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重嵐眼皮子又顫了顫,這才睜開眼,入目就是自己的兩個丫鬟,先是滿面震驚地瞧著她們倆,然后喃喃道:“我回來了?” 兩個丫鬟覺得不大對勁,彼此對視一眼,還是輕聲問道:“小姐,您怎么了?”清云最是個急脾氣等不得,扭身就要往外跑:“我去叫大夫和席掌柜來!” 重嵐扶著還有些暈乎的腦子,忙出聲攔她:“先別去了,給我倒杯水來,我有幾句話要問你們?!?/br> 清歌和清云這才相信她是真的清醒了,眼里沁出些淚光,忙著扶她的扶她,倒水的倒水,她現在四肢無力,靠在清云身上喝了半盞,清云卻是個閑不住的脾氣,一邊喂水一邊絮叨:“您也沒災沒病的,怎么平白暈了這么些天,我們險些急瘋了,沒日沒夜地求菩薩讓您早些醒?!?/br> 重嵐想到這些日子的遭遇,恍惚了一瞬才笑道:“你家小姐被神仙召見去了天上玉京,本來也是要位列仙班的,卻被你生生念了下去,你倒是說說該怎么陪我???” 清云撅嘴:“您就會打趣人?!?/br> 重嵐又笑了幾聲,這才略微正了神色:“你幫我把雪天請過來,我有事要跟她說?!?/br> 提起這個清云面上顯出些惱意來,不顧清歌的阻攔,告狀道:“重大爺在咱們府上正堂鬧事,糾結了一般族老和不知哪兒來的商賈,說是要看您如今病的這般厲害,‘好心’要來幫您料理家業,我呸!哦,對了,席大掌柜正在前廳和他周旋呢?!?/br> 清歌嗔怒:“小姐身子好容易才醒來,你現在提這個做什么!” 重嵐微沉了臉,擺擺手道:“你別攔著她,清云繼續說?!?/br> 清云得了允,怒哼一聲:“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重家大爺這些日子趁您病著,見天兒地來鬧騰,上回更是不堪,差點動上手?!彼肫鹗裁此频?,硬把清歌的手腕扯過來,就見上面好大一塊青紫:“上回他不知存了什么心,帶了個道士說要給您看病,硬要闖進來見您,我和清歌清月死命攔著才受了傷!” 重嵐昏迷的消息席雪天只在背地里找尋醫問藥,明面上都瞞著眾人,重家大爺這般作為也是為了試探虛實。 重嵐面色一沉,慢慢坐起身道:“扶我起來吧,既然人家都鬧上門了,自沒有避而不見的道理?!?/br> ...... 那廂正堂里,門窗都大敞著,高揚的人語聲不間斷地傳了出來,席雪天的聲音不卑不亢:“...大爺是我們東家的長輩沒錯,可重家大房二房早都分了家了,再怎么親近也算是別家人,哪有跑到別人家指手畫腳要管家權的道理?” 重家人大都相貌極為出眾,重瑞風四旬上下,仍舊是長眉入鬢,面如冠玉,說是二十幾歲的青年也有人信,單論這皮相,真瞧不出內里如此不堪。 他立在堂中冷哼一聲:“一筆寫不出兩個重字,縱然分了家也斬不斷血rou親情,她如今重病在床,大哥在外杳無音信,二哥又是個立不起來的,我好心幫她管理家業,你一個外人推三阻四意欲何為?” 席雪天淡然道:“這事兒我做不得主,重氏商行又不是我的一言堂,大爺想要管理家業,也要看底下的掌柜跟不跟您?!彼f著說著,眼神忽然銳利起來:“再說了,我們東家不過是有些小病,也不影響打理家業,怎么就重病在床了!” 重嵐暈迷的這些日子,席雪天只對外說她是幼時落下的毛病復發,見不得風,所以出不得門,暈迷的事兒一直都是瞞著的,上回告訴晏和,也是為了求饒的無奈之舉,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日子長了他又要求醫問藥的,實情不知怎地便傳出來了。 重瑞風用力一拍案幾,揚了聲道:“胡說!我看分明是你蓄意謀害,想要圖謀我重家家產,想法子軟禁了我那侄女,我告訴你,今日我若是見不著我侄女,咱們便去衙門好好論論這個理!” 