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湘君一行人轉過頭來看,正是那個陳姨娘,她心下微微諷刺,這個不消停的陳姨娘啊..... 陳姨娘行攏來,殷勤伸手來扶湘君:“您這可鬧了一場,只怕侯爺回來,這不好收場......” 她擔心她?湘君低低一笑,略帶嗤笑味道,張嘴卻道:“勞煩陳姨娘擔憂了?!?/br> “不勞煩,大娘子說這話見外了?!标愐棠锫月砸恍笥置媛稉鷳n:“只是您今兒這么一鬧,明兒孫姨娘掌管府中事務,少不得要折騰您?!?/br> 湘君手中的拐頓了一頓,這才是陳姨娘的的主要目的吧,又轉臉看著陳姨娘,貓眼笑臉,模樣生得嫵媚,人也精明,只是...不該總想打她的主意。 “大娘子怎么這樣看著我?”陳姨娘摸了摸臉,笑意有些發僵。 湘君不回答她,轉過頭去,眼睫有些顫動,看起來很是柔美。陳姨娘卻越發拿不準這女娃娃的心思,有些心急:“我倒是想幫著大娘子,自己又是個沒本事的,若是能主持府中中饋.....” “陳姨娘...”她一口截斷,又婉轉出一個笑意:“做人家姨娘的,還是安分些好,向府里的那兩個姨娘多學學?!笔直垡怀?,脫開陳姨娘,自己個兒朝園子里去。 陳姨娘頓在原處,看著那入屋的身影,捏緊了手中錦帕,朝地上猛地啐了一口...... 在外面一鬧,她又受了涼,回了這暖屋子里,冷熱一換,湘君就捂著胸口咳嗽起來,惜月連扶著她去床榻上坐著,端了盞熱湯遞給她喝了兩口,平下肺腑中那股亂躥的寒氣,倚在床頭歇息,卻看見放在床頭的那個宋家人送來的箱子,伸手撥開來看。 箱子內疊了整整齊齊一大疊衣物,最上面的那個油黑毛子紅披風讓人看了就心生喜愛,湘君想起是要送給周弘的就沒由來一股別扭,伸手將袍子撈了起來,照著毛子就狠狠揉了上去。 李mama偏著腦袋看了一會兒:“這是什么毛,這等好看?!?/br> 惜月也皺了皺眉,猛然又想了起來,促狹看了湘君一眼:“是狐貍毛吧!” 子青看見眼湘君那妒恨的小模樣,有些疑惑:“那主子撒氣做什么?” 湘君一頓手,將手里的披風遞給李mama:“疊好,明兒個去清河王府?!庇制擦似沧欤骸拔铱蓻]撒氣?!?/br> “去王府?”李mama有些疑惑,待與子青將那袍子一攤開,方才看明白,這袍子寬大且八尺來長,分明就是個男人的身量......二人不由望去湘君,李mama道:“這...大少爺也沒這般高啊,是不是得改改?” 惜月聽得這李mama誤解了,也噗嗤一笑,湘君瞪了惜月一眼,惜月連忙捧著乖巧的兔皮靴子討好她:“這鞋也不知道合不合適,咱們試試?!?/br> 李mama看二人沒有理她,也不愿意再去討個嫌棄,也就不再問,子青倒是看著手里的寬大袍子有些思索神色。 湘君這頭試了鞋,兩個婢子又從箱子里取出毛絨絨的兔毛護手和白兔毛領子披風,一一給她試了試。 周仕誠才回府,就被孫姨娘請了過去,一進采蘭院,就見孫姨娘和周黛黛兩人拿著帕子在床榻上哭作一團,兩人看見他進來就抽抽搭搭地向他行禮。 他是個見不得女人哭的,這會兒忙詢問:“你們怎么哭了?” 孫姨娘紅著雙眼:“今日妾身犯了個錯?!?/br> “犯了什么錯,你要哭成這樣?”周仕誠滿是心疼給她擦眼淚:“你又不是個常犯錯的,小錯就罷了?!?/br> 孫姨娘搖頭,可憐巴巴道:“今日宋府的人來訪,說是找湘君,我念著侯爺和他們交惡,就給攔在了門外?!?/br> “宋府?那個宋府?”周仕誠詢問出口,又一拍桌子:“宋子荷他們家!” 孫姨娘點了點頭:“求侯爺原諒?!?/br> 周仕誠本就厭惡宋家,這孫姨娘說來全是為了他,他這會兒哪里來得及怪孫姨娘,只拍著孫姨娘的肩膀安慰道:“你急什么,攔著就攔著了!” 