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徐簡露出類似受傷的困惑：“你沒帶壞我??？”

    “現在不，不代表以后不嘛?！泵闲列α诵?，那個笑容帶著他沒有自覺的心事重重，“我一會兒確實有事，你可以先走嗎？你要和我一起，我會不太方便?！?/br>
    徐簡靜了片刻：“也不方便告訴我是什么事？”

    “對，不方便?！泵闲谅柭柤?，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別耽誤我啦，快走吧。你不是要去圖書館嗎？”

    他話說到這份兒上，徐簡也不能再堅持，沉默不語地先行離開了。

    他們高二晚自習下得還不算太晚，不過除了還在教室苦讀的高三學子之外，其他年級的人都已走光了，整個校園空蕩蕩的。

    孟辛在徐簡走得不見身影后，才走向校門口。

    不出意料，馮向東他們正等在那里。

    第11章 不聽話

    馮向東笑道：“小辛啊，聊聊？”

    孟辛看了看把他圍在中間的幾個人，撩起眼皮瞅著馮向東：“找我什么事？”

    他猝不及防地被人從后面推了一把，差點撲倒，肖力還拎著個空酒瓶，身上帶著酒氣，道：“少他媽廢話?！?/br>
    一旁的沈昌偉道：“東哥，這小子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平時吃我們喝我們的，關鍵時候胳膊肘還是朝外拐?！?/br>
    孟辛拉了拉書包，重新站好，笑笑：“你偷人東西還有理了？”

    “這里不好說話，我們換個地方?！瘪T向東側頭偏了偏，示意孟辛跟著他們走。挨頓打是避免不了了，孟辛反正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時候異常坦然：“好啊?！?/br>
    說著說著他瞪大眼睛，那種坦然在臉上裂開，有些驚慌地沖其他人道：“快走快走?！?/br>
    馮向東沒反應過來他這么急著找打是為什么，一個人就插進他們圍成的圈子，和孟辛站在了一塊。

    那人問孟辛：“就是這件事？”

    他定睛一看，喲，這不是那個傳說中的優等生嗎？

    “你不是早走了嗎？”孟辛急了，把徐簡往外推，“趕緊走開，不要礙事?！?/br>
    沈昌偉率先笑了起來，伸手要去抓徐簡：“夠義氣，來了就別走了。老子早看你小子不順眼了?！?/br>
    孟辛把沈昌偉的手打開，擋在徐簡面前：“喂，我們的事和他沒關系，你要找的人是我，別耽誤了，走吧?！?/br>
    他比徐簡還矮一點，完全沒有擋住的效果。惹得沈昌偉大笑，轉頭問其他人,“你們看他們像不像兩條小狗?！?/br>
    孟辛沒在乎他說什么，左右看了看，瞄到徐簡沒有什么情緒的臉，心里急得要死。這家伙，讓他先走別摻和，怎么一點話都不聽！

    “東哥，mp3是我拿回去的，”孟辛讓自己鎮定了點，直接對馮向東道，“和我朋友沒關系，你讓他離開，我跟你們走?！?/br>
    “為什么要跟他們走？”徐簡握住他的手臂打斷他，把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平靜地對沈昌偉道，“偷竊罪是可以判刑的?！?/br>
    沈昌偉半邊嘴咧著：“哎臥槽，你皮癢忍不住了是吧？”

    “小辛，我們之前就想跟這位朋友交流交流了?！瘪T向東斜睨著徐簡，似乎想到了什么，“這樣吧，既然小辛弄丟了我一個mp3，你和他這么要好，幫他賠我一個吧?！?/br>
    孟辛忍了又忍才把一句不要臉咽回去，他拉了拉嘴角：“東哥，我說了，這和他沒有關系。你要怎樣我都奉陪?！?/br>
    “你他媽聽不懂話啊，你別想走，這小子也要留下給錢?！鄙虿齻ヌ滞闲聊X袋扇了一巴掌，這倒不是很痛，只是侮辱的意思很濃。

    徐簡一動，被孟辛拉住。

    孟辛咬了咬牙，明白今天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明明挨一頓打就能完事的事，偏偏徐簡來湊了熱鬧，你說你一個三好學生不會離我們一群小混混遠點嗎？

