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嗯?!?/br> 裴羽把女兒的小手安置到被子里面,繼而翻了個身,面對著他,抬眼打量,見他神色不見異樣,稍稍放松了一些,“等了你很久,實在撐不住了?!?/br> “簡讓臨時有點兒急事,找我和韓國公去一趟城外。走得倉促,也沒顧上叫人回府知會一聲?!笔掑e歉然解釋完,又保證,“下不為例?!?/br> “沒什么事就好?!迸嵊鹦χ鴵ё∷?,“只是近來習慣了你按時回家。所以說啊,人是不能慣的,一破例就覺得很稀奇?!?/br> 蕭錯輕輕地笑,“沒法子,我能管得了自己手邊的事,卻不能讓別人也是一到酉時就放下手里的一切?!?/br> “嗯,我明白?!迸嵊鸬?,“等阿瑾過了滿月,你如常度日就好。等我身體將養好了,家里這些事兒就不需要你費心了?!?/br> “費心倒是真沒覺得,”蕭錯打趣道,“有人說我給她添亂的時候倒是不少?!?/br> 裴羽理虧地笑了笑,“就說了,怎么著吧?” “我能怎么著?不都是老老實實聽著么?”他低下頭去,啄了啄她的唇,“睡吧?!?/br> “你睡到里面去吧?!迸嵊鸬?,“今日本就回來這么晚,阿瑾一哭,你還要起來,未免太累?!?/br> “不用,都習慣了?!彼肿牧俗乃拇?,“倒是你,何時能好好兒睡一覺?總是一聽到動靜就醒,怎么能將養得恢復如初?”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臉,“好不容易長了點兒rou,又瘦回去了?!?/br> “有喜的時候長rou也是虛胖?!迸嵊鸩⒉淮_定這一點,但是一本正經地跟他胡扯,停一停又道,“顧大夫說了,我恢復得挺好的,以前的一些小毛病都趁這時候給我調理著呢。再說了,我娘家哪兒有胖人???” “一說這個你就一大堆話?!笔掑e失笑,“得了,不難為你就是。睡吧?!?/br> “嗯?!?/br> 他一面輕拍著懷里的人的背,一面思忖著簡讓那件事。 這類事情,在這個時候,他自然要對妻子守口如瓶,不能讓她在將養身體的時候心緒不寧。 那件事,他希望年前就能查出個眉目,不然的話,春節怕是都不能過安生。 思忖多時,他忽然想起益明跟自己復述過的一些長平郡主的言語。長平郡主來府里那日,與裴羽說話期間,流露過還有靠山的意思。 那句話是真是假? 在當時他是真的不以為然,而在此刻,卻不得不考慮有無這種可能:長平郡主的話若是真的,今日簡讓的遭遇,會不會與那個女人有關? 無處著手的時候,便要抓住任何一個疑點,慢慢排除,才有可能讓事情水落石出。這法子自然是無奈之舉,可要是什么都不做,便會長期停留在原地。 ** 簡讓的事情,皇后那邊也得到了消息。不解之下,她喚韓越霖到宮里,詢問了幾句。 韓越霖見她氣色很好,容光煥發的,不由奇怪,“怎么看也不像是病歪歪剛好的人?!?/br> “本就沒什么事?!被屎笮Φ?,“好不容易逮住機會,我還不趁機過一段清凈的日子?” 她身體底子是不大好,但生晗嫣已是第二胎,順遂得多,根本沒有大礙。稱病完全是皇帝的意思——不想她在月子里也關心著記掛的那些人與事,索性讓宮里的人眾口一詞,說她狠吃了些苦頭,就此斷了人們動輒進宮去見她的路。 如此一來,她真是無計可施了,索性安安心心留在宮里,得空就教導兒子,哄著女兒,無聊時還有太后和舞陽公主去找她說說笑笑。 這兩個多月,宮里算是關起門過了一段清閑并極為溫馨平寧的日子。 眼下將養得時日已久,皇帝不好再維持現狀——讓她稱病的日子太久的話,保不齊就有人往最壞的地方去考慮她的安危,再度提及選妃進宮的事情。 想想都煩躁,能免則免吧。 是因此,皇后這兩日起,得以見一些宮外的人了。 韓越霖可不管她喚他進宮的目的,只記掛著晗嫣,“公主呢?讓我看看?!?/br> 皇后便喚奶娘把晗嫣抱來。 韓越霖也已是做了父親的人,抱孩子已是駕輕就熟的事兒,把襁褓接到臂彎,斂目一看,笑了。 晗嫣正忽閃著大眼睛瞧著他。 “像足了你?!表n越霖笑意更濃,“委實好看?!?