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周弘推開木窗,外面并行形著一匹馬,馬上坐著的正是青錦孟庭軒,周弘臉上一沉,嘴角一扯:“成約怎么來了?” 孟庭軒偏了偏頭,朝車內望了望,從縫隙間也看不清晰里面的人影:“有些不放心就跟了過來?!?/br> 周弘眼皮輕垂:“那還真麻煩成約了!”腦袋靠在了車壁上,帶著一股黑壓壓的怒氣。 湘君朝窗外望了一眼,孟庭軒也望著她,她忙收回視線,孟庭軒怎么來了?他還來得挺巧的,湘君又緊了緊懷里的燈盞,悄悄去瞧周弘。 周弘閉著眼養神似的,慣性地撫著大拇指,撫了一會兒又挑了挑嘴角,斜著眼掃湘君。 湘君自被他嚇了一陣子后,就盡量顯得自己在車里毫無存在感,縮坐在一處大氣也不敢出地觀察他,這會兒他笑了一陣子又來瞧她,讓她不由得一個寒噤,臉上卻還是冷漠著。 周弘嘴角越發翹著:“你生氣什么,我以前可都問過你的?!?/br> “你?!”湘君一肚子火發不出來,那時候她要知道那只“兔子”是她,弄死她她也不會順著他說,這會兒被他說了還不敢鬧,只能悶悶抱著燈盞。 孟庭軒看湘君對周弘雖是發怒,可神色里有幾分羞惱嬌俏,頓時捏緊了手里的韁繩,撫了撫胸口的硬物,眉間皺褶越深...... 這樣三人無言,車行小半刻就到了益陽侯府。 周弘跳下馬車,轉身伸手來接她,她避開他的手,硬是慢吞吞自己溜下了馬車,拄著杖朝周弘規規矩矩道了聲謝。 門口的惜月嗒嗒跑了過來給周弘見禮,周弘伸著身子取了湘君放在車里的燈盞遞給惜月:“不許你家主子耍脾氣弄壞了?!?/br> 惜月愣了愣,又笑瞇瞇接了過去,嘴里直道“不敢,不敢?!?/br> 湘君頗為不爽地盯了周弘一眼,嘴里則是吩咐惜月:“七爺來了,去請爹?!?/br> 周弘一擺手:“不進門,懶得麻煩?!?/br> 那方周子揚被扶下馬車,暈暈乎乎地倚在一個侍衛肩上,嘴里唧唧歪歪著胡話,湘君連吩咐惜月叫人來扶他進屋子離去,自己捉了帕子給周子揚擦臉。 不過片刻,就有幾個家奴出來扶周子揚,惜月卻還沒出來,湘君同周弘和孟庭軒告別后朝屋中而去。 孟庭軒又摸了摸胸口的硬物,終是垂下了手,轉頭朝周弘道:“七爺,走吧?!?/br> 周弘點了點頭,跳上馬車。 馬車滾去,馬蹄踏去....... 冬日最好暖在被窩之中,昨日照料了周子揚半夜,湘君這會兒是怎么也不肯爬出被窩,和惜月在一旁磨著不肯起床。 子青端了個盒子進來:“孟家派人來,說是昨兒主子的物件兒落在了百尺閣里?!?/br> 湘君伸了伸半掩在被子里的腦袋:“什么物件兒?” 子青打開盒子看了看:“喲,是根簪子呢!” 簪子,湘君想了一遭,她不肯能掉簪子在百尺閣里,喚了句:“我看看?!?/br> 子青端著盒子獻給她看,她一看,盒子里正躺著一支墨點斑駁的竹節形青玉簪,她心頭一跳,猛地彈坐起來,朝床內縮了縮,像是被夢魘驚了忽然醒了的模樣...... ☆、第45章 送錯地方 “主子,你怎么了?”子青不明所以看著手里端著的盒子。 惜月抬手接過盒子,取出里面一張折疊的紙片遞給湘君,湘君趁著空當穩了心神,平靜地接過紙片打開來,是一手端正楷書: 白玉牡丹來,斑竹玉簪往。 