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但她此刻已經覺察不到這些了。她的眼睛里只有水。仿佛只有把水袋里的水全都一口氣喝光才能紓解這種整整折磨了她兩天一夜的干渴。 咳嗽一停下來,她立刻又大口喝水。 但才喝了兩口,水袋就被這個男人給奪走了。 雙魚抬起眼,用乞求的目光看著他。 “……我還要……” 段元琛沒理會她,用木塞把水袋口子塞回去,掛回在馬背上,說道:“你渴了這么久,不能一下子喝過多的水。先緩緩,等下再讓你喝?!?/br> 雙魚知道他不肯給自己了,舔了舔終于終于有了潤意的唇,試著想站起來,兩腿卻酸軟無力,剛站了起來,又跌坐回了地上。 除了缺水,她也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F在雖然緩過了點神兒,手腳卻仿佛軟的成了一團棉花。 段元琛將她一把就抱了起來,輕而易舉地送上了馬背,扶著她坐穩后,自己也翻身上去,坐到了她的身后。 “回去了?!?/br> 他簡單地說了一句,隨即策馬朝前而去。 …… 雙魚路上慢慢吃了一點干糧,后來又喝了一點水,精神終于也一點一點地恢復了過來。但是人依舊沒什么力氣。馬背顛簸,她只能像一開始那樣依在身后段元琛的懷里,靠著來自于他臂膀和胸膛的支撐才能坐穩身子。 夜幕降臨了。 耳畔依然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幾聲狼嚎,但現在,她卻半點也感覺不到昨夜的那種恐懼。 心慢慢地沉靜了下來,就這樣靠在身后那個男人的懷里,她甚至還打了個哈欠。 段元琛路上一語不發,既沒說自己是怎么回頭找到她的,也沒有問她這兩天一夜里她是怎樣一個人煎熬過來的。直到半夜時分,距離定遠鎮只剩幾十里路里,來到近旁一片小綠洲的一個池邊時,他停了下來,扶雙魚從馬背下來,讓她在原地稍等,自己去飲馬。 戈壁地的夜空里,總是那么星光燦爛。池水倒映著星光,美的就像是一幅畫卷。 他飲馬完畢,牽馬回來時,雙魚忽然說道:“殿下,能等等我嗎,我想洗個澡?!?/br> 她的全身上下和頭發里,全是汗水干了后黏在身上的一層層沙土,就連自己都能聞到那股咸咸的味道。 段元琛看了她一眼,說道:“你洗吧。我在邊上替你守著。小心不要下水太深。有事叫一聲?!?/br> 他牽著馬繼續朝前走去,身影最后消失在了水池邊的一叢沙棘樹后。 …… 雙魚脫去衣物,解開長發,下到清涼的水里清洗自己的身體。 皎潔月光靜靜地照在她露于水面的一段少女胴體之上。胸脯如花房般膨隆而起,曲線美好而玲瓏,肌膚柔白而無瑕,月光之下,猶如溫潤羊脂美玉,令人情不自禁想用指端去體會觸摸它時的那種感覺。 她洗的很慢,最后終于洗完了澡,上岸穿回衣服,坐在水邊,一邊用手指梳理著濕潤的長發,一邊道:“殿下,我好了。你可以出來了?!?/br> 段元琛從樹叢后慢慢走了出來,立于月光之下,看著她坐在月光下的水邊梳理著自己的一頭長發,。 他默默看了片刻,并沒有催促她。 雙魚轉過臉,朝他微微一笑,忽然道:“殿下,你覺得我好看嗎?” 段元琛一怔。隨即轉開了視線。 “走吧,”他說道,“你當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br> 雙魚坐在水邊依然沒動,慢慢道:“殿下,我離開神京前,安姑姑為了能讓我把你召回,教了我最后一個辦法,你猜是什么?” 段元琛沒有作聲。 雙魚從水邊站了起來,朝他走了過去,最后停在他的面前,雙眼注視著他。 “她讓我用我的身子來伺候你,討你的歡心。我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剛才原本想試一試的。但最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的笑容如月光般皎潔,一雙眼睛微微閃亮。 段元琛依然沒有說話。臉龐上投了一片月影,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因為我知道,即便我不知羞恥地去試,殿下你也一定會拒絕我的?!?/br> 她出神了片刻。 “今天我躺在那里,感覺到自己仿佛快要死了的時候,殿下你突然出現救了我。你不知道我當時的那種感覺……” 她嘆了口氣。 “皇上給我了六個月的期限,命我務必把你召回?,F在時日所剩已經無幾了。我也想明白了,別說六個月,就算六年時間,恐怕以我之卑微,也不可能讓殿下您回心轉意。之前是我不自量力了。此刻起我再也不會逼迫您回京了,殿下您也不必再躲著我了。我出京前,徐公公說,我這里有什么消息,可以經由庭州遞鋪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中,最多十來日也就到了。明日我就修書入京請罪。至于我舅父他們往后命運,自有天數。我也會盡快動身回去。至于我舅父他們往后命運如何,我雖有心,卻也強求不來。人之命數,自有天定?!?/br> 雙魚說完,朝著他盈盈下拜,磕了個頭。 “殿下,這一個磕頭,是我為之前自己之所為向你陪的罪,我知你待我,已經萬分容忍了?!?/br> 她復磕了一頭。 “這一個,是為殿下你今日折回救了我。救命之恩,雙魚銘記在心?!?