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她正在心中思索著,那廂玉蘇容笙二人卻已經交談結束了,見她發呆,容笙走過來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幾晃,帶著笑意道:“回神了,想什么呢,想得這么入神?” “哦……沒想什么,你們說完話了?”玉姝抬起頭問道。 聽到她這句話,容笙的臉更紅了點,點了點頭。而玉蘇卻是一片坦然,自然地答道:“本就未說什么,我就是問了問虞姑娘,你有沒有給人家府上惹麻煩而已,很快便說完了?!?/br> 玉姝登時就急道:“我怎么會給阿笙家中添麻煩?!沒見過你這樣下親meimei面子的!” 見玉姝急了,容笙趕忙出來打圓場,好脾氣地說道:“沒有沒有,我同你大哥說的就是你很是招我父親母親的喜歡呢,我祖母還夸你是個活潑的??斓接梦缟诺臅r辰了,你們餓了沒有,若是餓了,不如去用點兒吧?!?/br> 玉姝剛想答應,便被一邊兒的玉蘇截了話頭,只聽見他悠悠地答道:“也好,忙了一早上,也感覺有些餓了,不過我同你們一塊兒用膳不太方便,便去另外一邊了,你們自便,我先走一步?!?/br> “好好好,你趕緊走,杵在這兒也不嫌擋路?!庇矜瓪獾?。 玉蘇輕笑一聲,也不看玉姝,對著容笙微微點了下頭,便轉身走了。 玉姝:“……” 城外的一處,簡易搭起的涼棚下,排著長長的隊伍,皆是衣著破爛,面黃肌瘦的百姓,或拿著簡陋的布袋,或端著碗沿缺了幾塊的破碗,正眼帶期盼地望著前方。 看著士兵在隊伍前方為百姓們裝米施粥,一陣陣酸澀不斷地翻涌在謝堇言的心上,這些百姓,實是讓人心疼: 瘦弱的母親領了粥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護著破碗走向在墻角蜷縮睡著的孩子,輕聲叫醒孩子對孩子說道:“娃,快醒醒,快醒醒,咱們有吃的了,官家派人來給咱們發米發粥了,你快起來吃點,這粥熬得可稠呢?!?/br> 孩子在睡夢中聽見母親呼喚自己的聲音,掙扎著睜開眼睛,那是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使得那張瘦弱的小臉頓時有了神采。 見到孩子醒了,母親急忙將碗沿湊到孩子嘴邊,柔聲說道:“娃,起來吃點,吃了就有力氣了?!?/br> 只見那孩子搖了搖頭,長時間的營養不良使得他因為做了這樣一個輕微的動作,額頭便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費力地開口道:“娘,您也吃些,您吃了兒子再吃?!?/br> “娘……娘已經吃過了,你快吃吧?!蹦赣H慌忙開口道。 只見那孩子又緩緩地開口道:“娘,兒子知道,您定然沒吃,吃點吧,官家發的這些米夠我們吃好一陣了,爹在這次水災中喪了命,兒子只有您了,就算為了兒子,您也定要保重自己才是?!?/br> 這位母親聽了孩子這番話后,終于掩飾不住心中的苦痛,抱住孩子便大哭出聲,哭老天的不公,哭自己的命苦,也哭孩子的懂事…… 過了許久,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用袖口抹了一把臉,便重新端起碗,對孩子說道:“娃,你說得對,你爹沒了,這個世上就剩下咱們娘倆相依為命了,娘會好好保重自己,照顧好你,才能對得起你失去的爹,來,咱們一人一口,先將這碗粥喝了?!?/br> 孩子終于露出了笑意,對著母親點點頭。 謝堇言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轉過頭對身邊的顧行舟說道:“看見了嗎?貪官何其可恨,他們造成的過錯,卻讓這些無辜的百姓來承擔,簡直喪盡天良!” 