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榮恩看著她。 “我出京前,皇上是對我下了死令的。倘若我不能召回七殿下,我舅父和表兄會如何,我實在不敢斷定。七殿下原本與我有一個月的賭約。如今我還在,他卻自己走了。他去哪兒,我便去哪兒?!?/br> 她的聲音不高,但語氣非常堅決。 榮恩想了下,最后點頭。 “也好。我讓人帶你去吧!” …… 當天,雙魚和六福辭了個別,讓他留下安心養傷,自己便去往鴻興鎮。三天后終于到達,找到鎮將詢問,鎮將卻說七殿下一早就離開了,去了另一個定遠鎮查看布防情況。 雙魚的失望可想而知,立刻馬不停蹄地再次往定遠鎮趕去。 定遠鎮位于戈壁深處,是個駐兵不過數百的小鎮,平時起著哨防、傳信以及中途補給的作用。 餐風露宿了數日,這天入夜,終于再次抵達了定遠鎮,聽鎮將說七殿下確實還在這里,路上一直繃著精神的雙魚終于松了口氣,問了段元琛的住處,立刻就找了過去。 段元琛住在鎮尾的一間簡陋營房里。門閉著,但一扇窗里透出了燈光。 雙魚連門都沒敲,上去就一把推開了門,看見段元琛正坐在燈下,手里執著一冊書卷。聽到開門動靜,抬眼見雙魚闖了進來,表情似乎微微一愣。 “你怎么又來了?” 片刻后,他的神情恢復了淡漠,道了一聲,視線隨即落回到手中的書卷之上。 雙魚盯著依舊穩穩坐著若無其事的段元琛,多日來的疲憊、擔憂、惶恐以及那么一點委屈和不滿之情,在這一刻全都化成了憤懣。 “殿下!你我之間的一月之約是你親口立下的!時間未到,我自問也無半分懈怠,你卻為何爽約自己悄悄就離開了?” 雙魚徑直來到段元琛的面前,質問道。 段元琛淡淡道:“安姑姑沒有告訴過你,我喜怒不定行事一向隨心所欲嗎?我既可以立,也可以廢,何須向你交待?” 雙魚盯著他,臉龐漸漸漲紅。忽然點頭,冷笑道:“原來如此!受教了!我明白了!” 段元琛不再睬她,繼續看著手里的書。半晌,見雙魚一直立在那里宛如木頭樁子一樣,雙目也一直盯著自己,抬頭瞥她一眼,皺了皺眉。 “還站在我跟前干什么?” “殿下,我知你巴不得我立刻消失在你面前。只是對不住了,我皇命在身,不敢就這么回去。既然是你不守信用中途先廢了賭約,那我也無需顧忌了,此刻開始,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跟定你了,你休想再甩開我一步路!” 段元琛注視她片刻,搖了搖頭。 “沈雙魚,你是女,我是男,莫非連我就寢沐浴,你也要在邊上跟著不成?荒唐!” 他把手里的書卷丟下,站了起來。 “我要就寢了。你隨意?!闭f完來到靠墻的一張簡易行軍床前和衣躺了下去,以臂為枕,閉上了眼睛。 雙魚走到門口,抱膝靠坐在了門檻邊。 油燈漸漸變暗,最后熄滅了。 …… 雙魚迷迷糊糊,打著半睡半醒的盹,耳畔忽然仿佛傳來動靜,猛地睜開眼睛,發現天已經亮了,而昨晚自己靠坐著的那扇門也開了。 段元琛不在房間里了。 雙魚扭頭,看見晨曦中一個背影正大步朝外走去,一骨碌爬起來就追了上去。 段元琛來到馬廄,翻身上了一匹馬。 雙魚追了上來,一把抓住了馬韁,攔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你要去哪里?” 段元琛一扯韁繩,雙魚便脫了手。 “我去哪里,需要向你報備?” “你別想甩掉我!” “那就看你本事了?!?/br> 他說完,縱馬頭也不回出了鎮,朝著戈壁方向疾馳而去。 雙魚呼喊了兩聲,見他沒有絲毫停頓,身影越來越小,情急之下,沖進馬廄里也牽了匹馬出來。 她原本不會騎馬。這段時間在路上往返奔波,也早就學會了。抓著馬鞍爬了上去,坐穩后就追了上去。 段元琛速度很快,沒片刻,身影就消失在了視線里。 雙魚咬牙,沿著沙堿地上留下的蹄印,一直朝前追去。 第18章 地上原本一直留有段元琛騎行過后馬匹留下的蹄印,雙魚就是循著蹄印一直朝前追去的,但是漸漸的,路面布滿了石子,變得堅硬,蹄印越來越淺,最后徹底消失,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個方向,雙魚最后只能停了下來。 這時距離她出來,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太陽升高,光線亮的刺目,雙魚四顧,發現四面只剩茫茫一片的戈壁灘,不見半點人煙,至于段元琛,更不知道去了哪個方向。 雙魚心知無論如何也是追不上他了,壓住心里涌出的極度沮喪之情,決定找路先回去。 她在原地繞了幾個圈,最后憑著記憶朝來時方向走了段后,意識到了一件事:這個方向不對,通往的并不是她來時的那條路。 她迷路了,一個人迷在了茫茫的戈壁灘上。 