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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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不過寥寥幾句可對于尚能辨事的他來說已然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他不是這個家里的親生孩子,可他知足,爹娘對他很是疼愛,所以他逼迫自己將這件事壓下去,這輩子都不愿意再想起,他只當自己是出生在山野間的普通人,對季亮心懷愧疚自然就上了心也多,哪知道會變成這般模樣。 他在寒風中未等多久傳話的衙役客氣地請他進去,燒了地龍裝飾溫雅別致的屋子里熱浪陣陣,將他身上的寒氣盡數驅走,整個身子都舒服很多。他恭敬地叩拜道:“小民乃東坡村的季成,因著清水山契約書之事來拜見大人?!?/br> 穆夫人看著這張和大兒子沒什么不一樣的臉,心上一陣鈍痛,尤其在看到小兒子跪拜自己親哥哥時的模樣更是揪心不已。他本該是富家公子,依著這張面龐也沒人敢小瞧了去,可是如今呢?她如今是埋怨最信任的丫鬟的,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卻成了一個種地的莊稼漢。 穆宏見他神色平淡,略顯憔悴的臉上沒有半點別的情緒,規規矩矩地只等著將事辦妥了好離去,抬眼看向顫抖著唇瓣不知該說什么的母親,穆宏心上一陣難受,這季成分明就是不打算他們之間的關系。不管他這做哥哥的和母親多么心焦難熬,季成都能穩如泰山的裝作不知,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親竟是比不得村子里的苦巴日子來得重要,登時來了脾氣,索性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說道:“我叫你來不是為什么勞什子的契約書,你看著與我這般神似的臉不覺好奇?” 季成依舊跪在地上,壓低聲音回話,其中的客氣與疏遠讓穆夫人當即紅了眼眶,手帕掩面輕聲抽泣:“世間之大無奇不有,能與大人相貌生得相似,季成心中喜與大人這般有緣又怕沖撞了大人。小民未見過世面,有舉止不當之處還請大人恕罪?!?/br> 穆夫人看不過去,大步走到季成身邊將他拉起來,聲淚俱下道:“我的傻兒子,他是你的親大哥,你做出這般生疏的樣子做什么?娘知道虧欠你良多,可你也該知曉這二十多年娘找你找的有多不容易。我念在翠萍將你照顧得無半點虧欠的份上便不追究了。受了這么久的苦,與娘回去吧?往后你再也不必過窮日子,咱們穆家的家財足讓你幾輩子不愁吃穿?!?/br> 季成聞到身邊婦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清香,她的手很暖,卻不如娘那般隨和質樸,他頓了頓開口說:“小民聽不懂夫人的話,我自小出身于東坡村,并未聽我娘說起過有何不妥之處。鄉野粗鄙之人過慣了窮日子,乍一聽夫人的話心一饞就纏上去享福了,可季成不敢做這昧良心的事,不為自個兒也得為我那在家中等候的娘子和孩子著想,夫人必定是尋錯了人。小民斗膽請大人將小民這事給辦了,小民也好回去照顧娘子?!?/br> 穆宏還是第一次見季成這樣不管前面站著的人是誰,只管咬緊嘴巴死不認賬的人,心里是又氣又好笑,正想開口說什么,卻聽母親止住了眼淚,哽咽道:“我也不會無端端地亂認人,既然你說相貌做不得準,我也不強求。只是望你能可憐我作母親想念幼子的苦難之心,當年我怕辨認不出孩子,在他的肩頭紋了一瓣梅,若是旁人見了只當是尋常胎記,只有我認得出來,我無理想看一看,若沒有我向你賠罪,往后再不敢為難你?!?