顧行舟冷著一張臉,對謝堇言扔下一句話后便轉身離開: “不會太久的,今晚就行動?!?/br> 入夜后,謝堇言避開知府府邸中的下人,悄悄地去了顧行舟的房間,而此時,親衛早已候在房內等著匯報情況了。 當顧行舟見謝堇言到后,吩咐親衛開始。 親衛點頭應道:“郡王爺,世子,經過我們這些時日的調查,堤壩坍塌的原因是湖州當地官員偷工減料,貪墨了當時朝廷發放下來的銀子,卑職在知府李大人的師爺房中一個密室中發現了一張名單和一本賬冊,上面寫明了這次貪墨案的始末,名單上是參與了參與了貪墨案的人,賬冊上是詳細的記錄,這湖州大大小小的官員,除了個別幾個,其他的幾乎都參與其中。最重要的事是,有些京中的官員也參與其中?!?/br> 聽到這些消息,頓時將謝堇言氣了個倒仰,回過神來贊道:“你們真是動作迅速,辦事麻利?!?/br> 聽到謝堇言的夸獎,親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卑職惶恐,實在是因為世子提醒卑職,切記不要把注意力全都放在知府屋中,也不要放過那些知府手下的屋子,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想到去搜知府師爺的內室,這才能順利地找到這些證據?!?/br> 顧行舟笑了笑,開口說道:“我也是隨口一說而已,莫要把功勞都在我身上,這樣我也會不好意思的,功勞最大的還是你們才是,郡王夸得也在理,別推辭了?!?/br> 說罷后一邊在心里想道:這一世,他把藏證據的地方透露給親衛知道,提前搜到了那份上一世知府在京中的刑部大牢才吐出的京中大臣名單,倒也省去了許多時間,免得像上一世一樣,給了某些人一些有趁之機,把罪名撇到他人身上,自己卻逃脫了,雖然事后受了些冷落,卻倒也沒受什么實質性的損失,這一回,該倒霉的,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便同謝堇言說道:“這下你可以不與他們虛偽與蛇了,明日開始便能稱病不見人,一切由我來安排,現在先寫折子遞上去,等到京中的旨意下來。到那時候我們這廂也把賑災工作做完了,就可以把這些人交給京中派下來的刑部的人,便可以功成身退了?!?/br> 謝堇言聽后連聲道好,當即便吩咐人磨墨,與顧行舟寫起聯名折子來。 而此時,窗外知了聲聲,月光似河水流淌下來一般柔和。 ☆、第16章 昔憶 盛京,御書房內。 德正帝正面沉如水地坐在書案前,手中握著一份剛從湖州遞上來的密折,下首處是內閣首輔梁平、閣老虞端與杜鐸三人,俱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立著。 “諸位愛卿,這是北郡王與羽林衛指揮使從湖州傳回來的密折,你們看看吧?!钡抡鄢聊税肷?,緩緩開口道。一邊示意身邊的侍監將折子拿下去。 “臣領旨?!比她R聲答道。 梁平率先伸手接過折子,一行一行地掃下去,愈往下看,面上的神色愈發冷凝。待到看完,臉色已然黑成一片,并未說話,便將折子遞給身邊的虞端。虞端看罷,神色未有什么變化,抬手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接著便眼帶笑意地將折子繼續繼續遞給杜鐸。 從杜鐸進入到御書房開始,心便一直七上八下地提著,此刻手中的密折,就如同一塊兒正燒得通紅的爐碳一般,燙得他恨不得甩手丟出去。然而,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面上還不敢顯露分毫,待到看完,額頭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正當此時,德正帝突然開口問道:“想必幾位愛卿都看完了吧,對上面所報之事,都有什么看法?” 