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太過沉迷的緣故,她竟然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小櫻,或許現在,她應該叫她香梨了。今天一整天都在抱女兒,連香梨是怎么跟著大隊伍回的王府她都不知道,好像從沒這樣忽視過那孩子,也不知那孩子心里會不會很難過。 “王妃?!北糖逋屏碎T進來。 小櫻跳下地,抱著布偶撲進王妃懷里,含了一絲委屈地喚道:“母妃!” 淚珠子在眼眶打轉,險些就要掉下來。 王妃暗暗嘆了口氣,自己這是辦的什么事兒?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自己居然把她給忘了。 “乖乖?!蓖蹂鷮⑺У酵壬?,不比抱女兒來的愜意和感動,但到底是疼了三年的孩子,眼下又如此忽略了她一番,心中,多少也有些愧疚,“又做惡夢了嗎?” “沒有?!毙褤u了搖頭,淚汪汪地說道,“我想母妃了?!?/br> “今天是母妃不好,母妃……母妃……”王妃想找些什么話來解釋,卻發現根本解釋不明白。 小櫻哽咽道:“母妃是不是不要我了?有了小meimei,就不要我了?” “呃……”王妃的面色白了白,訕訕說道,“怎么會呢?香……小……”她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稱呼這孩子了,想叫香梨,又怕她追問怎么給她改了名;想叫小櫻,又覺得那名字如今只能屬于女兒……糾結了半天,才說道,“你想多了,母妃要meimei,也會要你的?!?/br> 小櫻漸漸止住了抽泣:“真的嗎?” “嗯,真的?!蓖蹂c點頭,心中掠過一絲很奇怪的情緒,好像自己不該答應得如此爽快一般,可只要一想到農婦那么珍愛她的玄小櫻,她又覺得,自己也可以對香梨好一些,她始終相信玄小櫻能遇到一個疼愛的她的養母,是因為自己也給香梨做了一個好養母,冥冥之中,善因有善緣。 小櫻又一臉天真地問道:“meimei為什么一直住在鄉下呢?不跟我們住一起?!?/br> “這……”王妃想了想,不好告訴她其中的內幕,畢竟這牽扯到孩子的身世,她不愿傷了這孩子的心,“meimei、meimei以前走丟過,現在找回來了。meimei吃了很多苦,你以后要對meimei好,知道嗎?” 小櫻認真地嗯了一聲:“我知道的,母妃,我會很疼meimei的,像疼小白那樣!” 王妃微微地笑了,抱緊她,望向對面的窗子,思緒飄到玄小櫻的屋內,不知那孩子睡著了沒、踢被子了沒、做夢了沒…… 翌日,天還沒亮,王妃便起床了,一看丈夫,發現他正在浴室刮胡子,暗暗驚了一把,他不是個愛留長胡子的人,卻也不會刮得特別勤快,明明前天才刮過,按照慣例,得再等個三五天呢。 很快,王妃想到了女兒說他的胡子扎得她好疼。 所以,是為了女兒不嫌棄他? 王妃掩面笑了。 不多時,寧玥和玄胤也到了,這倆人比王妃王爺還起得早,一整晚都在擔心玄小櫻第一天入府,會不會睡得不習慣。誰料,等他們到了文芳院門口,才發現玄昭和孫瑤也來了。 這個點,是玄家兄弟晨練的點,偏這倆人都蹺了“課”,跑來看meimei。 玄昭以為玄胤不會來的,所以自己來了也沒事,不會被發現。 玄胤以為玄昭不會來,女眷們又不會多嘴多舌,也不會被發現。 結果——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清清嗓子,裝作什么都沒看見,沒事人似的進去了。 反正,你不說我,我不說你,就好了。 然而,等他們進入上房,看到本該在軍營cao練的父王時,一個,不,兩個趔趄,險些摔了。 他們第一反應時,糟糕,被父王抓包了,回頭又要被罰跑一百里了。 可是,當他們看清父王干干凈凈、沒有胡子的臉以及父王眼底雖極力掩飾卻仍被他們給捕捉到的一絲極淡的羞赧時,心中,又掠過了另一種十分大膽的猜測。 好像,發現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如果他們記得沒錯,整整二十年,不論在北城,還是在京城,父王都從沒錯過一次軍營的cao練,父王說,玄家軍正是因為有這種鐵的紀律,才鑄就了鋼鐵一般的士氣,他當初,連大婚都沒休息過的。