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姜佑隨口應了,擺了擺手道:“那就讓他過來吧?!?/br> 錦衣衛讓出一條路來,晏遠忙理了理衣裳,再整了整腰間的玉佩,翻身下馬走了進來,叩拜行禮道:“臣晏遠,參見皇上?!?/br> 姜佑對他沒什么興致,不過瞧在晏和的份上還是給了幾分臉面,托著腮道:“聽說晏愛卿獵到了好東西要獻給朕,是什么稀罕東西???” 晏遠忙捧出那一對兒大雁來往前遞了遞:“就是這一雙大雁,臣今日能獵到這兩只大雁,全是拖了皇上的洪福。為了表示臣的感激敬慕之情,這兩只大雁就全獻給皇上了,還望皇上不要嫌棄臣送的禮簡薄?!?/br> 坐在姜佑左側的薛元瞇了瞇眼,摘下佛珠細細盤弄,唇邊浮起冰涼的笑意。 ‘雍雍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笱闼貋硎侵邑懼B,顯示男女情摯,而且最重要的是,按著成婚的古禮,男方是要送女方大雁作為彩禮的。 重嵐暗暗咋舌,這晏遠膽子可以啊,當著薛君后的面就敢這般表心意,他這虧是吃定了。 姜佑在這種事兒上素來遲鈍得很,倒也沒想這么多,只是略帶嫌棄地看著那一對兒大雁——還沒貔貅獸稀罕呢,rou又不好吃,送這個干什么。 她不怎么想要,隨口敷衍道:“你的心意朕已經領會了,這一對兒大雁卻不必送了,你能獵到它們是你自己的本事,跟朕沒得干系,所以你自己留著吧?!?/br> 晏遠一怔,拿不準她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干脆把心一橫:“皇上,大雁是忠貞之鳥,臣是想借此顯示對皇上的心意,還望皇上允準?!?/br> 姜佑終于覺出不對來了,微微皺起眉頭,第一反應不是答應也不是拒絕,而是轉頭去看薛元,見他似笑非笑地看過來,面皮子僵了僵,堅決道:“忠心可不是送兩只鳥兒,再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表的,你們齊國府世代為武將,幫朕保家衛國,你能承襲家祖風采,上陣殺敵,才是對朕最大的忠心?!?/br> 一般人聽這明擺著拒絕的話也就知難而退了,偏晏遠想著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還是不能死心,嘴一張就道:“皇上,其實臣對皇上傾...” 重嵐見他已經現了幾分死纏爛打之態,捂著臉不忍再看,又下意識地去瞧晏和,見他饒有興致地看戲,也跟著放了心繼續看戲。 姜佑現在很頭疼,她才不在乎一個晏遠,但想到薛元回去之后的反應就頭大如斗,這時候必須得堅決,越堅決越好! 她搶在晏遠說完話之前沉著臉開口:“晏僉事今日游獵之時受傷,已經神志不清了,你們還不快把他帶下去,讓他好生修養?!?/br> 這次游獵晏家一家子幾乎都來了,晏三思作為現在的齊國公自然也得過來,他雖然想讓兒子嫁進宮里,但也知道要是晏和的品貌沒準還有幾分可能,晏遠就差的太遠了。 因此就算是他的臉皮厚度,也臊得滿臉通紅,忙起身道:“孽障,還不退下!”又忙不迭給姜佑道歉:“這孩子打獵前喝了點酒,這才君前失儀,還望皇上見諒?!?/br> 幾個錦衣衛聽到吩咐就想把人拖出去,就聽姜佑旁邊傳來一聲:“慢著?!?/br> 姜佑側眼去看薛元,就見他取來干凈的巾櫛擦了擦手,漫聲道:“臣瞧見晏僉事,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不知皇上能否允準?” 