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晏和沒想到她哭的越發驚天動地,立在窗邊默了下,半晌才又冒出一句:“逝者已逝,節哀順變?!?/br> 好歹多了六個字,重嵐捂著眼睛,勉強把這句幼小身體里的情緒壓了下去,她伸腿下了床,輕聲問道:“這是哪里???” 晏和白而潔的手指曲起,拿捏著墨硯給自己研磨:“山西,陽曲縣?!?/br> 重嵐聽完頭都大了,她本來好端端地在金陵,如今借尸還魂也就罷了,竟然跑到了山西來了,兩地之間隔著何止千山萬水,她自個兒的身體到底怎么了?難道是死了? 糟心的事兒一件接著一件,重嵐抬手想扶額,摸到自己沒了頭發的腦袋更加心煩,她張了張嘴:“那...那你是誰?” 晏和另取了宣紙來,到現在都沒正眼瞧她:“晏和?!?/br> 重嵐聽見晏和的名字,禁不住張了張嘴,又慌忙閉上,把到嘴邊的驚叫咽了回去。 要說這晏和也是當今齊朝的一位驚才絕艷的人物,出身落魄公侯府,未及弱冠便中了探花,本來可以直接入朝為官,他卻棄文從武,到了西北鎮守邊關,讓韃子聞風喪膽,不過幾年便得了個戰神的名號。 要說她和他的糾葛還在兩年前,他那時候和西北大將宋午爭權,重嵐那時候攬下了西北軍糧的生意,宋午在西北盤踞多年,勢力不是年紀輕輕的晏和可比的,她當時自然把寶押到宋午身上,結果跟著宋午一道兒完蛋,她壁虎斷尾,果斷撤回了南邊,所幸避開了當初晏和的那場大清洗。兩人雖沒有見過面,但梁子結的卻是不小。 重嵐覺得自己一輩子的倒霉事兒都趕在這幾天了,晏和見她沒繼續發問,漫不經心地側眼瞧了過去,見她微張著嘴站在原地,輕輕揚了揚眉梢:“你認識我?” 重嵐想到自己現在是何蘭蘭,心里稍稍放下,有氣無力地道:“將軍威震西北,誰人能不知曉,我常聽我爹娘提起的?!?/br> 晏和聽她說話老氣橫秋,又瞧了她一眼,漫聲讓她過來;“你可認得字?” 他這才正眼打量她,發現這小女孩長的白白嫩嫩,眉眼還沒張開,不過瞧著倒是頗為秀美,說話也糯聲糯氣,只是眼睛比尋常孩子要沉靜的多。 重嵐心里滿是不能讓他察覺有異的念頭,顛顛兒地跑過去:“娘在家里教我認過幾個?!?/br> 她說完抬眼去瞧晏和,兩人梁子結的久了,但她正正地見著真人還是頭一遭。有人單個五官生得好,其他部分未見得多漂亮,晏和的眼睛好看她是瞧見的,沒想到其他部分竟也配得上這雙眼,眉眼蘊著的風流韻致,嗔怒皆有情,不像是久經沙場的將軍,倒像是哪家冰肌玉骨的貴介公子。 沒想到傳聞中兇神惡煞,能止小兒夜啼的晏戰神竟然是這幅模樣,重嵐禁不住在心里嘖嘖幾聲。 晏和見她怔怔地瞧著自己,慢悠悠瞥了她一眼:“若是我沒記錯,何副將和何夫人都不識字吧,到底是如何教導你的?” 重嵐噎了下,反應迅速地道;“娘請人來教導我的?!彼⌒挠U著他的神色:“爹和娘都死了...我怎么辦?” 晏和唔了聲,聲調仍是很淡然:“你娘臨終前把何家的遺產托付給我,懇求我暫時先庇護著你,等到時候尋一戶妥帖人家把你過繼過去?!?/br> 讓別人家養孩子...重嵐想想就覺得不靠譜,這時候又不好直接反駁,便仰著頭奶聲奶氣地道:“我娘說自己的娃娃自己養著才好,誰愿意平白給別人家養娃娃呢?萬一遇到壞心的對我不好怎么辦?我不要別人,我就要娘?!?/br> 她說完自己汗毛都立起來了,天見可憐,她這么點大的時候說話都沒有這么嬌嗲。 小女孩說話聲氣兒嬌怯怯的,晏和卻沒有絲毫憐憫幼小的意思,把筆擱在青玉筆洗里,又敲了敲桌案,自有人捧來干凈的巾櫛和溫水,他慢條斯理地凈手:“你娘如今埋在靈山,雖說把你送給親戚收養是你娘的意思,但你既然想跟她去,我也可以送你過去陪她?!?