那么今天—— “咳咳?!敝猩酵跚辶饲迳ぷ?,“你們也來啦?沒吃早飯吧,坐?!?/br> 沒罵他們? 也是,父王自己都違紀了,哪里好意思去罵別人? 兄弟倆忍住竊笑,拉著各自的妻子在餐桌旁坐好。 父子三人面上一派坦然,心里,卻把各自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們是為什么來的,寧玥與孫瑤心知肚明,不免覺著好笑,都是成過家的爺們兒了,居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小櫻怎么還不來?”玄胤嘀咕了一句。 走到門口的小櫻,腳步就是一頓,燦燦地揚起笑容道:“胤哥哥在說嗎?我來啦!” 她笑瞇瞇地行至玄胤跟前,抱住了玄胤的胳膊。 玄胤的神色登時一僵,突然意識到,家里有兩個小櫻了。 玄小櫻在房里換褲子,她昨晚尿床了。 這是從三歲開始到現在,從未發生過的事。 三歲前,農婦每晚醒來一次,給她把尿,三歲后,她慢慢學會了自己下床上廁所,農婦便能一夜好眠到天亮了。 盡管昨兒是農婦在王府居住的第一晚,可白天哭累了,又一直提心吊膽,精神高度緊張,熄燈后,疲倦排山倒海而來,她很快便睡沉了。 她不擔心小蓮半夜如廁找不著地方,小馬桶就放在床邊呢,專門而給她定制的。 可是、可是誰能告訴她? 小蓮怎么尿床了? “哎喲,把人家的床弄臟了?!鞭r婦忙把小蓮抱到貴妃榻上,給小蓮換了褲子,開始著手,準備把床單和褥子撤下來。 潛意識里,她始終覺得自己跟小蓮是外人、是王府的客人,客人把主人家的床弄臟了,真是好尷尬。 她撤床單的空檔,王妃進來了,一進門,就見玄小櫻只穿一件肚兜,光著小屁股在貴妃榻上玩珠子,七月天氣燥熱,可晨間仍有些涼意的,她就從不來不會讓香梨穿這么少! “大妹子,你是不是給小蓮穿的太少了?”王妃把小蓮抱到腿上。 農婦床單沒換干凈呢,主人就來了,真像被抓包了一樣,更尷尬了,農婦訕訕地扭過頭,扯床單的動作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她都這么穿的,沒事!” 村兒的孩子好多不穿呢,小蓮是姑娘家,才穿了個肚兜。 “我們老話說了,要想孩子長得壯,給他三分饑與寒?!鞭r婦笑著說。 問題是這孩子長得不壯??!瘦小瘦小的,跟貓兒似的,只有那些吃不起飯的窮人才會這么說吧!王妃摸著孩子冰涼的小腳和手臂,心里一陣抽疼,忙叫碧清取了衣衫來給小蓮換上。 農婦一轉身,就見王妃正面無表情地給小蓮穿衣裳,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我下次……給她多穿些?!?/br> 玄小櫻看看農婦,又看看王妃:“我不想穿?!?/br> 王妃明白自己對農婦的態度,引起女兒的不滿了,女兒與農婦感情極深,定然是看不得農婦受一點委屈的,自己給農婦臉色看,就是在給女兒臉色看,難怪女兒不高興。王妃壓下三十多年高高在上的自尊,笑著向農婦道了歉:“怪我沒解釋清楚,我是想給小蓮試試新衣裳的,大妹子你看,這條裙子漂亮嗎?” 農婦知道王妃在給自己臺階下,忙笑著說道:“好看!小蓮最適合穿紅色了!” 王妃看了農婦一眼,又問:“要換床單嗎?讓她們做就是了?!迸氯硕嗔?,讓農婦與小蓮不自在,她沒叫丫鬟在屋子里值夜,丫鬟們住隔壁,若農婦吩咐,可以直接喚她們。 碧清趕忙走上前,從農婦手中接過床單:“我來吧?!?/br> 農婦剛剛扯了半天,都沒扯下來,正沒轍,碧清肯幫忙,再好不過了。她站到一邊,看碧清是怎么把那些好像黏在床上的單子弄掉的,就見碧清分別從床的四個角,解下了四個絲帶結。難怪她睡了一夜,床單都齊整得跟燙過似的,原來是打結固定了。城里人,真高級。 王妃抱著玄小櫻去隔壁用膳,農婦也被請去了,原因無它,玄小櫻非得跟她一塊兒吃。 農婦活了三十幾歲,何時與這么多大人物吃飯?緊張得筷子都拿不穩。而且他們吃飯都沒有聲音,只有她自己吧唧吧唧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她不敢吃了,改為喝湯,但那嘬湯的聲音,比打呼嚕還響。 