席雪天攏在袖子里的手緊了緊,面上還是淡然道:“我已經對諸位說過了,東家生了怪病,吹不得風,若是諸位實在想見,便讓東家隔著簾子跟諸位說上幾句話,如何?” 堂上被請來作證的眾人也覺得有理,正要點頭,重瑞風就冷笑道:“隔著簾子誰知道是誰?你萬一拿了個別人來糊弄我們,那可如何是好?” 席雪天攏了攏袖子:“大爺不信我也沒法子,東家身子要緊,我也不敢輕忽了?!?/br> 重瑞風見他推脫,越發得意起來,揚聲道:“身子不爽利也不怕,我正好帶了有名的大夫來給她診治,就怕有人暗中搞鬼?!彼凵斫藥撞剑骸澳氵@般推三阻四,莫非真有什么齟齬不成?” 堂上的眾人也覺著不對,紛紛勸道:“你就把重三姑娘請出來見一見,不過片刻而已,想來也礙不著她身子?!?/br> 重瑞風大模大樣地坐尋了張椅子坐下,昂著下巴道:“若是你請不出來我那侄女,那就把對牌和鑰匙賬目都交出來,這偌大的家業不能落在一個jian邪之人手中!” 席雪天心中發緊,他若是請不出來重嵐,只能道明重嵐昏迷不醒的真相,重瑞風更有理由來搶奪重氏的管理權了。他面前強自鎮定:“這事兒我做不得主,得去問過東家才是?!?/br> 他越是推脫,重瑞風越是歡喜得意,篤定了重嵐昏迷不醒的謠言,得意道:“問什么問,我這個做大伯的來了,她難道不該來迎接一下?” 他說著就遞了個眼色過去,身邊兩個隨從一個上去纏住席雪天,另一個速度極快地去請人,席雪天見阻擋不及,心中大怒:“大爺這是做什么?” 重瑞風理了理袖口,得意笑道:“你既然執意攔著,那我只好自己去請我那侄女了。若是見不著人,你就準備好對牌鑰匙,把東西趁早交出來吧!” 他正滿面春風的時候,忽然聽門外一道清甜的聲音傳進來:“大伯要席掌柜交出來什么?我怎么不記得有欠大伯什么東西?!?/br> 重嵐被清歌清云扶著,面帶病容地邁了進來,身上裹著厚厚的大氅,時不時咳嗽幾聲,倒真像是在病重。 席雪天先是一怔,隨即又驚又喜,拱手道:“東家?!?/br> 重瑞風卻如遭雷劈,呆立在當場,驚聲道:“這,這怎么可能?你不是...?!”他說到一半,看見周遭人探究的眼神,下意識地住了嘴。 重嵐進了屋仍不解開大氅,被攙扶著向堂上的幾位族老行禮:“小女近來生著病,勞煩極為叔伯爺爺掛念,我在這里先謝過了?!?/br> 幾位族老忙虛扶一把:“你還病著,無須多禮了?!敝貚惯@些年不光自己行商賺錢,對族里也頗有幫扶,又是修橋補路,又是興建學堂,因此在族中的名聲極好。 重嵐就勢站起來,偏頭看著重瑞風:“大伯的話我有些聽不明白,我不是怎么了...?” 重瑞風一口氣憋在胸口:“我聽說你是被jian人脅迫,不得不稱病,這才趕來探望的?!彼€是有些不死心:“既然侄女現在病重,料理家業也辛苦,未免加重病情,我這個做大伯的愿意來幫襯一二?!?/br> 重嵐歪著腦袋沖著他笑:“大伯真會想,說的比那話本子上的故事還精彩,這就是你砸了我屋子的理由?”她說完又慢慢地道:“我手底下共有大小掌柜五六十個,并不缺人使喚了。不過咱們都是一家人,這事兒也好說,您來幫忙,我照著三倍月俸給您,您看如何?” 重瑞風聽她把自己跟下人比,心里大怒,偏她說的極恭敬,其他人也沒聽出什么錯兒來,反而連連點頭,責怪地看著重瑞風。他不好再理論這事兒,另抓住話頭道:“你休要血口噴人,我什么時候砸了你的屋子!” 重嵐一副弱不勝衣的樣子,扶著椅子慢慢坐下,旁邊的清歌卻一下子跪下,紅著眼眶道:“我們小姐不能說長輩的不是,容奴婢開這個口,前幾日大伯帶了個道士過來,說是要給我們小姐瞧病,好幾個大男人沒頭沒腦地就要往小姐屋里闖,我們幾個死命攔下了,這要是萬一讓他們進去了什么,我們小姐的名聲可就...” 