孫姨娘聽著又抽抽巴巴地哭起來,連話也說不出口,周黛黛這會兒湊上來,將下午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末了,又抓著周仕誠的肩膀哀求:“如今jiejie做了女官,只怕再想不起我和阿娘對她的舊情,只能請求阿爹多心疼了?!?/br> 這會兒隔壁的紅棉也跑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仰著紅腫的臉蛋兒哭道:“求侯爺去讓大小姐消消氣吧,婢子今兒錯了?!?/br> 話一說完,就咚一聲栽倒在地上,孫姨娘和周黛黛手忙腳亂地叫人將紅棉送了回去。 周黛黛嚶嚶弱弱道:“她是被打得厲害了,這會兒還發著燒呢?!?/br> 周仕誠聽過事后,就覺得湘君這氣焰太高,又見紅棉這懼怕模樣,是又急又怒,立馬又一拍桌子喝罵道:“我倒要看看她還要折騰些什么出來!”一撩袍子,竟然朝外面走去,嘴里吩咐著婢女:“去叫大娘子到書房里去!” ☆、第52章 貓和老鼠 屋里這頭試新衣試過,湘君穿著一身的毛皮子,又受屋里的火烘烤,很快額上就出了一層密密的汗,連忙吩咐人給她脫了下來,皮靴也換成平日里穿的高頭履,就聽門外有人傳話來:“大小姐,侯爺讓你去書房一趟?!?/br> 湘君朝外望了望,周仕誠回來了?看來這會兒他又是被人哭得昏頭昏腦了,嘆了一口氣,朝外道:“知道了!” 待她換好鞋子,稍作打理,三人行出丹羽園,繞過幾方回廊,放進書房,周仕誠正背對著門立在書桌前。 湘君行禮喚了句“爹”,周仕誠轉過臉來,一臉怒氣:“你是長了本事,不將這侯府鬧翻天是不會甘休么?這幾年孫姨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以往耍脾氣鬧性子,她替你收拾殘局也就罷了,如今你成了女官了,仗著有了點兒本事,就反過來讓她難堪么?” 這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湘君只覺得心煩,卻又因她要這持家的權利,不得不應付下來,遂好聲好氣:“爹說的什么話!我怎么會讓他們難堪?只是這些下人們越發猖獗,連我的話也不聽,竟然敢當著外人的面頂撞主子,我才治一治,姨娘說自己個兒病了,在屋子里不來,我也不是沒強求么?” 周仕誠火氣蓬蓬,反倒聽她道理一堆,心頭更是惱火:“你還真就有理了,你想將那宋府的人帶回來,你爹的顏面朝哪里擱!” 又是他那本來就沒人看得起的顏面!湘君看他蠻不講理,心頭又冷又氣,卻捉了帕子擦眼角,也裝一回柔弱,硬擠淚珠子:“人家聽說我做了女官上門道賀,不管上一代是什么恩怨,我為小輩,能和長輩使臉色么?爹向來教女兒仁孝,這會兒豈不讓人笑話咱們家里沒教養?這才是爹的面子往哪里擱?人家好歹也是客,先來拜訪,也算是低身,咱們還要拿捏著不放,讓人家笑話咱們小家子做派么?” 她一反問周仕誠,也是委委屈屈詢問周仕誠的模樣,周仕誠被她這樣一問也答不上來,理都讓她給占了,這刻她反倒是個吃了虧受了苦的,他說什么也不對,只能瞪著眼看她。 湘君又繼續道:“我初為女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傳了出去,豈不遭人詬病,以往的名聲已經夠差,這會兒再多添一條罪狀,女兒這路可要怎么走?” 一旦說起女官,周仕誠心頭也開始掂量,想到她顧著這方名聲,也就稍稍消了消火氣:“那你也不該在府里鬧翻天,孫姨娘和你meimei都給氣成什么樣了,只怕是你做了女官,要整治他們?!?/br> 整治?湘君一捏帕子,可不是么?她二人狼子野心,她本就要治一治他們,不過戲要做足了,一抹干凈臉上的淚水,嘴里冷冰冰諷刺道:“我還以為是什么事兒惹得爹這樣誤會我,原是姨娘他們說了些話!