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重麗本來想湊熱鬧,但不喜歡陳元兒這缺心眼的性子,便也有樣學樣的起身告辭了。 重嵐回到院里才想起來晏和就在隔壁屋,自己出去一天把客人干撂著也不太好,她轉身去了晏和住的側屋,敲了敲門卻沒人回應,別是失血過多暈倒了吧? 她在門外遲疑片刻,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就見屋里點著凝神的上好香料,黃花梨木六柱架子床上的煙紫灑金床幔被放下,隔著曖昧朦朧的煙霧隱約可以看見床上躺著個人,這么模糊地瞧著撩的人心里發癢,忍不住想要掀開床幔一探究竟。 她慢慢走了過去,輕輕把床幔掀開一角,就見他蹙眉躺在迎枕上,面色有些蒼白,少了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氣勢,反倒顯出一種病態孱弱的美來。 她不由得伸手去探他的額,沒想到他長睫動了動,忽然睜開眼,瞇起眼瞧著她,出其不意地攥住她的手腕,她站立不穩地跌在他懷里,他輕笑了聲:“想看就看,這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重嵐嚇了一跳,隨即沒好氣地道:“我還以為大人睡著了呢,這般嚇唬人有意思?” 她覺著這姿態別扭,正想起身,卻被他探手壓住肩頭動彈不得:“你進來的時候我就醒了,只是閉著眼睛而已?!?/br>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還要小心避開他的傷口:“大人您能不能先放手,讓我先起來?” 他擰眉道:“你就這般嫌棄我?” 這跟嫌棄不嫌棄有什么關系?她被他說得腦子有點亂,頓了下才道:“男女授受不親,大人先放手?!?/br> 他一字一句地重復:“男女授受不親?”他哼了聲:“你當初對著我胡亂輕薄的時候怎么沒想到這個,現在掉了個兒你就講起規矩來了,這是想白占便宜不認賬?” 重嵐現在悔的連心肝肚肺一起青了,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貪圖美色,現在見天兒地被他拿話來堵著,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童言無忌,你怎么能跟小孩子較真呢?” 他懶洋洋地把她困在懷里:“你是小孩子嗎?”他說完又笑著問:“你當初到底是怎么想的,為何那般放誕不羈?” 重嵐滿臉尷尬地不作聲,反正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是何蘭蘭,撒嬌弄癡也好,占便宜也好,哪有人跟個小女孩計較? 晏和笑了笑:“你想的肯定是,當時人人都以為你是何蘭蘭,就算撒嬌弄癡也不會有人計較?!?/br> 重嵐把臉別開不敢看他,憤憤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她也忘了自己正躺在他懷里,扶額道:“你要怎么樣才能把原來的事兒忘了?” 剛才兩人糾纏一時,她烏油油一頭長發早已散開了,他指尖摩挲捻弄她一縷青絲,語調越發曖昧:“你讓我忘了什么?你說你是我未來娘子,還是陪我睡過一晚上?” 他悠悠瞥了她一眼:“我若是把我未來娘子忘了,那豈不是成了負心薄幸之人?” 重嵐理虧,只好放下身段求饒:“以前是我的不是,我對大人只有敬仰之情,從不敢肖想半分??!” 他垂眼瞧她,偏頭輕笑:“那也無妨,現在換我肖想你了?!?/br> 他說完突然捉住她手腕,傾身壓了下來,重嵐下意識地偏頭,他淡色的唇順著如玉的臉頰滑了過去,在她敏感的耳邊摩挲片刻,憑著本能含住圓潤的耳珠,滿意地聽到她一聲驚叫。 