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湘君:“...” 難道不是嗎?他不是逼迫她么? 這會兒如蒙大赦,趕緊放下了盞。 周弘將自己手里的空盞遞給婢女,順口吩咐道:“她愛吃什么,就讓廚子給做幾樣?!?/br> 湘君耳朵尖,聽見要順著她的心做些吃食,心下忐忑一下,正逢著小婢女來詢問,只好說了兩樣中規中矩的面團子。 又是約莫一刻,小婢女端了兩大盤子花樣團子放在她書桌上,奉來洗手的水,她洗過手就悄悄塞給惜月兩個團子,自己個兒坐在那兒抱著團子啃著。 周弘忙了一會兒,也松下了手下的事兒,喚人進來服侍他將手洗了,又折過身子來,捉了一只團子放在嘴里。 湘君包著一嘴的團子,望了望周弘,想來他方才沒吃飽,以前在宋家的時候,他就老是在這個時辰餓,她的零嘴兒,他得吃了一半去,伸手將盤子朝他再移了移。 周弘看著她一口一口啃著,想伸手戳戳,末了看見惜月在一旁,也沒動手,只笑她:“怎么和只小松鼠似的?!?/br> 湘君“???!”了一聲,又聽得周弘道:“我院子里有,明兒得了空就捉兩只?!?/br> 他抓只松鼠用得著和她說么?顯擺他院子大?湘君想著,寒毛又有些聳立,兔子...她,松鼠...她,他說兩只,她是一只,沒什么關系,放下心來,陪了些笑給他。 周弘一連吃了三只團子,這才歇了下來,湘君卻是吃了一只就撐著了,坐在一旁掏出帕子擦了手等他,他也捉著她帕子擦了手,又忙了半個時辰,才親自送她出門。 三人出門,湘君折身行禮:“這兩日多謝七爺,明兒妾就不來麻煩七爺了?!?/br> 周弘:“本打算讓你留三日,你倒是機靈了.....”他看著她白嫩的脖子,又笑了笑,為難了她半日,也懶得明兒再折騰她了:“多留你半日,你連團子也不敢多吃一只,還敢留你三日么?” 湘君竟然無言以對,此刻生生覺得她不該讓廚子做團子,這會兒讓周弘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她忙笑道:“只是吃飽了,七爺說哪里話?!?/br> 周弘又挑了挑嘴角:“去吧,再過幾日,你就要進宮去見阿娘了?!?/br> 湘君在一番假模假樣的自責中登上了馬車...... 次日,湘君樂了個清閑,坐在屋里剪人勝,李婆子悄悄走了過來,湊在湘君耳畔一陣低語,湘君目光清亮:“真的?” 李婆子道:“還不知是不是,她日日守著,不敢拿來看,我拿著偷偷看了幾眼,估摸是在里面?!?/br> 湘君道:“不急,明兒個使個法子就是?!?/br> 三人說著話,就聽子青進門來,手里提著只籠子,兩只尾巴蓬松松的小松鼠在籠子里躥。 湘君一看那松鼠,腦子里就浮現出周弘那張“紅顏”,子青也急急忙忙說:“是王爺府里送來的,估摸是大少爺抓的?!?/br> 惜月倒是推了推湘君,湘君呵呵干笑一聲,接過籠子放在地上,看著那兩只松鼠滿籠子躥,她戳了塊糕點遞進去,兩只松鼠抱在手里,牙齒磕著糕點,還真是......惹人憐愛! 這會兒屋里人被兩個小家伙逗樂了,都哈哈笑著..... ☆、第49章 心思縝密 周弘送來兩只松鼠,湘君得了新鮮,第二日早早就爬了起來,讓惜月將側方里的小松鼠帶過來,戳了幾塊糕點在那里逗著玩兒。 子青進門服侍她洗漱,她轉了腦袋,拍了拍子青的手:“我想吃出云坊的酥餅,你待會兒跑一趟?!?/br> 子青連聲道好,這才給她洗了臉,放下盆子出門而去。 湘君端了惜月遞來的粥,執匙飲粥,一面兒又轉著臉斗松鼠,好不快活。 待一碗粥下肚,她又坐在松鼠前看了會兒書,李婆子就揭簾子進來:“主子?!?/br> 湘君轉過頭去,李婆子手里抱了個布包裹,近前來打開布包裹,露出一雙半舊不新的竹青絲履來。 “她這鞋子可不對,都不穿的?!?/br> 湘君卻皺了眉,這鞋子不過就是舊了些,子青這人有個特點,什么都不貪圖,唯獨這鞋一定要穿得好,鞋子舊了,子青就穿得少,這么多年來,她也習慣了,也沒察覺有什么不對,故而望了眼惜月。 惜月也有些沉眉:“李mama許是不知,她素來愛好鞋子,比咱們的也要貴重些,所以這鞋子舊了不穿又舍不得扔,就放在那兒也是常事,我平日里也不去碰呢?!?