    但就好像他為徐簡的紙條挨了罵那時一樣，他現在居然也一點不生徐簡的氣。

    孟辛覺得自己多半是有毛病。

    他猛地把徐簡往幾個人的空隙中一推：“跑??！”

    反身就一腳踹在沈昌偉身上。

    這突然的發難驚得眾人炸了起來，沈昌偉一拳頭把他打得一趔趄，他反手勾住沈昌偉的脖子，硬把人拉下來，握緊拳頭往臉上揍。他身上還挨了不知道誰的打，那邊肖力還大叫：“我cao你媽的！”

    情況一片混亂，孟辛察覺到不對剛要抬頭，卻被人一把抱住。

    “咵啦”

    孟辛瞳孔收縮，還保持著扣住沈昌偉的姿勢，僵在原地。他張了張嘴，嚇得說不出話來。

    徐簡一只手還抱著他，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額角，死死皺住眉。碎掉的酒瓶玻璃撒得到處都是。

    這個動靜太大，學校的保安邊喊邊往這邊跑。

    肖力手里還拿著半截啤酒瓶，也是懵了。其余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面面相覷幾秒鐘，沈昌偉掙開呆住的孟辛后退了兩步，拔腿就跑。

    馮向東稍微好點，走過去打了肖力背后一巴掌：“跑??！”

    孟辛本能地想追，卻發現徐簡全身都靠在他身上，馬上反身把徐簡扶住。他耳朵里都是砰砰砰的心跳聲，整個人都木了。馮向東帶著剩下幾個都撤了，保安追了幾步，跑了回來：“同學，送醫院??！”

    徐簡緩過勁兒來后反倒成了最冷靜的那個人：“請問有毛巾嗎？”

    鮮血從他傷口不停往下流，他半張臉上都是紅的，保安也是被這場面驚呆了，忙道“有有有”，去尋了張干凈毛巾過來，又幫著徐簡去打車。

    孟辛抖著兩只手幫他把毛巾緊緊按在額角的傷口處，哆嗦地問：“你痛不痛……”

    “不怎么痛?！毙旌啙M頭汗，不過被血一糊也看不出來了。他半虛著被血打濕的一只眼：“沒事的?！?/br>
    孟辛大口大口地呼吸，看著徐簡的那模樣簡直可憐巴巴，好像頭被開了瓢的不是徐簡而是他：“血怎么還沒止住，徐簡……”

    徐簡想了想：“大概碰到血管了吧?！?/br>
    他是按照客觀推論實話實說的，但一眼瞥見孟辛像是要哭了，舌頭霎時打了結：“……你別擔心，這個沒什么的?！?/br>
    孟辛的視線就在他臉上和毛巾上來回看，驚慌得都讓徐簡不忍心了。出租車好不容易來了，把兩個人送到就近的醫院。

    醫生簡單檢查了一下，發現徐簡并沒有惡心嘔吐的癥狀，道：“要縫針?！?/br>
    孟辛顫了一下，徐簡趕緊說：“一點都不痛?！?/br>
    醫生正吩咐護士去準備麻藥，聽他這么一說就笑了：“到底誰縫針??？”

    孟辛手一直沒放下來過，側頭慌張地問：“要縫多少針？”

    “至少得八九針?！贬t生接過他的活，替徐簡簡單清洗了傷口，開始仔細為他取嵌入rou里的碎片。

    醫生估算了一下：“暈血嗎？”

    這話問的是孟辛，在人到中年的醫生看來這些都還是小孩子而已。

    孟辛空閑下的手不自覺地握住徐簡的，使勁搖頭：“我可以陪著他嗎？”

    “可以，陪著你朋友吧?！贬t生笑笑，等護士拿過托盤，便給徐簡的額頭做局部麻醉。針頭打進去的時候是實打實的痛的，徐簡抿著嘴，被握著的手微微收緊。

    “幸好在額角?！贬t生熟稔地用持針器給徐簡縫針，“頭發長長點遮住就看不到了?！?/br>
    他這么說就是確實要留疤了。

    孟辛咬住唇，看著針線在皮rou里翻過來翻過去，好好的皮膚里穿插上黑色的粗線，變得難看又惡心。

    徐簡一直看著他，察覺到他臉色有變就問：“想什么呢？”