重嵐被他嚙咬的全身發軟,身子抖了抖才顫聲道:“大人...大人自重啊?!?/br> 他頭次離她這樣近,幾乎被那淡香迷了心神,聽到她的驚叫才稍稍回神:“我若是不自重,你還能全須全尾的到現在?” 他說完就低頭去捉那兩瓣嫣紅的唇,重嵐卻似想起什么極厭惡的事兒,揚起臉不住地掙扎起來,拉扯中無意碰到他傷處,他蹙了蹙眉,低頭看了眼滲出血的小腹。 她也瞧見了,一下子有些慌神:“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 他安撫地把她摟在懷里:“我知道了,也沒有怪你,是我不好?!?/br> 這下子旖旎的氣氛被沖散,重嵐幾乎不敢看他,門口出門去拿藥和紗布,給他重新包扎好便規矩端正地坐在圓凳上,擺出主人應有的禮數,客氣地跟他寒暄。 她問道:“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訴我,我一定盡力去辦?!?/br> 晏和瞇了瞇眼,見她一臉客套,牽唇笑道:“我要沐身?!?/br> 重嵐一怔,隨即為難道:“大人的傷還沒好,見了水可不大好...” 他低頭嫌棄地瞧了眼身上的衣裳,語調不愉:“我已經一天沒換洗了...” 重嵐道:“那我讓底下人進來伺候?!?/br> 他慢慢地道:“我的身份不方便讓下人知曉,而且生人我用不慣...” 說來說去還不是想把她拴在身邊,她沒好氣地道:“這么看來,能幫大人沐身的只有我一個了?!?/br> 他理所當然地點頭:“那是自然?!焙鋈挥中α诵Γ骸胺凑阋呀浨七^一回,再讓你瞧一回也沒什么?!?/br> 重嵐用眼睛翻他,但還是認命地起身讓人燒熱水,但也沒敢真的讓他大洗,只是端著熱水給他擦身,臉上毫不掩飾的嫌棄:“大人知道什么叫惡客嗎?吃著喝著人家的,還要順帶把主人家使喚著,沒半分當客人的自覺?!?/br> 晏和恩了聲,姿態愜意地靠在椅子上:“你我的關系怎么能用主人客人來形容?!彼犻_眼,語調戲謔:“你可是我未來娘子啊?!?/br> 重嵐下了黑手,隔著毛巾擰他一把,恨恨地道:“我現在是真同情您未來夫人呢,稍微出個錯沒準到老您都記得?!?/br> 第49章 重嵐說完就幫他把香胰子打到巾櫛上,再細細地給他擦身,她兩手在他肩胛骨之間游移,又怕碰了他傷處,額上沁出汗來,更沒好氣地繼續擠兌他:“不光如此,更是要天天伺候您,真是勞心又勞身,一輩子勞碌命?!?/br> 他素來喜靜,因此也不喜身邊人多話,要是尋常婦人如此牙尖齒利,說話夾槍帶棒,他只怕早心生險惡,可偏偏說話的是她,他非但不惱,反而慢慢笑了笑:“你既不愿服侍我,那換我服侍你,如何?” 重嵐用汗巾子按了按額上的細汗:“我可不敢使喚您,回頭又讓您記上了,豈不是得加倍討回來?” 她許久沒干伺候人的活,不過一會兒就喘了起來,雙頰微紅,抬眼憤懣地看著他。 他低頭看著那開合的花瓣似的唇,突然伸出尖纖的指尖探了進去,,隨意嗯了聲:“聽你這么說,我若是不加倍討回來,那真是對不起自己了?!彼屑毺綄ぶ鴥壤锾m舌,想要撬開貝齒逗弄軟嫩的舌尖。 她這才回過神來,用力咬了下去,一把搡開他惱道:“大人做什么呢!” 她情急之下用了狠力,他指尖被咬的冒出幾顆血珠,就勢退出來,又在她唇上摩挲了幾下,對著她無限曖昧地笑了笑,把方才還在她唇里的手指含進自己嘴里,還在唇邊舔了舔:“討債的滋味果然好?!?/br> 重嵐想給他一腳又不敢,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把毛巾往銅盆里一丟,惡聲惡氣地道:“擦好了!” 他嗯了聲,穿好衣服起身,冷不丁瞧見重嵐若有所思地瞧著他,問道:“怎么了?” 她一怔,隨口瞎扯道:“我在想咱們晚上吃什么?”其實她方才想的是晏和這傷若是一日不好,豈不是還要在她這里住上許久?一日兩日倒還好說,日日這么調弄著誰招架得住啊,而且要是不慎讓底下人看見了,傳出去多難聽。 