姜佑一聽他用臣和皇上來代稱就知道他現在心緒不佳,硬著頭皮道:“你說?!?/br> 薛元把目光轉向一邊的韃靼可敦:“若是我沒記錯,這次可敦前來,一來是為了拜見皇上,二也是為了給長風公主選夫,我說的可對?” 韃靼可敦本來在一邊正瞧著好戲,冷不丁被點名,怔了下才回神:“君后說的沒錯?!?/br> 薛元提壺給自己倒了杯酒,又抬眼瞧著晏遠,微微笑道:“韃靼女子最喜歡善騎射的勇武男兒,今日臣瞧著,晏僉事騎射功夫甚好,勇武過人又對皇上忠心不二,還出自齊國公府這樣的名門,不如就由皇上賜婚,讓他和長風公主擇日完婚,之后一同回韃靼,和我齊朝修永世之好,皇上以為如何?” 他說的極漂亮,但但凡有些腦子的人都不會愿意的,韃靼重男輕女,公主名頭雖然響亮,但還不是由著人擺布?更何況還是倒插門,去了韃靼還不被譏笑到死。 姜佑連忙道:“君后說的有道理,就依君后所言,就是不知道可敦意下如何???” 薛元見她應的爽快,臉色微微和緩。 韃靼可敦本是想找位宗室或者世家大族的嫡出子弟聯姻,晏遠明擺著哪邊都沾不上。 但如今齊朝為首的兩位都發話了,她再拒絕豈不是不識抬舉,于是舉杯笑道:“這位晏僉事品貌過人,又能文能武,長風她肯定是喜歡的,我在這里先謝過皇上君后賜下的這樁姻緣了?!?/br> 晏遠以為就算表白不成,也最多被人嘲笑上一陣子,沒想到竟然直接被送往韃靼,想到以后就要去那苦寒之地,前程未卜,頓時慌了起來,高聲道:“回皇上的話,這萬萬不可??!臣家中還有長輩要侍奉,父母在不遠行,豈能拋下他們遠去?” 晏三思也有些發急,忙著起身道:“皇上,是啊?!彼f完找不出詞來,轉頭看著晏和,想讓他幫著說幾句,沒想到晏和只是給自己倒酒,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薛元慢慢瞇起眼,面上滿是寒涼:“和親是齊朝和韃靼修好的大事,僉事這話的意思,是要把家事放在國事之前了嗎?” 晏遠后背被冷汗浸透,抖著嘴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隨即委頓在地上,任由幾個錦衣衛的番子把他拖開。 這宴席眼看著也開不下去,姜佑起身宣布散了,和君后相攜著離去了。 眾人今日看到兩場大戲,也都心滿意足地散開私下里討論。 重姑母趁著眾人都起身,眼看著晏和走過來,在重嵐胳膊上半輕不重地捏了把:“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第64章 重嵐故意裝傻:“姑母在問什么打算,我怎么聽不明白?” 重姑母在她腮邊擰了一把:“還跟你姑母裝傻呢。這兩人都是難得俊杰,現在擺明了對你有意,可是好女不嫁二夫,你總得選一個出來?!?/br> 她說著又開始愁起來,原來重嵐親事不上不下的她cao心,現在一下子來了兩個桂樹瓊枝一般的人物她更cao心,一會兒擔心重嵐選了其中的一個得罪另一個,一會兒又擔心這兩人只是想納妾。 重嵐聽她問完話,面色微紅,低頭而笑,把臉埋在她懷里不言語。 重姑母難得見她露出小女兒情態來,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羞什么,姑娘家都會經歷這一遭的,只是得好好想清楚,可別得看走了眼?!?/br> 她想到重嵐方才選了晏和送的貔貅,心里一動,摟著她笑道:“你想必是中意晏大人了?” 重嵐仍舊垂頭不語,小貔貅抱著她的大腿蹭來蹭去,正好晏和走了過來,重姑母忙上前幾步攔住了:“晏大人有何事?” 晏和態度難得溫和:“我有話要和重姑娘說?!?