清歌是個伶俐精細的,說著就流下淚來:“我知道大爺是一片好心,可萬一出了什么岔子,我們小姐的清白不就毀了?” 重瑞風氣得臉色鐵青,一腳就要踹過去:“賤婢,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快滾下去!” 旁邊有位和他素不對付的族叔不冷不熱地道:“你都能帶著不三不四的外人闖侄孫女屋子,人家自家下人怎么連句公道話都說不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大伯帶人硬闖侄女閨房,傳出去讓咱們重家的臉面都丟盡了!” 旁邊坐著的族人面上也滿是不贊同,有的甚至竊竊私語起來。雖然齊朝風氣開放,但終究男女有別,閨閣本就是個私.密的地界兒,連親生父親為著避嫌都不能隨意進去的,更何況你這個分了家的大伯,還帶著外人擅闖侄女的屋,哪有這般道理? 重瑞風面上滿是憋屈,忽然反手一巴掌打翻了身邊的常隨:“都是你這刁奴自做的主張,險些壞了我侄女的名聲!” 重嵐不動聲色地看完,滿面委屈地道:“大伯底下人砸壞的器皿物件就罷了,自家人也不好讓您真的賠錢,只是我經上回一嚇,病又重了許多,難道這一巴掌就算是抵了?” 重瑞風大怒:“那你要如何?” 重嵐一抬手,底下立刻上來幾個高壯的仆役,拉著重瑞風身邊的常隨下去打板子,她微微笑道:“大伯莫要怪侄女,這幾個刁奴不處置了,以后只怕還要興風作浪?!?/br> 重瑞風聽著外面傳來皮rou相擊的悶響,覺得那一聲聲像是打在自己臉上,恨得牙根咬緊,本以為十成把握事兒就這么一成都不剩下,這死丫頭怎么不索性死了呢! 重嵐饒有興致地瞧著他暴怒卻又不得不隱忍的表情,慢條斯理地看著自己素白的手,笑道:“說起來,大伯前年欠下的銀子也該還了吧,最近侄女生意缺現銀,大伯不是說要幫襯我嗎?不如咱們把賬目兩清了?!?/br> 重瑞風氣得拂袖而去,重嵐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客客氣氣地送走各位族叔,對著席雪天笑道:“你瞧瞧我這個大伯,一提到還錢的事兒就開溜?!?/br> 席雪天仔細把她瞧了一遍,確定她是真沒有什么大礙,這才露出松了口氣的神情:“多虧東家醒的及時,不然我可就難辦了。哦,對了,當初在返京船上的時候我曾偶遇過晏指揮使,他讓您病好了去拜見他?!彼抗庠谒嫔襄已惨蝗?,猶豫道:“不過東家到底得的是什么???我請了無數名義也診斷不出來,真是奇了?!?/br> 重嵐開始聽的有幾分哭笑不得,聽他問起來,也忍不住按了按額頭,她揮手讓堂上的人都退下,再掩上門窗,這才皺著眉開口道:“我這也不能算是病候,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這算什么...” 她細細講完這些日子的奇遇,饒是席雪天見多識廣,也覺得匪夷所思,瞠目道:“這...東家是說,你這些日子借尸還魂,還還魂到了晏指揮使身邊?”他面上滿是不可置信:“那我那日見的小姑娘就是你?” 重嵐點點頭,又嗔道:“枉費我對你使了半天的眼色,你竟連一點不對都沒瞧出來?!?/br> 席雪天苦笑連連:“只怕是編神怪故事的人也猜不出來?!彼€是有些難以理解,坐在原處消化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回頭我給您找個道士瞧瞧吧?!?/br> 重嵐點頭:“最好是德高望重的,可別拉了那些江湖騙子過來?!彼D了下,面上有些赧然:“這些日子還有什么事兒發生,媒人和旁人提的那些人選...如何了?” 