/br> 重嵐毛骨悚然地瞧著他,然后暗自提醒自己,沒事不要招惹這么個活閻王了,她一肚子話都被堵了回去,半晌才憋出一句:“都聽您的?!?/br> 晏和寫完字便在一邊品茶,等喝完一盞,重嵐便十分有眼色地給他續杯,直到外面有人輕聲報道:“將軍,晚膳已經準備好了,您要用飯了嗎?” 晏和瞧了眼呆呆坐在原處的重嵐,問道:“你餓不餓?” 被他這么一說,重嵐覺得自己好像餓了很久了,但嘴上還是客氣道:“我不當緊的,大人還餓嗎?” 她小臉白白嫩嫩像只元宵,偏偏說話又是小大人的口吻,客套話說的挺溜,晏和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對著外面應了聲,立刻有人進來布菜擺飯,擺好了之后忙退了出去。 人變小之后就是不好,她現在還沒桌子高,只能屈辱地想要爬椅子,沒想到那帽椅也甚高,她半道上一腳踩空差點掉了下來,幸好這時候一只手探過來托住她的臀部,他見她還是上不來,便兩手抄在她腋下把她放在帽椅上。小女孩也沒多少分量,抱在懷里還軟綿綿的。 重嵐長這么大頭回被人摸那地方,就算不是自個兒的身子也一樣別扭,禁不住紅了臉,只能借著粥碗遮擋。 她不說話便覺得難受,忍不住又開始提問:“大人為什么在我的屋子里用膳,沒有旁的地方住了嗎?” 晏和用溫水浸了浸筷子,跟她說了那么多有的沒的竟也沒有不耐,仍是悠悠道:“你們家有沒有別的地方住,你怎么反倒來問我?”他說完瞧了眼面皮緊繃的重嵐:“前天把城奪下來,一時沒找著住的地方,便干脆在你們何府安頓幾天?!?/br> 重嵐聽他說完才明白過來,何家的宅子都給燒的不成樣子,就這座主宅還能住人,她只剩了半條命,這又是大冬天的,總不可能在漏風的房子里睡,以晏和的身份當然也不可能住下人的房子,兩人便都住進了主宅。 她正要繼續發問,就聽見門外一聲通報:“大人,何府妾室白氏想要見一見何家小姐,您看...?” 重嵐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位妾室白氏是誰,正要擺手,那邊晏和就已經吩咐:“讓她進來?!彼f完就轉出外間看公文了。 白姨娘今天和在管道上那副神憎鬼厭的樣子大相徑庭,一見她便直奔過來,在她身前定定地瞧了一時,哀哀流下淚,半彎下腰想把她摟在懷里,聲調拉長,拖拽出一片哭腔:“大姐兒...都是我沒用,讓你受苦了?!?/br> 重嵐一言不發地避開,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她,她當初在官道上的表現誰都瞧著了,如今這又唱的是哪出? 第3章 白姨娘給她打量的有些發毛,輕聲道:“小姐這般看著我做什么?難道是不認識我了嗎?” 重嵐問道:“你有什么事兒?” 白姨娘又紅了眼眶,抬手把她從頭撫到腳,瞧著倒像是她親生的閨女:“老爺如今已經去了,夫人臨死前只擔心小姐,便特意叮囑我,在她身后要好好照顧你,這幾日一直沒見著小姐,我心里擔心得緊,特地來瞧瞧小姐身子如何了?!?/br> 重嵐眨了眨眼,對她的來意隱有所悟:“可是娘拜托將軍了,要找一戶妥帖人家來收養我...” 白姨娘面皮子一緊,忙道:“別人家哪有咱們自己家住得好呢?咱們把何府重新修一修,仍舊快快活活地住在自己家里不好嗎?” 