/br>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 段元琛依舊那樣望著她。 兩人沉默著。 忽然他轉過了身。 “走吧?!?/br> 他只這樣道了一聲。 …… 雙魚是在下半夜回定遠鎮的?;胤亢鬀]立刻睡下去,就著燭火提筆寫了請罪陳情書。直至拂曉,請罪書終于謄寫完畢。 東方微明。 雙魚身體已然疲憊至極,睡意卻依然沒有半點,獨自出來到了鎮尾一片荒地,抱膝坐于路邊一塊巨石上,對著東方漸漸泛白的天際出神。 微風掠動她發梢衣擺,她坐那里一動不動,宛如一尊石化人像,忽然聽到身后似有響動,轉頭,見段元琛正朝自己方向騎馬而來。到了近前,他放緩了馬速。 雙魚忙從石上站了起來。 段元琛馭馬停在了她面前。 他的神情和平日看起來差不多,只是眼中略帶了血絲,看起來昨夜回來之后,似乎也沒睡。 “殿下?!?/br> 雙魚朝他恭謹地喚了一聲。 段元琛道:“你不必給皇帝寫什么請罪陳情書了。我雖不回,但寫了道呈折,已交人發往神京了。我叫人今日就送你回庭州……” 他頓了下。 “你回京也好。我舅父會替你安排的。你自己路上小心。往后保重?!?/br> 雙魚驚訝無比,為他告訴自己的這個消息。 據她先前所知,從段元琛十四歲那年離京后,至今這十年的時間里,他從未與自己的皇帝父親有過半點往來,哪怕是只言片語。 她怎么也沒想到,他這時候竟突然給遠在神京的皇帝去了一道折。 他在折里寫了什么,她自然無從得知,但隱隱也能猜到,這應是為了自己。 “殿下……” 雙魚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怔怔望著他。 段元琛看了她一眼,最后朝她略微點了點頭,馭馬轉身疾馳而去。 第19章 幾天后,雙魚回到庭州,等榮恩回府,便去求見。得知她打算回京,榮恩十分驚訝:“七殿下已經被你說動了?” 雙魚搖頭:“沒有,但殿下往京里送去了一封信。我再留下,也只是徒增殿下煩擾,不如就此回去。至于陛下那里到底如何定奪,就聽天命了?!?/br> 此前京城來傳召的幾個使者,段元琛莫說有回應,便是連面也沒讓他們見著。這次皇帝改派故去的沈弼之女前來,榮恩自然暗中也留意了下,前些時候,見段元琛反應依舊冷淡,原本漸漸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沒想到臨了他竟會給皇帝去信,雖然不知道信里到底說了什么,但無論說什么,比起之前毫無反應,無疑是個驚喜。 榮恩沉吟了下,道:“也好。我這就安排人盡快送你回京?!毕肓讼?,又安慰她,“沈姑娘也不必過于憂慮。你此行雖然未能達成期望,但殿下既然肯給陛下去信,我料想也是為你美言的。殿下其人,面上看著冷清,實則重情念舊。否則十年前,他也大可不必……” 他突然停了下來,搖了搖頭。 雙魚腦海里浮現出還在定遠鎮的那個清早,兩人遇到時,他叫自己不必寫請罪書時的一幕,微微出了神。 “爹——” 門外忽然傳來榮平的聲音。 榮恩抬頭,見兒子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我送沈小姐回京吧!”他說道。 …… 自從沈弼的女兒到了庭州,榮恩就覺察到兒子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在自己面前,三句必定離不開她,遇到和她有關的事,也是與乎尋常的熱心。 兒子年十八,尚未婚配。他似乎鐘情于沈弼之女,榮恩早就看出來了。 他倒不是不喜歡沈弼的孤女,相反,這個故人之女很入他的眼。只是,憑了他的直覺,皇帝既然派她來做他與兒子之間的說客,榮恩總覺得皇帝應該還別有意圖,加上她的特殊身世,不會只是僅僅派她來當說客這么簡單。 自己的兒子這時候倘若貿然插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榮小將軍的好意,我心領了,”榮恩還在想著怎么回絕兒子的要求時,雙魚已經微笑著開口,“但是真的不好再勞煩您了。都護已經擇好送我回京的人。這里更需要榮小將軍?!?/br> 榮恩見雙魚心思玲瓏,猜到了自己所想,便順勢道:“是。榮平你還另有要務!送沈姑娘回京的事,我交給別人了?!?/br> 榮平不甘,還要再開口,榮恩已經擺了擺手:“就這樣吧!我和沈姑娘還有話說。你出去!” 榮平無可奈何,看了眼雙魚,見她不語,只好掉頭走了出去。 …… 六福的腳休養幾天,已經好了些,得知明天就能動身回京了,猶如脫離苦海,起先樂開了花,忽然想到七殿下那里依舊如故,雙魚此行并未能達成皇帝派給她的事,回去了福禍如何還未得知,心下不禁又為她犯愁,唉聲嘆氣。 雙魚安慰了他幾句,出了屋,收著白天洗了曬著的幾件衣服時,忽然看到角落里人影一晃,嚇了一嚇,定睛見是榮平,吁了口氣。 榮平于情竇初開之時遇到了雙魚,心里實在是喜歡她,私心巴不得她一直能留下來才好。眼看她要走了,想必大可能再會回來的,而自己入京,更是渺茫不可期之事,想到今生可能再也見不著了,心里惆悵,方才忍不住又跑了回來,卻在外頭躑躅許久,也不敢進去找她,忽然聽到她的腳步聲,一個緊張就想藏起來,見被她看到了,只好走了出來。 雙魚其實也覺察到了,榮家的這位小將軍有些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