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都跳出來之后，一并解決掉，總比到時候他們無窮無盡的冒出來找麻煩要好。

    而且針對他們提出的這個問題，趙璨的解決辦法也很簡單，既然仆人們都有身價，那就要求他們到時候簽訂一定年限的雇傭合同來抵消這部分身價銀子就可以了。就像現在一部分奴仆也會在主人開恩的時候上交身價銀子自贖其身。

    如果實在不同意也行，那就現在這些奴仆仍舊保留奴籍，但是以后就不會有奴籍存在了，需要新的仆人，就只能簽訂合同雇傭平民。

    他已經退讓一步，對方自然不可能繼續咄咄逼人。眼見這個政策是不可能取消了，也只好答應。反正具體執行的過程中，還有許多地方可以cao作，未必就真的要一切按照趙璨的意思來嘛！

    趙璨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不過就算是表面的和諧，對他來說也很重要。至少說明政策實施下去了。既然是經過朝廷同意頒發，得到所有人認同的政策，那么將來自然也就有了光明正大調查的機會。到時候查出來的不法之事和漏洞，再予以懲戒和彌補，自然就能漸漸將之導上正軌了。

    這一切看似容易，但是從開始謀劃到真正的施行下去，總共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而且還只是有了個花架子，執行度還要大打折扣?？梢娨坏┱郀砍兜搅耸考濍A層的利益，要貫徹執行下去有多么困難。

    不過，對趙璨和平安來說，這已經是個很好的開頭了。他們本來以為會遭遇劇烈的抵抗。

    大概這也是因為趙璨才收拾了吳旭之，余威猶在，所以他們暫時還不敢有什么動作吧？

    借著這個機會，趙璨又頒發了一個看似很不起眼的補充調理，那就是戶籍登記。既然要取消奴籍，那么有許多人的戶籍自然就只能重新登記了。

    那些取得了良民戶籍的人要去登記修改，那些被保留下來，成為貴族家奴的人的奴籍，也必須重新登記一次。這樣才能保證他們家中不會不知不覺就多出一些人來。

    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而實際上，趙璨和平安是要借助這一次機會，進行一次初步的人口清查工作。

    如果直接大張旗鼓的開展這項工作，肯定會遭到許多人的反對。畢竟現在私瞞人口的情況還十分普遍。但如果是借著其他的事情來進行，就不一樣了。大部分人都不會意識到這件事有什么問題，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完成了工作，而且不會遭到任何反對和抵抗。

    甚至一些迫切希望將自己的奴仆們留下的士紳還會主動配合這項工作，說不準連一些原本瞞報的人口都會被加入其中。

    當然，也不是絕對就沒有人看出端倪。不過趙璨確信在這個時候，木已成舟，他們應該不會主動說出來。

    畢竟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得罪趙璨，得不償失。

    這件事情的成功雖然不起眼，但是對于趙璨和平安來說，卻是他們在龐大而根深葉茂的統治階級之中，撕出了一個小小的突破口。雖然眼前看上去并沒有太大的用處，但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千里之堤，潰于蟻xue。他們要做的，就是在這棵大樹發現這一點之前，盡量制造出更多的漏洞。

    第197章

    雖然朝堂上已經沒什么人再關注被趙璨選進宮來的那十七個女孩子，但是她們自己卻不能不關心自己的命運。

    原本一開始被選定留下時，她們倒是很高興的。

    畢竟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十分難得的機會。這天下女子千千萬萬，最后能夠成為御妻的又有幾人？而她們偏偏就是這些幸運兒之中的一個。

    所以她們滿心以為，接下來等待自己的就是寵幸和晉封。

    結果卻跟她們的設想大相徑庭，從頭到尾，她們只見過皇帝一次，而且還是在大殿里，當著許許多多人的面，而且還隔著簾子，根本看不清楚皇帝長什么樣子，只聽見了他的聲音。

    然后她們被留下來，開始了無窮無盡的課程。

    她們本以為這些課程最多三五個月，是為了教導她們如何更好的伺候陛下。但實際上卻并不是這么回事，她們學的是四書五經，琴棋書畫，識文斷字，而不是想象中的宮廷禮儀和針織女紅?！斎?，這些也有，但只占據了很小一部分。

    在最開始緊張的適應和學習期過去之后，一部分人似乎冷靜下來，對于皇宮的那種幻想消失，開始認真的學習，上面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做。但是另一部分人，心思卻浮躁了起來。

    這是人的秉性不同所決定的結果，就算是平安，也算不到這些。

    他可以將那些將野心表露在外的人挑出去，也可以將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挑出去，但人心從來都是最難以把握、且時刻都在變化著的東西，所以總免不了會有漏網之魚。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女孩子們在宮中站穩了腳跟，也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她們開始熟悉周圍的環境，結識住在西六宮中的先帝嬪妃，并且徹底適應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安穩之中總是最容易滋生出別的東西來，比如現在，就有人不甘心繼續這樣平淡無波的日子了。