/br> 李mama盯了盯手里的絲履:“可不是舍得不舍得的話兒?!碧謱⒔z履拎在手里打量,翻過來一看,鞋底兒上竟然只有外圍一圈針線:“哪有鞋底兒沒納好就縫上鞋面子的,這鞋底子是臟了些,可比鞋面子也新色多了?!?/br> 湘君與惜月俱是一驚,湘君眼瞳一冷:“挑開!” 惜月忙去盒子里找來挑針,將鞋底兒上的針線隔開,一扯開鞋底子,里面就滑出兩張紙來。 湘君手有些發顫,捻起最上面的那張紙打開來,得見“成約”二字,手指一顫,那紙張就滑落在地。 惜月連忙俯身去撿,臉上也生出些凝重:“她這好本事,誰能料到她會把信藏在舊鞋的鞋底子里?!?/br> 湘君凝默許久,這才吐出一口氣,又將另外一只鞋遞給李婆子:“挑開?!?/br> 李婆子挑開鞋遞了上來,道:“半舊不新的鞋,誰還會去看鞋底兒不成?” 惜月也低低說了句:“是婢子大意了?!鳖H有幾分自責。 湘君看惜月沮喪,伸手拍了怕惜月的手,也驚嘆子青這心思縝密,心頭回環幾分,能做得這樣不露破綻,那她一定是早有了預謀,那子娟的死......她升起一股寒意。 兩個挑開的鞋底兒,取出四份書信,她捏著那幾份書信:“她這膽子未免太大了!”思忖了幾分,這會兒逼問子青是否殺人,她定然不會承認,且這證據是書信,對她十分不利,不如......她將書信扔進火盆里,吩咐惜月去取了兩張佛經來,疊在鞋底子遞給李mama:“去給她縫上,放回去?!?/br> 惜月和李婆子都有些鼓眼兒:“這...” 湘君則是笑了笑:“她這樣煞費苦心,我可不能辜負了她,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么花招!你們這些日子先將她看緊些就是了,若是出了什么變故,只管來報我?!?/br> 惜月與李婆子相視一眼,湘君這是要放長線釣大魚...... 燈籠在風中有些蕩漾,子青端著一盒子酥餅一進簾子就叫喚:“都要二月了,怎么還冷著?” 湘君收回喂小松鼠的長匙,轉頭來喚她:“來烤會兒火,吃塊酥餅?!?/br> 子青歡歡喜喜端著盒子過來跪坐在軟毯上伸手烤著火...... 方過三日,宮中女官孟庭玉前來傳達圣意,讓她進宮去面見女帝,說是女帝看了她的酷吏策,有意考校她一番。 周仕誠自然是歡喜不已,將湘君送上馬車,親自朝明宮里送。 鳳陽大道上已經不及上午那樣人聲鼎沸,這會兒只有幾方馬蹄和車輪聲在外響起,湘君心頭忐忑,揭開簾子朝外張望。 簾外那身著圓領青衣,頭戴幞頭紗帽的清秀女官騎在馬上,神采絲毫不輸于男兒。湘君心頭升起一股艷羨之情,若是今日過了這個坎兒,她是不是以后也是這般威風模樣? “主子看癡了?”惜月推了推她。 湘君一笑,又看見與女官相隔不遠的周仕誠,默默嘆了口氣。 去皇宮這段路途似乎變得很短,沒過多久,就到了興安門,進入門中一路飛馳,經過一個巷子,到了一個一方聳立的宮殿之下。 孟庭玉跳下馬將韁繩遞給來牽馬的小太監,又同從階梯上下來的小宦臣吩咐兩句,那宦臣便匆匆跑上了臺階。 “你先等一會兒?!泵铣捎癜矒嵋痪浜?。 片刻后,一個單人檐子便抬了來,停在湘君面前,湘君對孟庭玉的好心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說“面見圣人,不敢造次?!?/br> 孟庭玉倒笑了:“你這人牙尖嘴利誰都敢訓的,這會兒又怕造次了?!?/br> 湘君有些報赧,原來她的名聲真的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上去吧,你腿腳不便,咱們也不好讓陛下久等?!?/br> 湘君這才坐上檐子,被抬上了這幾百階臺階。 檐子停在大殿口,湘君仰頭看著殿門口掛的匾額,上書“翰林”二字,方才知道自己這是到了翰林院了。 門口宦臣躬身領著三人入殿,一入殿中,唯見書架層層疊疊,上面布置滿書卷,殿的兩側似乎還有內殿,而殿中央站著個身著明黃的女人站在那處,周弘衣冠如朝臣規矩沉穩立在一側。 孟成玉與周仕誠對著那明黃皆呼“陛下”,湘君一片暈暈乎乎連跪下去,附和呼“陛下”。 女帝喚了句“無需多禮”,三人這才起身來,湘君這才敢看孟成芳,女帝和她想的很不同,她生得很......