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裴羽這才放下手里的書,凝眸瞧著他,笑,“料理完了?” “嗯?!笔掑e親了親她的臉,“回來的晚了些?!?/br> “便是不回來也沒事啊,橫豎你又不是沒有防備?!迸嵊饘⒋钤谏砩系奶鹤臃殖鲆话虢o他。 蕭錯柔聲問道:“消氣了沒有?” “好像是沒有?!迸嵊瘘c著他的心口,“你怎么發落的那個女人?” 蕭錯松松地擁住她,卻沒直接回答,“既然沒解氣,為何不罰得重些?” 裴羽有點兒不好意思地道:“除了掌嘴,我也不知道別的法子?!?/br> 蕭錯不由低低地笑了。 裴羽認真地道:“要是打板子什么的,打多少我哪里知道?要是你還沒回來,我就弄出了人命,豈不是幫了倒忙?” 這是真的,她知道的懲戒,不過是掌嘴、打板子,前者好說,橫豎都出不了大的岔子,后者卻是不同,全看行刑的人下手輕重,真要在心里窩著火氣,興許十板子二十板子就能把人打死。 蕭錯滿含愛憐地吻了吻她的唇,“你今日實在是讓我刮目相看?!甭牭们屣L復述她言行的時候,心里真的是意外且驚喜。 “這都是我的分內事?!迸嵊鸫蛉さ?,“我有你這樣一個彪悍的夫君,為人處世太窩囊了不好。只是……”她有些懊惱地蹙了蹙眉,“我說話總是不能跟別人似的冷著臉,好沒意思?!?/br> 蕭錯哈哈地笑起來,“這事兒你得這么想——不動聲色、毫無火氣地就把人收拾了,才是最厲害的手段。冷臉能把人嚇住的人有之,可讓人覺著是裝腔作勢的不也很多么?平日沒脾氣的一個人,忽然間就板著臉拍桌子呵斥人,我是怎么想怎么覺得那種人腦子有毛病?!?/br> 裴羽聞言大樂,“你向著我說話罷了?!?/br> “真的,騙你做什么?!笔掑e笑著將她的小手納入掌中,轉而略提了提方才前面的事情。 裴羽聽了,心里踏實下來——長平郡主沒個一年半載,是不可能緩過來的。那就好,起碼她能安心待產,且有一段時日能夠專心照顧孩子。 再深思他發落林順、方浩的手段,是打心底認可的。那兩個人,被一個女子騙得團團轉,活該往后每一日都要提心吊膽地過活。 末了,裴羽想到了崔振,“崔四公子因何來到了我們家里?” “我回來的時候,他就在不遠處,便將人請了進來。比起很多人,他倒是最讓人放心?!贝拚竦囊馑?,蕭錯有什么不明白的?不過是出于好意,來看看能不能還上藍氏那件事的人情罷了。便是不能幫多大的忙,也能順道把長平郡主接到手里,算算先前的賬。 “嗯,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迸嵊鹦α诵?,又道,“不知道崔家有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不然的話,他回到家里,怕是有人要指著他的鼻子責問?!?/br> “這是誰都沒法子的事兒?!奔壹矣斜倦y念的經,他如此,崔振亦不能幸免,光是他那個娘,就夠他喝一壺的。 ** 裴羽沒有猜錯。 崔振離開蕭府之后,去了衙門。未到下衙時,便有崔家小廝來傳話:家里有急事,要他即刻回去。 他沒理會,到了下衙的時辰才打道回府。 更衣之后,崔毅便怒氣沖沖地闖到了他房里,直言喝問:“四哥!你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好端端的,你去蕭府做什么?!嗯?!今日本該是看著蕭府成為笑柄的事態,你怎么能過去呢?你去湊什么熱鬧?!我可是聽說了,到末了,林指揮和方大人可是灰頭土臉離開蕭府的,這里面是不是有你的一份功勞?!” “若是今日是非是為著傷及無辜害得女眷身死呢?”崔振問道。 “那又關你什么事兒?!他蕭錯就該斷子絕孫!” 崔振又問:“若是他蕭錯救過我心里的人呢?”