    這個叫做楊秀的姑娘，出身某個小官之家。說是小官，但是她的父親應該只能算是不入品的吏，所以她才有機會被選中。但雖然父親官卑職小，卻始終是吃公家飯的。

    楊秀生來聰慧美麗，父親寵愛非常，對她的教導自然也十分上心，甚至連自己的公事也從不避著她。在這樣的家庭里耳濡目染，學到的東西自然很多。

    原本她的父親是希望能夠用她跟上官家的兒子聯姻，為自己謀個更好的前程。不料造化來了擋都擋不住，楊秀竟然有機會入宮！

    宮中采選，對于某些人家來說是災難，意味著要將自家千嬌萬寵的女兒送進宮里去吃苦，那么對楊家來說，就是他們求之不得的機會。所以從一開始，楊秀的心思就跟別人不一樣。

    當然，她也不是唯一一個主動入宮，想要求更好機會的。只不過其他人沉不住氣，都被看出來了，而她卻秉承著父親的教導，不急不躁，不慌不亂，在弄清楚宮里的情形之前，沒有任何行動，表現得中規中矩。

    如此，竟被她一路蒙混過來，最終留在了宮里。

    其實從這點上看，楊秀已經算是非常沉得住氣了。如果換了另外一種形勢，她或許真的能夠成功。

    只不過現在她所面對的是平安和趙璨，可以說是從一開始就打錯了主意。畢竟她根本不知道，她們這些人之中，最后一個都不可能留在宮里。

    信息的不對等讓楊秀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在入宮一年多，徹底的站穩腳跟之后，她便開始試探著主動出擊了。

    而且她還選擇了一個正確的對象：小福子。

    即便在宮里已經待了很久，但是局限于自己的身份，很多事情楊秀還是打聽不到。比如因為平安太過低調，宮里人雖然知道他很受皇帝的看重，但是卻不知道這看重是因為什么。

    ——當然，也不是絕對的不知道。平安跟趙璨的關系，宮中總有人知道的。只不過這種消息，是楊秀絕對不可能打探到的罷了。

    即便她將來可能會成為帝王嬪妃，或者說，正是因為她將來可能成為帝王嬪妃，所以才不可能知道這個消息。畢竟就算是再不會揣測人心的人，也能夠想得到，趙璨不可能會希望他的嬪妃和他的寵宦之間出什么矛盾。

    所以對楊秀來說，平安就是某個走了好運，得到趙璨看重的人。

    她倒也不是沒想過拉攏平安，可惜平安為了避嫌，不肯管后宮里的事情，尤其是秀女們的事，所以統統都推給了小福子。

    而根據楊秀打探的消息來看，小福子雖然聲名不顯，但卻是從小就開始伺候趙璨到現在，算是潛邸舊人。而且現在他掌管著后宮的事情，可見趙璨對他的信任。當然，這也意味著楊秀有機會接觸到他。

    小福子的性情簡單，也沒什么算計，楊秀有心接觸之下，自然是很快就跟他親近了起來。

    不過楊秀也很知道適可而止，并沒有立刻就利用小福子去接近趙璨。對她來說，小福子這個人應該有更大的用處。畢竟能夠在皇帝身邊為自己安插一顆釘子，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可惜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眼看皇帝根本沒有進后宮的意思，他們這些姑娘家卻是等不下去了。

    因為趙璨年紀實在不小了，所以選秀女的時候，大臣們也都注意，不去選那過于年幼的。所以最后定下，是挑選十五到十八歲的女孩。這個年紀在民間著實已經不小，不少人家都已經訂了親，這些沒定親的，多半都是因為過于挑剔的緣故。

    但不管怎么挑剔，她們也算是到了成婚的年紀，心里不可能不著急。就算現在進了宮，看上去前程已定，但是皇帝一日不寵幸她們，就一日是“妾身未明”。

    從這一年多皇帝的表現看，恐怕還真沒什么收用她們的心思。所以楊秀覺得，不能再等了。

    ——好時光就只有那么幾年，蹉跎不得。

    尤其是她從小福子那里還打探到了一個非常要命的消息：等到今年年底，結束在宮中的課程之后，或許會給她們安排新的差事。

    小福子并沒有具體說是什么樣的差事，畢竟他自己也不甚清楚，只是聽平安隨口提過一次罷了。他也只是在楊秀感嘆前路渺茫的時候隨口說出來安慰她。

    只是楊秀幾番試探，都打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心里卻越發慌了。

    畢竟她原以為自己早晚都是要做妃嬪的。但是現在根據小福子透露的消息，卻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差事，什么差事？什么樣的人需要去做差事？