重嵐哦了聲,心里差不多了然了,如今何家就剩下何蘭蘭一個,她一個小女孩當然不可能自己拿著何家遺產,當然是誰收養她便能得了那些錢,白姨娘要是養了重嵐,雖然她是妾室的名頭,但在何府兩個主子已死,正頭主子還年幼的情況下,只要何府名義上還在一天,她是個妾室也能橫著走。 白姨娘見她不吃軟的,便沉了沉臉,把話說重了些:“我曉得姐兒瞧不上我,但咱們到底是一個府上的,害了你對我有什么好處?晏將軍要是選了別的何家親眷,都不是一家人,他們如何會真心對姐兒好?”她說完又柔聲道:“姐兒去跟將軍說,說你還想留在何府,到時候我來照管你,你也不用跟別人過受閑氣?!?/br> 重嵐瞧了她一眼,不得不說這人說話還是有些道理的,但何家其他親戚未必可信,她這個姨娘就更不可信了,她偏了偏頭:“那日在官道上死了好些人,連我娘都去了,為什么獨獨你沒事兒?” 白姨娘面色微變,那日韃子官兵里有個官兵見她頗有些姿色,這才沒殺了她,她也一味地媚好逢迎,后來才得救。她勉強笑道:“姐兒問這個做什么,我當時藏在一處山縫里,韃子沒有發現?!?/br> 重嵐哦了聲:“你既然藏在了山縫里,難道我娘是特意跑到山縫里去找你,囑托你讓你照管我的事兒?” 白姨娘暗地里咬了咬銀牙,她本以為小孩子好騙,隨意嚇唬幾句就能成事,沒想到她三兩下就給她拿住話柄。她深吸一口氣道:“我一心為姐兒籌謀,沒想到姐兒竟這般懷疑我,萬一你落到哪個狠毒的親戚手里,只拿你的錢不管你的死活,老爺夫人在地下也難安??!“ 何蘭蘭一直和她不對付,常在老爺面前數落她,她前些日子想給她個教訓,便趁沒人的時候把她推落到湖水里,沒想到這小喪門星竟然一命嗚呼了,更沒想到她死了之后還能活過來,比原來更招人厭了。 她看著白姨娘的臉色,把粥碗推到一邊,也懶得再跟她糾纏,直言道:“你以往是個什么樣子也不必我多言,況且只聽說過讓正室撫養庶出子女,還沒聽說過讓姨娘撫養嫡出孩子的呢,你一個妾室,再怎么說也不過是半奴,最多算是伺候主子,怎么能用照管二字呢?” 何家是幾年前才發跡的武將人家,不像文人家規矩嚴謹,她在何府素來受寵,就連正頭夫人都得給她幾分顏面,哪里被這般當面罵成奴才,一時之間臉色發青:“姐兒何必說的如此難聽,我是瞧在老爺的份上,真心想幫你的。你萬一落到那心腸狠毒之人手里,不光拿了老爺夫人的銀錢,還不管你的死活,那時候才叫凄慘呢!” 不過一個沒了爹娘的丫頭片子罷了,還不趕緊伏低做小,真以為是原來千嬌萬寵的何府小姐??! 這話透著威脅,重嵐怕她真急了給自己一下,正好晏和打起簾子走了進來,她跳下椅子蹬蹬蹬躲到他身后,低著頭用腳挫了挫地面,語調委屈:“姨娘,我這里真的沒有錢,我娘把錢都給大人了,你要是想要,就問問他吧?!?/br> 白姨娘大急:“姐兒這是什么話!我幾時問你要過錢了?!”雖然她的目地是要錢沒錯,但她也沒傻到直接說出來??! 重嵐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垂頭道:“姨娘說沒便沒有吧?!?/br> 以往何蘭蘭跟趙氏一樣是個潑辣脾氣,怎么從棺材里爬起來一回手段這般精細了,白姨娘在人前從來不落把柄的,張了嘴立時就要反駁。 晏和用手指輕敲了敲桌案,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立時有人進來把白姨娘叉了出去敲板子,他做完這事兒之后也不言語,只是低頭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重嵐頭皮一麻,立時領悟到自己錯哪了:“我對不起大人,我不該拿您老人家當擋箭牌?!