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崔毅愕然相望,“難道說,一個藍氏的分量,比大哥、二哥、三哥死的死、殘的殘的局面的分量更重?”女人而已,得不到的時候,可以惦記著,但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恩怨分明不分輕重的話,便是他無法理解的了。家族的仇恨,焉能與兒女情長混淆不清。 崔振微笑,“你可真是爹娘的好兒子?!?/br> “他的確是我的好兒子,可你呢?!”隨著這一聲質問,崔耀祖走進門來,滿面怒容。 崔振挑眉,“我從沒說過我是孝子?!?/br> “……”崔耀祖聞言一哽,緩了口氣才能道明來意,“你娘早間離去,說是最遲黃昏歸來,可是到現在也不見人影。我也不瞞你,這一日都心緒不寧,早已派了人去莊子上的宅院去尋她,人卻是有去無回,你倒是與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崔振失笑,語意意味深長:“看起來,你們對何事都心里有數?!?/br> 崔毅上前兩步,道:“四哥,我也不瞞你,這都是我的主意。有些事兒,我實在是不放心,便命人留意著你的行蹤和你身邊諸事?!?/br> “話說明白就好?!贝拚衲醋〈抟?,“日后若仍如此,別怪我翻臉無情?!?/br> 崔耀祖已恨不得拍桌子,“你就跟我說,你娘到底去哪兒了?!她會不會落在蕭錯手里?!”若是落在蕭錯手里,那他也不用活了,一脖子吊死是最好的出路。 “關蕭錯什么事兒?”崔振微微蹙眉,“你們怎么就不能平心靜氣地看待諸事?” “那你娘到底為何還沒回來?!” 崔振如實回道:“我把她關起來了,讓她清凈一半日。那所宅院,是我私下置辦的產業?!?/br> “……”崔耀祖險些跳起來。 崔毅已是雙眼冒火,“那終究是我們的生身娘親,你怎么能……” 崔耀祖指著崔振的手已經微微發抖,“你知不知道,此舉擔負著多大的風險?!”那所宅院,就在蕭夫人裴家的莊子附近,如果蕭錯趁機把他的夫人擒拿起來百般折磨,那么……他不還是死路一條么? 崔振牽了牽唇,“所以我就總說,我和蕭錯的為人為官之道,與你們那一輩人不同?!?/br> 崔耀祖不明白這句話的深意,也就無從回應。 “公是公,私是私?!贝拚窬徛暤?,“我一向分得很清楚。你們若是不認可,那就看著辦?!?/br> “胡說八道什么呢?”崔耀祖忙道,“我們這不也是心急所致么?” “明日可見分曉?!贝拚衽e步向外,“我要出去一趟,你們等我消息?!?/br> 崔耀祖與崔毅對視一眼,語凝。 ** 崔振坐在馬車上,詢問無塵:“那畜生帶上了沒有?” 無塵忙道:“多說半個時辰就到?!?/br> “嗯?!贝拚袼尖馄?,“把藍大小姐也請來吧,還有老爺、五爺?!彼幌雽λ{月宸隱瞞家丑,也不想再對親人隱瞞自己的心跡。 都擺到明面上,讓他們在當即做出取舍,那么,他也能在一定的時候做出取舍。 ☆、89|10.09@|086¥ 089 胡天八月即飛雪。 京城九月的夜,有著秋末時獨有的蕭瑟、寒涼。 大興的田莊上,崔振的別院之中,崔夫人坐在廳堂,眸光深沉,有著山雨欲來的陰霾。 有丫鬟走進門來,低聲道:“還是出不去。護衛說,院內外分明是有人布陣,他們不善此道,這許久都都只能似沒頭蒼蠅一般亂轉?!?/br> “那就等著吧?!贝薹蛉死湫?,“我倒要看看,他能困我幾日,還讓不讓我活著走出去?!?/br> 這一整日的經歷,足以讓崔夫人看清楚一切。 上午,她來到這里,原本是要除掉藍氏——這是長平郡主允諾一定幫她如愿的事情。卻沒承想,撲了個空。 待得她要帶隨從離開時,卻發現一行人已無法離開。 除了崔振,她那個逆子,還能是誰的主意? 有跟車的婆子快步走進門來,語氣里有著不容忽視的喜悅與忐忑:“夫人,四爺來了!” 