/br> 季成確實不知自己身上有何印記之類的東西,以往忙得很,春福給他擦身子也是端著羞澀女兒的架勢,眼睛并不亂看,他自己又沒伸長脖子往后看的本事,加之是個粗漢子,無事哪管自己身子何樣,眼前夫人這般說即讓他羞窘尷尬卻又忐忑。他不想這些人打擾自己的清凈日子,瞧這夫人一臉不看不罷休的架勢,讓他當真為難。 屋子里擺放在桌上的小香爐里清冽舒心的燃香裊裊,季成面不改色,心里卻掀起滔天大浪。穆宏此時并沒有半點官樣,倒像是平日里耍鬧在一起的玩伴,季成還未說什么,他便伸手扒季成的衣裳,著實讓季成嚇了一跳。 季成錯開身子想躲避,怎奈屋外的衙役像是有猜心本事,進來壓著他,將他補了幾塊補丁的衣衫給扒下來。季成本就是個血氣重的人,雖只是個平頭百姓卻也不愿意遭此對待,立即變了臉色,一張俊臉因為憤怒變得通紅,眼眶猩紅,憤憤道:“我竟不知堂堂的縣令大人是這樣的人,未免太過輕賤人了?!?/br> 季成的怒吼聲終還是被穆夫人的哭聲蓋了過去,嚎啕大哭中有喜有苦,她撲上來捶打他:“你就是我兒子卻固執地不可認我,你是怪我將你丟棄了嗎?我這雙眼為了你都快哭瞎了,日日夜夜煎熬,月月年年的期盼,你能不能體會我的一番苦心?你且隨娘回去罷?你爹在外奔忙沒來得及見你一面你就被送走了,哪知道直到天人永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二兒子長什么模樣。為人子,總該回去給他上住香,讓他在地下也能安心不再牽掛此事?!?/br> 穆夫人看著自己親手紋的梅瓣在兒子身上抽長發芽,心里氣他的嘴硬卻又憐惜他在外面受了這么多苦楚,親手將衣服給他穿上,含淚笑道:“這尋常百姓人家的日子有何趣呢?咱們穆家多的是莊子,你若是閑不住了去住兩日松松手就成,你本就是公子的身份,瞧在這地方埋汰的,也不用收拾什么了,吃過午飯咱們就動身回罷?!?/br> 穆夫人大抵是被喜悅沖昏了頭,奈何季成沒有,他對這種強迫心生反感,更不愿意別人來插手他的日子。這么多年未見,從沒有半絲情分,這事誰也不能怪,只能說是老天爺給他們使得絆子,才落得這樣的地步。他與眼前這個女人終歸是親近不起來,骨血再濃也敵不過歲月的侵蝕,陌生是橫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阻力。 季成心里知道自己眼前的這一切就是事實的真相,可那又怎樣?他沉默不言,也足以讓他們明白他拒絕的意圖了。 穆宏突然明白了,他是舍不下這里的一切才不愿意離開,一時也不能太過強求,扶著母親的肩膀說:“母親總該給他個接受的時間,這種事任誰都沒辦法很快接受。二弟的媳婦孩子都在這里,母親等二弟想通了,總該是過去看看的?!?/br> ☆、第86章 穆夫人再不舍也只得讓季成離開,看著那道健碩的背影越走越遠,嘆息連連:“你祖父糊涂,聽信小人讒言,非要置二郎死地,卻不知你們兄弟兩人中二郎的脾氣最與他相像,主意極大又是倔脾氣。我也不求別的,他能跟我回去,讓我過幾天舒心日子就成?!?/br> 穆宏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正好師爺進來說前堂有人擊鼓鳴冤,趕緊戴上烏紗帽出去了。 回去路上太陽已經往西邊去了,來的時候迎著風別提有多難熬,回去倒是好受的多,雖然被風吹著但總歸是順風。季成手里攥著韁繩,心里卻是一陣驚濤駭浪,他沒有喜怒有的只是擔憂。他好不容易盼來的舒心好日子,就等著春福生了孩子,一家三口安安穩穩的。 他披著一身風寒回家,天已經大黑了,春福熬了一鍋面湯,里面煮了青菜和豆腐粉條,還沒盛出來,許是等的久了靠在墻上打盹兒。聽到外面的響動睜開眼迎出來:“可是辦妥了?