湘君一把將這紙片揉成一團緊緊捏在手里,腦子里一團亂麻,看著錦被上的祥云花紋,回憶慢慢涌來。 孟庭軒愛玉,她愛牡丹,她送了他牡丹花形玉佩,這“來往”一句話也是他的筆跡......可上一世,她糾纏了他,才引得他出手傷她,這一世她早與他撇清,他為何還要再如此戲弄? 湘君一時間摸不準孟庭軒又要抽哪門子瘋,定了臉色,趿拉著鞋子下床,將手中紙團扔進才燃起來的火盆里燒成灰燼。 惜月將玉簪撿進盒子里端來:“主子,這個......” 湘君瞥了眼靜默在盒子里的玉簪,抬手將蓋子合上:“送錯了,昨兒我什么物件也沒丟,送回孟府去?!狈秸f完,又轉身坐在榻上,手中接過子青捧來的熱水漱口:“這會兒就送回去?!?/br> 惜月應下聲來,端著盒子就出門去。 子青倒是凝了片刻:“依得婢子看,夫子是心里裝著主子的?!?/br> 湘君斜了子青一眼,子青被她這眼神看得低頭,呢喃道:“主子何必這樣看婢子,咱們這些做婢子的自然都是盼著主子好,前些日子咱們都以為孟夫子看上了二小姐,這下子也知道孟夫子心里裝的是主子,主子原本也......” “原本什么?!”湘君厲聲截斷子青的話,臉色沉如堅冰:“我和他什么都沒有,不許再提以前!” 子青看她如此決絕狠厲,也只能咽了咽口水,低聲應“是”。 湘君一垂眼皮,淡淡道:“洗漱!” 子青這才出去端盆子,拿漱齒刷來,湘君眼光隨著她出去,這個子青和以往的不一樣,便是這些關懷的話也可能是假的,不過沒摸清這人的底,她也不能大動這人,畢竟“書信”的事兒沒解決,可也該想些法子了,她嘆了口氣,疑人勿用??! 屋中炭火旺,湘君搬了高腳凳子坐在炭火旁烤火,一面吃茶消食,一面看書,正是看入心神的時候,周子揚就打簾子進門。 湘君隨著聲音轉頭看了眼周子揚,又轉過頭默默看著自己的書,前幾日他醉了才再三說了不喝醉,昨兒就又給醉了,她可不能給他好臉色看。 周子揚脫下身上的錦袍遞給子青,又坐在湘君身旁,接了惜月倒的茶灌進嘴里,灌了小半盞后,見湘君仍不理他,這才推了推湘君:“姐,你就別生氣了,昨兒是我不好?!?/br> 湘君淡淡地翻了一頁書,輕飄飄道:“你有什么不好,人家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喝酒算什么,趕明兒要掉腦袋還不是別人一句話的事兒,人家是將,你是兵,兵從將令,有什么不好?” 周子揚有些坐立不安,悶聲悶氣垂著腦袋:“你怎么知道七爺是這樣說的!” 湘君手中一頓,周弘還真拿這話還哄周子揚,她大感頭痛,轉過臉來就狠狠瞪周子揚:“你個呆子,他說什么你都聽!” 周子揚悄悄抬眼看湘君討好道:“七爺是什么樣的人,他說了我能推阻了么?昨兒七爺說,我只管喝,醉了他就送我回來,一準兒不會讓我惹出事兒?!弊街婢氖直巯駛€小孩子:“他還說,你要來,到時候將你一塊兒送回來,鐵定不讓你為難就是?!?/br> 湘君想起昨兒夜里周弘“好心”送她回來,臉上“騰”地一紅,啐了周子揚一口:“我稀罕他送不成?” 周子揚不解湘君這話里何來怨氣十足,疑惑看著湘君:“你怎么了?” 