/br> 重姑母不卑不亢地道:“那真是對不住了,我這侄女如今還未出嫁,您又是外男,只怕有話也不方便單獨說,還是就這么說吧?!?/br> 這話便是逼著晏和表態的意思了,他微微一笑:“是我和她的親事,也能當著旁人面說嗎?” 重嵐聽他當著重姑母的面就直喇喇說了出來,面上更見尷尬,雙手把小貔貅勒緊了,它不滿地揮著小rou爪呼了過來。 倒是重姑母心里一松,既然說了提親,那便不是納妾了。過她態度仍是十分堅決:“既然大人有這個心思,也該拿出些誠意來,正正經經請媒人來提親,不然便是私定終身了,我們重家門第雖不高,但重家女兒是斷不會給人為妾的?!?/br> 晏和一派謙誠的聲口:“那是自然,我是真心想托付中饋于重姑娘,三書六禮,三媒六聘,一樣都不會少的?!?/br> 姜乙騎在馬上,看在不遠處相談甚歡的三人,神色漠然,日光透過樹影打了下來,在他臉上打出了細碎的光斑,秀美的臉上有種不可言說的寂寥。 他薄唇抿成一線,轉頭問道:“重正在家里還如何了?” 身后的親衛答道:“回將軍的話,重家二少爺每天吃吃喝喝,玩的不亦樂乎,直夸您招待的好,他都快樂不思蜀了?!?/br> 其實他十分不解為什么姜乙要養個酒囊飯袋在家里,每天好酒好菜的伺候著,要什么給什么,不過既然是主子的吩咐,他也只能聽命行事。 姜乙唇角一勾:“他玩的高興就好?!彼f完望著遠處重嵐的身影,撥馬轉身回了平樂郡王府。 阿嵐,你逃不了的。 他回到府里,就見重正坐在水榭里,請了個戲班子聽戲,見他回來,笑著招呼道:“哎呦,表弟過來了,剛好咱們一起聽戲?!?/br> 姜乙微微笑了笑:“二哥在這住的還習慣嗎?” 重正忙不迭地點頭道:“習慣習慣,在習慣沒有了?!庇植缓靡馑嫉匦Φ溃骸爸皇呛眯┤兆記]回去,有些惦念家里,本來打算今天下午向你告辭的?!?/br> 姜乙問道:“二哥是惦念妹子嗎?” 重正眉毛一動,隨即又拍著桌子道:“誰惦記那小沒良心的,都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看她還沒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姜乙任由他發完火,笑著問道:“二哥覺著她偏幫著晏和,那是因為晏和和你并不熟識,對你這個二舅沒放在眼里,二哥為什么不為令妹擇一位知根知底的佳婿呢?” 重正聽他前面的話,先是連連點頭,聽到最后一句卻忍不住皺起眉頭:“你是說...?” 他笑了笑:“你覺著我如何?” 重正不想讓晏和當自己妹夫,是覺著他長的太好,而且會奪走心愛的妹子,所以他不想讓晏和當自己妹夫,同樣的道理,他也不想讓姜乙娶自己妹子,因此面上一沉,要不是嘴里還含著姜乙請的酒,早就拂袖而去了。 “不要拿我妹子開玩笑?!彼麧M面不悅地道。 姜乙一挑眉似乎有些詫異,隨即唇角微勾:“我若不是開玩笑呢?”他見重正面上已經帶了怒色,這才換了神色道:“說笑幾句,二哥不要放在心上?!?/br> 他指尖輕輕扣著酒壺:“我當年和令妹見過幾回,自然拿她當親妹子一般,對她并沒有旁的心思?!?/br> 重正狐疑道:“真的?” 姜乙笑了笑:“自然?!彼鹕淼溃骸凹热欢缃袢找?,那我也不多留了,只是想為你擺一場餞別宴,還望你賞臉留下來吃完再走?!?/br> 重正見他并沒有尋常宗室子弟的倨傲情態,待他有謙和有禮照顧周到,心里對他頗有好感,便緩了神色道:“讓你破費了,回頭送幾樣海上來的好玩意來給你?!?/br> 姜乙一笑,起身命人布置水榭。水榭里已經擺開了歌舞,當中設著一張芙蓉甜石的圓形方桌,桌上擺了幾十道珍饈美味。 重正落座之后先敬了姜乙一杯,姜乙詭秘地笑了笑,右手微抬,一個身形高挑的女子打起繞過屏風走了出來。 