梁平立即上前一步,對德正帝正色道:“陛下,老臣以為,此事事關重大,況且據折子上所說,還牽扯到了京中的一干官員,影響重大,臣請陛下定要嚴懲不貸!” 虞端待到梁平說罷,也上前一步道:“陛下,臣附議?!?/br> 德正帝聽著二人的話,輕輕地頷了頷首,面上便帶出了幾分滿意,正想開口擬旨,卻發現杜鐸還未說話,不由得疑惑地問道:“杜愛卿,你可是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杜鐸心中一緊,面上卻不顯出半分,拱手對德正帝答道:“陛下容稟,就如同梁閣老所講的一般,臣亦以為此時事關重大,不過,正是因為如此,臣以為更應該調查清楚才是?!?/br> 話音剛落,一旁的梁平便要開口,卻被身邊站著的虞端按下了,向他使了個眼神,只得將要說出話的話咽下去了。 只見德正帝聽了杜鐸的話后皺起了眉頭,不贊同地說道:“你說得倒也在理,只不過事態緊急,便無需走往常的調查渠道了,以免耽誤了事,來人,擬旨?!?/br> 一旁候著的侍監聞言,近前呈上早已準備好的東西。 “命北郡王謝堇言,羽林衛指揮使顧行舟為主審,左都監察御史周臻協助調查,大理寺同刑部協理,全力查清湖州官貪墨一案!” 堂下三人下跪拜道:“陛下英明!” 退出御書房后,梁平冷冰冰地看著杜鐸道:“貪官污吏,國之蛀蟲!”說罷也不去看杜鐸那倏地變得鐵青的臉色,便拂袖揚長而去。 杜鐸身后,虞端慢慢地走上來,笑道:“杜兄,若是我未記錯的話,那湖州知府李超,是你的門生吧?!?/br> “是老夫的學生,那又如何?”杜鐸答道。 虞端笑吟吟地答道:“不如何,只是我想同杜兄說一句,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大家都懂,不過啊,吃相太難看可就不好了?!?/br> “你……”杜鐸剛想說些什么,便見虞端已越過他向前行去。 英國公府,老英國公夫人所居住的寧壽堂中此時正是一片歡聲笑語。 “哎呦箏丫頭,你可真是個活寶,我可許久未這般高興過了?!崩嫌蛉酥x氏,也就是顧行舟的祖母,當今圣上的親姑母——安陽大長公主,此時正一邊笑著一邊拉著容箏的手說道。 容笙俏皮地眨了眨眼,輕快地接口道“老夫人,聽您這樣說,容箏就放心了,來之前,我母親還生怕我惹您生氣呢?!?/br> 謝氏立馬反駁道:“別聽你母親胡說,像你這般聰明伶俐的小姑娘,老身看著就高興?!?/br> “聽老夫人您這樣說,還真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了呢?!比莨~聞言笑道。 謝氏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語帶調侃地說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你這樣靈巧的,在我見過的人里也不多,幸好我們家行舟早早地將你定下來了,不然要是讓別人家娶走了,可要可惜了?!?/br> 容笙聞言便紅了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看到這一幕,謝氏不由得又笑了起來,一邊同身邊的白氏說道:“你看看,你看看,不論多大方的姑娘,碰見這種話題,也得不好意思?!?/br> 白氏也抿了嘴笑,開口為容箏解了圍:“阿箏去花園中逛逛吧,為我們折些花過來?!?/br> 容箏正臉上發著燒呢,聞言忙不迭地應了下來,同謝氏與白氏行過禮后便帶著丫鬟出去了。 待到容箏出了門,謝氏便止住了笑,臉上便帶了些惆悵。 白氏一見,就知道婆母又想起公公了,便主動開口問道:“母親,您又想起公公了嗎?” 