很柔美,不像是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像是四十來歲,目光中透著清明和強勢。 湘君又慌忙低下頭去,女帝走近幾步:“周湘君?益陽侯的女兒?” 周仕誠答道:“正是小女?!?/br> 孟成芳點了點頭:“朕記得益陽侯府的周姓是太宗賜的?” “是,臣的祖父輔佐太宗得了些功勞,得太宗憐惜,賜了周姓” 他們益陽侯府算來是和周家沒有血脈之親,原是益陽侯的祖上輔佐太宗奪帝位后又盡心盡力幫助太宗收服朝野,深得太宗信賴,這才得太宗賜了周姓,自此邁入皇族行列,也曾顯貴一時,只是到了周仕誠這兒敗落了下去...... 孟成芳又笑贊了句:“不愧是良臣之后?!?/br> 周仕誠直呼“陛下謬贊”,孟成芳擺了擺手,又喚了句“周湘君”問道:“酷吏策是你寫的?” “正是?!?/br> 孟成芳抬手取過女官奉來的絹帛,打開又看一眼:“可曾改動過?” 湘君立即想起周弘的囑咐,微微瞧了周弘一眼,周弘微微點了點頭,她心下肯定,不緊不慢答道:“有?!?/br> “清河王幫你改的?改的何處?”孟成芳輕輕瞧了周弘一眼,周弘只無聲笑了笑,并不前去回答。 “這卷上原本有一節,是寫逼供刑罰的,清河王帶臣女去了刑部大牢,觀逼供之刑,而后臣女去掉逼供刑罰一節?!毕婢龑⑹虑橐晃逡皇f出來,如同周弘囑咐的那般,一點兒私藏也沒有。 孟成芳又問:“為何非要去掉那一節?” “藏拙?!?/br> 這話是直白得很,既是藏拙了,在這處卻又是交代了自己有“拙”,周仕誠看了湘君一眼,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明白她這是鬧哪門子笑話。 孟成芳卻哈哈笑起來,像是對她這回答頗為滿意:“好個藏拙!......我瞧你倒是精明得很!” 湘君也跟著翹唇笑著,孟成芳高興自然是有道理的,她藏的是“不懂裝懂,關公面前耍大刀”的“拙”,而此刻精明的卻是對帝王的“坦誠”,事情雖小,但足以讓孟成芳更看好她。 孟成芳又一一問過她看什么書,會些什么,她一一答出,孟成芳道:“你雖寫酷吏策,但朕仍要考校你一番?!鄙韨扰俦惴愿廊讼氯蕚?。 片刻后,一張書桌抬來擺放在她面前,筆墨紙硯也隨即上齊,她隨吩咐坐下,周仕誠和孟庭玉退去兩旁立著。 孟成芳道:“我看你卷中文采斐然,為人又甚是聰慧,就考校你以剪彩花作詩可能?” 湘君對這詩詞上也有幾分天賦,今日略有些緊張,故而心思更加靈活,孟成芳一考校,她就文思泉涌,提筆而寫:密葉由裁吐,繁花逐剪舒。攀條雖不謬,摘蕊詎智虛。春至始來發,秋還未肯凋。借問桃將李,相亂欲何如? 這方成詩極快,孟成芳將詩拿起放在眼前,幾番瞧來,問道:“你這尾聯‘借問桃將李,相亂欲何如?’是何意?” 詩詞一念出,孟庭玉臉色一變,連同周仕誠也面無人色,這意思分明是詢問女帝篡權之后已經執掌天下,還能做到什么地步。周弘燁皺了皺眉,撫上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湘君一凝,這句詩本也是她即興而來,卻不知惹了這禍,但瞧孟成芳那清明朗朗的神色,與其哀求惹其不快,不如膽子放大些,于是面上多了一分從容:“詩無全解,不同人看自然就有不同的含意人,若問臣女,不過是一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奇與景仰?!?/br> 周仕誠倒抽一口涼氣,這丫頭真是膽大包天,不知認罪還同女帝這般狂妄言語,雙膝朝孟成芳一跪:“萬望陛下饒恕她年少不知事?!?/br> 孟成芳則忽然哈哈大笑:“她有何不知事?這性子朕倒是喜愛!”說罷,將絹帛朝周弘手里一塞:“七郎這人選得妙!” 周弘將絹帛展開后看了一遍,也笑起來:“這文采兒臣可沒考校過?!?/br> 孟成芳旋即吩咐道:“你既文采卓然,又通法典,因你腿傷,暫歇家中靜養,待傷好之后,領職舍人!” 舍人,正五品,她可不是一步登了天了么?這一封,湘君與周仕誠皆喜不自勝,連番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