/br> “這是在夸我呢吧?”皇后笑容愉悅,繼而又道,“我倒是聽說,蕭錯的女兒是真正的美人胚子,和蕭夫人生得酷似?!?/br> “嗯,聽昭華說過好幾次?!表n越霖笑道,“那多好,長大了給我們做兒媳婦去?!?/br> “想得美?!被屎蟀櫫税櫛亲?,“要是跟我們云斐投緣呢?” “你們家云斐比蕭錯的女兒大三歲,添什么亂?”韓越霖蹙眉,“大三歲就算隔一輩了?!?/br> “胡說八道!”皇后笑聲清越,“照你這么說,我也好,蕭夫人也好,還有昭華,豈不都是嫁了長輩?”她們三個嫁的男子,都比自己大了好幾歲。 聽她把自己妻子扯了進來,韓越霖不好再說什么。 “再說了,男孩子就該大一些才好,太子大婚的話,總要十八二十的年紀……” “停停停,”韓越霖無奈地笑了,“說點兒別的,再往下說,蕭錯的寶貝女兒就被你說成皇室的兒媳婦了。別做夢了,蕭錯才不肯與皇室扯上關系。那叫攀附權貴,他受得了那種閑話?” “……”皇后哽了哽才反應過來,“你們家也是皇室宗親啊。咱倆的兄妹情分放到一邊兒,昭華的長公主身份是誰也不能否認的?!?/br> “所以我就說別扯這回事?!表n越霖道,“我們再怎么惦記都沒用,人家蕭錯要是不稀罕,還不是白做了美夢?!?/br> “他不稀罕管什么用?孩子投緣是最要緊的。再說了,我也是名將之女,不也嫁入了皇室么?蕭錯怎么就一定不肯呢?他最仰慕的人就是我爹爹?!被屎竺硷w色舞的,“我們這幾家的孩子,等到大一些,總要相互走動著。往后談婚論嫁,不至于委屈了孩子?!?/br> “這倒是?!表n越霖勾唇淺笑。 “得空我一定要去蕭府看看那孩子?!被屎笠咽窍采厦忌?。 韓越霖無奈,不再理這個話茬,逗了晗嫣一陣子,轉手交給奶娘,這才問道:“找我是為什么事兒?” 皇后道出初衷:“我今日有點兒事情找簡讓商量,可看他那臉色不對——受的傷不輕吧?” “嗯,吃了個悶虧,把他氣得夠嗆?!表n越霖道,“到京城外就快撐不住了,命人傳信給蕭錯。蕭錯那時正好在跟我商討事情,我便跟他一道過去看了看是何情形?!?/br> “那你快跟我說說,是怎么回事?”她得到的消息再準確,也比不得簡讓親口說出的更詳細。 韓越霖便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早間見到蕭錯,他說不大確定這件事是否與長平郡主有關,看我有沒有合適的人去查一查。他那邊的人,跟我們手里的人不同?!?/br> “知道?!被屎箢h首,“他是不走歪門邪道的人,跟我們前幾年所處的環境也不同?!闭f到這兒,她有些悵然地笑了笑,“我們那時候,遇到的人都是至為卑鄙齷齪的品行,可他呢?真能算得上是他勁敵的,只一個崔振,而崔振也是不屑于用旁門左道?!?/br>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表n越霖對她的話深以為然,“偶爾一想,真是擔心他們?!?/br> “擔心‘他們’?”皇后把末尾二字咬得有些重。 韓越霖頷首,“自然。都是國之棟梁,偏生結了仇。若沒這個前提擺著,日后皇上有他們這樣的左膀右臂,凡事都不需愁?!?/br> “類似的話,皇上也說過?!被屎笠恍?,“我比不得你們,跟崔振沒交情,那我就只偏向蕭錯?!崩^而又怕他擔心自己cao心臣子間的事情,道,“放心,偏向歸偏向,不會介入。這件事,皇上自有打算,我不能給他攪局。況且,他們倆那個德行,怕是打死也不愿意我幫忙?!?/br> 韓越霖聞言心安不少,“你明白就行?!?/br> 皇后言歸正傳,“蕭錯崔振的事兒我不管,簡讓的事情卻是責無旁貸,那可是與景先生亦師亦友的人。誰傷了他,我第一個容不得?!?/br> 韓越霖問道:“那你想怎樣?” 皇后道:“我去見見長平郡主?!?/br> “見了也不見得有用?!钡搅诉@時候,韓越霖不得不把長平郡主被懲戒的事情告訴她,“眼下人已算是完全廢了,每日里大多時候神志不清的——你見這么個人有什么用?