每處都打點妥當了?往后不再找咱們的麻煩才好?!?/br> 季成脫了外衣,在小桌旁坐下來,看著春福嘆了口氣:“本就沒什么事,當初照著規矩辦的哪能有短缺,不過是有些話要與我說罷了。春福,我……我有話未和你說清楚,我并不是季家的孩子,當年遇到禍事我生母身邊的丫鬟將我帶出來逃命,那丫鬟便是我娘,后來一直沒有回去。他們找到了我,想讓我與他們回去?!?/br> 春福擱了筷子問:“那你要回去嗎?我們在這里的一切,怎么辦?” 季成搖了搖頭:“少了情分只是平添煩憂罷了,我怎么舍得丟下這里的一切離開?不管那邊是窮還是富貴橫豎與我沒什么關系。我可受不得那些勞什子規矩,不懂不說,也容易給別人看去笑話,在咱們家里過得自在又舒心。你也不必多慮,往后我總在你身邊陪著,要是遇到了也不用懼?!?/br> 春福但笑不語,她怕什么呢?不說有季成在前面擋著,她自己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貨。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穆夫人竟是找來了季成家,一身惹人羨慕的華貴衣衫,身后的下人從第二輛馬車里搬出很多稀罕物,陣仗不可謂不大。 季成上山去了,春福也不好怠慢了來客,親自出來迎人進了屋子,給穆夫人倒了碗熱水,輕笑著說:“季成去山上挖藥草了,好一陣功夫才能回來?!?/br> 穆夫人上下打量春福一陣,笑盈盈地說:“無妨,我在這里多等等就是。這孩子受了這么多年罪,我得好好看看他生活的地方?!蔽葑雍喡蚶淼牡故歉蓛粽麧?,眼前這個做婦人裝扮的女子便是季成口中的娘子,臉蛋長得倒是標致,該圓的圓,挺的挺,翹的翹,比起季成的消瘦,她倒是養得不差。這一身粗鄙的鄉野婦人氣,讓她著實不喜,所以嘴上客氣,眉頭卻是攢起來。 春福見這位夫人坐姿筆挺,一顰一笑間端著全是大家風范,她本想著來者是客她盡到主人家的心意便成,如今看來這位夫人卻不把自己當客,眉眼間的清冷讓她瞬時明白過來,季成的親生母親看不上自己這個兒媳。心里一陣好笑卻也有些難過,彼此也沒什么話好說,最多也就是說說季成平日里的喜好。春福徑自拿起放在一邊的小衣裳縫起來,她已經做好了一身,只是孩子長得快,她要多做幾身才行。 “孩子多大了?你幾時與季成成的親?看得出來,他平日里該是慣著你的?!?/br> 春福扯起嘴角,一張笑臉如春風和煦:“前些日子才知道懷了的,還不足三個月。季成以前一個人日子過得無趣,如今多了我們娘倆自然就上心了。瞧我我也是糊涂了,家里還有自己做得小零嘴,雖不是什么精貴的物,卻也能打發時間?!?/br> 春??此笃鹆闶撤胚M嘴里,也不吝嗇夸贊之詞,只是分外疏離與客氣。便是沒人來指點,春福也大致能猜到穆夫人的心思,無非自己的兒子是大家公子,即便是流落他鄉,沒有學識不懂規矩又有何妨?只要認祖歸宗就有無盡的榮華富貴,誰不高看巴結,過往也不過是一陣煙云,至于她這種鄉野婦人也不過是給些銀子便能打發去了的。 季成今日回來得極早,才進院子掩不住歡喜的聲音傳來:“春福你看我帶了什么回來?” 春福當即放下手里的活,也沒穿衣服就跑了出去:“喲呵,居然是白狐,瞧著很是伶俐聰敏?!?/br> 一旁的連生哥跟著笑:“這東西最是狡猾,我與他分開一陣功夫,回來找他時就見他手里抓著這么個家伙?!?/br> 季成像個得了糖的孩子笑得歡暢,獻寶似的說:“今兒運氣不錯,竟讓我們挖到了兩支人參。我看這狐貍毛皮甚好,留著給你做件袍子,往后天更冷了,你出來也能暖和些?!?/br> 春福剛想推拒說自己沒那么嬌貴,只聽她方才關上的門被推開,一道溫雅慈祥的聲音傳出來:“二郎回來了。果真是好運氣,這等皮子我也不過見了兩回,賣上百兩呢?!?