    “……在想你怎么那么煩?！泵闲令D了頓，扯著嘴角道，“你看你，都說不要管我了，你都是自作自受……”

    他話音未落，忽然一哽。

    眼淚就滑下來了。

    “呀，怎么還哭上了?！贬t生和護士都笑了，醫生樂呵呵地打趣，“真是好朋友?！?/br>
    無論是被砸了頭也好，頭上在動針也好都很淡然的徐簡表情空白了一瞬，一下顯出十二萬分的動搖：“怎么了？孟辛？你怎么了？”

    醫生喝到：“別亂動，縫錯了又要多挨一針?！?/br>
    孟辛一只手握著徐簡，一只手胡亂給自己擦眼淚，十多年的臉都被一次丟完了。

    他太久沒哭過了，他曾用一個半大少年能用的最大決心決定不要再哭。因為那沒用。

    但他實在不能不哭，心中陰暗的壁壘仿佛被打破了一個大洞，像是打開了燈，亮堂得他喘不上氣。許多平日被壓抑被忽視被擋在外面的東西全部一覽無遺。

    孟辛想到父母，想到自己，想到困惑的過去，想到糟糕的現在，想到茫然的未來，積累下來的困窘和壓力猶如洪水開閘，止也止不住。

    “我讓你別理我，你不聽，我讓你趕緊走，你也不聽。你為什么就一次話都不肯聽?！彼粗旌?，淚水把他的雙眼沖刷得比平日明亮許多，漂亮得讓人心疼，“你能不能別動了！”

    徐簡還想探頭去看他神色，一聽他這么說只得乖乖坐直：“哎，你別哭啊。又沒什么大不了?！?/br>
    孟辛不想哭，至少別哭得這么丟臉，然而徐簡眼里的關心那么溫暖，像是真的帶著溫度印進他心里，那溫度一著了床就迫不及待地生根發芽，讓孟辛心臟又酸又軟。

    為什么，只有你不嫌棄，老是要靠近我？

    他哭得越厲害，徐簡越是手足無措，看孟辛眼淚一只手都擦不過來，便伸手幫他擦，笨拙地道：“別哭了?！?/br>
    醫生干完手里的活，看著兩個手牽手的少年，不由笑了幾聲，隨后又正了臉色叮囑道：“以后少打架，這回看著沒大事是你運氣好，敲腦袋能敲死人的?？纯?，都留疤了?！?/br>
    孟辛一聽，躲開徐簡的手，憤然用指控的眼神看著徐簡。

    徐簡頭上貼著紗布，被他看得有點惶然的，一點看不出平日聰明高冷的樣子。

    “過一個星期就可以來拆線了啊，注意別沾水了。一會兒去照個ct，確定一下有沒有顱內損傷。明天請個假在家休息一天觀察觀察?！贬t生把藥一開，說了幾個注意事項。孟辛紅著眼睛認真聽。

    事情都處理好后，徐簡給徐逸打了個電話，孟辛陪著他在醫院大廳等著。

    兩人手還牽在一塊，仿佛找不到一個適合的契機和正當的理由分開。孟辛折騰了這么一番，渾身都有點沒勁兒。

    他的手被輕輕晃了晃。

    徐簡頭上被貼了紗布，垂著頭道：“以后別和那群人來往了?！?/br>
    孟辛想笑，可是沒有力氣。

    他用雖小，卻認真的聲音重重地道：“好?！?/br>
    第12章 還錢啊

    徐逸沒有來，來的是他的一個助理，吳睿。

    吳?？瓷先ツ昙o不大，抓著醫生問清楚狀況后，特別小心地對徐簡解釋道：“徐哥實在抽不出身來，后天就要開庭了。讓我來處理一下，你傷怎么樣了？”

    “醫生說沒什么大問題，回去注意休息?！毙旌喫坪醪皇呛芤馔?，對此沒有什么反應。吳睿又滿臉笑容地對孟辛道：“徐簡同學是吧？真麻煩你了，幸好有你幫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