湘君慌慌端了盞茶吃著掩飾自己的情緒,隔了片刻才道:“昨兒他給我說了,讓你跟著他去,可你年紀太小,就不進軍營?!?/br> “是么?”周子揚喜不自勝,忽地一下站起來,腦子里回旋片刻,欣喜望著湘君:“那我就能名正言順留在京都了!這會兒你也不必擔心我了?!?/br> 湘君也露出一個笑容“嗯”了一聲,又端了茶朝嘴里送:“你挑個日子去拜訪他,事兒說清楚,爹這頭若是知道你是跟著七爺去,想必是不會攔你的?!?/br> 周子揚在湘君這個得了應承,自然越發歡喜,高高興興應了,又向湘君請教了許多事,方才離去。 又過了幾日,孫姨娘回孫家去省親,周黛黛也不敢在孫姨娘不在的時候來煩湘君,湘君趁著這幾日孫姨娘沒當家管事的空當吩咐了惜月去找李婆子來。 這幾日她閑得慌了,周子揚又天天圍著周弘轉,她無人玩鬧,就成日里練幾曲琵琶消遣,正是彈了半曲《陽春白雪》,李婆子就進門來。 惜月知道湘君彈起琵琶素來沒有中途停的習慣,就安了凳子讓李婆子在一旁吃茶,直至半曲過后,湘君才收收起琵琶。 李婆子也急急忙忙放下茶盞:“大小姐這曲子真是好,婢子上次聽人彈琵琶還是十年前,那個在酒肆里彈琵琶不要錢幣的人彈的?!?/br> 湘君一邊將琵琶遞給惜月,一邊笑道:“她可比我彈得好多了?!?/br> 李婆子這一夸沒夸到點子上,她一個粗俗婢子,哪里就懂這些東西了,臉上也有些發僵,忙說:“瞧我這臭嘴?!鄙焓峙淖约耗槺P子謝罪。 這屋子里兩個丫頭都對李婆子忍俊不禁,叉腰笑起來,湘君也端著茶盞顛簸,忙抬手阻她:“咱們不興這些,要打自己耳刮子,出去打去?!?/br> 李婆子聽她不在意,也放下手跟著笑起來。 幾人笑了一會兒,李婆子才問:“不知大小姐這次找婢子是為何?” 湘君放下了盞,神情嚴肅:“這次找你,是想把你從外院調過來,我這兒少人手,兩個婢女年紀又小,多少有些不懂事兒,想著你年紀大些,一來我有不是的地方,你能察覺,二來,也幫我管管他們?!?/br> 惜月和子青兩個人一聽這話也愣了,湘君這誰也沒商量就想調人進來? 李婆子聽湘君要將她從干粗活的外院調進來,當下心頭是十分歡喜,可又略生猶豫:“李婆子我是個粗人,怕壞了主子們的事兒?!?/br> 湘君擺了擺手:“你是個謹慎性子,粗人不粗人倒不必計較,你若是覺得合適,就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就這兩日,我調你進屋子?!?/br> 李婆子嘿嘿笑著,這頭千恩萬謝,又同湘君說了要和自家jiejie商議商議。 待李婆子走后,子青蹲在湘君跟前兒,臉上委屈:“主子是不信子青和惜月了么?” 湘君垂著眼皮看了子青一眼,又抬首看了惜月一眼,惜月倒是無甚詫異模樣:“主子手邊兒缺人,找李mama也好,她人實在?!?/br> 湘君笑了笑,惜月倒是個通透的,又垂眼看一片委屈的子青,她找李婆子,也確實是疏遠子青監視子青之意,面上卻生出些怒氣:“你說的是什么話,我怎么不信你們了?快些起來,少來說這些惹我生氣?!?/br> 子青沒得個承諾,反倒挨了一頓,面上越發委屈,哭巴巴道:“主子是還記恨著子青給大少爺說從軍的事兒么?可子青真是絕無二心,若是知道會惹主子生氣,子青怎么也不會去說的?!?