/br> 連生哥也沒多問,只說自己回家去了,心里卻是疑惑不已,這婦人看著非富即貴,季成何時認得了這般了不得的人?果真都是命,同在外打拼熬日子自己卻是半個貴人影都未見到過,輕笑一聲回去了。 季成登時變了臉色,不過片刻就恢復如常,客氣地說:“夫人怎么來我家了?天寒地凍的,路上又不好走?!彼皇菍⑹掷锾嶂陌缀脮灹?,這時醒了過來不停地撲騰叫喚。 春福沒在意他們的話,眼前夫人的意思她已經猜的差不多,只是站在一邊看著樂。一會兒轉身回去做飯了,家里還有剩的一點羊rou,正好做羊湯面,既好吃又暖身子。她覺得自己的孩子沒那么挑剔,她吃什么都沒見鬧騰,卻還是喜歡聽銀子嘩啦啦的聲響,想來在肚子里的這段時間也就這點喜愛了。穆夫人沒有離開的意思,春福就多做了些。 只剩下母子兩人氣氛反倒尷尬起來,穆夫人依舊是想帶他回京的那番話,季成聽著不耐煩,悶聲道:“春福身子不方便,我得進去幫著些。一會兒吃過飯夫人還是早些上路罷,天都黑了,匪賊提早出來做亂,聽說已經有人遭搶了?!?/br> 穆夫人對這個冥頑不化的兒子沒辦法,怕他更不客氣地攆自己離開,連連安慰道:“你不必擔憂,晚些你大哥差人來接我回去。你在外累了這么久,怎么還幫她做家事?真是沒半點為□□的樣子?!?/br> 季成心頭不快,開口道:“窮人家的日子沒有那么多的講究,只要天天過得好就成。我就這么一個放在心尖上牽掛的,不對她好怎么成?”說完將手里的東西安置好回去幫春福擇菜看火了。 春?;剡^神來的時候,季成正往灶膛里塞柴火,她輕笑著說:“我身子骨硬,用不著那種好東西,你還是去鎮上的時候賣了吧,留著銀子比留東西強?!?/br> 季成皺著眉頭,不樂意:“難得能遇著樣好東西,給你留著暖身子正好?!卞佔永锏难騬ou已經出了味很是香,季成忍不住笑道:“真是香,現在就想嘗嘗?!?/br> 春福笑話他的饞相,白狐皮那話還是沒揭過去:“以往你事事聽我的,這次可是不愿意了?” 季成頓時哭笑不得:“哪敢不聽,只是太過可惜了。這還沒到正兒八經的冬天,到了三九天,這一身棉衣壓根扛不住?!?/br> 春福突然就想起在春木家的時候,房子里也就有個能燒柴火的小爐子,張巖還小卻賣力地在一邊給她生火,嘴欠地說:“姑姑,外人都說你命硬,你可別松了氣,如了我娘的意。你哪兒也別去,就裹著被子坐在火邊,要是柴不夠了我就給你抱來?!弊旖锹冻鲇行┢喑男?,啞著聲音說:“以前那么冷的天都沒凍死,現在有熱炕,什么都不缺,哪有什么事?頂多我往后就賴在屋里哪兒也不去了,這還不成?” 以前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耳朵,手上腳上全是凍瘡,幸虧那會兒是個傻子,再難受也能咬牙挺著。雖然那一段難過的日子并不是她所經歷的,卻因為承受了原主的記憶而感同身受。 坐在屋子里抱著暖爐的穆夫人聽到兒子事事想著這個女人,卻不為自己打算半分,心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哪有這樣給人做妻子的?季成就是太過寵這個女人了,如今自己有不快也不好發作,只得忍著等到無人時再好好敲打兒子一番。 穆夫人娘家殷實,鋪子田產無數,與夫家在京城的位置相當,又是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千金小姐,嫁人后丈夫疼愛,脾氣更顯嬌縱,無人敢違逆。卻不想碰上兒子這個克星,讓她著實無可奈何,心里越發覺得只有家世相當的小姐才能做自己的兒媳,這個鄉野婦人太不懂規矩了。 季成吃得渾身出汗,春福給他遞過帕子讓他擦額上的汗,夫妻兩之間的溫情注視更讓穆夫人不滿。 “再過些日子你大哥回京辦差,你將身邊的事處理妥了,一道回來罷。