我怎么會去整治他們,咱們家里凡事還得講個道理,這會兒不過就事論事,若是姨娘他們覺得我做錯了,只管來找我,但凡今兒我做錯一點兒,都向她賠不是!” 她也鬧起硬骨頭脾氣來,讓周仕誠越發沒理,周仕誠本就是個墻頭草,聽她這有理有據底子也硬氣,哪里還有道理罰她,只是這火氣出來,人有些下不來臺:“他們是誤解你了,你也別使性子了?!?/br> 湘君則冷著一張臉:“誤解?!孫姨娘這些年來‘誤解’也不少,這會子我也成了仗勢欺人,誠然在府中同爹說個明白,也就明白了,可外人呢?還有這些仆人婢女們欺主、小家子做派,拉出去真讓人笑話,丟咱們益陽侯府的臉?!?/br> 她步步為營,此刻正是引出孫姨娘管理不好下人,帶歪了風氣,又再三提起“朝堂”和“顏面”二事,果然讓周仕誠越發猶豫起來:“你這話說得,孫姨娘這些年來也沒出過什么大岔子,許是下人們不知輕重罷了?!?/br> “姨娘性子溫婉,爹疼愛孫姨娘,女兒也知道,可不過姨娘雖是官家出生,到底也只是朝議郎家庶出的,比不得咱們侯府顯貴,這行事也多按她溫婉的性子辦。您是在朝堂上辦大事的,后宅之事顧及不上,也該姨娘們想到,可今日這攔客在門外及婢女欺主的事兒也著實讓人恥笑,府中那些猖獗風氣也該整理一番了?!?/br> “這...” “以往女兒在閨閣里,輪不上女兒插手,可如今也是要上朝堂的人,這家中都管理不好,怎么能上朝堂?”湘君盯著周仕誠:“如此,女兒倒想請個命,這幾日孫姨娘生了病,持家之事總歸要落在其他幾個姨娘頭上,瞧著柳姨娘性子不錯,雖是娘家敗落,但到底原先也是中散大夫的女兒,這些年來不爭不搶,也有幾分氣量?!?/br> 經湘君這么一說,周仕誠在想起來那個柳姨娘,當年中散大夫被革職抄家,本著和中散大夫的幾分交情,他也就說了幾句好話,那家人是個實心子,就把柳姨娘送過來做妾,只是柳姨娘不是個熱乎人兒,他的新鮮勁兒過了,也就放在一旁了。 “這...只怕...”周仕誠還念著孫姨娘那頭。 湘君則笑道:“這有什么,孫姨娘這幾日病得重了,都后宅的事兒都是姨娘該分擔的?!毖垡姷弥苁苏\還不應下,干脆激他:“爹是怕孫姨娘么?” 周仕誠此人最好面子,這會怎么肯聽人說他怕個女人,當下就拍板:“既是這般,就讓她主持,做的不好再換下來!” 湘君樂呵呵應了,又說了兩句奉承周仕誠的話,就請禮出門去了。 次日一大早晨她就從被窩里爬出來,換上了衣物準備去清河王府,惜月一從門外過來就直呼“冷”,湘君這穿了一半的鞋子就又給脫了,換上了毛絨絨的兔皮靴子。 忙過一個時辰,總算是收拾好了,一揭開簾子,寒風呼地刮來,她就縮了縮脖子,李mama連去取了昨兒送來的兔皮披風給她換上:“可別凍著了,倒春寒最傷身子?!?/br> 臨到了清河王府,已經巳時末,湘君下了馬車,慢吞吞上了臺階,卻被門口兩個仆人攔?。骸肮媚镞€請止步?!?/br> 湘君抬了頭,望了望這兩個門仆:“煩請通報,周湘君前來拜訪王爺?!?/br> 那冷面仆人道:“這幾日王爺不見客,煩請姑娘回吧?!?/br> 湘君沒想到這就被攔在門外了,略一思索,或許是太子被削的那件事兒導致周弘不敢見客,便轉身吩咐惜月將袍子奉上:“這是有人托我轉交給王爺的,煩請通報一聲?!?/br> 那冷面仆人垂眼看了看惜月手里的布包裹,抬手一推:“王爺既不見客也不收他人所贈?!?/br> 湘君一下沒了法子,轉過臉去看了惜月一眼,惜月也皺著臉:“要不咱們回去?” 湘君想也沒想就搖了搖頭,又愣了一下,半晌找了個理由:“今兒來,明兒來,還不是都要找他,今日就等到他,省得我成□□這兒跑?!鞭D臉對門仆道:“我找周子揚,煩請通報,就說是他jiejie來了?!?/br> 門仆看她又換了個人,忍不住笑道:“姑娘,咱們也見過你幾次,跟你實話說了吧,周子揚去和陸子易去了營里,恐怕等會才能回來,這門是不能讓你們進的,你若真要等就在外面等一會兒吧?!?