那女子膚色白皙細膩,眼珠卻透著幾分藍,高鼻深目,胸前的雪丘不像是齊朝女子能有的尺寸,偏生面龐又有著東方人的秀氣雅致,竟是個帶了異族血統的美人。 重正瞧得兩眼發直,姜乙道:“還不快來伺候客人?” 這位混血美人低低應了聲是,乖巧地依偎在重正身邊,端酒添菜,忙的不亦樂乎。 重正有美人佐酒,喝的渾然忘我,全然沒注意美人的左手一擰,鐲子上的寶石翹起一線,有白色的粉末順著她的玉手滑落到重正酒里。 姜乙自斟自飲,饒有興致地瞧著重正。他已經喝的有七八分醉意,靠在椅子上雙頰潮紅,呼吸急促,身下卻起了反應,不住地在美人身上胡亂摩挲,時不時在酥胸上掏一把,又在大腿上擰一下。 姜乙見時候差不多了,沖混血美人輕輕頷首,混血美人似有些不情愿,低聲道:“將軍...” 姜乙溫柔笑道:“好好去辦事吧,你的父母家人我會好好安置的,這事兒也不會讓父王知曉?!?/br> 美人這才放下心來,躬身拽著重正往屏風后面走,偏間里置了床榻和被褥,還燃著催.情的香料,不一會兒男子的低吼和女子嬌柔婉轉的□□聲就傳了出來,相和著傳入外間。 姜乙好似全無所覺,仍舊淺啜著杯中酒,等玉壺里的酒堪堪見底,那美人衣衫凌亂,雙頰潮紅的走了出來,踉踉蹌蹌地跪倒在他身前:“將軍...我的事兒已經辦完了,能不能放我回王爺那里?” 姜乙笑著應了,女子如釋重負地出門,沒留神身后有條影子貼了過去,伸出兩只手死死地扼住女子的脖子,女子奮力掙扎一時,終于抵不過身后人的大力,委頓在地上動彈不得。 姜乙淡淡地瞧著地上的尸體:“把她扔在重正的榻上,一切都處置好?!?/br> 他唇角一翹:“重家二少爺來府上做客,醉酒之后瞧見父王新納的愛妾貌美,便拖進水榭jian.污,醒來之后又怕事情敗露,便掐死了父王的愛妾,你們可記住我說的話了?” 這時候屏風后面重正的慘叫傳了過來,姜乙漫步走了過去,他驚慌地指著地上的尸體問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姜乙笑了笑:“方才忘了告訴二哥,這女子是我父王的愛妾,不慎被你酒后沾了身子,又被你殺人滅口了?!?/br> 他蹙著眉狀似為難:“讓我想想,這該如何是好呢?” 重正這時候終于明白過來了,沖過去大聲吼道:“你陷害我!”他還沒沖到近前便被人攔住。 姜乙由著他叫罵了會兒,笑了笑:“二哥不必罵這么難聽,此事不是沒有轉圜的余地?!?/br> 他抬手拍了拍,有人捧著錦盒過來,他從錦盒里取出婚書:“阿嵐父母早逝,只剩了你這么一個兄長,長兄如父,她的婚事也只能有你做主了?!?/br> 重正嘴唇一顫,看了眼那婚書上的名字,才知道姜乙早就打上了重嵐的主意,大罵道:“姓姜的忘八,你休想我簽字,我meimei就是一輩子不嫁也不會跟你這種混賬!” 姜乙有些訝然,他以為依著重正的秉性,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肯定會痛快簽了,沒想到他竟然難得硬氣。 不過這種硬氣卻不是他現在喜歡的,因此只是微微笑了笑,對著身邊的親兵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幫我好好招待二哥吧?!?/br> 他說完又喃喃道:“兄妹連心,這消息想必她還不知道吧?!?/br> ...... 重嵐這時候正在游獵的別莊里逗弄貔貅,拿了筐竹筍讓它抱著筐子咔擦咔擦啃著,轉頭對著重姑母問道:“依姑母看,給它起個什么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