要查的話,只能從她身邊的人下手——可也難啊,她自幼在江夏王府長大,這些年每隔三二年來京城,也只是給皇室的人請安,跟本不知道她還與誰相熟,誰又會在乎她的死活?!?/br> “這么想可不行?!被屎蟮?,“人別說廢了,就算是死透了,看一看見一見,說不定就有意外之喜。況且,她要是真的還有靠山的話,那個人遲早會出現在人前,不用我們尋找,就會用個最名正言順的理由出現在我們面前,只看我們能否及時察覺到罷了?!?/br> “但愿如此吧?!表n越霖知道,她決定了何事之后,便不會改變主意,因而問道,“皇上能放你出宮么?你要是想讓長平郡主進宮的話,那根本沒可能辦到?!?/br> “悶了這么久,該讓我出去走走了?!被屎鬆苛藸看?,“死囚牢里的人,只要能動,也還能放放風呢?!?/br> “……”韓越霖無奈地笑著搖頭,“在孩子面前的時候,說話可別這么沒正形?!?/br> “這還用你說?”皇后笑道,“這不是跟你說話呢么?我要是一本正經的,你不挖苦我才怪?!?/br> “那倒是?!表n越霖道,“你要是在我面前老老實實端莊得體,我反倒會覺得是大白天見了鬼?!?/br> 皇后輕笑出聲。 當日下午,皇后找到御書房去,跟皇帝提了提這件事,皇帝跟她沒轍,“去也行,人手一定要帶足。出了岔子,看我怎么收拾你?!?/br> 皇后撇一撇嘴,“這話說的,好像你真能做到一樣?!?/br> 皇帝挑眉凝視著她,“你再說一遍?” 皇后笑盈盈快步轉身,“多謝皇上隆恩,臣妾去去就回?!闭f著話,已經快步走遠。 皇帝沒轍地嘆了口氣。 一個時辰之后,皇后的馬車停在方府的垂花門外。 下了馬車,已有內院的管事mama迎上來,戰戰兢兢地行禮。 “長平郡主在何處?”皇后吩咐道,“帶路?!?/br> 管事mama連忙稱是,躬身走在前面帶路。 長平郡主的情形再慘,也是方府的當家主母,自然要住在正房。 那名管事mama先請皇后到正房的暖閣落座,“皇后娘娘稍等,郡主稍后就到?!?/br> 皇后頷首,在居中的三圍羅漢床上落座。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后,坐在輪椅上的長平郡主由幾名丫鬟抬了進來。 幾名丫鬟行禮之后,皇后擺手,“下去?!?/br> 方府的仆婦聞言俱是稱是,魚貫著退出暖閣。 皇后站起身來,裹緊了身上的大氅。,心里直抱怨方浩這人摳門——這哪兒是暖閣???只生了兩盆炭火,連地龍都不燒。 或許,他是根本懶得理會長平郡主的死活了吧? 皇后走到長平郡主跟前,斂目細細打量。 長平郡主神色恍惚,愣愣的看著皇后。她穿著一身嶄新的衣服,發髻也梳理得整整齊齊,頭上珠光寶氣,臉上的妝容也很精致,但是,這些不過是下人們臨時做的門面功夫—— 皇后用下巴點一點她的衣袖,吩咐隨行的芳菲:“我看看她的手?!?/br> 芳菲稱是,將長平郡主的衣袖卷起來。 果然不出皇后所料,長平郡主的手有些臟。下人們若真是盡心服侍,就算她的手廢了,也不可能不每日仔細清洗,更不會不嘗試用藥草讓她的手恢復知覺。 “看起來,你的處境堪憂啊?!被屎筇?,托起長平郡主的臉,笑微微地道,“方浩現在對你是不聞不問了吧?你貼身的婢女,是被他攆出去了,還是全部杖斃處置掉了?” 長平郡主不說話,只是茫然地看著皇后。 “你恨崔振,更恨蕭錯,因何而起?”皇后微瞇了眸子,“是不是為情所致?你今年起碼有十八|九歲了吧?在江夏王府里,是不是遇到過什么人?那個人是不是在蕭錯和崔振手里吃盡了苦頭?現在還活著沒有?” 長平郡主仍舊不說話。 “他一定是死了。你放在心里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好貨色,若是品行好的,也看不上你這個心如蛇蝎蠢笨如豬的人——什么鍋要配什么蓋子,這道理你懂吧?” 芳菲在一旁聽著,很想笑。心說皇后今日真是太清閑了,跟一個神志不清的人較勁做什么呢?可是,皇后忽然話鋒一轉: “你也別跟我裝了,你根本沒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