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于志成囁嚅道:“現在手上還有點兒?!?/br> 于銘遠點了點頭:“不用送了,我走了?!?/br> 出租車駛出一百多米了,于銘遠回頭看,于志成還站在原地,身形佝僂著,于銘鑫的這場病仿佛壓彎了他的脊梁。 回去時于銘遠坐了高鐵,四個小時就到了南城。 回到公寓已經將近十一點,他打開門,客廳的燈還亮著,楊臻正窩在沙發里,抱著筆記本回復郵件。 看見于銘遠進來,楊臻驚訝道:“這么快就回來了?事兒辦完了嗎?” 于銘遠說了句“沒有”,就走到了廚房。 他中午和晚上都沒吃東西,這會兒胃里空的難受,他從冰箱里找出一袋楊臻買的面包,坐在餐桌前啃了起來。 “你還沒吃飯???別吃面包了,我給你叫個外賣,想吃什么?龍蝦飯可以嗎?” 于銘遠搖了搖頭,面包干巴巴的,有點噎,他努力往下咽,喉嚨仿佛被柔軟的面包塞住了,他說不出話來。 楊臻注意到了他情緒的反常,把筆記本隨意地丟在茶幾上,走了過來,從他手里奪過那塊面包,又給他倒了杯溫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于銘遠端著水杯喝了兩三口,把梗住喉嚨的那塊面包咽了下去,才緩緩開口:“于銘鑫得了淋巴癌,我回去跟他做了個骨髓配型?!?/br> 楊臻輕輕啊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聽于銘遠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我竟然殘忍的希望配型不要成功,我們明明是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可....” 楊臻不大清楚于銘遠和他二叔一家發生過什么,只知道二叔一家對他不好,他們認識之初,于銘遠到處打零工賺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就可見一斑。 “我不知道該跟誰講這些事情了,我可以跟你聊聊嗎?” 楊臻在桌邊坐下,輕輕拍了拍于銘遠的肩膀:“你說,我在呢?!?/br> 于銘遠雙手搓了把臉,講述了一個發生在浦川這個北方小城的故事。 父母去世的早,兄弟倆差了將近十歲,于志成算是于靖成辛苦拉扯大的,給他蓋房子,攢錢娶老婆,甚至在于志成結婚成家后,于靖成才開始張羅自己的婚事。按理講,兩兄弟的感情是很好的。 本來也是如此,只是這一切在于志成結婚之后就發生了變化。 于靖成知道在村里種地是賺不來幾個錢的,早早地就去隔壁鎮的煤礦上做起了挖煤工。雖然賺的也是辛苦錢,但比在家種地要掙的多一些。 他在煤礦上認識了當時礦上的會計孫書梅,兩人迅速墜入愛河,談起了戀愛,沒兩年就結了婚。孫書梅家在浦川市,是在城市里長大的,于靖成第一次帶著孫書梅回于河村時,她看起來和這個灰撲撲的小村子格格不入,像是突然渲染在黃土地上的一抹彩色。張小秀是個典型的農村女人,孫書梅腳上嶄新的小皮鞋,身上穿著的漂亮碎花裙子都讓張小秀既羨慕又嫉妒。 她吵鬧著要于志成去市里給她買來同款,可穿上后站在鏡子前,又覺得不是那么回事,她處處模仿著這個城里來的時髦的大嫂,又在暗地里深深地嫉妒著她。 只是這種嫉妒被她藏的很好,她眼看著于志成和孫書梅辦的那場西式的婚禮,孫書梅身上那件潔白的婚紗襯得她是那樣的好看,張小秀不禁想到自己結婚時穿的那件紅色的棉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于靖成家買了臺嶄新的縫紉機,又買了新電視,張小秀內心的嫉妒逐漸到了一種無法被她壓制的地步。她終日和于志成吵鬧,于志成沒什么文化,只老老實實地種著他那幾畝菜地,每年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支撐張小秀日漸膨脹的欲望。 于志成被鬧得受不了,只好去找了于靖成。于靖成對這個弟弟很大方,拿出好幾個月的工資給弟弟家也添置了一臺新電視。 可電視也逐漸滿足不了張小秀了,她看著于靖成家嶄新的電冰箱,又想要擁有一臺電冰箱。 孫書梅又懷孕了,第二胎是個女孩兒,家里熱熱鬧鬧了好幾天,孫書梅城里的家人來來去去,送了不少張小秀從沒見過的東西,又甜又酥脆的夾心餅干,鑲著水鉆的發夾。她想想生兒子于銘鑫的時候,她娘家也只是送來了幾筐雞蛋而已,這種反差讓她愈發憤怒。 似乎是上天聽見了她無聲的吶喊。 煤礦出事故了,聽說礦洞塌了,正好把于靖成埋在了里面,而孫書梅聽說了于靖成出事之后就跑到那個坍塌的礦洞去找她丈夫。明明是在礦上工作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會蠢到不知道礦洞會發生二次坍塌這樣的可能,于是孫書梅也被埋在了里面。 可憐的于銘遠和于雅琪一個六歲,一個才三歲就沒了爹媽。 孫書梅那個城里的母親知道了這件事后一病不起,沒多久也跟著去了。 張小秀為大哥和大嫂哭的肝腸寸斷,可誰都不知道她心里已經隱秘地樂了好幾天了。一大筆賠償金,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她裝出一副溫良賢淑的嬸嬸模樣,攛掇著于志成拿到了于銘遠和于雅琪的撫養權和那筆賠償金。 拿到錢的第一件事,張小秀就把兩家的院子打通了,原本兩家的院子背靠背,中間有道高高的磚墻,當工人把那道磚墻砸倒時,別提她心里有多痛快了。 修了兩層的水泥房,她家比其他同村的房屋要高出好幾米,張小秀站在二樓往下看,只覺得人生再圓滿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