席雪天心里微沉,竟比方才被重瑞風逼迫的感覺還要難受幾分,默了片刻還是道:“張少東家已經成了梅行首的???,李少爺也進了賭坊,孟公子倒是經得住您的試探,可惜家里現在已經張羅了親事,其余的不是沒經住試探,就是聽說您病重不再來了的?!?/br> 他張開形狀秀美的嘴唇,溫言勸道:“這是以后要跟您過日子的人,這么一時的試探也瞧不出什么來,您又何必著急呢?” 重嵐面上倒不見惱色,只是按著額角道:“咱們齊朝律法,女子到了年歲不嫁,就由官府或者族中強行婚配,我再不出手,難道真由那起子居心不良的擺弄,隨意配個爛人?況且女子支撐家業何其艱難,也需要有個人在后面撐著才是?!彼桓蕟柕溃骸半y道就沒有合適的人選?” 席雪天心里嘆了聲,面上還是溫和笑道:“江秀才倒是不錯,一沒被行首拐了去,二也沒喝酒賭錢,聽說你病了還常常來探望?!?/br> 重嵐面上笑了笑:“他小時候還跟我當過一段時候鄰居,應當是個老實的?!?/br> 席雪天輕聲勸道:“小姐雖不是賤籍,但總歸是經商的,他是讀書人,以后只怕未必能說到一起去?!?/br> 她談論自己婚事倒跟談論生意一般,沒有絲毫別扭,反而頗為漠然:“我不過是想找個搭伙過日子的,又不指望你儂我儂,深情厚誼,要那么契合又能如何?”她用絹子摁了摁額角,嘆息道:“你也知道如今有多少人惦記這份家業,大哥杳無音信,怕是早都...,二哥只知道吃喝玩樂,我一個女孩子支撐門戶,上回在族里差點就被人強占了,還有當初在揚州,那個海知府...” 她面上露出幾分苦悶:“我不嫁人還能如何?要是再這么耽擱,誰知道以后怎么要嫁個什么泥豬癩狗,倒不如趁著現在還能選擇自己搏一把?!?/br> 席雪天想上前拍拍她的肩頭,又硬是忍住了,柔聲勸道:“東家不必擔憂,總歸還沒到時候,以后自然會有良人的?!?/br> 重嵐笑了笑,斂了神色:“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也沒到那個份上?!?/br> 她說完就面露倦怠之色,席雪天想到她大病初愈,連忙主動告辭,清歌清云扶她回去洗漱休息不提。 她暈了這么久,一時入睡也難,輾轉到半夜才睡著,早上難免起的晚些,一起床就瞧見清歌立在床邊,手里還提著個籃子,對著她抿嘴笑道:“江公子聽說您病愈能見人了,特地趕大早給您送些吃食過來,不過他為著禮數,只留了東西就走,我想現在應當還沒走遠,您要不要留他一留?” 重嵐假裝沒看見她打趣的神色,低頭想了想:“江伯母當初跟我們是舊鄰,她如今身子不好,我自然要去探望的?!?/br> 她說著就讓清歌扶她起床打扮,別的倒還罷了,重嵐梳頭的時候就像跟那梳子有仇似的,掬起一捧頭發可勁的梳,還是清云瞧不下去把梳子接了過來,好容易收拾停當,她便帶上帷帽坐上馬車往城郊去了。 江秀才名喚江蓉,在城郊有座一進的小院,門口的桑樹半掩著木門,重嵐命人叩了叩門環,江蓉忙出來開門,見是她的馬車,不由驚喜道:“重三小姐來了?!?/br> 重嵐在車里微微一笑,仍舊帶著帷帽,命人把備下的藥材奉了上去,輕聲道:“我聽聞伯母病了,特地趕來探望,也不知道具體是什么病,便帶了些補身子的藥來,還望公子不要推辭?!?/br> 江蓉身上的衣裳雖舊了,但仍舊漿洗的很干凈,眉目疏淡,倒也稱得上清秀。他面上微微泛紅,忙擺手道:“這些補品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br> 重嵐聲音帶了嗔怪:“我在病中聽聞公子多次探望,還帶了好些東西,家人不懂事一概收了,公子還不許我回禮?” 