量著師琳瑯的神色,感覺始終如一:師琳瑯說起長平郡主,一如說起不相干的一個人。 這時候,劉側妃儀態優雅地走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羽一番,抿唇一笑,“方才請你過去說話,你為何不肯?” 裴羽認真地看著她,“我為何要應允?” “我一再給你下請帖,邀你去王府……” 裴羽轉頭對師琳瑯點一點頭,“我去跟別家夫人打個招呼,失陪?!闭Z畢,轉身去往別處。 把劉側妃晾在了那兒。 “這個人!”劉側妃氣得一跺腳。 師琳瑯似笑非笑地凝了她一眼,“一個物件兒罷了,可千萬別自視過高?!闭f完話,轉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劉側妃惱火得面色發白,轉身回到江夏王身側,在他身邊數落著裴羽的不是,滿臉的委屈。 江夏王面色溫和地聽著,視線則在裴羽、蕭錯兩個人之間游轉,帶著凜冽的寒意。 劉側妃又說起師琳瑯,“還有琳瑯那個不懂事的……” 江夏王側目瞪了她一眼,“你說誰呢?” 劉側妃立時垂頭認錯:“妾身失言,王爺不要生氣?!?/br> 江夏王眉宇舒緩下來,“知錯就好?!?/br> 說話間,內侍的傳唱聲中,帝后相形而來。 皇帝、皇后落座之際,在場朝臣、命婦已各歸各位,齊齊行禮。 皇帝抬一抬手,“免禮。坐吧?!?/br> 是在這時候,兩名丫鬟推著輪椅緩緩進到殿內。 坐在輪椅上的人,是枯瘦、憔悴的長平郡主。 眾人紛紛看向她,大多數人滿臉驚訝,繼而竊竊私語起來。 輪椅到了皇帝、皇后近前停下來,長平郡主道:“臣妾抱恙,無法起身行禮問安,還請皇上、皇后娘娘恕罪?!?/br> “無妨?!被实鄯愿赖?,“入座吧?!?/br> “且慢!”江夏王一面高聲阻止,一面快步上前,躬身行禮,“皇上難道沒發現長平郡主情形有異么?” “哦,是有些許不同?!被实燮沉碎L平郡主一樣,“看著情形,是腿腳不利落了?” “正是!”江夏王恨聲道,“她變成這個樣子,是蕭錯、崔振聯手毒害所致,還請皇上為長平做主!” 裴羽不由微微蹙眉。本該是無從擺到明面上的事情,江夏王應該是清楚的。眼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打的什么主意? ☆、第96章 096 096 裴羽不由微微蹙眉。本該是無從擺到明面上的事情,江夏王應該是清楚的。眼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打的什么主意? “蕭錯、崔振聯手毒害長平?”皇帝唇角上揚,頗覺好笑的樣子,“皇叔該是誤會了,他們不是那種人?!?/br> “皇上容稟,”江夏王道,“治家不嚴、縱容家眷行兇,雖然不是親自出手,但究其根本,是不是此二人之過?” 皇帝只是問道:“這話怎么說?” 裴羽心下已經明白,江夏王是要拿她和崔夫人開刀,將毒害長平郡主的罪名扣到她們頭上,以此讓蕭錯、崔振擔負一個治家不嚴的罪名。 江夏王道:“長平先在蕭府受了重傷,又被帶至崔府被迫服下□□,多日神志不清,到如今才有所好轉,將先前所受的委屈告知于我?!彼硇卸Y,“長平是先帝親自冊封的郡主,是皇室宗親,臣請問皇上,蕭夫人與崔夫人如此待她,是不是以下犯上藐視皇室?” 這罪名還越說越大了。裴羽有點兒無奈,又有點兒好笑。 長平郡主緩聲接道:“臣妾出事當日,在蕭府受盡屈辱,先被掌摑,又被生生打斷一條腿,被帶到崔家之后,又被人強行灌下□□?!?/br> 很多人的視線投注到裴羽身上,眼神或是同情或是驚訝,同情的是根本不相信她能做出那種事,此刻卻卷入了是非之中;驚訝的則是覺得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來單純溫柔的女子,竟也有歹毒、強悍的一面。 蕭錯與崔振同時出列,向上行禮。 蕭錯睨了江夏王、長平郡主一眼,對皇帝道:“長平郡主負傷,方大人最清楚原由。蕭府中人被驚嚇的賬,本想揭過不提,今日王爺與郡主卻平白出言污蔑,不得不請皇上嚴查此事?!?/br> 崔振道:“家母好心帶郡主到府中養傷,不得好報,反被下毒病痛纏身也算了,今日竟又被父女兩個反咬一口,實在是荒謬。此二人明知家母病痛纏身,無從進宮回話,才敢這般信口雌黃。臣請皇上嚴查此事,莫要讓無辜之人擔負這等罪名?!?/br> “皇上,請允準臣妾與蕭夫人、崔夫人對質?!