/br> 她一說起來這事兒沒完,像是湘君多小家子氣似的,湘君有些慍怒,一個閨閣婢女說起軍營本來就令人生疑,她倒還有理了,旋即扶了額:“誰記恨你了!” “難道不是么?自那以后,主子也不再與婢子親近?!弊忧嘌鲋X袋,又是淚痕滿面,看得湘君煩悶叢生。 惜月忙拉了把子青:“亂說什么,主子是那等人么?” 子青在一旁嚶嚶哭泣,湘君被她哭得腦瓜仁子疼,讓惜月扶她下去歇會兒,自己捧著茶抿著緩神。 過了片刻,惜月送了子青后回來,看見湘君發傻,就給湘君揉著額角。 湘君閉了閉眼,手指點在高機子上:“你也覺得我喜怒無常?” 惜月手頓了頓:“子青是占著理的,倒是主子這幾次都有些...可......她確實與以前不同,主子懷疑也是應該的?!?/br> 湘君又嘆了口氣,揮開惜月給她揉額角的手,輕聲呢喃:“罷了,我也是被那兩封書信牽制住了,否則哪能等到現在.....” 惜月也有些無奈:“婢子看過她的匣子,就兩副耳墜子,什么也沒有?!?/br> 從湘君說了這事兒之后,直至今日,她和子青同吃同住,就是沒發現有什么書信。 湘君手指點在案幾上,點了幾點...... ☆、第46章 人事變動 次日,李婆子回來告訴湘君自己愿意調來內院,湘君讓李婆子先去外院做事,自己先到代為掌事的陳姨娘那兒去請示一下這人事變動。 湘君趕到摘月院,陳姨娘手里才擱下筆,熱情來扶她,嘴里念叨:“大娘子怎么就來了?可是少了什么用度?” 湘君也故作熱情,挑了個凳子坐著,將拐杖倚在桌上:“我來也沒什么大事兒,只是原本我屋里有三個婢女,年前去了一個,這會兒想添一個?!?/br> 陳姨娘白白的臉面上,笑容有些降下,轉身接過婢女端來的熱湯遞來:“不知大娘子想用誰?” 湘君揚著臉看給她遞盞的陳姨娘,抬手接過湯盞,并不送入口中,只嗒一聲放在案幾上:“陳姨娘主持中饋也有幾日了,也知道咱們侯府不是隨意買人進府的,我也守著規矩,挑了個外院的婆子?!?/br> 這話里抬出了道理來,陳姨娘也沒道理直接拒了,只是大貓眼珠子動了動,掛上幾分天生的笑意:“怎么找個婆子,找個年青利落的小婢女多好?!?/br> 湘君也軟軟笑了笑:“阿娘走得早,該學的也沒怎么學,身邊也跟的三個婢女年紀都小,這些年鬧了不少笑話,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身邊有個婆子也好,我看那婆子老實,就想收著?!?/br> 當年宋氏生了病,本留給她一個老mama,可讓孫姨娘打發了出去,她沒法子抗爭,只好任由宋氏去了,這些年來沒個老mama在身旁指點,行事也確實艱難,不得不說孫姨娘當年是起了心要將她這性子養野,只可惜她年紀小,怎么樣都是忍著。 陳姨娘眼珠子又動了動,心道湘君原是被野養著的,也難怪到處都有人說她粗野,孫姨娘這也真夠狠的,也不安個實心婆子給女娃,這會兒湘君有求于她,她不如占個便宜,遂笑道:“那等孫姨娘回來,我和她說說,畢竟我只是個代掌中饋的,也做不得大主?!?/br> 湘君摩挲了一下袖口,笑意有些加深:“陳姨娘這話說得,若是找孫姨娘商議,我又何必挑這個時候來找你?!?/br>