最緊要的是到穆家祖宗那里燒香叩頭,定了你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是你父親的生辰,若他活著心里也該是喜的。你大哥忙著再外做官,家中的鋪子無人打理,我勞累了這么多年也乏了,等你回來就交給你了?!蹦路蛉穗m覺得這湯面味道不錯,只是太過膻了些,終究還是吃不慣,見春福小口小口吃得極香,微不可查的皺起了眉頭。 季成停了筷子,笑著說:“我過慣了農家人的日子,實在應付不來富貴日子,如今我們兩口子的日子過得甚是得意,就不牢您費心記掛了?!彼肓讼脒€是轉身把娘留下的兩樣首飾拿出來放在穆夫人面前:“當初并不明白為何我娘留走時幾番叮囑我不可折作銀錢,此時倒是明白了。這等富貴東西,我留著也沒用,還是還給您罷?!?/br> 穆夫人繞是能忍,再看到自己最喜愛的首飾時紅了眼眶,喃喃道:“我最難過時總是胡思亂想,想你是不是丟了性命,是不是被惡奴賣給了人販子,如今看來倒是我小人了。她能護你平安長大,也不枉我當初對她掏心掏肺的好了?!眛 她向來分的清楚,卻拿翠萍這個丫頭當自己的姐妹對待,她這般胡猜翠萍,心上愧疚不已。 季成只是笑了笑,不再說什么。眼前女人的心思堅定,他亦是如此,他舍不得自己在東坡村所擁有的一切。 天色極晚了,穆夫人本想留宿至此,奈何外面衙役已經等候許久,臨走時她要將身邊的兩個丫頭留下來,眼睛看著季成,話卻是說給春福聽的:“那些活本就是女人該做的,你摻和什么?往后有什么事讓下人去做就是了?!?/br> 季成沒有接受只說:“我家里地面小,實在沒地放這兩個人,您還是帶回去罷。我和春福也沒多少事,又是做慣了的,時候不早了路上小心?!?/br> 穆夫人便是有心再說什么,如今天色已晚只得作罷,深深地看了一眼春福這才上了馬車。 春福怎會不懂那一眼的意思,只是她好歹是季成的親生母親,季成嘴上一直拒絕,心里卻是有她這個母親的,便忍著不說什么了。這一切端看季成怎么想,她嫁了這個人這輩子就跟著他走了,天南海北,只要心意不變,哪里都能是家。 再后來穆夫人來季家選了大清早,馬車在院外停了一天,還有下人跟著,在村里又掀起一陣大浪。村里人最愛聚在一起說閑話,季二叔一聽便也清楚了,是季成的親娘找來了,自己卻是忍不住嘆了口氣。他這是做的什么孽,老三說起來也就季亮一個親生兒子,被他給弄的連家都不回了,要是季成兩口子離開東坡村,清明了連給兩口子上墳的人也沒了。 經村里人添油加醋的本事一傳,事情便失了原本的味道,變得比街頭話本子里的故事還要精彩。更多的人相信季成會跟著親生母親回去過富貴日子,以往都是給葉子蒙了眼的,沒成想季成竟是個貴公子。話說來說去最終還是到了春福身上,都說她才是實打實的有福氣,什么好事都能輪到她,見了李秀娥都是一陣夸,有好事的人干脆問:“季成兩口子要是去了京城,這清水山和院子是不是就留給你們了?” 李秀娥如今倒是聰明了,也不聽人們瞎起哄,笑著說:“再是親戚也是人家的,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只能看他們有沒有這個心了,若是忘恩負義我們也不能說什么不是?” 回到家里,李秀娥沒和春木說這事,春木身子越發弱了,一直咳嗽個不停,天天撕心裂肺的,讓她的心都聽著顫。平時都是撿著好聽能讓他笑的話說,伺候著他喝了水睡熟了,正想做點活,繡花來了,她趕忙將繡花拉去了西屋。 “你來是說季成家的事?甭說了,我都曉得了。也不知道他們是走的什么運氣,好運全都到了他們身上,當真是以毒攻毒的效應?要賺錢錢來了,現在更好,躺著都能看到銀子從天上掉下來?!崩钚愣鹱炖锍晕兜脑掃@才吐了出來,給誰不嫉妒?春福和春木是打一個娘胎里出來的,怎么命就這么不一樣? 繡花嗤笑一聲:“這有什么?