遍L平郡主眼眸中閃爍著仇恨的火焰,“崔夫人的病情,遠沒嚴重到不能出門的地步?!?/br> 崔振揚了揚眉,道:“家母被你下毒,病情一如疫病,身邊下人都被傳染,死于非命。若非如此,家父如何會將結發妻安置到家廟之中?!?/br> 崔耀祖出列,目光沉冷地凝視了長平郡主一眼,“崔振所言句句屬實,請皇上明察?!蔽⑽⑼A送?,又道,“臣與崔振正是因為長平郡主是皇室宗親,才忍下了這等委屈。事已至此,那就不妨撕破臉,看看到底是誰藐視皇權!” 江夏王不為所動,道:“就算崔夫人不能出門,蕭夫人與崔國公的五兒媳不就在殿中么?” 崔耀祖道:“正是這個理,請皇上允準三人當堂對質?!?/br> 皇帝見幾個人互不相讓,微一頷首,“準?!?/br> 裴羽和楊氏聞言上前去,行禮之后,俱是望向長平郡主。 裴羽道:“長平郡主,你既然要與妾身對質,那么妾身就說說當日你是因何到了蕭府,若有不對之處,你只管反駁?!彪S即并不等長平郡主接話,便對帝后再次行禮,徐徐道,“皇上、皇后娘娘容稟:彼時妾身身懷六甲,平日足不出戶。當日郡主稱自己的無價之寶被盜,請五城兵馬司林指揮帶人到了蕭府門外。林指揮先行進府,與妾身細說由來,問妾身能不能命蕭府下人自查一番,看看盜賊是否逃入蕭府棲身。 “妾身聽了只覺荒謬,便請林指揮在府中稍等,讓下人喚長平郡主進門細說由來。 “相見之后,驚見長平郡主被人掌摑得滿臉通紅、嘴角滴血,妾身驚慌不已,忙要先請大夫為郡主診治。哪成想,郡主竟質問我,怎么能在府里命人掌摑她。 “妾身根本沒做過的事情,怎么可能承認,心下卻也明白,郡主來意不善,若是讓她離開,少不得要擔負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 “胡說!她胡說八道!”長平郡主抬手指著裴羽,望向皇帝,“她一派胡言!” 皇帝卻是冷冷地遞了一個眼神過去,“長平,你安靜些。有話稍后再說也不遲?!?/br> 長平郡主只得噤聲。 裴羽繼續道:“是因此,妾身請長平郡主稍安勿躁,又命人請侯爺從速回府。因著身子實在是不舒坦,侯爺回到府中之后,妾身便回到內宅歇息。之后的事情,妾身便不甚清楚了?!?/br> 她當然沒說實話,甚而沒有點出林順以下犯上到蕭府尋釁滋事這一點。這是因為她留意到了蕭錯之前只說府中的人被驚嚇,而沒提及被挑釁——這是對她的提醒,讓她只需說門內事,至于衙門之間的越權,她即便是心知肚明,也不需說出口。 皇帝則留意到了林順這一節,凝眸望向長平郡主:“你慫恿著林順帶人到了蕭府門前?” 長平郡主道:“臣妾當日的確是被人盜走了價值不菲的首飾,恰好遇見了林順,他主動說要幫忙緝拿盜賊。臣妾并沒多想,便讓他帶人協助……” 皇帝卻是話鋒一轉,“所以,你主動找到蕭府這一節是實情?!?/br> “是,可當時……” “江夏王,你和長平郡主口口聲聲說別人以下犯上,”皇帝不理會長平郡主,凝眸望著江夏王,“你們難道不知道,五城兵馬司的人到一品軍侯府中搜查勞什子的盜賊,也是以下犯上么?即便是林順糊涂,不知輕重,長平也不曉得?” “長平一介女流,哪里曉得這些事情……” “那你呢?”皇帝加重語氣,“你也不曉得么?” “臣知道這一點,可事出有因……” 皇帝冷笑出聲,“這倒是奇了,什么事到了你們父女頭上,就是事出有因,到了別人頭上,就是以下犯上。這大周的律法,對你們父女就能網開一面——你們是這個意思吧?那么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是說一說而已的空話么?你倒是與朕說說,長平與一品誥命夫人的分量,孰輕孰重?” 江夏王竟是絲毫不肯退讓,道:“長平固然有錯在先,難道就能被人生生打斷腿、灌□□么?” “可你和長平方才為何不事先說出你們也有過失?為何言之鑿鑿地將罪名全部推給蕭錯與崔振?”皇帝面色轉冷。 江夏王哽了哽,“還請皇上聽長平把話說完,不要只聽信蕭夫人的一面之詞?!?/br> 皇帝已經很有些不耐煩,劍眉蹙了蹙。 “皇上,”方浩快步上前,“臣有罪,當日是臣命人打斷了長平郡主的腿,只因長平郡主用心委實歹毒,若是蕭府深究,她怕是就要落得個死罪,臣一再懇請濟寧侯不要告知皇上,出手懲戒郡主之后,濟寧侯才勉強同意不稟明皇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