崔夫人聞言立時站起身來,剛要舉步,又緩緩地坐了下去。 片刻后,婆子又稟道:“夫人,老爺和五爺也來了?!闭Z氣里沒了忐忑,只有喜悅之情。在崔家當差的下人,哪一個不知道夫人恨毒了四爺?若只是四爺過來,今日這困境說不定就要雪上加霜。然而老爺和五爺來了便不同了。 崔夫人聞言,面色略有緩和。她又何嘗愿意以狼狽之姿面對崔振? 崔振負手走進門來,跟在他身后的無塵拎著長平郡主,站定身形后,把她扔在廳堂正中。 崔夫人乍一看到長平郡主,便是心頭一緊,望向崔振,“你這是——” 崔振神色冷淡,沒看到她似的,落座后只吩咐無塵:“讓護送夫人前來此地的人照原樣離開。隨意找個丫鬟,讓她坐在車里??姑?,只管亂棍打死?!?/br> “是!” 崔夫人不由得一陣心驚膽戰,瞧著崔振神色寒涼,似是隨時都會出手殺人,竟是不敢出聲。到了這時候,她才來得及打量長平郡主。 長平郡主蜷縮在地上,低低地呻|吟著,面容已經扭曲,似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她雙臂、左腿都因痛苦而扭曲顫抖著,右腿卻無力地平攤在地上,如一截了無生機的木樁一般。偶爾微微一動,便是周身一顫。 很明顯,腿部受了重傷。 是誰下的手?崔振么?若是如此……崔夫人的心里打起鼓來。 無塵照崔振的吩咐安排完畢,轉回來,瞥一眼長平郡主,倒了一杯水,繼而取出一個藥包,將一些藥粉撒入杯中,轉到長平郡主跟前,“喝了。喝了你會好過許多?!?/br> 長平郡主這許久水米未進,早已渴得厲害,強撐著半坐起來,接過水杯,一飲而盡。 崔夫人的預感很不好,是以,瞧著眼前這一幕,莫名覺得詭異。 崔耀祖與崔毅相形進門來,瞧見長平郡主,亦是滿目驚訝。但并沒急著詢問,知道等會兒便會曉得詳情。 崔振對無塵打個手勢,“你跟他們說說?!?/br> 無塵稱是,轉到他身側站定,將今日在蕭府的見聞提了提——他了解崔振意欲何為,所以講述的重點只在于長平郡主要謀害崔夫人的性命,別的事情,一概忽略不提。末了,道:“四爺早有察覺,才暫且將夫人困在這里。又聽得長平郡主親口說出,證實了猜測,便向濟寧侯討了個人情,將長平郡主帶到了此處?!?/br> 至此,崔耀祖、崔毅和崔夫人才明白了長平郡主的打算:在今日先借崔夫人之手害死藍氏,事后再除掉崔夫人,讓崔家雪上加霜,讓崔振一夕間痛失兩個身邊的人,并且,還要因喪事守孝三年。 這般的打算過于歹毒,讓他們一時語凝,臉色青紅不定地變幻著。 好一陣子,崔毅緩過神來,取出隨身佩戴的匕首,雙眼冒火地瞪著長平郡主:“賤貨!你到底與我崔家何怨何仇?!老子這就殺了你!” 崔振冷眼看過去,眸如鷹隼,目光如利刃一般。 崔毅察覺到了,憤懣地道:“四哥,這種人你還留著做什么?今日將人殺了,來日就說她是死于蕭錯之手!橫豎也是半死不活的了,誰都不會疑心,濟寧侯那邊,你大可說是要救這賤人一命,卻沒想到,她身子骨不爭氣……” “閉嘴!”崔振眼神倏然暴躁起來,“要么滾,要么閉嘴?!?/br> 崔毅冷哼一聲,卻是再不敢爭辯,極不情愿地收起匕首。 沉了片刻,崔振望向崔夫人,“今日你若是死在她手里,是不是咎由自???” “……”崔夫人嘴角翕翕,說不出話來。 崔耀祖望著她,長嘆一聲,眼中盡是失望,“已縱容你太久,是我之過?;馗?,你便到家廟思過,再不得出現在人前。若再生事……我只當你今日已喪命在長平郡主手里?!?/br> 崔夫人怔怔的落了淚,視線卻定格在崔振臉上,眼神仍是透著怨恨,“你不顧你大哥的仇恨,毀了容娘、儷娘兩個人的一輩子……” 崔毅則在為父親的決定心驚,忙忙地道:“爹,娘哪里知道那長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