謝氏答道:“是啊,看著阿箏,就不免想起我當年?!?/br> “當年誰不知道母親啊,盛京之中美名遠揚的安陽公主?!卑资显谝贿呅χf道。 “你這丫頭,還調侃起我來了,不過你說的也沒錯,當年啊,父皇最是疼我,連皇兄也比不上我受寵,什么東西好就什么東西往我宮里送?!?/br> “那時的我啊,真是被父皇母后和皇兄寵壞了,成日的鬧著要出宮,宮人們也不敢攔我,便讓我找到了機會偷偷地溜出了宮?!?/br> “只帶了一個宮女走在街上,卻正巧遇上他父親帶領的軍隊班師回朝,他騎馬行在他父親后面,那身銀色的盔甲在太陽下熠熠生輝,閃花了我的眼,也亂了我的心……” “回宮以后就不管不顧地跟父皇說要嫁給他,卻未料到,從來不會對我說一句重話的父皇破天荒地對我發了火?!?/br> “我委屈地跑回母后那兒,母后看著兩眼通紅的我心疼地不得了,疊聲問我怎么了?!闭f到這兒,謝氏突然笑了笑,好像在笑當年的自己是多么不懂事。 笑罷后繼續說道:“我對母后哭訴道說我要嫁給他,卻被父皇訓了,母后便耐心地擦了我的眼淚,將我摟在懷中與我講道理?!?/br> “母后與我說,英國公是忠臣良將,所以,絕不是我想嫁與他家的兒子便能直接由父皇下旨將我嫁過去的,這樣是對忠臣的不敬重,也是對我自己的不負責?!?/br> “母后還說,若是我喜歡他,想要嫁與他,就得自己去努力,若是他始終不能喜歡上我,也要學會放手,這才是作為皇室公主的驕傲?!?/br> “我聽了母后的話后,便天天出宮跟在他后面跑,他去書院我也跟著去,他去跑馬我也跟著去,他與人比武時我便在旁邊看著……” “也不知道他最后是被我感動了還是被我纏得煩了,在某一日我隨著他策馬去城外的時候,對我說,他愿意娶我,我可愿嫁?” “可愿嫁?我怎會不愿?登時便答應了他?!?/br> “之后便是他請他父親去父皇面前請婚,父皇同意后便下旨賜婚與我同他,我在閨房中大半年的待嫁,和那場十里紅妝,轟動盛京的婚嫁?!?/br> “而后啊,便是數十年的相敬如賓,相濡以沫?!?/br> “我還記得頫兒誕生時他激動得手足無措,想要抱他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的傻樣,完全顧不得‘抱孫不抱子’這句老話?!?/br> “他去世的那天,我登時覺得以后的日子都無望了,滿目瘡痍?!?/br> “卻當看到小小的行舟,費力地爬到我膝上,小手捏著衣角就來替我擦眼淚,還懂事地對我說:‘祖母,您別哭,有孫兒陪著您呢?!业难蹨I便止不住了,當時便想著,即便他走了,我還有兒子,還有孫子,我的行舟這樣懂事,我起碼要等到給他選個合心意的媳婦兒,看著他成家生子再走才行……” 白氏拿起手帕輕拭了下眼角后開口道:“母親……” 謝氏擺了擺手,面上滿是欣慰,緩緩開口:“我看啊,容箏是個好的,你的眼光一向不差,最主要啊,還是行舟喜歡,只要他喜歡,那便圓滿了,他們顧家男人疼媳婦,你看頫兒,看他父親,再看行舟,定也是不差的?!?/br> “這樣啊,他以后同容箏定能過得圓圓滿滿的,我也就能放心地去了?!敝x氏在心中暗道。 花園中,容箏行走在小道上,路過一處涼亭時,吩咐白蘭去不遠處剪些花來,自己在亭中坐會兒。 白蘭應聲而去。 可巧的是,容箏腦海中所想的,也是老英國公顧維良與安陽大長公主的事。 在安陽大長公主的記憶中,她與顧維良是一對數十年相濡以沫的恩愛夫妻,少時天真,而后甜蜜,彼此敬重,幸福美滿,以致于在顧維良逝世后的這許多年中,她還是會時不時地回憶起當年的時光。 熟不知,她與顧維良之間的一切,始終都是一場騙局。 一場關于感情上的騙局,一場時間長達一生的騙局。 ☆、第17章 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