季成的親哥哥就是咱們的縣太爺,還記得原先的縣太爺不?一個小舅子就能仗著權勢橫行霸道,我看季成都能躺著走了。你呀,還是趕緊過去跟人家攀攀親罷,將來有個什么事,指不定也就幫你辦了。有身份的人,不是動動手指的功夫?” 李秀娥茅塞頓開,拍了下大腿笑著說:“要說也是,我怎么就沒想到呢?!?/br> 繡花撇撇嘴問:“繡花,春福真沒說等他們走了把院子和山留給你?那你可長點心,季二叔那一家子也盯著呢。雖說季成和他們不親,可總歸人家姓季不姓張,他們才是一家子,你這邊也得使使勁才行?!?/br> “那可不行,怎么能便宜了季二叔一家?!崩钚愣饠€著眉話音才落,只聽正屋又是一陣嚇人的咳嗽聲,緊接著就響起春木無力難受的聲音,李秀娥和繡花趕緊過去一看,竟是咳血了。李秀娥哭嚷著仿佛天塌了一般,慌了陣才囑咐繡花幫忙看著,自己匆匆去喊大夫了。 韓大夫細細查看了一番皺著眉頭說:“不好了,這是癆病,我先開兩幅藥給緩緩罷。至于能不能大好,要看天了?!?/br> 李秀娥當即軟了身子,那不是只能等死藥石無醫的???春木怎么會得上這個???她沒有多想,抓著韓大夫的袖子哭著說:“求韓大夫多費費心,我們家春木是天啊,他一定得好,不管花多少錢我一定要將他治好?!?/br> 韓大夫無奈嘆氣:“我只能盡力而為,但愿老天能待他好一些。我這就去給你寫方子,跟我去抓藥吧?!?/br> 一旁的繡花看著心酸不已,春木也是村子里少有的俊郎男兒,偏偏命不好得了這個病,真是老天不開眼。瞧那臉色白的,跟外面還沒消的雪似的。 ☆、第87章 屋子里的炕燒得不熱,春木躺著倒不覺得有什么,心情卻是越發陰郁起來。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攤上這個病,沒活路,只能熬日子等死。 悲戚涌上心頭,又激起一陣連氣都喘不上來的咳嗽,抬眼看向站在一邊的繡花,虛弱地笑:“勞煩你了,你回去吧,我想睡一覺?!闭f著就轉過身將被子拉高蓋住了自己的頭,黑暗中,眼眶卻是紅了。這一輩子爹娘虧欠他良多,老天也不憐惜他,他還未老就要丟了命,心上恐懼不已。他突然就想到春福,他們是親兄妹,她的日子越過越好,倒讓他羨慕眼饞的很。 李秀娥揣上銀子到韓大夫買好藥趕忙往家里跑,將藥煎上粗重的喘息還未緩下來,快步走進堂屋坐在背對著自己的春木身邊,擔憂地問:“春木你好些了嗎?等藥熬好,你喝了病就能好,不要胡思亂想?!?/br> 春木慢慢地轉過身來,不過一陣功夫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雙眸無神,嘴唇干的起皮了,李秀娥趕緊端過水來給他潤唇,只聽他說:“還是不要花冤枉錢了,張桐還要念書,這藥吃起來就是個無底洞,好不好還說不準,咱們家的那點銀子填不起這個洞?!?/br> 李秀娥急得落淚:“你別說這種喪氣話來嚇我,喝藥能保命,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你活下去。這個節骨眼……你聽我的別想太多,凡事有我呢?!彼岵坏么耗?,這個她一心喜歡著的男人,更把能嫁給他當成是這輩子最好的事,她不知道要是哪天再也見不到他怎么辦。 自此家中事物李秀娥全都自己攬下來,春木不是在炕上躺著養身體就是搬個小凳子坐在太陽底下曬暖光,一時他倒有些適應不來。李秀娥依舊還是那副模樣,他卻覺得沒幾天她已經消瘦了很多,不是過來伺候他就是收拾家里的東西。 張桐從屋里端了水送到春木面前,春木接過抿了口,無奈地看著兒子說:“你怪爹嗎?是爹害得你不能繼續讀書識字,我那次問過夫子,他說你勤奮刻苦,學的很扎實,爹很高興,只是讓你就這么毀在我手里,我實在是難過?!?/br> 張桐搖搖頭說:“爹,我不怪你,你比讀書識字重要。