他哦了聲,顯然是沒信,不顧也沒拆穿她:“你想吃什么?” 重嵐本來是隨口一說,但被他問的還真動了些食興,想著這幾天在外面跟重家大房人周旋,回來后還要應付打點越發不正經的晏和,想想真是勞心費神,得吃些好的補補才是。 她興致勃勃地道:“咱們吃古董鍋吧?!?/br> 古董鍋又叫火鍋,將菜品不論葷素在一個鍋里煮了,慢慢夾出來蘸味碟,是齊朝極為盛行的吃食。但講究人家都用飯求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古董鍋這么一鍋燴的并不符合他的口味,不過他瞧見她滿臉興致,點頭道:“隨你的意就好?!?/br> 重嵐興沖沖地轉身命人準備,幸好府里什么菜蔬都有,她又命人備下了蝦子,魚rou,兔rou,雞rou,牛rou和羊rou切成薄片裝盤,用芝麻醬和麻油打底,又選了才在齊朝種植不久的辣椒切成丁,再把小蔥剁碎,調上蒜泥醬汁和鹽,銅鍋里兌了煲好的大骨鮮湯,最后命人備下解暑的綠豆羹。 她瞧見一應食材都準備停當,擱在荷葉式粉彩牡丹紋盤子里賞心悅目,便笑道:“別端到屋里了,再把人吃出一頭汗來,就擺好擱在院里吧?!?/br> 底下人應了聲是,她見都擺放整齊了,這才請晏和出來用飯,一邊不無得意道:“你瞧瞧我準備的如何,不比你在那些公候府吃的宴席差吧?!?/br> 晏和戲謔地看她一眼:“這是你親手做的?” 她撇嘴道:“是我親口吩咐人做的?!?/br> 兩人說完一道落座,她先試了試辣椒做的味碟,才吃了兩口就被辣的冒汗,倒抽了幾口氣,忙喝了甜湯紓解,把味碟推到一邊嘆道:“我記得原來去西北,也吃過這麻辣的古董鍋,沒想到第二天腸胃就不適起來,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還是這樣,我果然不是吃辣的命?!?/br> 晏和慢慢夾了片菘菜放到鍋里:“你這么多年都在南邊帶慣了,吃不慣辣味也屬正常?!?/br> 重嵐眼饞地瞧了眼那辣味碟,還是沒敢輕易嘗試,給自己換了芝麻碟子過來,忽然壞笑道:“我在南邊呆久了吃不得辣,大人可是再北方帶了好久的,應當比我強多了?!?/br> 她想著晏和被辣的兩眼通紅的模樣,親自動手給他調了個辣碟子:“大人嘗嘗這個?!彼纸o他下了片兔rou和魚丸子,擱在鍋里沸騰,不過片刻就熟了,她笑道:“到底是葷的熟的快些?!彼H自給他夾到碗里,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重嵐方才為了方便,把身上的釵環都取下了,一頭青絲只用塊帕子抱著,宅袖挽起露出一截皓腕,倒像是霜雪堆疊成的。 他目光不離皓腕左右,瞧著這賞心悅目的美景,等她收回手才調開視線,慢慢夾起魚丸子吃了,魚rou緊實又嚼頭,和著鮮辣的口感滑入腹中,他頷首道:“味道不錯?!?/br> 提筷用餐的姿態優雅,美人用餐十分好看,重嵐卻狐疑地看著他,見他臉不紅氣不喘,只是長長的睫毛被熱氣熏蒸上了幾點水珠,靜謐美好,她卻理解不能:“你不辣嗎?”他那碟子她明明放了不少干椒。 晏和搖頭:“沒覺得?!?/br> 她不死心地又給自己調了碗辣碟子,被辣的倒抽幾口氣,嘴唇發脹:“好辣?!?/br> 他把自己的辣碟子往前推了推:“你嘗嘗這個,這個不辣?!?/br> 重嵐有點不好意思:“這是您的碗...” 他并無所謂:“我只用了一回?!?/br> 她猶豫片刻,還是夾起片白菘蘸了蘸,頓時覺得一股子熱氣從嘴里直冒到天靈蓋,眼淚都被辣味沖了出來,被嗆得咳了幾聲,又怕失態,忙用絹子捂住眼:“大人騙人,這還叫不辣?!?/br> 她眼睛被擋著,瞧不見晏和眼里的促狹神情,只能聽見他溫柔的聲口:“這是你親手做的?!?/br> 這人辣手起來固然嚇人,但溫柔體貼的時候更讓人招架不住。她有些尷尬,用絹子掖了掖眼角,啞著嗓子道:“大人有心了?!?