這話透著幾分生疏的客氣,江蓉有些失望,重嵐沒病的時候也來探望過江母幾回,但回回都帶著她二哥,沒有半點越禮之處,這回她難得自己來,但客套謹慎比往日更甚,心思讓人琢磨不透。 他既然多番上門,自然是有求娶之意的,兩人小時候也算熟識,長大之后偶然窺見一回,沒想到她已出落成玉貌花顏,如花美眷誰人不愛?正好她也隱約露出選夫的風聲,他便動了心思,只是忙碌了這般久也沒有回應,他難免焦急。 他依言收下補品,抬眼看見重嵐是要走的意思,心里一急,不由得脫口道:“三小姐要不要進去坐坐?” 重嵐一怔,遲疑了片刻,還是笑道:“江公子說的是,我是該瞧瞧伯母?!?/br> 江蓉見她還是這般遠著,心里嘆了聲,面上卻恪守禮節,迎著她進了門,他一轉眼瞧見重嵐身上的紫貂毛斗篷,還有頭上的流蘇金簪,以及袖口隱約的金玉光芒,越發覺得她和這破落的小院格格不入,有些窘迫道:“我去給三小姐倒茶?!?/br> 重嵐正想說不必,他已經轉身走了進去,旁邊站著的清云迫不及待地小聲笑道:“這江秀才怎么跟個大姑娘似的,兩句話沒說就跑了,既然這么害怕,還請您進來干嗎?” 重嵐輕輕捏了她一把:“少說幾句沒人把你當啞巴?!?/br> 這時候江蓉已經提了茶壺進屋,見兩人低聲說話,還以為她們是在議論自己家貧,面上越發尷尬窘迫,偏還要裝作不在意地倒了杯茶水放在一邊。 重嵐隨手接過,袖口滑落一截,手腕上的赤金掐絲手鐲便露了出來,江蓉瞧見了脫口道:“這鐲子三小姐還是別帶了吧?!?/br> 重嵐一怔,江蓉臉漲得通紅,忙解釋道:“我是說...金飾乃俗物,配不上三小姐的品格,倒不如戴些玉飾,既風雅又高潔?!?/br> 清云脾氣不好,聽了這話差點擠兌回去,怎么戴個金首飾就叫俗氣了,自己家沒有難道見不得別人戴?!幸好重嵐及時瞪了她一眼,才讓她把沖到舌尖的話吞了回去。 重嵐直接摘下手鐲遞給清云,笑道:“到底江公子是讀過書的人,行止之間這般講究,我倒是沒想這許多?!?/br> 江蓉紅著臉擺手道:“不敢不敢?!?/br> 重嵐失了說話的興致,進屋去瞧江母,江母倒似對她很是喜歡,拉著她的手說個不住,她也從容應對,又閑話了半個時辰方才離去。 清云一上馬車就迫不及待地跟她抱怨:“那江公子瞧著挺老實的,但也太上不得臺面了,一個金鐲子就跟烏眼雞似的,要是見了您的吃穿用度還不得嚇死?您真要嫁給這樣的人?” 重嵐倒是無可無不可:“先瞧著吧,還沒定下來呢?!?/br> 清云還是忍不住跟她嘀咕:“這江秀才往好了說叫清高,往不好了說就是窮酸,您以后可怎么跟他處,難道也要陪著他吃糠咽菜?” 重嵐被她聒噪的頭疼,干脆閉上眼裝睡,清云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把炭火撥的更旺了些。 她雖然閉著眼睛,卻怎么都睡不著,一會兒想著她回了自己身子,那何蘭蘭怎么樣了?一會兒又想到要是何蘭蘭真出了什么事兒,不知道晏和會不會難過,好歹承蒙他照拂了這些日子,就這么走了還有點難以安心。 胡思亂想著回了重府,一下車就瞧見有輛青綢的小馬車停在門前,她歡喜笑道:“看著情景,想必是姑母來了?!?/br> 她嫡親的姑母名喚重惠風,當初在重家還沒有衰落時嫁了個書生,后來那書生運道不錯,竟然考上了進士,一路升到從五品的知州,多少也算是官宦人家。 她過了垂花門,進了正堂,果然瞧見重姑母在正堂等她,見到她便嗔道:“我一來才知道你又出去了,身子還沒好全呢,亂跑什么?”她雖然也是四旬好幾的人了,但照舊是眉目如畫,肌膚賽雪,薄怒輕嗔別有一番風韻。 重嵐福身行禮,被她一把扶住,只能笑著致歉道:“我有些事兒不得不出去一趟,讓姑母久等,倒是我的罪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