    至少她從未聽說過，還有帝王嬪妃要去當差的。這樣一來，她們以秀女之身被選入宮中，豈不是要去做宮女才做的事情？

    意識到這一點，楊秀自然再也坐不住了。

    她千辛萬苦的入宮，可不是為了來做宮女的。

    而且如果做宮女有機會接近趙璨也就罷了。但事實卻是，天乾宮那邊從來不用宮女，不是太監就是后來招進來的小廝，就算她想要設法混進去也不可能。

    所以現在，如果不想跟其他人一樣傻傻的等待即將到來的命運，那么她就只有為了自己奮力一搏了。

    為此楊秀還是做了很多準備的。

    首先她從小福子這里打聽了不少趙璨的喜好。倒也算她聰明，并沒有想過向小福子打探趙璨的行蹤，否則小福子就算跟她再親近，也有可能會懷疑。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她有了別的打探方式。

    宮里現在除了宮女太監之外，還有不少后來招收的小廝，負責種種雜事的處理。這些人原本是不能進入西六宮的，不過御花園里卻難免有一部分的事情需要他們去做。雖然西六宮的人會盡量避免跟他們碰面，但總還是有例外。

    這些人或許打探不到趙璨的行蹤，但如果只是幫忙聯絡有機會進入天乾宮當差的人，卻已經足夠了。

    雖然趙璨和平安都知道她們之中肯定還會有不安分的人。但這畢竟是小事，影響不大。而如今朝堂上的事情，才是他們要關注的。所有的精力都必須放上去，自然顧不上其他。

    也正是因為這種疏忽，才讓楊秀有了一段充足的準備時間。但也正是因此，才會讓她產生一種錯覺，好像皇宮的防備也不過如此，只要使些心機手段，就能夠將一切都掌控在手心之中。

    因為有了這種可以稱得上是狂妄的想法，導致楊秀的野心也跟著膨脹起來。

    原本以她小心謹慎的性子，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肯定會給自己留下退路。這樣就算出了什么問題，也不會連回旋的余地都沒有。也正是靠著這樣的特質，她才能夠走到今天?？上У氖?，現在她卻將這種謹慎給丟棄了。

    被楊秀在御花園里堵住的時候，趙璨是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驚的。

    因為某種眾所周知的原因，趙璨幾乎不近后宮，這個為皇室服務的御苑，自然也就極少會踏足。

    這一次之所以會過來，還是因為取消奴籍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不管今后還有什么樣的困難，但是至少目前是將其推行下去了。所以平安和趙璨也算是可以暫時松一口氣，趁著這春夏之交，草木繁盛，萬紫千紅，出來走走散散心。

    因為是臨時起意，所以只有趙璨和平安兩個，別的人一個都沒帶。

    所以楊秀出現時，連個阻攔她的人都沒有。

    當時趙璨正坐在亭子里看平安摘花。別誤會，并不是平安忽然升起了什么惜花愛花的心思，這種想法跟他本人也不相稱。不過是因為平安看到滿園鮮花，忽然……胃口大開，想吃一頓鮮花宴。于是就興致勃勃的去摘花，打算待會兒讓人送到御膳房去。

    雖然也可以讓御膳房的人自己過來采摘，不過平安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就在這時候，楊秀忽然從亭子另一邊繞了出來?？吹节w璨之后，眼中閃過一抹驚喜，裊裊亭亭的走過來向他請安。

    趙璨嚇了一跳，但他并沒有看出楊秀的身份，只以為她是個宮女。

    按理說，如果是宮人們看到趙璨，是絕對不敢上前來請安的?！鞘勤w璨看到了他們，否則在這種時候遇見了貴人，就應該躲得遠遠的，免得掃興。

    而會在這個時候湊上前來的，究竟是什么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所以楊秀跪下去之后，他沒有立刻叫起，而是仔細的觀察了一下。不過這一看，倒是看出點兒問題來了。楊秀的打扮和衣飾，顯然并不是宮女。

    這時候他才恍惚記起來，宮里還住著十幾個被平安留下來的人。

    平安這時候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握著摘下來的話走過來問，“陛下，怎么了？”

    趙璨示意他看向跪著的楊秀，“你的人?！?/br>
    平安先是一愣，然后才反應過來，“是那十七個秀女之一？”說著已經走到了趙璨身邊，“起吧，總這樣跪著，讓人看見了，還以為你做錯了什么事，在這里請罪呢?！?/br>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刁鉆，明明是趙璨沒讓起，但被他這么一說，卻好像是楊秀自己非要跪著。一句話就將趙璨身上的責任推得干干凈凈。

    趙璨微笑著捏了捏平安的手。

    雖然平安只是說了一句話，但他知道，平安這是不高興了。

    如果是之前，楊秀聽到平安這樣說，肯定立刻就起來了。畢竟平安是趙璨身邊的人，他這么說趙璨沒有反對，那就是他的意思了。

    然而楊秀正沉浸在終于見到了皇帝的驚喜之中，反應比平時慢了不少。所以聽到平安的話之后，非但沒有起身，反倒真的向著趙璨磕了個頭，“是婢妾的不是，驚擾了陛下?！比缓蟛抛藨B優美的抬起頭，用一雙翦水秋瞳往趙璨這邊看過來。

    這脈脈含情的樣子，就是傻子也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了。

    平安輕輕哼了一聲。

    說起來雖然是他留下來的人，但他都快將之忘光了。如果不是今天見到了楊秀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