/br> 他幫她在背上輕輕拍了拍,又端來甜湯喂她:“喝點這個,去去嘴里的辣味?!?/br> 重嵐只喝了兩口就推開,心里還惦記著一桌菜:“不敢再吃了,再吃就吃不下飯了?!?/br> 她說完又燙了幾片羊rou和雞rou進去,再把素材每樣選了點也下進鍋里,等菜熟的時候極其無聊,有人在她又不好餓死鬼似的一直盯著鍋里看,便笑著閑話道:“我小時候和我娘也常吃這個,我娘是北方人,能吃辣,卻不許我吃,我只能干看著?!?/br> 她說完抬眼悠悠地看著夕陽漸沉的天空:“有時候夏天的晚上,她就命人在院里葡萄架下擺上爐子做火鍋給我吃。仔細想想,這幾年在外頭應酬吃的飯不少,正經的家常飯倒沒吃幾頓了?!?/br> 晏和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那跟我的這頓呢,算是應酬還是家常?” 她隨口道:“家常吧?!彼f完才覺著不對,看到他笑意加深,畫蛇添足地補了句:“在家里吃的,自然是家常?!?/br> 這話怎么答都不對,答應酬像是在敷衍他,答家常他又不是自己家的人。 他牽唇而笑,似乎別有深意:“是啊,是在家里吃的?!?/br> 重嵐裝沒聽見,低頭給自己夾了片牛rou,他忽然問道:“這應當就是你們家祖宅了,怎么不見你說的葡萄架?” 她嘆了口氣:“當初三房出事,二房也跟著受了牽連,我娘好些心愛的首飾都被迫當了出去,更別提宅子,能保下這幾進院子已經算不錯了?!彼恢高@院子:“這院子也不是我當初住的,我小時候住的早都被拆了?!?/br> 晏和挑了挑眉:“那令尊呢?”妻子典買首飾,女兒沒有安居之所,怎么看都是一家之主的失職。 重嵐面色不經意地一沉:“他自然是跟妾室通房廝混去了,還能做什么?”她爹和重大伯一個德行,寵妾滅妻! 他慢慢地道:“我跟令尊不同?!?/br> 重嵐微怔,隱約明白他的意思,卻不知怎么接話,只好含糊道:“大人驚才絕艷,是國之棟梁,自然不是尋常人能比的?!?/br> 他瞥了她一眼,卻也不想逼她太緊,兩人一邊閑聊一邊用飯,都覺著心里暢快,連帶著她對著他總有的緊張感都去了不少,眼看著用的差不多了,她瞧著他心情不錯,清了清嗓子:“大人,我有話跟您說?!?/br> 他隨意應了聲,低頭專心幫她剝蝦,他頭回做伺候人的活兒,手法還有些生疏,不過好歹探花郎的腦子也不是白長的,沒一會兒一顆完整整的大蝦就落在她碗里:“吃吧?!?/br> 她依言吃了,又皺眉道:“您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他用干凈的巾櫛仔細擦手,一邊問道:“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他偏頭而笑,隨即擺出一副端正的神色來:“要是情話就算了,隔墻有耳,還要回房說吧?!?/br> 誰要跟他回房了!誰要跟他說情話了!重嵐惱著脫口道:“不是!” 他擰了下眉頭,隨即舒展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好吧,依了你,就在這兒說,我聽著就是了?!?/br> 重嵐腦子被他攪的一團亂,嘴巴開合幾下才想起自己要說什么,果斷轉了話頭:“大人不知還要在我這兒住幾日,所謂‘無有規矩,不成方圓’,咱們為了避免人家說閑話,還是立幾個章程,約法三章了才是?!?/br> 他面上古怪地看了她幾眼:“你我坦坦蕩蕩,別人有什么閑話好說?”他忽然挨近了,聲調曖昧起來:“還是你覺著我和你不清不楚?” 重嵐這回學乖了,壓根不跟他搭話,繼續道:“我回頭會派幾個嘴嚴的底下人專門服侍您,宅里還有空院子,我回頭命人收拾了您挪過去,對外就稱您是我生意場上的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