彼懞玫毓傲斯笆?,抬眼笑嘻嘻地瞧著他:“多謝大人幫忙?!?/br> 晏和瞥了她一眼:“與你無關,不喜歡有人在我耳邊聒噪而已?!彼烈鞯?;“她是奴你是主,你若是覺得用著不順手,直接打發了就是,不必用出這等手段來?!?/br> 重嵐忙不迭地應聲:“大人教訓的是,小女受教了?!?/br> 到底不是自家孩子,又認識了不到一天,晏和也沒有多作苛責,示意她到外間的書案邊,用手點著自己才寫好的一幅字:“這些字你可認得?” 他等了半晌卻沒聽見回音,一低頭就瞧見重嵐立在桌子邊,吭哧吭哧地想要踮腳往上看,他頓了下,踢了個杌子過去:“你今年幾歲?怎么這般矮?” 重嵐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是何蘭蘭矮好嗎?!她幾歲她當然知道,何蘭蘭幾歲她還真不知道,瞧著應當不過五六歲,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細聲細氣地道:“娘說了,女孩子的年紀不可以隨便告訴別人?!?/br> 她還了一擊回去,這才站上凳子,就瞧見晏和紙上寫著‘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善醫者,無煌煌之名?!@幾個字她倒是都認得,只是對五六歲的娃娃就有些難了,她猶豫著點了點上面的字:“這個是無?!迸质忠晦D,又點了旁邊:“這個是之?!?/br> 晏和點了點頭,等著她繼續,卻見她抬眼瞧著自己,期期艾艾地道:“其他的...不認識...”反正她是豁出臉給自己抹黑了。 晏和面上還是淡淡的,不置可否地哦了聲:“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安置了吧?!?/br> 重嵐憋著臉應了聲是,她自打上了何蘭蘭的身倒霉事兒就沒斷過,連她長什么模樣也不知道,直到晚上洗漱的時候才就著水盆子瞧了瞧,一瞧之下忍不住微張了嘴,何蘭蘭這模樣跟她小時候竟有七八成相像,大約五六歲的光景,難道這就是她上了她的身的原因? 她躺在床上慢慢琢磨,但晏和就睡在隔壁,她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來,一邊想自己的身子怎么樣了,一邊想南邊的生意如何,直到深夜才睡了過去。 她晚上只喝了些薄粥,晚上睡的迷迷瞪瞪的時候是被憋醒的,一骨碌爬起來起夜,還以為這是自己金陵的宅子,慌慌張張地就往外跑,不留神絆了一跤,禁不住哎呦了一聲。 何家主屋兩間房是挨著的,就只隔著個棉簾,晏和聲音還帶了些慵懶:“又怎么了?” 重嵐本來想忍著不出聲,但小孩的自制力實在不比大人,她斷斷續續地道:“便...便桶在哪?” 如今何府由他帶領部下暫居,何府上下都被殺了個精光,連個服侍的丫鬟都瞧不著,軍營里又不方便女人進出,就連服侍他的都是大老爺們。 隔間一聲不易察覺的嘆氣傳來,晏和一身天青色的廣袖中衣走了出來,黑發緞子似的披拂在腦后,垂落到腰間,探手把她抱起來往入廁的地方走。 重嵐緊緊地揪著他前襟,閉著眼睛不敢看他,覺得這輩子的臉都丟盡了,等到了地方,他把她放在原處,如玉的面皮也有些發僵,不過還是道:“好了叫我?!?/br> 重嵐一溜煙跑了進去,又怕他聽見聲音,在里面揚聲道:“你...你離遠些?!?/br> 晏和按了按額角,還是依言走的遠了些。