這些年我知道你和娘很偏愛我,我知足了,只要爹能好,我做什么都可以?!?/br> 春木看著晃眼的太陽勾了勾嘴角,好一會兒開口說:“你去和你娘說一聲,爹出去轉轉,在家里不動哪能行?”說著起身拍了拍屁股出門了。 而春福此時也有些難熬,當真是自在慣了,突然來了個婆母不時念叨兩句讓她渾身都不得勁。千百年的歷史文化沉淀,婆媳關系跟著走了這么多年,到社會文明發達的現代依舊比戰爭還激烈,用水深火熱來形容倒也不為過。 穆夫人是個聰明人,她指點敲打的話并不明說,而是拐了七八個彎,若是蠢笨些的壓根聽不出她話外的意思,春福這時倒有些惱恨自己腦袋轉的太快,便是聽出了其中的意思也不好和季成說,總歸是沒什么證據的事。季成在家的時間畢竟少,也只能不和這位夫人一般見識了。 春福不覺,季成卻是有些憂慮,不知為何春福的脾氣已然大了起來,他倒是私下里問過韓大夫,也只是告訴他讓他多順著些,疏解她的心情,懷了身子的女人更該好好疼惜,奈何窮苦人家哪能閑的???家里一大堆的事情等著人做,誰都不是清閑的。 春福跪坐在炕上,太陽光暖暖地打在身上讓她有些發困,只是穆夫人在一旁坐著讓她不好失了禮數,一陣一線的開始縫衣裳。未過多久聽到外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起身下地,只是沒有想到會是大哥春木。 只見他臉色蒼白,眼窩青黑一片,極其沒精神,倒像是被掏空了般。春福雖然恨他,可看他這副樣子心上一陣難過,輕咳一聲說:“大哥這是怎么了?可是外面的風寒太大了著了涼?快進來罷?!?/br> 春木消瘦無光的臉上扯出一抹笑,跟著春福走進屋里,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華貴婦人,無奈地說:“春福,哥知道你恨哥,不想原諒我。我和你嫂子當初對你虧欠太多,我本來沒臉上門,可是為了張桐……他和張巖也是你的侄子,就當哥求你幫幫他吧。我得了癆病,怕是沒多久好活,他因為我今兒沒去學堂,你嫂子往后也不讓他去了。我不忍心讓他斷了這條路,他很用心,若是運氣再好些,必定能得功名,你幫幫他吧,我會叮囑好他讓他以后好好孝順你?!?/br> 癆??!春福雖恨他,可聽他得了這般要人命的病心里忍不住抽了抽,她有很多話卻不知道該怎么和他說,在穆夫人的打量下她只說出一句:“等季成回來我和他商量一聲,哥也別想太多,好好養病才是,會好的?!?/br> 兄妹兩人并不親近,彼此也沒什么別的話說,春木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其實橫在他們兄妹間的那道阻攔也許這輩子都不能跨過去,春木一直怨恨春福毀了自己最想要的人生,而春福卻對春木沒有半點信任,他們之間也只有在此時才能感受到一點情意流淌,兄妹間淡漠至此,倒也不知是誰的錯了。 穆夫人這些時日時常來季家,想來是喝不慣白水,帶了上好的茶葉和茶具來,缺了角的破碗與白瓷茶碗面前著實上不得臺面。她手執茶蓋拂去飄著的茶葉,不說什么,一副悠閑看客的模樣,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 春福明白方才這事與穆夫人來說不過是個笑話罷了,短短幾天她已經明白了穆夫人最想表達的意思是什么——她配不上季成。只是無奈他們兩人成了親,如今又懷了孩子,想說什么話也來不及了。 春木離開沒多久,錦娟進來將春福拉到連生嫂子家,三人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無不是憐惜春福只能待在家里看著富貴婆婆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