/br> “那他們什么時候回來?” 門仆朝外看了看:“再過一會兒吧,按說也該回來了,不過說不準的,你們可別等久了,這幾日天寒?!?/br> 湘君道了聲謝,傍著惜月拄著杖到一旁樹下站著。 清河王府極大,門面也是極大,門外種了些槐樹,一旦風襲來,槐樹葉子就嘩啦啦作響,她把臉蛋兒縮在白兔毛領子里,眼巴巴看著門外寬闊的大街。 吹了一刻的涼風,這王府里還是沒來個人。 惜月穿得比湘君要少,這會兒冷得厲害了,就說:“今兒許是等不到了,咱們就先回去吧?!?/br> 湘君垂了一下腦袋,不應也不拒絕,惜月被這悶葫蘆惹急了,跺腳道:“那幾日你能見他,你也不大稀罕,這會兒怎么就非要見到了?” 湘君咬了一下唇,囁嚅道:“這幾日不一樣?!?/br> “有什么不一樣,我看主子你是嘴上硬,也不知道這別扭性子是哪里來的!” 湘君受不得她埋怨,連“哎呀”一聲,沒好氣道:“走了,走了,不等了!” 惜月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呼了口氣,領著她上馬車去,方才將她扶上去,就見周弘從府里出來,湘君生出些惱怒,揭開簾子就這樣望著周弘。 周弘在門口偏了偏腦袋,朝她望了以幾眼,又同那門仆說了幾句話,這才走了過來。 “你怎么來了?”周弘帶著一分笑意。 他還敢笑!湘君朝車下溜,惜月前來扶她,卻被周弘一把撥開了,伸手就將湘君攬在懷里抱了下來。 他瞧見她一個小小巧巧的人兒裹在毛茸茸里,頗有幾分可愛,忍不住笑道:“你是什么成了精,怎么全身都是毛子?!?/br> 湘君...她今日吹了許久冷風,早就心頭不爽,這會兒還讓他這樣笑了,更加惱怒,從惜月手里奪過布包裹遞給他:“這算什么,這還有給七爺的呢!” 周弘低眼看著她手里的布包裹,伸手指挑來看了看,又挑了挑眉:“給我的?” 湘君:“宋文朗的母親讓我帶給您?!?/br> 周弘手指在哪皮毛領子上慢吞吞順著,像是在想什么,湘君等得煩,才見他抬起頭來笑:“你不見見你弟弟?” “我...”她望著他的面龐,就是拒絕不起來,哽出一句:“爺不是不讓人進王府么?” 周弘一低頭,鼻腔里的熱氣落在她的額頭:“那是那些大臣謀士們,你...不同,我有個法子,誰也不敢說什么?!?/br> “什么?” 周弘抬手就將她抄在懷里,朝府內走去,惜月和兩個門仆都看直了眼,湘君更是沒想到他這樣大膽,那股惱怒換成了羞燥:“我能走?!?/br> “等你走到了,這一身毛都給吹涼了?!?/br> “你!”湘君被羞得厲害,轉眼又見惜月在一旁跟著,只好抬了手捂著臉,任由他抱著進門。 行了一些時候,周弘邁進門內,一股暖氣氣撲來,她松開手望著屋內,這屋子極為寬敞,只是有個案幾,有張小榻擺在上首。 周弘抬手將她放了上去,自己也挨著她坐下,湘君這會兒不冷了,臉上燥紅,悄悄挪了挪屁股離他遠些。 周弘也不管她,只朗聲喚了個婢女過來,指了指惜月:“你帶她出去候著,本王和周家大娘子有事要談?!?/br> 惜月望了眼湘君,湘君也有些發急,周弘這會兒將惜月支了出去,她還會落著好了?可她這會兒也做不出個貞潔烈女的樣子,只能眼巴巴看著惜月走開。 周弘倒不關心她的心情,只捉了放在案幾上的狐貍毛披風披在肩上:“合適么?” 湘君抬頭看著立在身前的人,他身量頎長,身姿挺拔,面容又十分美麗,混著這黑紅二色,越發顯得俊朗,她連低下頭,坑坑巴巴道:“好看?!?/br> 她在怕?周弘樂起來,難得她今日受寒受凍也要朝他懷里蹦,他不要豈不可惜?心思一起,就收不住,俯身就將她一個撈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