頭頂太陽升的越來越高,空氣也越來越干燥。白花花的烈日毫無阻擋地曬下來,雙魚額頭沁出密密的熱汗,很快就變得口干舌燥。 但是她的身邊,除了一匹馬,什么也沒有。 雙魚再次搜尋來時的路,希冀能找到留有自己來時蹄印的那條路,但無論她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半點痕跡。 她徹底找不到方向了。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段元琛離開前說的那句“看你本事了”的話的意思。 她確實不自量力了。憑著一時的血氣和沖動就這樣貿然獨自追著他出來。 現在落到這地步,也怪不了誰。 她感到越來越口渴,嘴唇開始干燥起皮,身下的馬也變得煩躁不安,不停地打著響鼻。 一天就這么過去了。傍晚時分,雙魚依舊迷失在茫茫戈壁上。 遠處殘陽似血地籠罩下來,為大漠深處的戈壁平添了一份壯闊蒼涼之美。 但這和雙魚沒半點關系。 幾個時辰之前,她就已經從找路變成了找水。 但附近沒有半點可以能夠為她提供水源的地方。 她只找到了一大片頑強匍匐在鹽堿地上生長著的駱駝刺。 駱駝刺的葉又苦又澀,完全嚼不出任何水分。 最后她放棄了。忍住嘴巴里那種難受無比的干澀黏滯感,決定還是先找個地方過夜。 戈壁地里有狼,尤其天黑之后,隨時可能就會出現。 倘若真遇到了野狼,不必等到她渴死,她先就成為狼腹之餐了。 雙魚拖著疲乏而沉重的步伐,在徹底天黑之前,終于找到了一處丘坡,在兩塊早已被風化的大石之間的一個凹槽里躺了下去。 石頭表面還散發著白天沒有散盡的余溫,雙魚就這樣躺在上面,對著頭頂星河燦爛的深藍夜空,不去想著饑餓和干渴,也盡量忽略不時傳來的或遠或近的幾聲狼嚎,就這樣渡過了一夜。 第二天的日頭依舊猛烈,昨夜原本被拴在一塊石頭上的馬可能是受了狼嚎驚嚇,不知道什么時候掙脫開,現在已經不見了蹤影。 除了口渴,還是口渴。 雙魚被這如影隨形的強烈而痛苦的生理需要折磨著,離開庇護了自己一夜的這個丘坡,回到昨天曾找到駱駝刺的那個地方,最后靠在了一堆很早以前不知道怎么倒斃在這里已經化為白骨的馬匹骨架旁,再也走不動路了。 她的身體已經嚴重脫水,嘴唇干裂的出了血。之所以還咬牙靠著最后一點體力回到這里,是因為心里明白,只有留在這個地方,她才有可能獲救。 昨天意識到自己迷路后,她在找路以及后來找水源時,用脫下的外衣在戈壁地上裝了許多石子駝在馬背上。一邊找路,一邊沿路隔端距離就放置兩顆并排的石子。 這片長了駱駝刺的地方,就是她留下記號的終點。 倘若段元琛還愿意回來找她,也正好看到她沿路做的明顯記號的話,循著石子找到了這里,說不定她還有獲救的希望。 …… 頭頂日頭越來越烈。 昨天雙魚還能出汗,到了現在,她甚至已經出不了半滴汗了,整個人都變得guntang,就像一個火筒。 她一直熬著,機械地嚼著從地上拔過來的駱駝刺葉,努力把它們咽下腹去。就是靠著這點刺激,不讓自己就這么睡過去。 一旦睡過去了,可能永遠也不會醒來了。 …… 又一個戈壁黃昏到來。 雙魚早已經沒力氣再坐了,她躺在了地上,也感覺不到那種口渴的煎熬了。閉上眼睛,意識漸漸變得飄忽了起來的時候,忽然,她仿佛隱隱聽到遠處有什么奇怪的聲音傳了過來,聲音飄忽而不定。 一開始,她的覺得這大概是自己的幻想。但是那個聲音仿佛一直在頭頂飄蕩,仿佛要把她漸漸開始飄遠的思緒強行給拽回來似的。 終于,她想睜開眼睛。眼皮卻緊緊黏在一起,喉嚨里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沈雙魚!” 突然,那個聲音變得清晰了起來,仿佛就到了她的耳畔。 她聽的清清楚楚,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的后背也被不知道什么的給托了起來。接著,嘴唇一陣清涼,她感覺到了水意。 甘甜、清涼的水流入了她干渴無比的嘴,潤濕了她的唇舌和喉嚨。 她的意識漸漸恢復了清醒,慢慢睜開眼睛,看到自己靠在段元琛的懷里,他的手上握了一只水袋,正在喂自己喝水。 雙魚一把抓過水袋,自己對著口子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喝。喝的太急了,以致于突然嗆了起來,痛苦地咳嗽個不停。 “慢些!” 她聽到段元琛說了一聲,接著抬手拍她的后背。 他的聲音很輕柔,還帶了點小心翼翼般的感覺。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他第一次用這樣輕柔的語氣和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