中山王的眉頭就是一皺! 孫瑤也蹙了蹙眉。 她嚇得手一抖,勺子掉進碗里,濺出了幾滴湯汁。 碧清忙過來,將她面前的幾盤菜給撤掉了。 她的臉一下子紅成了猴子屁股,如果地上有個縫兒,她一準給鉆進去了。 “娘,我要吃包子?!毙淹蝗徽f。 “好嘞!”農婦本能地站起身,用手去拿那個離自己十萬八千里的包子,然后,就感到唰唰唰唰,幾道異樣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當場一驚,瞄了瞄眾人,就見所有人,都拿一種十分古怪的眼神看著她,她這才想起王府的餐桌上,吃什么動動眼珠子就好,都是丫鬟給夾的,她尷尬不已地抽回手,坐了下來。 碧清拿起公筷,準備給玄小櫻夾包子,寧玥卻站起來,俯身,也用手拿起對面的包子,放進了玄小櫻碗里,并微微一笑說:“包子離四嫂比較近,你娘拿不到?!?/br> “謝謝四嫂?!毙鸯o靜地說。 農婦感激地看了寧玥一眼。 這頓飯,除了剛剛那些小插曲,總體來說,是非常愉快的,他們早先能為了照顧王妃的情緒而疼惜香梨,現在,自然也可以為了照顧meimei的情緒而去包容農婦。最重要的是,能與玄小櫻一起吃飯,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滿了歡喜與期盼。規矩什么的,統統靠邊站吧。 散席后,王妃將寧玥與孫瑤叫到了屋里。 “叫你們來,是想跟你們商議一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聽聽你們的看法?!彼攘艘豢诓?,“小櫻的事,你們想必都清楚了,沒錯,府里的小櫻不是我跟王爺的親生女兒,她是你們大哥從南疆抱回來的棄嬰,叫香梨。你們meimei失蹤后,我心中難過,便將她當成你們meimei在撫養?,F在,你們meimei回來了……” 講到這里,她頓了頓,“香梨做了三年玄小櫻,突然告訴別人,她是個養女,對她來說,未免太殘忍了;但如果不恢復小櫻的身份,對小櫻來說,又太不公平了。你們覺得呢?” 孫瑤并不知道香梨的本性,只以一個普通孩子的標準去衡量她,的確有些左右為難。 寧玥卻道:“肯定是要讓她們各自歸位的,我理解母妃為香梨考慮的心情,但是一直讓meimei屈居次女身份,meimei現在是無所謂,等她長大了,心里總會有些介懷的?!?/br> 王妃一想是這么個理,嘆了口氣:“那孩子,哭著問是我不是有了meimei就不要她……問得我啞口無言。罷了,這件事暫時不聲張,等我找個合適的時機,上宮里給香梨請封一個郡主封號,再公布她養女的身份,應該就不算委屈她了?!?/br> …… 白天,玄小櫻是不怎么黏農婦的,往常在村子里,農婦去勞作,她要么在家與大黃玩,要么在農婦附近的板車上抓牌子玩,總之,都是自己玩。 但現在,她不用自己玩了,她多了一個小伙伴。雖然,她并不十分喜歡這個小伙伴。 “我要跟大黃去散步?!彼诓涣锴锏男⊥凉?,輕輕地說。 小櫻懷里的小雪貂嫌棄地掃了大黃一眼,驕傲地揚起了獸頭。 “我們去那邊玩吧?”小櫻指了指一處幽靜的院子。 玄小櫻眨眨眼:“我自己玩?!?/br> 小櫻懷中的小雪貂,突然閃電一般地沖進出去,撲倒大黃背上,嚇得大黃上竄下跳!小白張牙舞爪,追著大黃四處飛跑,不一會兒,便沖進了那處院子。 “大黃!大黃!”玄小櫻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小櫻唇角一勾,也邁開步子,也追了上去。 大黃與小白追追趕趕,很快便滾進了一個散發著墨香的書房,大黃被小白抓得汪汪直叫。 “大黃,大黃,你等等我?!?/br> 右腳難以受力,玄小櫻跑起來,比人家走路還慢。 等她好不容易進入書房時,卻聽見嘭的一聲,好像什么東西砸下來了。 黑漆漆的大書柜,足有一名成年男子高,裝滿了書籍和一些瓶罐,兜頭兜臉朝玄小櫻壓下。 玄小櫻原本就瘦、就孱弱,這一壓,不死,也得斷掉另一條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