她半天才紅著臉走了出來,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回屋,輾轉反側了半晌才算天亮。 早上剛起來,外面就有人來報,又是要見她的,說是要商量何副將兩口子的身后事,她想了想,依言走了出去,就見有位姓何家的族老站在正堂,對著她笑道:“蘭蘭來了?!比缓笠徽骸澳?,你的頭發呢?” 重嵐“......”不提這事兒了成嗎? 她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敢胡亂開口,只能低頭裝啞巴,那老者想到她父母皆逝,倒也不以為意,只是嘆了聲,瞧了眼她的腦袋,這才繼續說話:“前些日子你一直昏迷著,你父母的身后事兒也就托著沒辦,如今你既然醒了,那扶靈守孝之事,自然該由你這個親閨女來做?!?/br> 第4章 重嵐本來發愁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怎么辦葬禮,幸好何副將的人緣不錯,軍中的好些將領都帶著家眷趕來幫忙,這些夫人太太見她一副白胖討喜的模樣,又想到她小小年紀喪了考妣,都抱著她絮叨安慰,或者順手在她白嫩的臉上輕捏幾把,一天下來她的臉都給捏紅了。 頭天一道來幫忙的還有趙氏的jiejie,何蘭蘭的姨母,趙姨母面貌稍顯平庸,比不得趙氏貌美,但對何蘭蘭卻十分疼愛,來的時候抱著她哭了一場,瞧見她的腦袋又哭了一場:“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哪個殺千刀的這般作踐你!” 重嵐:“...晏將軍?!?/br> 趙姨母噎了下,又一臉痛惜地摸著她的頭,二話沒說挑起了大梁,帶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姑父把喪堂布置的井井有條,還不忘過來安慰她:“你爹娘只是換了個地方守著你,你瞧不見他們罷了,你要好好地啊?!?/br> 重嵐披麻戴孝,低了頭小聲道:“我省得的,謝謝姨母?!?/br> 趙姨母摸了摸她的腦袋,想到何家那群糟心的,嘆了聲道:“等你爹娘下葬,你就跟去姨母家住吧,姨母跟你娘姐妹一場,自然不會虧了你的?!?/br> 重嵐哪家都不想去,現在最想去的就是南邊,但這時候也不好說什么,只能輕聲道:“我想在家陪著爹娘?!?/br> 趙姨母又紅了眼眶,不理會一邊滿臉不悅的趙姑父,低低地說了聲:好孩子?!?/br> 開始她還覺著有些奇怪,何氏夫婦的葬禮幫著cao辦的要么是軍中袍澤,要么是趙氏的親人,何家除了派了個老頭來通知她,竟然一份力都沒出,都是同族的人,想想便讓人覺得奇怪。 如此忙亂了兩日,靈堂才算是布置好,又給何家親朋發了訃告,等著親朋過門祭拜,頭天來的便是晏和,重嵐這兩天都被人帶在前廳迎客,好久沒見到他了。 他今日一身黑衣仍然倜儻利落,皂靴蹬在青磚地上,周圍沒人敢抬頭多瞧一眼一振袖袖籠里便飄出一縷淡香來,竟蓋過了滿室焚香的煙火氣,像是流連塵世的雅仙。 重嵐聞的甚是舒心,忍不住往他跟前湊了湊,用極細微的動作深吸了口氣。 但就是這極不明顯的動作還是被晏和覺察到了,他倒也沒說什么,只是抬手上了香,等重嵐鞠躬還過禮,才不急不慢地道:“你父親是為國戰死,朝廷自有封賞,你雖父母雙亡,但總歸有了依仗?!彼烈鞯溃骸暗葐识Y一完,我會為你在何家族親里擇一戶人家,將你寄養過去,也不算辜負你父母的寄望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